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凶什么?只不过是个秘书而已,也得你对我这么太呼小叫的?”她仍然趾高气昂,但声调已经放缓了许多。她偎近他的肩膀,以一副不容辩驳的声音命令,“给你一个向我赔罪的机会。明天晚上有个珠宝展,我要你陪我去。”
“你已经看过了我的行事历,应该知道我明晚没空。”他拿掉她的手,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厌烦。“你去吧,我没兴致。”
“你……”满心期盼被冷漠的拒绝所浇熄,傅君仪脸色一变,“你没空;该不会是想去找那个童羿羽吧?”她尖着声音嚷着。
他倏地微眯起眼。“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她不甘示弱地道:“你以为我没听见社交圈里的传闻吗?传言说你肯花大钱资助童氏企业。是因为你看上了童羿羽,你和她谈好了条件,好让她家的企业起死回生……”
“如果你是来向我阐述谣言的,你可以走了。”他正要起身,傅君仪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轻蔑——
“怎么,心虚了?依我看,那个童羿羽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听邓弘旭说她之前就靠这一招捞到了不少好处,已经有不少人在谈论她的价码了呢;那天晚上。我瞧她和中瑞也亲热得很……”
“够了!”他握紧拳头,目光更冷。“邓弘旭的话有百分之百都是胡扯。如果你不想变得和他一样令人生厌,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没等傅君仪回答,单煦绷着一张脸起身离开。
“外公,你看看单煦嘛,他居然敢凶我。”直到他消失在客厅里,傅君仪立刻转向坐在一旁的单书年,委屈的眼眶发红。“为了他,我甚至愿意放弃我在澳洲的生活,千里迢迢陪他到台湾来重新开始,可是你看他是怎么对我的?我不管,您一定要帮我处罚他,我才不会让他这么好过呢。”
“单煦才刚回台湾几个月,忙一些也是无可厚非,等你们结婚之后,他多得是时间陪你,不是吗?”单书年安抚道。
“恐怕他忙的不止是公司的事呢。”傅君仪撇撇嘴。“前几天我陪他去参加一个酒会,您没见他一整个晚上心不在焉,眼睛就跟着那个姓童的女人转。依我看,他根本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上了,才会连我这个未婚妻都没空搭理。”
“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了?”单书年挑起一道灰白的眉,不疾不徐地反问她,“单煦的个性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他并不是对女人毫无自制力的毛头小鬼。再说你和单煦都订婚了,有谁能对你成威胁?”
傅君仪还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闭上嘴巴。外公说的没错,即使单煦身边出现别的女人又如何?论家世、背景和美貌,谁能和她傅君仪相比?
这么一想之后,她顿时心头一宽。
“最好是这样。”她轻哼着,然后起身。“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晚安。”
“晚安,开车小心。”
傅君仪点点头,接过管家侯叔手上的外套走出大门。
直到她的车子驶离偌大的庭园,单书年仍然静静地站在窗前思忖着。
他一直不了解单煦对君仪是什么样的感情。他是否爱君仪?抑或只是不愿意让他这个外公失望罢了?对单煦而言,娶君仪是因为双方门当户对,两的方家长也都大力赞同这桩婚事。但他从未问过单煦的心里所想。
而羿羽呢?面对童重尧的女儿,单煦又打算怎么做?他微叹了一口气,怀疑事情是否真如单煦所说的那般单纯。
第七章
童羿羽缓步走出了办公大楼,正午的阳光晒得她一阵发昏。
她在原地站了好—会儿,才缓缓地沿着人行道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心里仍挂念着父亲的病情。虽然林妈早上已打过电话告诉她父亲的情况稳定,她仍然有些不放心。
正有些心不在焉的当儿,一堵厚实的胸膛挡住她的去路。她倏地抬起头,待见到那张俊朗的男性脸庞时惊跳了一下。是单煦!他怎么会来?
“能搭个便车吗,小姐?”他懒洋洋地问道。
乍现他的狂喜迅速被理智所压下。童羿羽抿起嘴唇,想起那天晚上他伤人的话语,忍不住硬下心肠。她不想理他,正想绕过他朝前走去;他已经一把拉住她的手。
“别这样,羿羽。”他声音紧绷地说。“我们应该谈一谈。”天知道他是怎么了?他整个早上无法专心,满脑子只想着君仪昨晚说过的话。
以前他一向懒得搭理那些闲言闲语,但是现在不同。只要想到那些造谣生事的人会在背后如何中伤羿羽,在她身上加诸莫须有的伤害,他就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草草结束了一个商业午餐之后,他开车到她的公司楼下,强迫自己耐心的等待;然而随着时间过去,那抹勉强压抑的焦躁已经到了极限,他只觉得再不见到她,他就要爆发了。
童羿羽并没有挣扎。“你来做什么?”她低声问他。“这里是我的公司外头,你不怕别人看到吗?。
“我该死的才不管这个。”他粗鲁地道。“你是要跟我上车,还是要在这儿谈?我可不在乎有多少观众。”
她抬起头来注视他。他的目光晶亮有神,但神情并不冷酷,幽黯的眸里甚至闪着一抹恳求的光芒;每当他用这种眼神看她的,她便无法坚定意志。
上了单煦的车之后,他们没有多做交谈。童羿羽无意识地凝视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想着他说过的话。只要我想要,你就必须随传随到……
她对他而言只是一项物品,只要用钱就可以买到,这不就是他一开始对她的定义吗?她想微笑,却抹不去心底深处那抹深沉的悲哀。多傻呵,她怎能冀望自己对单煦而言还有别的意义?他要的只是她的身体,那就是全部了。
回到他的住处,跟着单煦进到偌大的客厅,她回过头来看他,小小的脸庞上一片漠然。
“嫌那天晚上的羞辱还不够吗,单先生?”她的声膏隐含嘲讽。“或者你要我现在履行义务?”
见他依旧直盯着她不发一语。童羿羽深吸了一口气,尔后机械化的去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衫。结果他两个大步便赶了过来,一把按住她的手。
“对不起,羿羽。”单煦轻柔地说道,望着她低垂的眉眼。“我那天晚上有些口不择言,我不是有意要那么说的。”
她怔了一下,显然对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感到讶异。但她没有说什么,仍然僵硬地站着。他低叹一声,伸手圈住她僵直的身躯,俯下头去吻她。她没有抗拒,却也没有回应,就像一尊精致却冰冷的陶瓷娃娃。
“别生我的气,羿羽。”他的唇轻拂过她的颈项,在她耳边喃喃低语。“这些天没见到你,我都快疯了。想到那些男人黏着你、缠着你,我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因为你认为我和每个男人都有一腿,只要有人出价,我就会将自己的身体卖给任何人?”她挣扎着想推开他,他的手臂却紧箍着不放。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但都却是事实,不是吗?我的确是将自己卖给了你。”她哑声地笑的声音有些干涩。“你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说吗?他们说我是你买来的玩物,是你花大钱包养的情妇;如果早知道我的价码可以谈论,也许我父亲的事业不会糟到这个地步……”
“别说了!”单煦粗声打断她的话,大手缠进她颈后的发丝。他吻她生气的唇角、含泪的眼睛,直到尝到她脸颊滑落的泪水。
她闭上眼睛,不再挣扎,或许也明白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和他相抗衡。当他以蛮横的凌厉之姿俘虏着她时,她根本无力反抗。
一会儿之后,单煦才微微放开了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她的脸上有种遥不可及的神情,充满脆弱和哀伤,一抹深沉的心疼和不舍由心灵深处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股莫名且强烈的占有欲是从哪里来的?他不记得自己曾对女人如此细心温柔过,他每天心神不宁地挂念着她,只要一拥她入怀,他想复仇的心态就更模糊了些,他几乎忆不起自己原来的目的了。
“我很抱歉让你承受这些。羿羽。”他粗嘎地道。“为这一切,也为了那些不实的指控和谣言,我并不想让事情演变至此。我以为……”
童羿羽摇摇头,用一指捂住他的唇。“我并没有怪你,真的。虽然你也许并不情愿,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所做的一切,让最好的医生来为爸爸爸诊断病情。他现在的情况有了显着的进步,那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
“中瑞呢?他对你也是最重要的吗?”他冲口而出。想到中瑞或许也曾经这样拥着她、陪着她度过最低潮的每一天,他便忍不住微蹙起眉。
他在嫉妒!该死,他居然在嫉妒中瑞,嫉妒他最好的朋友。
她扬起秀眉,似乎有些讶异他会这么问。“我不知道你会在意这些。”
“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太接近。”单煦用粗暴的低吼掩饰内心的燥动。
她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他,美眸闪动一抹深幽难懂的光芒。他怀疑他是不是泄漏了什么,因为她红润的唇角抿起淡淡的笑意。她低叹了一声,一手温柔地抚过他的宽肩,他立刻握住她的手,将她柔软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告诉我关于你的事,单煦。”她用舌尖润润唇,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的童年,还有你的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单煦的身躯倏然绷紧。“没什么好说的。”他压抑地道,退开身想避开她,但是她固执地凝住他的目光不让他逃开。
“告诉我。”她温柔地坚持,并搜寻着他的眼睛。想要挖掘出那段尘封已久的回忆,无论如何都不是件简单的事;但是她必须知道,必须了解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阴郁易怒,甚至将所有人都排拒在外。
如果可以。她多么渴望了解他,渴望帮他分担他心里的挣扎和苦痛,而不是让他独自承受这一切。童羿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等着单煦随之而来最严厉的拒绝。
然而他没有。那段记忆已经在心里埋藏得太深、太久,几乎压制得他无法呼吸。就在她屏住气息、认为他永远都不打算开口肘,他开始说了,机械式地叙述着他如何在纽约最黑暗的角落长大;几乎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不曾获得一餐温饱,就连安稳地躺在床上睡上一觉都是奢侈。
童羿羽紧拥着他,听着他丝毫不带感情的描述他的母亲如何放浪形骸、疯狂颓废,在龙蛇混杂的妓院一角靠出卖灵肉换取毒品和酒,根本不曾在乎过他的死活。为了生存,他曾经潜入几息久家家里窃取食物,也曾蹲在街边向过路的人乞讨,甚至和街边的流粮汉抢破烂的纸箱当棉被,被人以棒棍殴打得伤痕累累。
若非靠着旺盛的生命力咬紧牙关,他早在十岁那年就死在美国某个阴沟的角落里,也无法和他的外公单书年有重聚的一天了。
在那短短的十年里,他已经尝尽了世态炎凉,经历了一般人不可能经历的人生。也因为如此,他在之后的二十年里力争上游,靠着过人的毅力开创出属于他自己的事业版图。只因为他对自己发过誓,绝不再令任何人瞧扁他。
童羿羽静静地倾听着,不时地经抚他的后颈给予他最轻柔的抚慰,感觉他结实的手臂将她环紧,仿佛她是他此生唯一的依靠,当他终于平静下来时,她可以感觉到颈间一片湿热。
“你会嘲笑一个掉眼泪的男人吗?”单煦将唇埋在她的颈项低语。
她摇摇头,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但你还是爱她?”她悄声问道。
“是的,我爱她,即使她从来不曾多看我一眼。”他涩涩地说。“她曾经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却选择了过那样的生活,若不是受到的打击太重,就是疯了。她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我怎能怪她?”
童羿羽抬起手轻触他粗糙的下巴。
“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我要告诉你,我的父亲绝对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见他微微一僵,她覆住他的手,轻柔但坚定地说了下去,“不,别避开我,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
“我的母亲在我念大学的时候过世了,她是个很温柔、很娴淑的女人,她不但是爸爸工作上的好帮手,更是他背后最强而有力的支柱。他们不止是夫妻,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或许因为他们太深爱彼此,所以我母亲过世之后,爸爸消沉了一段时间,将自己放纵在酒和赌当中,才会让他的事业一败涂地。
“我要说的是,无论你母亲和我父亲当年为了什么而解除婚约,但我爸爸绝对是个负责任、疼爱妻儿的好父亲。”
她停下来注视他,想看出他眼里是否仍有抗拒之意,但是他只是僵着身子没有反驳。
童羿羽用舌尖润润唇,轻声接续道:“就算我父亲当年曾经负了你的母亲,那也已经过去了。我不要求你能原谅他,但你难道不能看在他已经老了、现在又行动不便的份上,别再恨他?”
他静默着,呼吸变得急促,臂膀肌肉也因压抑而偾起,从他眼中,她可以看出他正处于天人交战的矛盾之中。
“我不能。”单煦哑声地回答。“或许将来可以,但是现在……”
“我知道。”她温柔地道,目光明媚地看着他。“答应我,试试看,好吗?”
他一语不发地凝视她,然后俯下头来,嘴唇轻轻地封缄住她的。她柔顺地偎近他的怀抱,直觉地回应了那个温柔的吻。
一声低沉的咆哮由他的喉咙里发出。他试了,天知道他真的试了,然而只要看她一眼,那抹强烈的欲望和占有欲就能令他的理智濒临失控,身躯燃起熊熊烈火。
那不止是生理上的激情而已,还有一些更深、更沉,一种他从不知晓、也无从辨识的东西。在混沌不清的矛盾情感里,只有她是真实的,她确确实实地进驻到他的灵魂中,是他生命里所拥有过最美好的一切。
他加深并且加重地吻她,吻得她昏眩喘息,原本试探的轻吻迅速燎成炽热火焰。当他低吟着抱起她往房里走去时,她珍惜地紧拥住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宁静。
就是这样!她恍惚地想着。她相信冥冥之中有着一股力量,将她和单煦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也许从他们相遇的那—刻开始,那份牵系就一直存在。
她是他的,她连人带心完全归属于他,那种感觉强烈得几乎令她害怕。然而单煦并不属于她,他总有一天会离她而去,到时她要如何平息心碎和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