「狂儿,你怎么对娘说这种话呢?其实娘并不巴望你送什么东西,只要你们过得好,娘就满足了,你说是不是?」王妃碰了一鼻子灰,还想再做最后的努力,拉拢亲子关系。
「那妳就不需要再问。」他懒得再跟她讲,看到皇甫初雅搁下碗筷,表示不吃了,他便站了起来。
「吃饱了吗?我们带无名去看她外公外婆。」
皇甫初雅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一路上,她一声也不吭的坐在马车里,令狐狂的膝上坐着无名,无名一点也不排斥他,就像他这个突然出现的爹,一直以来都存在她生活里一样。
「过去我曾想,如果我有孩子,一定不让他在忽略中长大,只可惜……」他轻手顺了顺无名的辫子,语带遗憾,「没能亲眼看到无名生下来的模样,也没能陪她学走路和学说话。」
她冷淡的哼一声,别开眼不看他,还故意掀帘看向马车外的景色。
干么跟她讲心事啊?真是伪君子,她根本就不想听。
「初雅,谢谢妳的体贴,如果妳告诉我无名的存在,我可能无法专心打仗,或许早已飞奔回来了。」
他的话成功的让她把头转了回来。
她瞪视着他。
他是故意想害她吐血吗?
真是太好笑了!她什么时候想过要体贴他了,她是存心整他好不好?
看他嘴角似笑非笑的,就不信他不知道她绝非出于体贴。
「不、客、气!」她咬牙切齿的又别开了眼。
他抱着无名愉快的笑出声来。
她没变,一点也没变。
跟她在一起还是一样不会感到无趣,只是他们的女儿似乎太沉默了点,没关系,他会补偿给她满满的父爱,慢慢改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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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令狐狂带着家眷住进簇新的侯府,皇上命他将四年来的实战经验编列成册,因此他忙得很,这是项浩大的工程,他几乎都埋首书房里。
「世子妃,蔘汤炖好了,您要亲自端去给侯爷吗?」春香进来探问。
她很高兴这个新环境有着新气象,端奕王府的乌烟瘴气在这里是看不见的,少了王爷的霸道和王妃的气焰,大家都生活得很愉快。
「才不要,妳去。」皇甫初雅一口回绝春香要替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美意。
一个月前,她和令狐狂在丞相府受到最好的招待,皇甫宁把女婿当贵宾般的巴结奉承,他当然绝口不提皇甫初雅不是他亲女的事实,现在他巴不得她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而她娘就更不用说了,不再用厌烦的态度对她,还一直跟她提及她的生养之恩,说什么如果当年她没毅然决然的生下她,今天她也不会坐拥侯爷夫人的位置,要她铭记在心她的恩情。
他们过度亲热的姿态让她明白令狐狂为什么要她走这一遭,人情的冷暖在相府里格外清晰。
虽然他为她出了口气,但她还是不领情,久远以前的那一夜,在松飞林里莫名激出的火花,就这样再也消失不见了。
「可是奴婢想,如果侯爷看见您亲自端汤给他喝,他一定很开心。」根据她的观察,他们夫妻根本非常在意彼此,只是有个心结还不能打开罢了。
「为什么要让他高兴?」她可不认为他现在当红,她就必须讨好他。
尽管他夜夜与她同床共枕,与她温存,但这样就可以让她忘记他有个妾室的事实吗?
他的妾室江杏儿足不出户,像个隐形人,而她也倔强的从不向他询问,有关他与江杏儿的一切。
算了,不要想这些狗屁倒灶的鸟事了,没有他的四年里,她还不是过得好好的,现在他回来了,也不能影响她什么。
话虽如此,但某天早晨,她在侯府大门前与刚回府的令狐狂遇到,看到他呵护备至的把一名女子从马车里扶出来,她的心脏顿时感到一窒。
虽然才见过江杏儿一次,可她还记得对方的容貌,但是让她震惊的却是对方明显隆起的小腹。
江杏儿怀孕了……
站在原地,手里拉着缰绳,她第一次知道揪心是什么滋味。
原来他让别的女子怀孕会让她这么难受……
想到她怀着无名时,他根本不在身边,就连肚子最大的时候,夜半要起身喝杯茶都很困难,那些日子她全是默默咬牙一个人撑过来的。
而现在,眼见他对有孕在身的妾室这么呵护……
狠狠瞪了令狐狂一眼,她迅速上马,策马疾驰,令狐狂根本来不及阻止她,也不知只看了杏儿一眼,她心里会闪过那么多想法。
「天啊!她看起来很伤心,将军,你快去追她吧!」同样是女人,江杏儿知道自己的肚子刺激了她。
「秋月,照顾杏夫人!」他命令随侍婢女,迅速上马追去。
她可终于表露她的情绪了!
这是好事,但在雪地上骑马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很危险!
「皇甫初雅!」长长的官道上,他追上了她,然而她却扬鞭一挥,再度超越了他,急往城郊飞驰而去。
「停下来!」他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他们得敞开心房,因为她是他最在乎的女子。
但是她一意孤行的快马加鞭,这样一定会出事的,他心急的大喊,「停下来!妳停下来!我一定给妳一个解释!妳快点停下来!」
不!不要听!她已经不想听他的任何解释了!
感觉自己的速度跟风一样快,她的眼睛湿辘辘的,但莹亮的泪水很快便被风给甩脱,她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终于失去了控制,她的身影在他面前被甩上天,好像变成一个静止的画面,在他眼前不动了。
第十章
幸好她醒过来了!
令狐狂看着缓缓掀动眼皮的皇甫初雅,她的眼睛睁开一点但又半阖了起来,这个动作反复了好几次,众人都屏息以待。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皮又动了动,才缓慢的掀动眼帘,吃力的睁开双眼,这回她总算没有再闭上了。
「初雅……」单纯的白妆丞喜极而泣。
「世子妃……」春香也很激动。
「老天爷!吓死人了,妳总算醒了。」顾衣儿吁了口气,嫣然一笑,「妳都不知道妳面子多大,妳昏迷了一天,我们这伙人也在这里守了一天。」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令狐狂瞬也不瞬的瞅着她,她永远不会知道,当他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落马时,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
「她应该会浑身酸痛个好几天,从马上摔下来耶,不是开玩笑的,弄不好可能会失忆哦。」顾衣儿笑呵呵的说,随即转身牵起无名的小手,让小人儿来到床畔前,她温柔的说:「来,小无名,妳娘在这里,她没事,她会一直保护妳,直到妳出嫁为止。」
「娘。」无名乖顺的叫了声,澄澈无邪的眼瞳看着皇甫初雅。
「唉,初雅,都当人家的娘了,怎么还那么喜欢耍帅呢?」宋兮冽微笑端详着好友毫无元气的面孔,「把马骑得那么快做什么?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需如此啊,以后千万不要再冲动了,妳还有个小无名要照顾呢。」
「兮冽说的对!」纱纱猛点头。「像我从来就不会骑马,忍也不许我骑马,要出门一定得坐马车,初雅,妳以后也跟我一样好了,这样比较安全……咦?她怎么都不说话啊?而且还这样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纱纱眨了眨眼,忍不住在好友脸前挥挥手。「初雅──」
她好像被这个举动吓到了,蓦然瑟缩了下。「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这下子,每个人都目瞪口呆了。
「我……我又是谁?」她迷惘的眸子看起来好无助,「我为什么在这里?」
白妆丞摀住了嘴。「老天!初雅失忆了……」
「妳到底在说什么?」令狐狂惊愕之余,一把将她拉起,完全不愿意接受这种荒谬事。
「走开……」她闪躲着他要碰触自己的双手,「你走开……」
「你吓到她了!」顾衣儿连忙把她从令狐狂手里抢救下来,同时瞪视着他。「这位大爷,你先不要这么激动,说不定过两天她就没事了,很多人重伤之后都会有暂时的失忆现象,这很正常,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你这样她会很怕你知不知道?」
一席话总算让令狐狂安静下来,或许真如顾衣儿所说,只是落马的后遗症,过两天就会好。
他深吸了口气,退开到一旁。
都怪他不好,如果他早点向她解释清楚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了。
「初雅,妳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纱纱难过的说:「我是纱纱,柳扬纱,妳的好朋友,我们是在翠微府认识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妳伸脚绊倒我,让我整个人滑稽的跌到妳身上,我羞得满脸通红,因为妳穿男装,我当时以为妳是男的,这些妳还记得吗?」
「对啊对啊,我是妆丞,白妆丞!」妆丞也仿效纱纱,连忙向失忆的好友自我介绍,「我们也是在翠微府认识的,我坐在妳前面,妳上课的时候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从不专心听讲,也从不带笔墨砚台,需要什么就拉拉我的辫子向我借,不过通常是有借无还的,所以我都准备两份,这些妳记得吗?」
「这方法还挺不错的。」顾衣儿颇为满意的微微一笑,「兮冽,换妳吧。」
「我是宋兮冽,第一次见面妳就要求跟我比文采,想当然耳,妳当然是我的手下败将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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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过去,皇甫初雅没有恢复记忆,一个月过去,她仍处在失去记忆的状态下,她连小无名都不认识了。
「不管用多少时间,我一定会让妳想起以前的事。」
令狐狂带她去很多地方,她生活了几年的端奕王府、她自幼长大的丞相府、她读书的学堂翠微府、她最惯常去的一叶知秋楼,还有他们一起第一次吃春药的西门赌坊,甚至是……
浑香楼。
「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的令狐侯爷啊!」杜雪色一见他恍如人中之龙的人品就眼睛一亮的黏过去,才要耍花痴,却在听闻皇甫初雅失忆后,迅速哭了起来。
「初雅!妳怎么会失忆了呢?」她万般不舍的抱住皇甫初雅,哭得梨花带泪。「妳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得了这种老头子才会得的怪病呢?我真替妳不值,真是替妳不值啊!」
她的入幕之宾里,就有这样的例子,以前还认得她,忽然之间就不认得她了,最后还白痴白痴的,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她的初雅以后该不会也这样吧?
「好了没有?」皇甫初雅两手伸得直直的,一脸尴尬。
「抱歉,我们先告辞了。」
令狐狂迅速把两人分开,把皇甫初雅带走。
他一定是急疯了才会乱投医,杜雪色根本对初雅的病情毫无助益。
「还记得这里吗?」
离开浑香楼后,他福至心灵的把她带到松飞林。
她在林间走着,只对偶尔飞窜而过的小动物有兴趣,没有被唤醒任何记忆的样子。
「我想要那条鱼。」她忽然凝视着雪融的树桠,对他提出要求。
「鱼?」疑惑不已的顺着她专注的眸光望去,他差点没吐血。「那是松鼠!」
她耸了耸肩,不太在意。「好吧,我要那条松鼠。」
他无奈的再度纠正她。「那是一只松鼠。」
她开始不耐烦了。「你到底抓不抓?」
看了她一眼,虽然记忆消失了,但她的性格倒是一点也没变,简单的说,不像个已婚女子。
「如果妳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替妳抓。」看得出她喜欢那只松鼠,他也趁火打劫。
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看着他。「什么条件?」
他对她赖皮的笑了笑,「让我牵妳的手。」
现在的他,对她而言是个陌生人,所以他当然不可能对她做些什么。
他们不但分房而睡,他甚至不敢随便碰她的手,因为她的反应都很大──瞪大眼睛,一脸发指的看着他,那种把他当色狼登徒子的反应,让他很不舒眼。
「好啊,如果你抓得到的话,我就让你牵。」她答应得很爽快。
他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卷起袖子,展现他的爬树技巧,悄然接近那只眼睛活灵活现的可爱小松鼠。
然而他失败了,松鼠很敏锐,也比他这个高头大马的男人更加灵巧,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溜烟就逃走了。
「可恶!」他扼腕的看着松鼠的踪影消失在林间,埋怨错失一次与她肢体碰触的机会。
「你真没用。」爬树爬得半死,皇甫初雅还给他来上这么一句评语。
他从树上下来,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看着看着,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你脸脏了。」他的情绪起伏不定,她却像没事人般的用衣袖去擦他爬树弄脏的脸颊。
他心头一热,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语气有点感伤,「初雅,不要这样惩罚我好吗?快点恢复记忆,我真的很希望妳快点恢复记忆!」
她澄澈如碧的眼眸看着他,睫毛扬了扬。「我也想啊,什么都不记得,我也觉得很烦。」
他叹了口气。
曾经希望她的失忆只是假装,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无法再骗自己她是装的。
仰望着林荫深处,他的心整个都纠结了起来。
他的妻子什么时候才会再回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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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杏儿挣扎了好久,这天终于鼓起了勇气去看皇甫初雅。
她很自责,如果不是因为她,皇甫初雅就不会失忆,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她造成的,她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破坏了他人的幸福,她真的很不安。
「世子妃……」挺着肚子,江杏儿未语泪先流,然而她还没道出来意,就被皇甫初雅兴匆匆的拉了起来。
「陪我出去走一走!」
皇甫初雅拉着她到花园,然后把她一个人丢在凉亭里,自己兴高采烈的扑起蝴蝶来。
她凝视着皇甫初雅开心的模样,越想越觉得自己伤害了她。
原想等她玩够了再跟她好好谈一谈,没想到回到凉亭的她,灌了几杯茶之后就昏昏欲睡趴在石桌上睡着了,看得她傻眼。
「世子妃,妳这么累,我陪妳回房去睡好了,世子妃……」她轻唤,可是皇甫初雅睡得很沉很香,动也不动。
「世子妃……我对妳真的很抱歉。」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望着对面的小桥流水,池子里有着美丽的红白莲花,还有一对鸳鸯在碧波中嬉戏,午后的侯府花园里,只有她们两个女人,而且其中一个还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