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薛本尼和麦海伦。”她皱起眉头说。
“薛本尼交给你。”他摆出很有风度的样子。
“不行,我要麦海伦。”她说。
“当然不可以,薛本尼和凯洛夫人就够你忙的了。”
“女人我来,男人给你。”
他刻意保持平静。“这不是平均分配的问题,你的朋友是一回事,但麦海伦是很不相同的问题。首先,跟妓女交朋友会引发丑闻。第二,请你记住她很危险,何况还有一段经不起仔细查问的过去。如果她——”
“根据邢夫人的说法,海伦目前是葛麦康的情妇。”她的眼中冒出金色的火。“你要私下见她,必须让她觉得有价值。我很怀疑她会只为了看看你美丽的蓝眼睛,赌上跟葛先生在一起享福的生活。而如果你以为我会容忍你营建英国后宫,你最好多想一想。”
“黎柔,因嫉妒而不顾安全,是很不专业的表现。”
“我或许嫉妒,但绝对没有不顾安全,”她站起来说。“你如果骚扰麦小姐,你会树立两个致命的敌人,一个是葛麦康——”她微笑。“另一个你猜猜是谁?”
他早该知道事情一到她手上,就不可能依照他的期望。亚穆原本预备把薛本尼交给她,他起码是位绅士,而且不是最聪明厉害的人。他曾听从黎柔的话,依照尼克说的:被毕夫人玩在掌心上。然而,麦海伦绝对是另一个人种。
“我知道你很精明,”他说。“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经验。麦海伦的城府之深,可能出乎你的理解。她在贼窝长大,而且她的成功不是靠机会或运气得来的。”
“我跟毕樊世生活了十年,”她走开。“我父亲是白樵纳,我认为我跟她势均力敌。”
她走到门口。“我只需找个跟她见面的借口,你是要帮我,还是让外行的我瞎撞?”
☆☆☆
五天后,黎柔站在麦海伦的房子外面。她来这里,亚穆并未同意,也不知道。因为他毫不帮忙,所以她自行策划。更过分的是,五天来他总是故意让她分心,而且差一点成功,如果不是她经常的提高警觉。
他在床上让她分心,更别提地板上、椅子里、窗座旁、躺椅上、楼梯底。好象这还不够,他还喜欢于有人在旁时让她脑筋混乱。他会用他独特且意在言外的方式从桌子、侧厅或舞厅的另一端,传送充满言外之意的无声讯息。没人破解他邪恶的寓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黎柔知道,而且必得集中所有意志力,才能不露出马脚。
但是,她也没在两人独处时浪费力气去责备他。如果,她连这点挑逗都应付不了,他永远也不会相信她有办法对付麦海伦那种人。何况,黎柔一点也无法假装她不喜欢他用这么有创意的方式在各式各样的地方跟她做爱,更无法抱怨他善用他的雄蕊。(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一口茶给喷了出来,又学到个新词……)至于那些挑逗,她发现跟情人在公开场合玩秘密游戏,其实挺让人兴奋的。
看来白樵纳的女儿终于活出她的真性情了,她活在罪恶和秘密里,而且邪恶地乐在其中。但是,她的愉悦因为菲娜的可能有罪而蒙上阴影,大维则是另一个,还有像时钟一样固定出现的噩梦。
它每天清晨将她从睡眠中惊醒,每天都一样,昏暗的走廊,相同的两个人:一个高大魁梧,一个黝黑矮小。而亚穆站在两人之间低声说着外国话。他会转头,灯光照在他金黄色的头发上……然后是一把刀刃……一道伤口,血流出来,蓝色的毒药被滴进去。嗡嗡声……认人窒息的黑暗掩至。最后,她恶心害怕、打着冷颤醒来。
麦海伦的法国女仆回到门厅,黎柔赶紧返回现实。
女仆为让她久等道歉,领她进入客厅。坚持陪她前来的露莎,带着冷漠的表情站姿笔挺地留在前门,没有跟进来。黎柔在进入客厅之前,转头对她的保镳报以感激的笑容。亚穆曾交代两个仆人,不可以让毕夫人靠近麦海伦身边一英哩之内。但是露莎的忠诚已经偏向她的女主人。
客厅门关起来时,黎柔的脸上还是微笑的。她转头迎上麦海伦充满戒心的视线。
“责备客人是无礼的,”海伦说。“但是,毕太太,我真觉得你应该有点常识。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完了。”
“那我就回巴黎去,”黎柔说。“幸好我懂法文,而且在那边也能工作。我们的工作性质其实并没有那么不同。”
“语出惊人呢,夫人。”海伦请她坐入豪华的沙发,主人也笔直的坐下。“接下来,你是要建议我让你画一幅画像吗?”
“我会很乐意接受你的提议,”黎柔说。“如果我想得出可以让葛先生不大惊小怪的方法。不过,那并不是我此行的目的。”
她打开手提袋,拿出一个红宝镶钻石的耳环。这事有些尴尬,但自从我发现它,我就一直想把它还给它的主人。”
她将耳环递给海伦,后者没有说话。
“我正重新摆设先夫的房间,”她谎称。“仆人发现这耳环卡在他的床下一个凹槽里。这大概是只差没有拆掉房子、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的警方,没有看见它的原因。但是,露莎坚持——”
“那不是我的,”海伦的脸上是一片冷漠的空白。“我喜欢红宝石,但这只耳环绝对不是我的。”
“我很抱歉。”黎柔轻叹口气。“这真的很尴尬——但,直接应该是最好的。我知道樊世曾在我离家时带女人回家。我曾在戏院好几次跟你站得很近,我注意到你的香水,它有很特殊的味道。而我也在樊世身上、或他的房间闻过几次。正确时间我不确定,但应该是最近,不然我不会记得那么清楚。那大概是我在他死前注意到的最后一件事。”
海伦黑色的眉毛扬了起来。“另一个女人的香水,多么奇特。”
“我对味道很敏锐,”黎柔解释。“樊世常说,像猎狗一样。但我显然不是一个好的侦探。”她注意到海伦的表情一下子精明起来。“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只因为矜持而缺乏常识,因此拒绝收回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并没有感到震惊,他的不忠我早就不在意了。”
“东西若是我的,我不会否认,毕太太,这绝对不是因为矜持。”
“说的也是,看来我的推理能力失效了。”黎柔摇摇头。“真让人失望,我只希望不管它的主人是谁,不曾因为它而太辛苦。我相信樊世付给她的金钱一定无法弥补丢掉这耳环的损失。”
海伦望着她的手。“如果她那么不小心,就不值得拥有它。留下证据让妻子发现,是很失礼的。毕太太,我若是你,才不会把这种女人的损失放在心上。她根本不值得你费这些心力。”
她把耳环还给黎柔,手指几乎没有碰到,但那短暂的接触是冰冷的。“我听说你忙着做好事,”海伦很轻的微笑着。“薛本尼、艾凡瑞,人们说你在弥补毕樊世造成的伤害。你已经成为伦敦人的话题。虽然如此,帮一个愚蠢的妓女改正错误还是太过火了。她不值得你冒着失去好名声的危险,来安慰我们这种人。如果这只耳环替你带来烦恼,我建议你把它留在最近一个救济箱里,让它帮助真正需要的人。”
☆☆☆
亚穆强忍着,不要倚到轻便马车的窗子往外看。麦海伦屋子的外墙并不能让他知道任何事,而且他不能被发现。因为暴风雨即将来临,天空迅速变暗,但是还没有暗到让他不被看见。他只好拿出怀表看着。
黎柔进去已二十多分钟。他没能来得及阻止她,而这完全是他的错。黎柔不再拿海伦的事折磨他的时候,他就该猜到这个女人另有计划。
不幸的是,他这几天应该做而没有做的事情真不少。他把艾凡瑞的仆人交给尼克,专心对付薛本尼,后者则利用几句玩笑话,把亚穆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地方。
因为贺德鲁的过分保护,社交界开始友善的注意艾司蒙伯爵对毕太太的意图。薛本尼既然是这票公子哥儿的头,便自命为发言人。
薛本尼几个晚上前意有所指地说,毕太太既然出来走动了,希望她能很快脱离寡妇的身份;但是,伦敦如果把这样一位女人输给,例如巴黎,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这些话以及一些毫不委婉的评论,即使没有令亚穆的外表惊慌失措,内心也起了警觉。它的意思很明显:虽然毕太太新寡才两个月,而艾司蒙伯爵虽是外国人、而且还是个女性杀手,但是社交界已经在期待他们结婚了。而且是很快的结婚。
如果他们不很快的结婚,或者亚穆不尽快有求婚之意,这些友善的流言会迅速转成不好听的话,黎柔的名声将因此受损。
问题是,不管社交界想要怎样,他不能催促黎柔结婚。亚穆无法在他的灵魂沾满她的不快乐时,面对代表着神的教士,说出神圣的誓言。在她知道真相之前,将她用婚姻绑住,是不光荣的。也是懦夫才会做的事。他需要时间证明他自己,也需要时间让她准备,接受他几个星期之前就该告诉她的事。
不幸的是,他又让自己没有时间。他们成为情人已经一个星期,他没有一次预防她怀孕,她也不曾建议。因为没有跟毕樊世生下孩子,她可能假设她不能怀孕。
亚穆知道千万不可做这种假设。他更相信命运硬是会跟他开这种最恶意的玩笑,用一个婴儿更加锁紧痛苦凹槽上的螺丝钉。那时他该怎么办?在一切都已无法弥补的情况下,说出他的告解?或让她陷入两难的选择:一个是嫁给敌人,一个是生下私生子?
他的手指扒过头发。“笨蛋。”他低声骂着自己。“懦夫,猪。”
这时,他注意到外面有了动静。他靠向椅背。门打开,片刻之后,黎柔近来——而后楞住。露莎的声音在她后面疑惑的问:“夫人?”
亚穆把黎柔拉入车内他身旁的座位,要露莎去找尼克,给车夫几个快速的命令,随即猛地关上车门,马车立刻开始走动。
“快要下雨了,不能把她留在街上。”她想开车门,但被亚穆阻止。
“尼克就在街角的马车监视着屋子,露莎找到他之前不会融化的,”他说。“该被留在街上的是你,然后叫马车从你身上碾过去。我很生气,黎柔。”
“我也很生气,难道你没有注意?”她说。“这是大白天,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怎么办?”
“如果明天天亮之前我们之一就要丧命,被谁看到又有什么关系?”
老天好象要强调他所语言的命运,适时地打了一声响雷。
“说话不必这么夸张,”她说,下巴抬得老高。“如果有人想趁夜里杀人,他或她找到的一定是我们两个在一起,还有露莎和嘉伯。而虽然你非常的不讲理,甚至威胁要用马车碾我,我还是会尽全力保护你,所以你应该死不了。”她拍拍他的手臂。“好啦,被生气了,我觉得我有些发现。”
“你让我的胃都打结了。”他对着她美丽的脸皱眉。“我快担心死了,你说你要调查凯洛夫人,可是你却跑来这里。”
“我相信我的直觉,”她说。“是邢夫人先让我们注意到麦海伦,而她绝不会无的放矢。我的直觉也告诉我其中有文章。而研究你的名单后,我有一种感觉。”
“感觉?”亚穆叹气。
“我非常强烈的感觉到,”她说。“海伦是个关键。我看到你的疤痕时也有那种感觉,知道它指向一件重要的事。”
他知道最好别质疑她的感觉,“看来母老虎嗅到了气味。”他靠向椅背。“我如果阻止你出猎,就是十足的大傻瓜了。说出你的发现吧。”
她说出耳环的计策,这不是最好的计划,但她善加利用。海伦脸上、五官、姿势的小变化她都仔细观察到了。阿拉在上,她甚至注意到她的体温。一如亚穆也会做的,黎柔分析这些小细节,得到一些结论。
海伦对于黎柔暗示她曾跟毕樊世在一起,非常的不安。然而,他已经死了,而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妻子知道他不忠。所以,海伦如果不安,那是因为她犯下比卖淫更严重的罪。
“我知道我说的最后一次闻到香水味的时间,打到了某个重点,”黎柔说。“可是她的反应,使我有另一个联想。除夕夜,我在菲娜的一个兄弟家过夜,回家后发现屋内乱七八糟,正是樊世带人回去后常有的样子。”
她拿起亚穆的手轻轻捏着。“时间点真是有趣,如果海伦曾在除夕夜去过我家,她就有很多时间到处翻找。等到我下一次离家——不到两星期后——这回她要做什么就很快了,例如替兰福特找到并偷走那些信件,又为了满足自己,在樊世的鸦片瓶下毒。”
“是啊,夫人,这理论的确有趣。”亚穆闭上眼睛。“而它如果正确,就给了麦海伦杀你的最好理由。她只需把你的来访向兰福特报告,想要杀你的就增加为两个人。或许我该先杀了你,替他们省下麻烦,也省去我等着他们来的痛苦。”
“我正希望她去向兰福特报告呢,”她说。“那时,公爵就会来找我。于是我们即使没能得到答案,也会有一些线索。”
他睁开一只眼睛。她正兴奋难耐地看着他。“请继续说啊。”他说。
“邢夫人今天早上告诉我,兰福特接到杜赛特来的信,”她说。“大维跟兰蒂订婚了。兰福特非常高兴,别忘了,菲娜的父亲是他的好朋友。而因为,邢夫人和菲娜的吹嘘,兰福特认为这是我的功劳。”
亚穆两眼都睁开了。“没错,你总管每件事,支使每个人团团转。”
“重点是,我做的好事或许可以平衡我探查一些敏感的事,”她说。“所以兰福特不会急着要捏死我,他来看我也可能只是要知道我的想法。而我会让他知道,因为我有很好的解释。”
“你当然有。”
“谢谢。”她说。“我会让他知道,我发现樊世有些不好的文件,可能已经落入错误的人手中。”
“例如麦海伦。”
她点头。“我将请求兰福特帮我。他会相信,因为全伦敦都认为我在做好事,连海伦都听说了薛本尼和大维的事。她说大家认为我在替樊世弥补过错。那就让它成为一种模式吧。这是最好的时机,因为兰福特已认为我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