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你是来带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秘书回去的?以后请你管好她,不要再来耽误我宝贵的时间。」松本先生趾高气昂地瞟着他。
「不好意思,我会好好教导她的。」韩光不动声色地走近,而后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挥手就是重重的一拳落在他脸上。「我应该早点跟她说不要对你这种人浪费口水。」
「你——」松本先生捂着脸上的痛处,「你会后侮的。」
他耸了耸肩,探手拉起仍处于震惊中的尉迟潼,「忘了告诉你,我跟你们公司的总经理是旧识,我会跟他好好谈谈你的事情。」
本来他就不打算靠私人关系来谈双方的合作案,看样子他是应该给这种色胚一个教训才是。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走出日商公司,她不满地甩开他的手。
「你又为什么要这么莽撞地跑来跟他谈判?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韩光微愠。
如果Miss王没有通知他的话,谁知道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会自己解决。」既然他要跟她划清界线,她也不要再欠他任何人情。
「我不是说过我会处理了吗?这件事我没怪过你,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需要单枪匹马跑来面对那种狡猾的色狼。」他不明白她这么做的意义。
「我做的事不用你来替我收拾残局。」她的话赌气的意味居多。
「你在生昨天的气?」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他终于抓到一点头绪了。
「我只是想靠自己的能力解决事情。」她死不承认。
「那你认为你做到了吗?」怒气自韩光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高深莫测的微笑。
她就是这种一板一眼的个性,她一定是不想亏欠他才做出这些莽撞的事。
「你不要出现来搞破坏的话,我可以解决的。」她死要面子。
「你对我的意义远超过合作案的成功与否,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傻事。」他伸出手想给她一个安慰,她却闪开。
「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举动,也不要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说话的同时她的心也抽痛了一下。
韩光愣了会,收回手臂,「这就是你的决定?」
「我没有作什么决定,一直以来决定权不都在你手上吗?」在她知道了那些事情后还用这种态度对他,她也于心不忍,不过,套他的一句话——她别无选择。
总不能叫她一直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吧。
「小潼……」他想要解释些什么,话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是他将她拒于门外的。尉迟潼大步往前走去,「我先回台北了。」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对她的好已经让她的心正在迅速沦陷,她得要试着保持两人间的距离,免得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韩光一个跨步上前拙住她的手,「你一太早就起床打算处理这件事,早餐一定也没吃,我们吃完饭再回去吧。」
为什么他还要来影响她的心情?她刻意别开目光,不去看他迷人的深邃眼眸,「我们只需要在爸妈面前表现出和乐融融的模样即可,其他时候我们各过各的,谁也别干涉对方的生活。」
「小潼……」
「你的态度和立场已经表现得很明确了,我不会再自不量力……」可恶!她努力地把眼底弥漫的雾气逼回去。「请你放手!」
「我不是……」
她突然奋力地甩开他的手,往前跑了出去,一部疾驶而来的计程车眼看就要撞上。
叭、叭——刺耳的煞车声响起。
千钧一发之际,韩光眼明手快地再度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
「找死啊!」计程车司机怒骂了一声,随即长扬而去。
差一点点……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紧紧地抓住她的双臂低吼,「你在做什么!」他不敢想像小潼刚刚若是被撞到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也被吓到了,惊魂未定,「我……」
「你非得撕开我的伤口不可吗?」韩光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好,我告诉你……」
他的手在轻微颤抖着。她察觉到他的不安,「我没有逼你的意思。」
「十多年前那场该死的意外夺走我最深爱、最亲近的家人,让我在一夕之间成为孤儿,那种孤零零、一无所有的感觉你能体会吗?」说是世界末日到了也不为过,他哭过、恨过、怨过,却唤不回他挚爱的亲人。
虽然明白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的道理,但是那种痛苦和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不喜欢和人亲近,害怕再爱人。
从寄人篱下的那刻起,他就学会独立自主,学着不让人替他操心,学着当个品学兼优的小孩,虽然他跟叔叔的感情形同父子,但,终究还是抚平不了失去双亲的伤痛。
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脆弱让她的心揪紧发疼,脱口道:「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还有爸妈、还有亮啊。」
韩光望着她澄澈、真情流露的眼眸,心中注入一股暖流。
「痛也是一种记忆的方式,失去挚爱的人会痛不欲生,那是因为深深爱过,也共同有过许多甜蜜幸福的记忆,在痛过、哭过之后,为什么要让自己浸淫在哀痛的氛围里无法脱身?」她真的希望自己对爸爸的记忆能够多一点,一点点也好。「你可以将过去美好幸福的时光记住,我相信伯父伯母在天之灵一定也希望你能走出悲伤,快乐地生活。」
失去父亲的她虽然拥有母亲全部的爱,但心中不免还是有淡淡的缺憾。
韩光攒紧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看待过这件事情,她的观念很……不同。
「至少你比我幸福多了,我连痛的感觉也没有。」
「你希望想起跟你爸爸有关的事?」她想做的却是他尽力想遗忘的。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爸爸也陪我走过生命中的一段时光,我却对他完全没有印象,有时我很气这样的自己。」
他端凝着她片刻,「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坚强许多。」
尉迟潼举起手作健美先生状,「当然,我可是很强壮的。」
「很像。」淡淡的笑容重回他的唇边,「回家后我拿个东西给你看。」
她点点头,「嗯。」这一刻她觉得他们的距离似乎缩短了许多。
「现在可以陪我吃饭了吗?」他摸摸肚子,「我快饿死了。」为了赶上这班飞机,他也到现在都还没进食呢!
「你请客。」开心的笑靥浮现在她颊边。「我要吃最贵的牛排。」
「喂,你趁机敲竹杠啊!」
第八章
「小潼,你今天跑去哪里了?」韩亮一进门就遇上准备上楼的尉迟潼。
「呃……到高雄去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她受了点惊吓,手中端着的水险些飞溅出来。
「哥他一大早就急着找你,你们有碰到面吗?」早上韩光打火似的出门后不久,他有拨打他们两个人的手机试图联系,不过都是关机状态,害他今天在学校也整天心不在焉。
「嗯,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去,随后也到高雄去了。」纵然是因为公事,但是韩光的关心还是令她很感动。
「我也可以陪你去啊。」韩亮靠近她。「你为什么不找我?」
「你……你还有课要上,不方便。」看着他俊帅的脸庞就让她想起那天的那个吻,这个念头让她心生防备。
「你好像在躲我?」韩亮微眯起眼。
「我——是啊!」她毫不掩饰地承认。虽然有点尴尬,但事情总是要说清楚比较好。
他蹙着眉,俊脸上流露出受伤的神情,「你就这么讨厌我?」
「那不是讨厌,是防备,谁知道你下一步又会作出什么惊人之举。」老实说她并不讨厌韩亮,甚至可以说是喜欢,不过那仅止于她对一个弟弟的喜爱,无关乎男女之情。
「那是我喜欢你的表示,不行吗?」他的表情看来天真又无辜。
「我很谢谢你的喜欢,可是,我只能把你当弟弟一样宠爱,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感情,对不起。」她并不想伤害他,但是爱情不能勉强。
「是因为哥吗?」韩亮站在比她更低的台阶上,却还是得低下头看她。
因为韩光?「不是的,这纯粹是我对你的感觉,和其他人没有关系。」这件事情怎么会扯上韩光?
「你对哥就没有防备?」他看起来那么像色狼吗?
「他对我没兴趣的。」他的话令她失笑。
韩光可能连正眼都很少瞧过她,虽然他总是适时地对她伸出援手、虽然他对她敞开胸怀面对过往的伤痛,但是也仅止于此,他并没有其他的表示。
韩亮没有错失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心下登时明了了,「你是哥肚子里的蛔虫吗?」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哥对待小潼的态度不一样,说他对小潼没兴趣,鬼才相信。
「才不是。」
「那你对他有兴趣吗?」他自眼角余光瞥见一道人影,眼中亮起一簇坏坏的光芒。
「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吻已经印在她的唇上,她手里的水杯也应声掉落到台阶上。
「这是对哥的惩罚。」韩亮在她的唇瓣上低喃,而后越过她拾阶而上。
「韩亮——」她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跳脚,「我真的要生气了!」
太不公平了!他吻的人是她,为什么说是惩罚韩光?
「那样会有皱纹的,姊——姊。」他没有回头,摆摆手,走上台阶的顶端消失在转角处。
她没听错吧?「姊姊」?这个称谓比刚刚那个吻带给她的震撼更大。
在他越矩吻了她之后却愿意叫她一声姊姊,这是什么意思?
是他终于肯死心了吗?会不会又是障眼法而已?
在她收拾着一地的狼籍时,韩光折返回来,「怎么了?」
「你不是要回公司?」她抬眼遇上他的眸光。
「途中Miss王打来说凡薰有事先走了。」他蹲下身拿过她手上的抹布替她擦拭台阶上的水渍。
「喔。」下了飞机后的那通电话是Miss王打的,原来是伊凡薰在等他,难怪他把她送回家随即又出门了。
「你怎么会打翻水杯?」捡起水杯,他走到厨房将抹布跟水杯清洗完后又倒了一杯水给她。
「谢谢。」她若无其事地道:「不小心的。」
「要不要来我房间?」韩光瞅着她。
「什、什么?」她被他突如其来的邀请骇了一跳,心跳加速。
「我不是说要让你看个东西。」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哦。」她轻声回应,就怕他看穿自己的困窘。
「你的想法很邪恶喔。」韩光擦过她的肩上了二楼,途中还刻意觑了她一眼。
「……」她的脸刷地爆红。被他发现了!
尉迟潼红着一张脸跟着他进到房间内,空气中张扬着一股属于他特有的淡淡气息,魅惑她的心跳。
「随便坐。」他打开储物柜,从最底层拿出一条手帕。
「这是……」她一脸怀疑地打量那条印有卡通图案、看起来像是小女孩才会用的手巾:「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的性向有问题吧?」
难道这就是他深藏在心中的秘密?
「不好笑。」韩光撇撇唇,「这是你的。」
「我……的?」她的嘴张了又阖,「这个更难笑。」她从升上国中之后就没再用过卡通图案的手帕了。
他抽出她手中的杯子放到桌面,把手帕放到她的掌心里,「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飞机失事后所举行的公祭上。」
公祭?原来她跟他真的在以前就见过面了。
「当时懵懂的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跟着伤心欲绝的妈妈哭个不停。」事隔十几年了,他是第一次提起这件事。心依然在隐隐抽痛着,不过,痛楚似乎比他想像中还能够承受。
她脑中模糊的记忆仍然无法串联,「我当时真的有陪在爸爸身边,送他最后一程?」
「那么重要的时刻,我们谁都没有缺席。」他的口吻里还是有着清晰可闻的忧伤。
缘份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它把没有交集的人们在那个事件里作了巧妙的安排。
「那这条手帕为什么会在你这里?」无法拼凑出完整画面的她还是厘不清心中的疑问。
「你给我的定情之物。」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景来回忆当年的情况,韩光不禁莞尔一笑。
她的两颊再度染上红晕,「定……定情之物?」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时我试图安慰满脸泪水的你……」
那个梦境……「真的是你。」她脱口。
「嗯?」他不解地扬起眉。
「你一定不相信我作过一样的梦。」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她确实有过一样的梦境,虽然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不过,她相信这一定保留在她心里的某处。
韩光浅笑着,不置可否,「那你记得为什么把手帕送给我吗?」
她摇摇头,思绪在脑袋里转了又转,仍旧徒劳无功。
「你开口要我保护你跟妈妈,所以你把你最心爱的手帕送给我,要我跟你打勾勾作约定。」想起当时的童言童语,他的心中被一股温热的暖流涨得满满的。
爸妈的意外他只能听天由命,他真的有能力可以保护别人吗?他的怀疑至今没有变过。
「那你……答应了吗?」在那种状况下他怎么可能理会一个小女孩提出的天真约定呢?
没想到她小时候还真大胆,竟然敢向一个陌生人提出这种要求。
「不答应的话你就一直哭个不停……」
「你答应了?」这个答案让她瞠目结舌。
口气虽然无奈,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带着浓浓的笑意,「你小时候真的是个爱哭鬼。」
「什么嘛,你也大我没几岁,不要用这种老成的口吻跟我说教,你还不是跟我作了幼稚的约定,而且言而无信。」她不甘示弱地反驳。
「言而无信?」韩光朝她投去一瞥。
「不管幼不幼稚,你既然跟我作了约定,那就应该说到做到。」她理直气壮。
「爸妈打算结婚时你就认出我们了,对吗?」
认出?他一直没忘记过。「嗯。」他颔首,静待下文。
「既然如此,你没有保护我就算了,为什么还故意找我麻烦?」他们兜了一大圈仍旧凑在一起了,这种感觉很……微妙。
他如果对她好一点就真的像是童话故事里才会有的情节了,不过事与愿违,他就是看她不顺眼。
「找你麻烦?」他一脸无辜,「我有吗?」他虽然没有一直在她身边守护她,但从没忘记过对她的承诺,看着似乎将一切淡忘的她,他也只能在每年的祭祀上静静地遥望。
对他而言,「遗忘」是那个事件最好的解药。
「不要装作无辜,你就是有。」
韩光又是一笑,「你这么强悍应该用不着我保护吧?」
「那、那手帕我收回来好了。」反正他又不准备履行承诺,这种令人别扭的「定情之物」她还是拿回来销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