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成本增加是难免的,因为瓶身是特制的。」
「这样好吗?他会不会是想要破坏我们骆寰素来漂亮的年度营收?听说俊庭哥这几天都在思索评估这笔增加的成本。」没听到古意映激动的回应,这让陈珊珊感到很不习惯,「意映?你在吗?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见了,珊珊,你跟俊庭哥说,叫他评估一下成本提升后,新产品本身的市场形象是不是会有正数成长,如果可以,这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啥?」意映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是支持鲁觉民的建议?
「你这样跟俊庭哥说就是了,我困了,晚安。」
不等陈珊珊回应,她已经挂上电话,然后又是瞪着一双大眼毫无睡意。
开始有点不了解鲁觉民这个人……
他们在穆拉诺岛上待了一整天,鲁觉民忙着和工厂里的玻璃制工交换意见,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把他心目中适当的玻璃瓶身制作出来,她就在一旁看着他的投入与专注。
她发现他的要求十分严格,好几次明明已经是臻至完美的成品,他却还是摇摇头,不只他沮丧,就连玻璃工都快要崩溃发火。
几百度的高温隔绝了微凉的季节,他的衣服被汗湿,见他如此严格的挑选骆寰新酒的包装,几度她都无法说服自己,眼前的人就是在台湾私下与其它同业高层见面的鲁觉民。
「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打算?」古意映完全不懂。
重复的制作、重复的失败,重复的再尝试……
好不容易历经了数个小时,在玻璃工人放弃的前一刻,一支让鲁觉民满意的玻璃瓶身终于出炉。
只见满头大汗的鲁觉民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露出欣慰又感动的笑容。
「哈哈,终于成功了,终于成功了!」他感激的仰天诉说。
不知怎的,她看见那时候开怀大笑的他,心里竟然悸动不已,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冲上前去拥抱他。
「热昏没?」他像是突然想起了她似的别过脸问。
古意映坚定的摇摇头,还是充满着不服输的执念。
「过来。」他伸手招她上前。
「做什么?」
鲁觉民望着她被蒸烤得通红的脸庞,情不自禁的探出手碰触她的脸,「想要什么?」
「啥?」她不懂他的意思,只感觉脸上的温度和他手心的温度一样炽热。
灵光一闪,倏地,鲁觉民重新爬起身,对着一旁的玻璃制工说了几句,对方把工具交给他后就离开了。
鲁觉民手握着长柄,动作堪称熟稔的烧着玻璃坯,就在古意映充满疑问的目光下,他吹了一只玻璃,原本平凡的玻璃坯霎时衍生出无数的湛蓝线条,美丽得就像雅得里亚海。
反复的加温、再反复的修正,他拿着工具俐落的在高温的玻璃上裁剪塑型,在他手里,这些玻璃显得听话又温驯,三两下,一只美丽的花瓶就诞生了。
「是湛蓝,美丽的湛蓝……」古意映呢喃。
「送给你。」鲁觉民说。
「啊?真的吗?」充满迷蒙的目光露出不可置信的惊喜。
玻璃工人协助他取下了玻璃,静待冷却。
古意映迫不及待的靠上前去,像个孩子似的欣喜的望着属于她的花瓶。
那一抹湛蓝像是抹在她心头上般舒畅,她几度望得出神。
忽地,她竟然着魔的伸出手指想要碰触她的礼物。
「小心烫——」
鲁觉民的警告来不及阻止,她细白的指尖已被这高温狠狠灼了一口。
她猛然缩回手。
「该死!有没有怎么样?」他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她面前,执起她手指往嘴里一含。
那瞬间很疼,可是这一刻,有一股陌生的温暖漫上了她的胸日。
她不敢挣扎,任他这么对自己,感觉眼前的鲁觉民既陌生又熟悉。
她望着他,不知道谁拿了冰块敷在她手上,不知道谁拉着她的手浸泡在冷水里,不知道……
「你这傻瓜!」一阵混乱中,鲁觉民气急败坏的骂了她,却又把她的手握得好紧。
脑袋瓜里昏昏沉沉的,怎么回来的,她一点头绪也没有,只知道有一只手紧紧的牵握着她,有一个肩膀让她紧紧的扶靠着,那不是别人,是鲁觉民。
第八章
翌日,她还沉沉的睡着,英兰采斯卡脚步急促的闯进了她的房间,一把将她从温暖的被窝拉起,浑然无视于她的疲累。
「快起来,快起来,鲁觉民要走了,古意映,你快起来!」一急,芙兰采斯卡的中文就有些腔调。
不过效果非凡,像是一记响雷,彻底打醒了睡眼惺忪的古意映。
「谁!他要走?该死,他为什么要走?」
「不知道,不过已经在柜台办理退房了。」
顾不得许多,古意映跳下床来,连梳洗都没有就这么仓皇夺门而出,身上的睡衣是皱巴巴的无尾熊图案,可是她真的连洗脸的时间都没有,趿着鞋子风驰电掣的往楼下急速奔去,就怕晚了,人也走了。
在寂静的大厅,她看见了熟悉身影,古意映想也不想的扑上前去抓住他的手,「可恶,你竟然想偷偷落跑?你要去哪里?」
鲁觉民看了她一眼,这恰恰是一个人最不设防的模样,他露出温柔的笑容,「Badia di Morrona。」
「你竟然没有跟我说一声就想独自前往?鲁觉民,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称心如意吗?」容易激动的性子显然已经苏醒。
他没有搭腔,伸出手整了整她稍嫌凌乱的头发,继而看看手表。
「你说话呀——是不是心虚,所以不吭声?」
鲁觉民放下手,又对她露出一抹微笑,「半个小时后出发。」说完,他离开大厅,走向香多涅的餐厅。
古意映怔楞的站在原地,老半天回不了神。
一旁的芙兰采斯卡连忙推搡她的肩膀,「还发呆,半个小时!你只有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倏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她拎着睡衣裙摆,忙不迭的转身就跑,不只一次在心里呐喊,好险!好险没让他跑了。
来不及慢慢收拾,她把东西一古脑儿的扫进行李箱,不消片刻,她拖着行李咚咚咚的下楼,生怕鲁觉民会突然消失不见。
「喏,佩鲁贾太太帮你准备的早餐。」
她感到温暖,从鲁觉民手中接过早餐的刹那。
又再一次并肩走在威尼斯的路上,两人拉着行李。
「待会到古罗马广场,我已经安排了车子。」
她似是责难的睐他一眼,没吭声。
还是很介意,万一芙兰采斯卡没有喊她起床,这家伙是不是就这样默默的走了?然后又不知道去干些什么勾当!
截至目前,她仍不确定眼前的鲁觉民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立场,到底他是骆寰的人?还是处心积虑来骆寰里应外合的内贼?
别以为昨天在穆拉诺发生的一切,可以轻易消抹他在她心里留下的诸多疑问,基本上,他还是处于留校察看的状况。
古意映的情绪永远是外放的表现,鲁觉民不用多费心思猜想,光是简单的一记目光,就可以明白。
他睇了她一眼,「说吧,大小姐,你又有啥不满?」
「如果我没及时拉住你,你是不是就这样闪人了?」
「好问题,但是事实上,你拉住我了,而且还是穿著睡衣。」他不忘提醒她方才狼狈的窘样。
「那是因为芙兰采斯卡叫我起床!」
「怪了,平常一大早就处于戒备状态的你今天竟然睡迟了!」鲁觉民兀自摩挲着下颚思索起来,一脸认真。
呵,要真没看穿他隐藏在认真底下的揶揄,那么古意映大概也不是古意映了。
「昨天在穆拉诺几乎要蒸熟了,多睡一下不行吗?」她振振有词的说。
「所以别勉强,接下来的几天不会比穆拉诺好到哪里去,你现在回香多涅还来得及。」
「鲁觉民,你以为你现在说这些话我就会信你吗?」想叫她打道回府,门儿都没有。
「看来我是信用破产了。」
「知道就好。」
不管要去哪里,古意映打定主意,她是跟定他了,所有的行踪她绝对会亦步亦趋的跟上,绝不会再让自己处于状况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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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同样是承租者,方才那位小姐就赏你脸?」古意映不满的问。
离开威尼斯,安排接送的车子戴他们到火车站坐车,整整一大段的距离,还真是有种没日没夜的流浪味道。
好不容易下了火车,鲁觉民依着先前的打算要租车,自告奋勇的她却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最后还是得劳驾他亲自出马,为此,还得到他专属的嘲讽笑容一枚,她感到强烈的不满。
「就像陈老板赏你脸,却不见得赏我脸的道理是一样的。」他简单扼要的说。
歪着头睐他一眼。唷!记恨咧,小鼻子小眼睛。哼!
「你知道Badia di Morrona酒厂怎么去吗?」
鲁觉民一边握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拍拍挡风玻璃下的东西,「有地图。」
「问题是要能看得懂,义大利不比台湾,没有卫星定位。」她觉得不大妙,放眼看去,尽是不见尽头的彼端,好象随时都要迷失在这异乡的山城小镇。
他煞是认真的点点头,「真抱歉,我忘了女人通常看不懂地图这种东西。」
「你——」这家伙根本是明摆着嘲讽她。
古意映不禁怀疑,昨天的鲁觉民很有可能是不小心被某种灵体附身,而今天的他才是正常的,看来,昨天鲁觉民带给她的冲击可以全数打包收拾起来了。
不想被瞧扁,古意映抓过挡风玻璃下的地图,决心要让他吃下他方才的轻蔑嘲讽,别以为女人真的都跟地图不熟。
「如果要去Badia di Morrona,我们就朝托斯卡尼的方向,这样的话……」她张大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我们应该要找到指标才知道怎么继续走,我看,下两个路口有……」
「不,我们要去圣吉米安诺山区。」他打断她的话。
「啥——」古意映瞠目结舌。
有没有搞错?这家伙不是一直嚷嚷着说要去Badia di Morrona酒厂,怎么突然又要到圣吉米安诺山区?那是什么地方?她连忙低头翻找起地图来。
谁说女人善变?男人的善变一点都不比女人逊色好吗!
「圣吉米安诺……」她埋头翻找着地图上的指标,忍不住又歪着脑袋问,「好端端的干么去那里?那是什么地方?你最好不要想在荒郊野岭杀我灭口,英兰采斯卡会证明我和你是一块儿出发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被你杀了?」鲁觉民反问,「一直以来你面对我永远是杀气腾腾的,我看,是你比较想杀我灭口。况且杀了我,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胜利参加香多涅夫人的品酒宴,届时,业务经理的宝座也非你莫属,一举数得皆大欢喜。」
「哼,我才不是会耍这种不入流小手段的人,业务经理的位置我也不希罕。不过,如果杀了你,我就可以喝到有『世纪的眼泪』之称的顶级干邑,那我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又杠上了!
两人好象很难有和平共处的机会,仿佛不这么对立的斗上几回,就浑身筋骨都不对劲。明明「与妻诀别书」里的觉民和意映是鹣鳔情深,可他们却是永远没对盘的时候。
「欸,下一个路口才左转,那方向才是往圣吉米安诺的路。」古意映提醒道。
「不对,应该是这个路口才对。经验谈,地图不一定是准确的。」
「鬼咧!你不要跟我说你也靠什么第六感。」她打从心里质疑他的判断。
「是啊,以我在欧洲奔走的经验看来,我的第六感还挺准确的。」
「好,既然鲁大爷你的第六感这么可信,那干脆把地图扔了。」一不做二不休,古意映扬手一扔,地图硬生生的被扔出车外。
「欸,古意映,你——」
见她一脸的桀骛不驯,鲁觉民心里想,好,要比硬脾气就来比,当下加足马力也不捡那些被扔出去的地图手册。
反正现在也没地图可看,车子又不用她开,古意映索性睡起大觉。
鲁觉民用眼角扫她一眼。很好,睡觉,真把他当司机使唤了,这丫头更是够卑劣了,他索性来个荒野大狂飙。
从上午开到晌午又从晌午开到现在,眼前四面八方尽是康庄大道,好象能这么没头没尾的一路开下去,唯独不知道尽头到底在哪里。
古意映狠狠的睡了一场觉后醒来,已是天南地北搞不清楚方向,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饥饿……
「这是哪里?」她揉着眼睛问。
「不知道。」
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起了恼火,「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你知道的?」
「没有。」鲁觉民没好气的答。
说是宿命好象太不负责任了点,可是他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解释他们之间的牵连,宿命的激怒对方,宿命的遇上彼此,宿命的在同一条路上,甚至要宿命的……迷路。
看他一脸大便,古意映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换我开车吧!我不是那种把人当司机使唤的人,虽然你很像司机。」
「你对这里的环境有啥概念吗?至少在方向上。」鲁觉民问。
她像博浪鼓似的摇摇头,「你知道就好啊!」这家伙号称在欧洲奔走算是小有经验,应该会比她清楚吧?
「但是……」
但是?从这家伙嘴巴吐出的但是是怎么一回事呀?难不成他的但是意谓着……霎时,古意映心里浮现不妙两个字。
别过脸来揪住他的衣服,「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说,你也不知道方向吧?」
鲁觉民给了一抹不置可否的目光,间接的印证了她的揣测。
她两眼一翻,差点没昏厥过去。这下子好玩了,两个没有方向的人现在连东西南北都不知道。
更糟糕的是,被奴役许久的车子竟然开始发出异常困顿的声响,一阵挣扎之后,只见引擎盖冒出几缕白烟,轮胎转速瞬间降到最低,旋即无助的罢工。
呵呵,幸运,今天真是无比的幸运呀!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挑在这种时间出现。
古意映把手压在微微发疼的额际,长长叹了一口气。
「没汽油了。」鲁觉民指着油表说。
「出发前不是才加了油?」她隐忍着不满。
「但车辆耗油程度不一。」
还真是个完美无瑕的回答呢!
「那个出租商最好不要让我遇到,要不然……要不然……」她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别过脸望着他,「现在怎么办?」
「下车走路。」能怎么办?她以为现在是在台湾吗?打个电话就有道路拖吊服务?
「啥?走路,要往哪边走?」
「当然是往有人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