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不严重?」父母对他们之间的心电感应十分相信。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很绝望。」他边穿外套边走向大门。一打开大门就看到叶萼站在门口,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浑身湿透了。
「娃娃,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娃娃--」
叶萼只觉得叶华的声音好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隔着一层迷雾,好温暖、好焦急,地面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叶华在她撞到地面前扶住了她。
第二章
「娃娃,吃饭了,今天有你最喜欢的红烧鱼肚、空心菜和炒玉米。来,慢慢吃喔,小心不要噎着了。」
叶母看着眼前毫无行为能力的女儿,一口一口慢慢喂着,心里不禁难过起来,当初美丽温柔的她,如今依旧飘逸动人,但却失去了以前的灵性,就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美则美矣,却没有生命力,眼神是如此的空洞。
「娃娃,三年前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这样逃避不愿意醒来?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会帮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自从医生诊断她是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无法承受而下意识的把自己封闭起来,他们就想尽办法要将她的意识唤回,她却沉默依旧。叶华不忍看母亲再为叶萼如此伤心,「妈,您吃吧,我带娃娃去看电视。」
「唉--一叶母长长的叹了一声气,放下手中捧着的碗,心想她如果会看电视就好了。
「你这么忙还要常常回来陪她,真是辛苦你了。」叶母心疼儿子的辛劳。
叶华自从三年前进入演艺圈就大受欢迎,处女作(两人世界)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夺下了排行榜冠军,蝉连了十一周才逐渐下滑,成了台湾最红的男歌手,难得的是他的歌迷除了那些专迷偶像的小女孩,更包括上班族及男性。他不只是脸蛋帅,体格棒,谈话更是有内容,上节日时下卑不亢,不若时下偶像歌手浮华不实,浑厚富磁性的男低音,充满感情的唱出一首首情歌,打动了世间男男女女的心。通告一个接一个,同时要写歌、筹备专辑,虽然工作如此繁重,但只要时间允许他一定赶回来陪她。
「妈,您又不是不知道,从小我跟娃娃就是-体的,她的苦我感受得到,我的痛她也知道,如今她变成这样,我怎么放得下。」看着静静坐在一旁对周遭环境毫无反应的叶萼,叶华心酸道。
从前不论喜怒哀乐都有她分享,如今他成功的实现当歌手的梦想,少了地一起分享,总觉得像少了什么,成功似乎不那么吸引人了。现在只求她能开口说句话,哪怕只是一个字也好。就算不会开口讲话,只要她能看他,把眼睛的焦点放在他身上,而不是虚无缥缈的远方即可。这三年来她从未看过任何一个人,不是眼中一片茫然,就是无神的望着远方。
「我知道。从小你们的世界我跟你爸就进不去,娃娃在外面受伤或是被欺负,不是哭着要找妈妈或爸爸,而是哭着找仔仔。而你也一样,不论是伤心或快乐的事,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告诉娃娃。邻居常常羡慕我们,说我们一下子儿子、女儿都有了,而且都聪明又漂亮,他们哪里晓得我们进不去你们世界那种无奈的感觉。 」叶母陷入回忆中,有些伤感的说道。
「妈,对不起。」叶华惊讶于叶母压抑在心中这么久的感觉,他们从不晓得曾对父母造成那么大的困扰。「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们竟然对你们造成这么大的伤害,我们只是--」他掩不住心中的自责,声音喑哑的说道。
「傻儿子,我们知道。更何况那并不是什么伤害,你们带给我们的快乐远远超过那些。」捏了捏他的手臂安慰道。
「你们的个性、外表虽然不同,你高大强壮,她娇小虚弱,你成熟、稳重、有主见,她乖巧、听话又善体人意,可是内在性格却很像,平常很好讲话,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别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你的这种性格很明显,而娃娃的这种性格一般人察觉不出来,除非是跟她长时间的相处。在外人面前,娃娃总是温柔、文静,在熟人面前才会流露出她聪颖、活泼的一面,你就不同了,你的聪颖、才华是外显的。」叶母笑一笑,这些话她很少有机会跟叶华聊,「你们就像是一个人被分成两半,虽然外表不同,却有着一样的内在,你刚她柔,都是我的好孩子。」
「妈,您真的懂我们,少了她,我不是完整的;少了我,她也会有缺憾,很少人懂得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您真的懂。」叶华激动的握着叶母的手,「一般人都以为我跟娃娃是截然不同的,从来没有人发现到我们内在本质很相似。」
大家都以为(两人世界)是情人世界,其实不然,这首歌写的是他们两个从小到大的那股浓得化不开的亲情,是叶萼填的词,他谱的曲。
「我是生你们、养你们的母亲,我当然懂。」叶母犹豫一下,「可是,你要试着去过一个人的生活,连医生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来,你能把她从生死边缘拉回来已经是一项奇迹了。」
她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不想再失去仅剩的儿子。这几年来,叶华从来就没有开心笑过,在演艺圈大红大紫实现了他长久以来的理想,也没见他欢喜过,只是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沉默,现在她好怕听他的歌,怕他歌声中的孤寂,她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帮他去除掉,她曾劝他交个女朋友,希望能藉此让他丰沛的感情有个寄托,他却以没空来搪塞,她害怕她快要连叶华也失去了。
叶萼当年在寒冷的冬雨里行走,原本就脆弱的身子撑不住,引发了严重的肺炎,小时候曾经开过刀的心脏一度衰竭,而她本人却是一点求生意志都没有,一个人要是没有求生意志,任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医生们束手无策发出病危通知,是叶华在她床前整整跟她说了一夜的话,硬是将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在最初的一年,叶华不仅要应付紧凑的通告,更要陪叶萼,因为只有他在她身边她才会平静下来,经常一天只睡两、三个钟头,直至她情况稳定下来。
叶华注视着另一个自己-----叶萼迷惑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己过日子,二十多年来她一直在我身边,除了我去当兵的一年十个月,我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己过日子,我不会,也不想会。」叶华忽然一改一脸的坚决,「既然我曾经创造了一次奇迹,那么我会再创造另一次奇迹。」
但他没想到另一次的奇迹并不是因为他。
* * *
叶华带着叶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的综艺节目虽然精采,明星们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可是,客厅里的两个人却没把心思放在电视节目上。
叶萼眼睛空洞无神的望向电视,而叶华则是看着坐在身边的叶萼,知道她虽然看着电视却对它视而不见,他哀伤的望着她,她却毫无知觉,存在两人之间那种心灵相通的默契已经消失了。
「娃娃,杰森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那天晚上我去他家想问个究竟,却已经人去楼空了呢?」明知地不会回答,他却已经养成了对她说话的习惯。希望有一天奇迹能出现,她会醒过来回答他。
他对她会变成这样一直有很深的愧疚,叶萼曾想把杰森介绍给他认识,却因为他正忙着筹备第一张唱片而抽不出时间,直到事情发生那一天,他都没有和杰森见过面,一个原本将成为他妹夫的人,却因为彼此的时间无法配合而缘悭一面。
他常想着,如果他曾经和他见过面,便可以给她一点建议,也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而那一天,如果他坚持要陪地去,他就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甚至可阻止事情的发生,一切都是他的错,都怪他,他经常如此想。
「娃娃,你回答我呀,你回答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难道你舍得抛下我一个人吗?你不可以如此残忍,你不可以。」叶华用力的摇着她,她却仍然像一个洋娃娃一样,没有任何反应随他摇晃。
叶华沮丧的放下双手,皱着眉头想了-会儿,他曾经做过各种假设,最后都一一否决了。
「算了!我们还是看电视吧!」把问题丢在一边,叶华试着放松心情跷起二郎腿,拿起遥控器漫无目标的转着电视频道,反正每一台还不都-样烂,-成不变的游戏,千篇一律的节目型态。突然,-段介绍掳擭了他的注意力,他停下了按遥控器的动作。
今天我们来介绍一段影片,影片的主角是杰森魔术师,杰森在美国是个家喻户晓的魔术师,他表演的魔术既紧张危险又不可思议,是别人所不敢轻易尝
试的。今天他所要表演的是「火屋逃生」。这项表演是他首度在舞台上公开演出,以前从没有人做遇迄样的尝试。
「天啊!」叶华看到主持人的介绍简直不敢相信,惊讶的放下跷起的脚坐直身。「杰森竟然那么有名。」
叶华和杰森从未见过面,只看过他和叶萼的合照。照片中的他温文儒雅,脸上充满亲切的笑容,而萤幕上的他却是如此的冷漠淡然,仿佛一切都不在乎。
萤幕上,杰森进入舞台上的一间屋子里,由于屋子只有支架没有墙,因此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杰森站在里面,一下子房子烧了起来,不但如此,燃烧中的房子还向上缓缓升起,而他依然站在里面向观众招手。经不住大火狂烧,屋子塌了下来,灰烬纷纷向下掉落,杰森也随着灰烬掉落,突然,杰森不见了,消失在半空中,而灰烬依旧不住的向下坠落,全场观众大声尖叫,工作人员忙着上台救火,只见他从灰烬中慢慢的站起来。全场观众都站起来报以热烈的掌声,杰森却仍是一脸漠然没有应有的兴奋。
突然间,叶萼发出了一声尖叫:「不,不要!」双手抱住头,一脸狂乱害怕的神情。
「娃娃,你怎么了?」叶华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
叶萼的尖叫声逐渐停止。抬起头,她-脸茫然的看着担心的注视着她的叶华,以及闻声而来的叶母。
「我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那样看我?」叶萼疑惑的看着众人问道。
「你终于醒了。」叶华兴奋的抱住地。
「感谢老天!感谢老天!」叶母高兴的泪水直流,合掌谢天。
* * *
今天刚好是寒流来袭的日子,即使是在四季如夏的高雄,今天的温度也不超过十度,更何况是在中部,各式各样的御寒工具都出笼了。
芯蕊看着刚走进办公室的叶萼忍不住大笑出声。
「我的姑奶奶,你那是什么打扮呀?爱斯基摩人穿得都比你少。」说完又是一阵爆笑。
「辜芯蕊,你没有看过别人穿大衣吗?」叶萼瞪了她-眼,径自走到她对面的位子上,脱下「一件」外套。
「小姐,我看过别人穿大衣,可是我从来没看过-次穿二件大衣的人,除了你。」芯蕊看着她大笑,特别强调最后一句。
叶萼如气球泄气般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唉!我也知道这样穿很奇怪,可是没办法,我就是怕冷,怎么穿也穿不暖,尤其是寒流来袭时,真恨不得躲在家里,开着暖气裹着棉被。你又不是没看过我这样穿,从小看到大了,还笑得这么大声,当不当淑女啊?」叶萼责备似的瞪了她一眼。
「萼娃,不能怪我,好笑的事就算是看了一辈子也会觉得好笑,更何况,这种奇景一年只有几次。」芯心蕊促狭的看着她说道,脸上还带着一抹恶作剧的笑容。
「算了。妳要笑就笑吧!反正一年不过这么几次而已。」叶萼无奈的两手一摊、双肩一耸,「喔,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再不久仔仔就要回来,你也知道的,他呀,平常是极为温和的好好先生,但就是不能忍受我被欺负、被嘲笑,所以咧,当他回来时我只要跟他说-----」叶萼故意慢条斯理的说,把话尾拖得长长的吊她胃口。
芯蕊是独生女,小时候被欺负都是叶华帮地,所以从小就把他当作英雄,长大后更是把他当作偶像,她最在乎他的看法,对她而言,他们就像她想要却不曾拥有的兄妹一样。
叶萼失去意识的这几年,她一有空就去帮忙照顾,清醒后又提供这个工作给叶萼,适时的雪中送炭,让叶萼有个转换心情的地方,叶萼对她的感激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
虽然如此,该捉弄的时候还是得捉弄一下,以免对不起自己。
「你要跟他说什么?」芯蕊紧张的追问道,身体往前倾向坐在她对面的叶萼,屁股一半都离开椅子了。
「我要跟他说--」叶萼满意的看着她紧张的样子。
「你到底要跟他说什么,」芯蕊干脆站起来,居高临下瞪着她看,以她170公分足以媲美模特儿的标准身材,希望她有一点受威胁的感觉。不过看叶萼依旧悠哉的样子,她的希望似乎要落空了。
「我要跟他说--仔仔,欢迎你回来。」说完,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好哇!你竟然耍我,看我怎么修理你。」芯蕊跑过去搔叶萼的痒,只见她才伸出手指,叶萼已经笑成一团了。
「救……命呀,我……下次……不敢了。」叶萼非常怕痒,别人只要一做出搔痒的动作,她就自己先全身发痒了,更何况芯蕊这次是痛下杀手真的搔她的痒,虽然有两件大衣及多件冬衣阻隔,她还是全身痉孪连话都说不好了。
「好吧!这次就饶你一命,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芯蕊潇洒的双手互拍几下,走往自己的座位坐下。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叶萼虚弱的说道。接着又无声的用唇语喃喃自语,「趁人之危的小人。」
「你在背后偷偷骂我?」芯蕊看到叶萼嘴巴动呀动的却没有发出声音,心想叶萼一定是在骂她,因为没有人会在被处以「极刑」后还称赞执行的刽子手。
「没有,没有。」叶萼紧张的直摇手,深怕她再一次搔她的痒,「我没有骂你。」真是太冲动了,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可以骂情如姊妹的她呢,更不应该的是居然还被发现了,要骂也要等她出去了再骂呀!
「好吧,暂且相信你一次。」叶萼闻言放心的吁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