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西在床上盘腿坐下,板着一张脸,眼睛直盯着杰森看,有着一抹不会被错认的坚定。
卡尔将盘子放在桌子上,很轻松的靠坐在梳妆台,一副打算长期作战的神情,虽然他平常总是吊儿啷当、玩世不恭,但认真起来那股气势也不输给嘉士,甚至有过之。
有空的嘉士加上认真的卡尔,看来今晚杰森必输了。
由于四个人都不讲话,使得房间里的气氛异常凝重。
终于,杰森开口打破了寂静。既然没人愿意先开口,那他就先吧,反正早说晚说都要说,不是吗?他太了解他们了,不是不开口他们就会打消劝他的念头,他们会慢慢跟你磨,磨到你开口为止。
「我不会放弃台湾的演出。」一出声就开门见山的说明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凯西轻声的问道,她十分清楚他目前的想法,他想见她最后一面,然后……凯西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我没有。」杰森边走动边挥手加强说话的语气,「我在台湾表演的都是一些旧把戏,已经熟练到闭着眼睛都能表演,怎么会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们不要穷操心了,我表演到现在还没有失手的纪录。」
「那些表演对平常的你来说易如反掌,可是在你心神不宁的情况下,一点点的疏忽都会要了你的命。」凯西看到他张口准备辩解,举起一只手做出阻止他的动作,继续说道:「不要告诉我那些表演只是-些骗人的把戏,或许别人会认为那只是一种幻象,可是我们大家心知肚明,那些都是危险性极高的演出,别忘了我做过你的助理。」
当他还在小剧场客串表演时,她曾经因为好奇硬是缠着要当他的助理,他被她缠怕了,只好冒着被嘉士及卡尔砍头的危险,让她当了一次助手,表演结束后他就后悔了,卡尔在后台送了他两拳以示薄惩,现在他更后悔了。
谈判获胜的机率跟你了解对手的程度成正比,跟对手了解你的程度成反比,不幸的,他的对手对他的了解程度……唉,看来他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他一点谈判的筹码都没有。
「别担心,我没事的。」杰森走到凯西身边,向她伸出手。
「没事,没事。」凯西拍掉他的手,忍不住激动的吼道,一声比一声高,「四年前你也说你会没事,结果呢?你把感情彻彻底底的封闭了,连我、嘉士和卡尔都被摒除在外,这次你竟然散发出一种求死的讯息。」说到最后,凯西跪坐起来。「跟我们回去,好不好?」
「你们窥伺我的想法。」杰森指控道。
「没有。」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卡尔开一说道,「我们一到你附近就感觉到了,你求死的意念竟然那么强烈,连你自己所筑的高墙都挡不住。 」
杰森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自己求死的意念竟然这么强烈,他只是不想再过下去了,他实在是身心俱疲,他想休息,好好的休息,不用再想任何事,也不用再对任何事、任何人感到愧疚。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杰森崩溃的坐在床沿,双手捧住头,声音中饱含着痛苦,沙哑的诉说着,「我一定要再见她-面,我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想见见她,我想见--她--」他将头深深埋进手里,手肘抵在腿上,相思的折磨溢于言衷。
「杰森------」那么深沉的痛,那么绝望的悲,令他们只能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帮助他才好。
除非他自己想通了,否则旁人说再多部是枉然,只不过白费唇舌罢了,他们也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忍不住想劝劝他。
「我们帮你除去一切有关她的记忆。」站在一旁静观一切的嘉士发出惊人之语。不愧是谈判专家,先在一旁观察情势,再于最有效的时机提出一针见血的意见。
杰森诧异的抬起头望向说话的嘉士,然后哀凄的摇头一笑。
卡尔和凯西想也没想过嘉士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也都惊讶的看着他。
「要我忘记她我做不到,忘了她比死更难过。她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不论再苦我都不愿忘记任何有关她的事。」除去有关她的记忆,他不知道他还剩下什么。
杰森走到桌子旁边,拿起卡尔刚才端进来的酒,倒满-杯仰头-饮而尽。
「既然你不能接受四年前所做的决定------与她分开,那么唯有忘记她,除去有关她的记忆,你才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嘉士语气坚定的说道:「如果在你的记忆里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么她对你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你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太好了,我们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凯西很高兴终于能使杰森不再痛苦了。
「这的确是一个解决的法子。」卡两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附和道。
「我不要,我不要忘记她。」杰森声音沙哑无力的抵抗着说道。
「为什么?只有这样你才能从痛苦中解脱,为什么你不要。」卡尔着急生气的说道,他不想再看他活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杰森,我了解你的心情,我对凯莉也曾挣扎过,最后我们选择了长相厮守,相互扶持,既然你选择了分开,那么就把她忘了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嘉士语重心长劝道:「现在的你如同行尸走肉,忘了她,找回以前的你,我们陪你重新来过。」
「杰森,答应吧!」凯西语带乞求的说道。
「你如果不答应,我们就把你弄晕了带回去,等一切完成后再叫醒你。」卡尔的语气十分强硬,霸气十足,却有着浓浓的关爱之意。
「不,你不能。」杰森认为他只是说说罢了。「别忘了,我们四个曾经相互约束过,除非对方同意,否则任意进入别人的思想是要接受处罚的。更何况在我们四人之中,我的精神力最强,你控制不了我的。」
「那再加上我的呢?」嘉士附和道,眼神坚定的看着他。
「违规之后我会自我精神禁锢一年,以一年的时间换你的一辈子,太划算了。」连违规后自我处罚的方式都想好了,卡尔毫不在乎的说道,嘉士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杰森被他们感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精神禁锢」是非常难过的,为了他,他们竟然愿意自我精神禁锢一年。
「别逼我,我不要,我不要。」他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离开他们,眼神狂乱来回看着他们。
「我们不是在逼你,你为什么不明白,我们是在帮你呀,你为什么不肯答应?」凯西说道。
「我能从痛苦中解脱?那汀娜呢?」杰森发出了一声令人心酸的大笑后,反问道:「汀娜要如何才能从被背叛、抛弃的伤害中解脱?我情愿陪她一起受苦。更何况这苦是我造成的。」他用力的捶着自己的胸口,肉体的痛比不上椎心刺骨之痛。
「也许,她----她已经恢复了。」凯西迟疑的说道。他们真的忽略叶萼了,四年中他一直在他们身边,他的痛苦、自责他们都看在眼里,感触特别深刻、强烈,可是叶萼呢?她从杰森的背叛中恢复了吗?
他们都忘了,当年被背叛的是叶萼,不是杰森,她的痛苦岂能少于他,可是他们真的都忘了,只想到杰森,因为他们不认识她,他们爱的是杰森,所以也只看到他的苦。
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只看得到亲人的苦痛、朋友的难过,即使他们带给别人的痛苦更胜千万倍。
不能怪他们,真得不能怪他们,这是人的天性。
「如果她没有呢?」
屋里又陷入了一片沉默,没有人能肯定的回答他的问题,汀娜呢?
「那么后天当你上台时,让我们在旁边帮你集中心神,先撑过表演,再看看汀娜怎么样,如果她已经恢复了,那么你就让我们替你除去记忆,我们将不再过问。」嘉士提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可是……」杰森还在犹豫着。
「这是最后的方法了,」卡尔打断杰森的话,「如果你再不答应,我们现在就合力把你弄回去。」语气强硬到毫无转圜的余地。
杰森无奈的点点头,不想再争了,也不想再辩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一切就交给命运去安排,随他们去了,反正他从来就没有摆脱过命运的捉弄,从出生到现在从来就没有过。
杰森一手拿酒瓶,一手拿杯子,酒就这样一杯一杯的往嘴里倒。
卡尔终于看不下去,走过去盖住杯口说道:「杰森,够了,酒不是这样喝的,像你这样喝会醉的。」
杰森侧过头,斜睨他一眼,「不是这样喝,该怎样喝?」看着酒杯心有所思的样子,半晌,他放下酒杯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要像嘉士以前这样喝。」他举起酒瓶,向大家点了一下头,做个敬酒的动作,瓶口就嘴直接喝了起来,一些来不及喝进嘴里的就沿着嘴角流下。
「你-----」卡尔被他气得伸手想要抢下酒瓶,却被嘉士拉住了。
卡尔不解的回头看着嘉上,「让他喝吧!喝醉了大睡一觉,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醉解千愁,可是醉了之后真的能解去心中的愁吗?看杰森越醉却蹙得越紧的眉头,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 * *
演出当晚会场外车水马龙,排队的观众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兴奋讨论着杰森各种不可思议的魔术的人,不只是魔术,连杰森本人都是讨论的话题,他神秘不为人知的私生活、忧郁的神情,在在吸引人们的目光,成为观众嘴边谈论的焦点。
「他今天不知道会表演哪些魔术,我真是等不及了。」在排队的人群中有一个女孩对同伴兴奋的说道。
「对呀!不知道他会不会表演火屋逃生?那样站在燃烧的屋子里,任由火在身边燃烧,一点紧张害怕的神情都没有,当屋子[轰]一声倒下来,人跌到半空中就不见了,然后缓缓的从地面灰烬中站起来,喔,真是帅呆了。」另一个女孩说得口沫横飞还外加比手势。
「他站起来面无表情的模样酷毙了。」一个女孩崇拜的说。
「不过,他真是个神秘人物,从不接受访问,也没人查得到他的私生活是什么样子。」一个男孩说道。
对杰森来说,魔术只是一项消遣,出不出名都无所谓,接受访问是活受罪,更会侵害到他的私生活,万一没道德的记者存心要挖他的底,他可承担不起这种后果,所以,他干脆谢绝一切访问,没想到,这么一来反而引起更多观众的兴趣。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越是无法知道的事,越是会想尽办法去把它挖出来,摊在阳光下的事反倒没人感兴趣。
「我倒是看过一篇有关他私生活的报导。」另一个人忽然想起那篇报导。
「什么报导?」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问道,他们从来没有看过有关他私生活的报导,对于这个消息十分好奇,连不认识的人都围过来听。
「咳!咳!」一看到那么多人围着他,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他清清喉咙装腔作势一番才说道:「去年我在美国住过一段日子,刚好在电视上看到他的访问,其实他所透露的也不多,他谈到开始电视表演以前是在一家剧场做玩票性质的演出,正职是某家公司的职员,他是一个孤儿,和其他三个孤儿一起由一位善心人士养大。」为了不让他们失望,他努力回想那次访问的内容,-下子成为众人的目光所在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经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原本没什么肌肉的胸膛挺得高高的,试图摆出一个完美的姿势,结果并不怎么成功。
「那次的访问有一段令我印象深刻,他说曾经深爱过一个女孩子,可是后来却重重的伤害了她,他叙述的时候,那表情真是令人难忘,充满了悔恨与伤痛,看来他还是爱着那个女孩。」他摊一摊手说道: 「这就是访问的全部内容。」
群众一听故事讲完了,又各自散开就刚才所听到的内容进行讨论。
「真是一个痴情男广,如果我是那个女主角该有多好。」
「被那么酷、那么痴情、有个性、又帅毙了的男人深爱着,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就像在天堂,一定是这样的,想想看他那深情的目光痴痴的望着、凝视着,喔!天啊,我一定会醉倒在他的目光之下。」一个女孩两手在胸前交握,带着既向往又肯定的语气说道。
「当他含情脉脉的注视着,眼中除了你再也没有任何人,喔,只要一次,只要他能这样看我一次,就死而无憾了。」另-个看起来才二十岁的新潮女孩用如梦似幻的声调诉说着心中的幻想。
一群女孩幻想着与杰森相恋的情景,不远处的阴影下,穿着一袭飘逸白衣裙的女郎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却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一年的甜蜜换来四年的折磨,不知该怎么算。
原来距离就是一种美,幻想往往比现实美好,她不也曾是一个爱幻想的女孩吗?曾几何时,她不再有梦,一次的心碎夺走了她作梦幻想的能力,剩下的只有残忍的现实。
入场时间已经到了,观众们往入口涌进,那位白衣女郎与身边戴墨镜身材顺长的男士却一动也不动。
「要进去了吗?」身边戴墨镜的男士微低头问那位白衣女郎。
「再等一会儿吧!我不想这么早进去。」白衣女郎看着入口快要进场完毕的观众道。
等待是最难挨的,与其这么早就进去焦虑的等着,倒不如在外面待到最后一秒再进去,至少夜空不会给她那么大的压迫感。
「你撑得住吗?」身边戴墨镜的男士关心的问那位白衣女郎。
「放心,我没事。」那位白衣女郎紧紧的依偎着他,他也搂着她的肩。
「喀察!喀察!」一连串的相机快门声惊扰了那对男女,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这可是一条大新闻,当红巨星叶华携女友共赏魔术表演,不知道有多少歌迷要心碎了。」原来是一位手持照相机的记者,一脸得到独家新闻的模样晃着手中的照相机,这一条新闻价值非凡,叶华出道四年来从没听过他跟哪位女星有牵扯,也没闹过任何绯闻,这次他不但亲眼目睹,更有照片为证。
「抱歉,她是我妹妹----双胞胎妹妹,不是女朋友,看来你的独家新闻泡汤了。」叶华一脸好笑的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