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又持续了快一小时,几乎每个人都有点付出,台面上已经积了一大堆皮件、首饰和领带。
轮盘刷刷,这回又停在小红面前。初雪以为她又要拿下一只戒,谁知她优雅地站起身,笑着把身上那件长外套脱下来,里头只有一件小可爱和一条低腰牛仔裤,曼妙出色的身段一览无遗。
「哇!好耶!」在座的男士大声叫好,析丽则抓住了初雪猛摇。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小红她好敢喔!」
「看到了看到了,放开我啦。」刚刚喝下去的酒精起了作用,初雪本来就有点醉眼迷蒙,让她一摇,她只觉得头更重了,开始发昏起来。
现在她真的有些后悔,根本不该回来的。之前她处处和小红交恶,这回不知道她会如何整她?说起来也是自己不好,她应该更小心一点,可是为了快点拿回隐形眼镜,她失了警觉心。都因为迈克每见她一次取笑她一回,她是急了。
迈克,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见鬼!这种时候,她想那个混蛋做什么?
「小姐帅喔!来,再玩。」
轮盘刷刷又转,初雪紧闭着眼,感觉那刷刷的转动声像利刀般刺痛她的耳膜。
指针不偏不倚,竟又落在她面前。
「哇,初雪,怎么样,外套脱下来?」
「不。」虽然她没穿小可爱,可是外套底下只有一套紧身衣。「我……我喝酒。」
「你确定?得喝两杯喔。」小红像是故意似地问她。
「……我知道。」
「好,拿酒来。」
两杯酒很快被摆上来,初雪咬咬牙,毅然决然喝下一杯。
「哇,初雪好棒喔!再一杯。」
「我……」酒杯就在嘴前,周围人不断在鼓动,她只好再喝下那杯看来颜色一样,内容全然不同的烈性鸡尾酒。「我得先说……我是说……哎呀,我绝不能再喝……」她扶住开始昏眩的头,迷蒙的视线看去,只觉人影重重,分不清善恶,辨不明利害。
她醉了。初雪知道,她得在失去意识前,找到可以依靠的……不!她早就亲身体悟,世上没有谁可以真正的依靠谁。
轮盘又在转,那刷刷的声音,如鬼哭神号,刺得她耳膜生疼,刺得她开始畏惧。
结果那指针再一次落在她面前。
「好好,初雪,我看看,解皮带好了。」说着,一手就抽出她的皮带。再一步,就把那条碍眼的牛仔裤脱掉。
轮盘又转,初雪竭力保持清醒,盯着指针瞧,愈瞧头愈重。
「哇,初雪,你中头奖了,又是你!」经理啧啧有声。
什么?她努力想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我看裤子脱下来好了。」小红说着就想伸手。
「裤子?!」析丽在讶叫,「小红?」
「不……」初雪挣扎,摇摇晃晃地起身想跑。小红要脱她裤子,两人在Lounge bar里追逐,初雪脚步踬颠,竟一举倒在一个男人身上。
「喂……喔,你也来啦。」小红打着招呼,笑得更甜。「麻烦你帮帮我。」她伸手,对方却阻止了,她错愕抬头。
「怎么回事?你想做什么?」
「可能我要英雄救美。」迈克环抱着初雪的身子,微抬头似笑非笑地说。
什么?!小红又惊又疑,看着他把初雪放在椅子上,然后高声道:
「各位,相信你们都看到这位小姐没有脱裤子的意愿。再说,这里是 Lounge bar,又不是色情场所,大家就不要强人所难,好吗?」
「好,就看你面子,不过规矩不可废,三杯酒一定要喝。」
迈克轻松笑着点头,「可以。」
「小红,去拿酒给他。」
「喔。」小红转身想走,却被迈克叫住。「嗯?」
迈克把身子靠向她,亲密的动作让声量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我不喜欢长岛冰茶的味道,拿Fuzzy Navel来。」
吓?小红倏地惊骇住。
「知道吗?」
她楞楞地看着他了然的眼眸。他知道!一切的事情,从头到尾他全知道。
「知道了。」她用极轻的声音说,照他的指示取来Fuzzy Navel。
Fuzzy Navel就是一般说的禁果,由桃子香甜酒和柳橙汁组合而成,虽然颜色也和长岛冰茶一样,但成份大不相同,浓度也偏低许多。
她用托盘把三杯禁果摆在初雪面前,头一杯她顺利喝完,第二杯就喝得断断续续,弄得到处都是。迈克见状,索性自己喝下第三杯酒,然后低头把酒液喂入初雪口里。
小红看得又妒又怨,周围的人又大声叫好起来。
「好了好了,各位,佳人微醺,正是春光浓意时,恕不多陪。」他说着抱起初雪,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Lounge bar里的人让出路来,在他背后议论纷纷。
「啧,这回又让迈克捡了便宜。」
「不知他是哪时坐在哪儿的,真是神出鬼没……」
析丽悄悄地拉拉小红,「喂,就这样让她走啊?」
「不然你想怎么样?」
她咬咬唇,「既然迈克出面干涉,那也没办法了。可恶!那丫头真是好狗运,迈克居然会帮她,而且还吻她!真是可恶!」
小红没说什么,贝齿咬着下唇,怨毒地目光始终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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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又不像。
只觉得头好重,全身骨头好似排错位置,难受得像要死掉。
「噢!」初雪呻吟,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其实只比小猫叫声大些。
「喝醉酒的感觉本来就糟糕,所以中国人才说,酒是穿肠毒药。」
那个声音很轻很沉,听得出是故意压低的。初雪撑着螓首,辛苦地回想,这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很熟悉,在哪里听过?
「来,先把这个喝下去吧。」
冰凉凉的玻璃杯靠近嘴前,她听得出声音不含恶意,于是顺从地喝了好酸!初雪呛了下,反射性把手往外一推,迈克猝不及防被她推个正着,整个玻璃杯反全倾倒在自己膝上。
「你——」他怒然回头,看到初雪一手扶着头、一手按着胸,脸色难看不舒服的可怜模样,不觉又软下心。
他轻声叹息,起身又重倒一杯柠檬汁。
「这是柠檬汁,解酒用的,喝点吧。」
对了,她喝醉了,因为长岛冰茶。初雪倏地一惊,由着迈克喂她喝完整杯柠檬汁。
真的好酸!初雪闭着眼睛,紧紧蹙眉。但是同时也感到那阵酸味压下了胃中翻搅的不适,让她变得有点力气。
她慢吞吞地抬起头,面对迈克笑得过分的俊脸。
「别那样笑,太假了。」她直觉说。
「嗯?」迈克不能否认自己有些惊呆了。这个女孩,难道她能看透人心?「我以为你又要尖叫,或是大喊非礼。」
嗄?
「你坐一下,我换条裤子。」他说,有些仓促地起身。
初雪捧着自己的小脸,把头摇了一摇。也许是柠檬汁发挥了作用,她现在感觉好多了,于是坐正身子,开始打量自身处境。
她正躺在一张超柔软的长沙发上,面对着由天花板顶到底的巨大落地窗,窗外是大片蓝天映海水的壮观景色。
她突然跳起来,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真的!她正面对着蓝天大海,不是错觉,她甚至看到海水惊涛拍岸的样子。
奇怪,浩大的拍岸涛声,怎么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啊!初雪立时想到,那一定是这间房子的隔音设备做得非常好。
不对!她现在哪有时间管这个,她应该先想为什么会在这里?
记得,昨晚,昨晚她到Lounge bar要拿隐形眼镜,结果很倒楣的碰到小红在更衣室,最后被他们拉到Lounge bar玩轮盘。她只记得指针三次指中自己,她脱下一条围巾、皮带,喝了三杯OLI-Fashioned……不,是长岛冰茶!
她忙检视自身,发现除了围巾和皮带,身上的衣服都还完好无缺,这才放下心。
她也想起来了!「我遇见小红,被她设计,答应玩轮盘,最后小红还想脱我裤子,我不从,和她追逐起来,然后,然后……奇怪,然后怎么了?」
「然后你倒在我身上,逼得我不得不救你,然后我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她倏地回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倒在别人身上,可是他说……
「逼?你胡说什么!我哪有……」她猛然停口。
不是这样,事实上,确是迈克救了她。小红素来讨厌她,如果没有迈克,她说不定真会赤身裸体地在众人面前丢脸。
而且,头还重重的,宿醉未醒,争执何用?她最该考虑的是自身现时处境。
迈克倒了杯咖啡,就近坐在沙发边上,深邃的眼眸始终观察着她,看她神色一变再变,慢慢褪去了愤怒,变得谨慎。他轻轻露出笑,很好,总算懂得控制脾气,衡量情势。小女孩慢慢长大了,可喜可贺。
又笑?干脆笑死算了!初雪扁扁嘴。
「喂,你说,你把我带到这里来,这里是哪里?」她问。看到海浪再一次以惊涛之势直扑岸边,不禁又退了一步。
「这里呀,」他挑挑眉,轻松地说,「这里是我家。」
「你家?」初雪又惊又疑地环视这偌大的厅堂。「你为什么把我带到你家来?」
他微耸肩。她这才发现,他的肢体语言实在好多,动作流畅自然,带着莫名的吸引力。
不能一直盯着他看。初雪倏地调开头。
「本来我应该带你回家的,可是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里。问你,你居然跟我扯什么北海道、青苹果的,我总不能真把你送到北海道去。没法子,只有先带你到这里来了。」
初雪点点头,信了他的话。
「除了北海道,我还说过什么?」她迟疑地问。
「很多。」迈克答得爽快。「可是多半是语意难明、模糊不清的话,我实在听不太清楚。小姐,你自己知道,你喝醉了会嘀嘀咕咕的乱念吗?」
什么?她瞪大眼睛。
「希望以后你还是少喝酒为妙,因为我发现你的酒品实在不是很好。」
这个人!初雪把眼睛愈瞠愈大,简直说不出话来。她越来越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救了她,又给她喝柠檬汁解酒,她本来以为他是个心地善良、正直的好人,可是他说的话,却又老是教人生气。
「你不过来吃吗?肚子应该也饿了吧?」
她闻声看去,发现他坐在客厅另一头的餐桌前,桌上摆了吐司、果酱、水果、培根火腿、牛奶等,满满一桌。
「快点过来吃。」迈克拿起咖啡轻啜一口,「半小时内吃完,我还来得及送你上班,或者你今天要请假?」
「当然不。我才上班三天,哪能请假!如果你又害我丢掉工作,我就真的全赖给你,让你养。」初雪飞快说,抓起一颗苹果啃,同时喝了口牛奶。
「是是是,那你就快吃,别想故意赖我。」
「才不会。」她吐吐舌,喝光杯里的牛奶。
见她开始进食,迈克也不再说什么,他摊开报纸,专注读上面的消息。
初雪边吃早餐边偷偷观察,他看的是英文版的经济日报,这种报纸她知道,是专供从事商业活动的人找寻找资料用的,她只能看出个大意,可是他好像全能看得懂,而且速度超快。
如果细想就不难发现他其实是个心细又体贴的人,给她解酒的柠檬汁、为她准备了丰富的早餐,更重要的,桌上以面食为主,他是知道柠檬汁发酵后,酸味会促使她食欲大增吧。
她再转身看看四周,这里好大,这么大的地方又看不到有什么人,难不成就他自己住?
她又一次发觉自己好像错估了他,到底他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不能否认,自己对这个看似不学无术的登徒子,是愈来愈好奇了。
第三章
救护车呜响的声音分外刺耳。
「……快!车祸意外,伤患失血过多,需要紧急输血……」
「……血库血浆不足……」
「……糟糕,这个小朋友是RH阴性……怎么办?」
混乱杂吵的空间蓦然静了静。
「……让我来。」一双血手拉住医师的白袍,转瞬留下一个血印子。
「你……怎么可以?你自己也需要急救!」
「求求你!」妇人撑着气虚的身子,强迫自己坐起来。她也在车祸中受了伤,左手臂裂开一大口子,血汩汩流出,染满整只手臂。「只有我可以输血给他,他特殊的血型遗传自我,我是他的母亲。」
「可是你自己也受了伤。」
「不要紧。」妇人更是急切,神态恳求。「我没有关系,请你用我的血救我的孩子。」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医师断然摇头,一边拿止血带,紧扎住她的上手臂。
「东霖,」她顿了一下,切切呼喊,「就当我求你,请你看在我们相交多年的份上,帮我救我的孩子。迈克今年才六岁,他的人生还好长好长,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结束。东霖!」
「可是这太危险了,一不小心,你会——」
「东霖,我相信你的医术,而且现在只有我能救他。我求你,如果今天我不救他,我会后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的!东霖!」
「你!」他看着她,那样恳求的神色撼动了心灵,他还不曾拒绝过这双眸子,这也许是最迫切的一次……「好。」他重重说,挺直了腰杆。「快!将两名伤患都推入手术室……」
场景又换,这回是两个男人在争执,他们愈吵愈剧烈,愈来愈大声。
「这是意外。我只能说我很抱歉,我对不起你。」
「你是对不起我!你明明知道晓郁对我有多重要,你在行动前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我决不会同意她用那样危险的方法来救人!」
「可是如果不让晓郁抽血,迈克会死。」他错愕地说。可是对方抿紧唇,没有表示。他更是气急,「你要搞清楚,晓郁救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儿子!我也说了,晓郁的死是意外,这和迈克没有任何关系。」他重复道,沉重声音里有哀伤。「医学原就变幻莫测,我真没想到……是我的错,是我——」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一记重拳击倒在地。
「什么叫医学原就变幻莫测?难不成你要说,晓郁是应该死的!」他大声道。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不应该怪罪迈克,晓郁的死真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抹去嘴角的血迹,一再重申。「抽完血后,晓郁还存活了大半个月,我们都很高兴迈克脱离险境,还在商量怎么庆祝。你日日夜夜陪着她,你该知道她的死和迈克没有半点关系,她临死前还请你好好照顾迈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