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掉的窗户,在刚刚送到,安装了上去。
她的行李也都送进了主卧室,这地方看起来已不再如早上那般阴森。
艾斯特庄园的仆人动作相当迅速确实,才几个小时,所有的灯都装上新的,地毯、窗帘和床被也全都换新,倒掉的桌椅都已扶正,靠窗的写字台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墙边的壁炉也重新燃起了柴火,温暖了整个房间。
确定一切都已恢复正常,她才转身回到隔壁。
「妳跑到哪里去了?」一看见她,他就凶恶的瞪着她问。
「隔壁,整理我的行李。」
「行李仆人会整理。」
「我比较喜欢自己整理,这样我才知道东西摆在哪里。」她走到床边,却看见他一点也没吃他的午餐,他的餐盘里,只有酒杯是空的。
她神经一抽,本想开口念他,却在最后一秒,看到桌上摆着另一份餐点。
是她的。
莱恩显然把她的午餐一起送了过来。
那一瞬间,她忽然领悟到,这男人早餐根本没吃,怎么可能不饿?
他是在等她,等她一起用餐,谁知道她会忙到忘记吃饭。
一股热意涌上眼眶,她努力压下,只是强装若无其事的模样,坐到他床边。
「老天,我快饿死了,你不吃吗?那这个给我。」她伸手拿他的面包,撕了一块,送进嘴里。
「那是我的。」他忿忿不平的说。
「不要那么小气。」她再撕一块,在他张嘴要回话时,送进他嘴里。「吃饭皇帝大,你想吵架等吃饱再说,到时就算你想一路叫骂到火星去,我也不会阻止。」
他错愕的瞪着眼前的女人,她却拿起刀叉开始进攻他的迷迭香鸡腿。
「这肉真不错,我听说英国的食物很可怕,还买了好几盒饼干塞行李,你应该帮这里的厨师加薪,现在厨艺好的厨师不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切了一块鸡肉送到他嘴边。
他看着她,好半晌,才张开了嘴,带汁的鸡肉在嘴里化开。
她唇角漾出一抹笑,继续喂他面包和鸡肉,一边道:「隔壁窗户装好了,等一下吃完了饭,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下午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到浴缸里把自己洗干净。」
至少不是再重复一次早上的折磨,他想他可以忍受,事实上,洗澡比那好上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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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撑完那一天的。
他既尖酸又难缠,有好几次她都有拿针戳他的冲动。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撑完那一天的。
她既恶毒又顽固,有好几次他都想伸手掐死那个邪恶的女人。
但一天总算过去了。
他搬回了主卧室,她也搬进了主卧室。
然后,夜深了。
他原以为她会找借口睡别的地方,但她只是换上了睡衣,神色自若的上了床,好像这是她的房间、她的床,好像她每天都这样做,好像他并没有躺在这张大床上。
蓝斯瞪着她,想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拍了拍枕头,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没两秒却又突然爬起来,关掉床头灯,这才躺回枕头上,满意的闭上眼,放松的吐出一口气。
老实说,床很大,大到他很难去抗议什么,但该死的,和她一起睡,不啻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这是我的床。」他在黑暗中开口。
「也是我的。」她眼也不睁,平静的提醒他,「我是你的妻子。」
「要离婚的妻子。」
「还没有离婚的妻子。」她没好气的睁开眼,在黑暗中看着那依然坐得直挺的男人,「你放心,我不会在半夜偷袭你的。现在,我要睡了,如果你还有意见,麻烦你等到明天早上再说。」
她说完后,就翻过身,背对着他,闭眼入睡。
在半夜偷袭他?
蓝斯瞪着那凹凸有致的身影,脑海里瞬间冒出一连串的香艳画面。
他奋力把那些该死的景象赶出,也跟着翻身躺下,背对着她,不敢再多看她一眼,但她那沙哑的呻吟、轻柔的碰触、战栗的娇躯,依然在脑海里不断播放上演。
该死!
他硬得有如一根滚烫的铁棒,不禁怀疑自己怎么有办法在这种状态下入睡。
偷袭他?
亏她说得出口。
可恶,他几乎可以看见她坐在他身上摇摆娇喘的模样。
狗屎,想想别的东西,想想那偷了他工作的王八蛋,想想那个得到一切,还来看他笑话的家伙——
在半夜偷袭你……
她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伴随着无止境的色情幻想。
天杀的女人,他今天晚上要是能睡得着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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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着了。
而且一睡睡到大天亮。
她在夜里从床的那头,滚到了他怀里,再一次像八爪鱼一样的缠着他。
这女人的睡眠习惯真的很差,他却没有把她叫醒,只是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
她剪短的黑发在过去八个月中留长了,被他砸伤的额角贴着药用贴布,黑色的眼圈让她看起来显得疲倦异常。
如此近,又那么远……
他轻抚着她的脸、她的唇,几乎不敢呼吸,害怕她会在下一秒,突然不见。
过去几个月,他根本不敢想象能有再拥着她的一天。
虽然杰克在他清醒后,依然继续和他联络报告她的近况,他却不敢让自己去多看她的照片一眼。
如此近,又那么远……
他痛苦的闭上眼,将她揽得更近,埋首在她发中,吸进她的香味,假装他们还在纽约,假装这一切都未曾发生,假装他还有资格追求她、拥有她……
第十四章
他真的会被她整死!
老实说,他原以为她在几天之后,察觉他无可救药时,就会放弃离开,但是没有多久,他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转眼间,她到英国来,已快一个月。
每一天,她都要将他从头折磨过一次,她逼他吃饭、逼他复健、逼他吃药,还拿走他用来止痛的酒,把他的食物全换成健康食品。
他不知道他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自从她来了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失控了。莱恩把她的话当成圣旨,仆人们只听她的命令,亚当根本就是她的头号帮凶,寇天昂的老婆更是全力支持她带着所有人一起造反。
不知道为了什么,连那个眼高于顶的老太婆,都对她无礼疯狂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论他怎么讽刺她、咒骂她,她都不当一回事,她不让他继续躺在床上,也不让他整天待在房里,她甚至开始坚持他必须和所有人一起用餐。
「我不想!」
「你不能永远躲在房里吃饭。」
「谁说我不能,我高兴在房里吃饭,我就可以在房里吃饭,我就是想在这里吃一辈子!」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胆小!」
「妳再说一次!」
「我说——」她火冒三丈的道:「你是个胆小鬼!」
「妳给我滚出去!滚!」
「如你所愿!」
她用力甩上房门,如果可以,他真想追上去掐死她,但是不到三分钟,他却开始害怕她不只离开了这个房间,还走出了艾斯特大宅。
她上次就是这样,突然就走了,甚至没有给他任何理由——
瞪着那紧闭的房门,他愤怒的抓起床头的台灯,用力丢了过去!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台灯撞到门上,断成三截,他却无法像往常一样感到那种报复的快感,他火冒三丈地将所有抓得到的东西一样一样砸烂,却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
她走了。
她一定是走了。
他躺在床上喘着气,瞪着床柱上罩着的床缦,他只觉得自己痛得快要窒息。
该死的女人,她怎么可以这样说走就走?
既然要走,又何必来?何必!
一股无以名状的痛苦,蓦然从体内涌出,凶狠的吞噬着他——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她走了进来,双手叉腰的瞪着他。
「你闹完了?很好。」
他迅速支起身子,不敢相信她人在这里。
「亚当,把你哥抱上轮椅。」
他在最后一秒回过神来,大声喝令,「亚当,放开我!」
亚当听命放手,却是将他放在轮椅上,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来到身后,推动轮椅。
「该死的女人,住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死命抓住轮子,不让她推动自己。
「放手,否则我叫亚当拿绳子把你的手绑起来。」她冷声威胁。
「妳敢!」
「亚当,绳子。」
「亚当,你这王八蛋——」他奋力挣扎着,却不敌粗勇的小弟。
「抱歉。」亚当快速的达成任务,歉然的和大哥道歉。
「你去死!」他吼着。
「他不是有意的。」她拍拍亚当的手臂。
蓝斯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有脸对着亚当说这句话,气得骂道:「我他妈的就是!」
她猛然回身,瞇眼威胁他道:「你再骂一句脏话,我就拿布把你的嘴塞起来!」
他才张嘴,她就扯下她绑在颈上的丝巾。
知道她是说真的,他猛然闭上嘴,却仍不甘心的怒目瞪视着她。
她这才拿起一条羊毛披肩,披在他身上,将他整个身体都包住,然后才继续将他往外推去。
「妳要带我去哪里?」他咬牙开口。
「带你出去,好让仆人整理这里!」
「我不想出去!」他愤恨的道。
「我想。」她伸手推着他的轮椅,不顾他的抗议,一路将他推到走廊尽头,坐了电梯下楼,然后又将他推到大门外,一路上,仆人都闪得老远。
门口,早有人在楼梯上备好了木头斜板,方便她推他下门外的阶梯。
虽然早已入春,外头寒风依然刺骨。
她推着他穿过花园,走过草皮,顺着羊肠小径来到河边。
她很生气,他知道,因为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快、很用力,仿佛想将他直接送到地狱去。
他也很生气,但有一半却是气他自己,因为他竟然他妈的觉得松了口气,只因她人在这里,而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奔逃离。
寒风拂过脑袋,让他的火气降了不少。
二十分钟后,她终于渐渐放慢了速度。
河岸边,阳光缓缓穿云而出,几朵蓝色的不知名小花迎风摇曳着,他可以看见小鸟在树林间穿梭,远处的草地上甚至还有一只灰色的大肥兔。
他不自觉地深吸口气,感受草地和阳光的味道。
河面上波光粼粼,一群雁鸭缓缓滑行游过。
她推着他过了有几百年历史的石桥,到了河的对岸,继续漫步,一直来到了果园附近,才停了下来。
「我的父母,在我十二岁时就过世了。」
她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听起来平静许多,没了方才在房里的怒气。
「在那之前,有三年的时间,他们替一位亿万富豪工作,那位富豪是一位很严厉的人,无论是对员工,或是他的儿子,都相当严刻,尤其是对他的长子,他的要求特别的高,但我从来没听过那位大少爷抱怨过一句。」
她话中熟悉的人物,教他为之一僵,不自觉握紧了拳,只听到她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淡淡继续述说陈年往事。
「大概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关系,那位少爷也很冷漠,比起其他少爷,他总是一丝不苟的板着脸,但他却从来不曾苛待仆人。不管是要求任伺一位仆人做事,他总是会先说请。他记得家里每一个仆人的名字,他叫唤人时,从不会像叫畜生一样。即使他受了老爷的气,也从不会将脾气发到仆人身上。我父亲说,大少爷虽然富有,却不骄纵,他懂得尊重每一个认真工作的人,他非常高兴能够在这样的人身边做事。」
他沉默着,瞪视着前方飞舞在花丛中的蝴蝶。
「我怀疑现在在屋子里打扫的人,会有相同的感受。」
他看着远处的艾斯特大宅,胸口因为她淡然的责备而紧缩。
「我可以了解你出车祸之后受到的打击,但你并没有被宣告终身残废,你脸上的烧伤也不是不能处理。没错,我知道你向来高高在上,是所有人注目的焦点,突然从如此高的地方掉下来,没有多少人能承受得住,但我知道你私底下比任何人都还要努力,你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人都是会变的。」他愤懑的说。
「的确,但不会那么多。」
他紧抿着唇,再次陷入沉默。
她将他转了过来,他却仍顽固的不肯开口,她微拧眉,干脆直接问:「你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他一语不发的瞪着她。
她毫不在意他的瞪视,只是开口再问了一次:「他说了什么?」
风乍起,扬起了她的发,她却只是双手抱胸的看着他,耐心的等着,一副打算在这里和他耗到世界末日的样子。
他很想叫她少管闲事,但字句到了嘴边,却完全变了样。
「他叫我好好养病。」
一张嘴开始说,他就再也无法停下,他瞪着她,讥讽的道:「因为他决定,他的儿子会比一个残废更适合当他的王国接班人,即使那个残废,才是在过去数年替他的王国赚钱的人!」
「我相信他不会叫你残废。」
「是没有,他只是告诉我,他已经找到适合的递补人选——他的儿子。」
他下颚紧绷,愤怒的说:「我才是在过去数十年中,将他当成父亲看待的人!我才是那个尊敬他、在乎他,努力达成他要求的人!我才是那个尽心尽力,把工作当成骄傲的人!但是,只因为我不是他亲生的,只因为我出了场车祸,他就认为我废了!我还没死,他就用一通电话将我撤换了下来,好像我不过是个用过即丢的垃圾——」
「你昏迷了四十五天。」她提醒他。
「我已经醒了,我已经开始在做复健!」蓝斯激动的咆哮出声,「他却连等都不肯等!」
他醒来后,体力还没恢复就硬要下床,结果把刚接好的腿又摔断了……
他大哥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莫莲脸一白,猛然领悟。
老天,他一定是急着想要和他父亲证明他不是废人,结果却因为脚骨还没长好,而再次摔断了腿。
莫莲喉咙紧缩,为他心疼不已。
「所以你就放弃了?」她沙哑的开口,「只因为你父亲不肯等你复原?」
让他放弃的,是知道再也无法得回她。
如果连他的父亲都不能接受他的残缺,她又如何能够?
蓝斯痛苦的看着她,哑声道:「不,他只是教会了我一件事!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得到我这一生最想要的东西!」
她在他身前跪了下来,握住他的手,「你父亲并不代表整个世界。」
「我知道。」
「巴特集团也不是。」
「我晓得。」
「你并不需要向谁证明你的价值。」
他沉默以对。
「你的价值,只有你自己可以决定。」她抬手轻抚他的脸,「当然,你的确可以把自己继续关在房里,打破所有的镜子,砸烂所有的灯,然后在那张床上培养恨意,腐烂到死。但你也可以试着重新再站起来,然后走进巴特庄园,亲手打烂你父亲高傲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