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当囚牢里又多了一个人时,丝朵儿确实明白了。
「悔丽妲。」她低喃。
列坦尼的妹妹,彪皇王的未婚妻,多了这位公主,列坦尼不屈服也得屈服了!
「你怎会在这里?」梅丽妲轻声问。
丝朵儿耸耸肩。「被骗了!」很丢脸,却是事实。「你呢?」
「我也不知道,」梅丽妲微微蹙起娟秀的眉。「我一睡醒就在马车内了。」
「真迟钝!」丝朵儿咕哝。
凭良心说,梅丽妲真是美丽,她从没见过比梅丽妲更美的女人,飘逸绝俗、温柔似水,连说话声音都软软的像飞絮那般轻盈动人,如果她是男人,一定会哈上梅丽妲,可惜她是女人,对于梅丽妲这种柔弱无用,连保护自己都不会的同性,她只会很用力的看不起。
真是丢尽女人的脸啊!
「坐下吧,你可能得在这里住几天了!」说着,她也在床沿坐下,等待押送梅丽妲的人离开。
梅丽妲默默打量那张铺着破床单的木床,说是床单,其实做抹布更合适,不但又黑又脏又破又臭,而且还沾满了许多可疑的小黑点在上面爬来爬去,她没说什么,只是悄悄退开一旁。
「你在做什么?」
押送梅丽妲的人一离开,丝朵儿立刻推开木床,再翻开床单取出藏在里面的铁盘子,开始卖力挖掘墙壁,很辛苦,也很慢,但只要有足够耐心,迟早会被她挖通的。
「想办法逃走。」
「你不需要那么辛苦,王兄会来救我们的。」
「我不想让他救。」
梅丽妲静默一晌,移到她身边去看她挖墙壁。
「你为什么逃婚?」
「因为我不想嫁给那只猪头!」
「王兄是沙达王。」
「是喔,了不起喔!」
「你这种女人能嫁给王兄是你的运气。」
她这种女人?
丝朵儿瞥她一眼,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请问我这种女人是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女萝族的女人从十三岁就开始睡男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和男人上床,」梅丽妲轻声轻气地说。「你已经『脏』了,但王兄仍然愿意娶你,你应该心怀感激。」
去他的感激,他自己去痛哭流涕吧!
「男人可以,女人为什么不可以?」丝朵儿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了。「只要男人愿意忠于一个女人,那么女人也可以忠于一个男人,就像东方大地和西方大地的夫妻一样,这又有什么不对?既然南方大地的男人可以娶小老婆,就没有资格反对圣湖之地的女人收禁脔,这又是哪里错了?」
「女人需要靠男人保护我们、养活我们。」
「很抱歉,在我们女萝族里,是女人保护男人、养活男人。」
「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也是女人,请不要看不起女人!」
梅丽妲又沉默片刻。
「没有任何男人会心甘情愿做你们的奴隶,甚至爱你们这种女人的。」
丝朵儿叹气。「我们女萝族是不讲感情的,只有弱者才会被感情束缚。而且我的禁脔不但是心甘情愿跟着我,还是他主动要求,不,逼迫我非收他做禁脔不可,每天为我洗衣、煮饭、做家事,他可是开心得很,从没有任何怨言。你啊,不要以为世上男人只有一种,女人也只有一种!」
「他主动要求做你的禁脔?」梅丽妲惊讶的重复道。「为什么?」
为什么?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啊!
丝朵儿耸一耸肩。「因为我会保护他、会养活他!」总不能说他犯贱吧?
悔丽妲又深不以为然的蹙起眉头了。「他一定是个懦弱无用的男人,你宁愿要他那种窝囊的小男人,也不要王兄那种能够保护你、照顾你,顶天立地的英雄,威武英明的王者吗?」
懦弱无用?
她在说她自己吧!
「英雄?王者?」丝朵儿轻蔑的往地上呸了一口痰。「英雄不会说话不算话,也不会使用卑鄙的手段,更别提他是个名符其实的暴君,你的日子过得是很舒适,但你可曾关心过百姓们过得如何?」
「那种事不需要我来关心,那是王兄的责任。」
是喔,她只要负责过好日子就行了!
其实这女人也算不上是骄傲,更不是自私,她只是个很一般的女人,有她的自尊——既然是公主,就得有公主的派头,也很自重——绝对遵从女人就是弱者的格言,又自律——绝不会干涉男人的事。
除了女萝族,这世上所有女人都是这样,怎能怪她跟大家一样呢?
「如果你是这种想法,那我跟你说再多也没用。」丝朵儿叹道。
悔丽妲依然蹙着眉头。「你是女人,永远做不成男人的。」
丝朵儿更是长叹。「我从来没说过我要做男人,我只想跟男人站在平等的地位,拥有同等的权利,共同担负所有的责任。所以我不需要你哥哥来救我,我会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
梅丽妲摇摇头。「你还没逃出去,王兄就会来救我们了,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王兄是最值得依赖的男人。」
谁要依赖那种猪头啊!
「好,那我们就来看看吧,看是我先逃出去,还是那只猪头先赶到!」话落,丝朵儿更加紧挖掘墙壁。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先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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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洛蓝轻轻吐出一声低吟,意识缓缓从浑沌中回到现实,而现实就是他全身都该死的像针扎一样火辣辣的痛,痛得他想活宰几个人来发泄一下,不过现场并没有适合的牺牲者,他只好放弃这种「享受」。
他微微动了一下,感觉到身旁有人在照料他,不用睁眼他就知道不是丝朵儿。
「朵儿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
「她去多久了?」
「快三天了。」
「……我要去找她。」
瓦平怔了怔,旋即猛摇头。「不可能,你的伤势溃烂情况相当严重,又十天没有进过任何食物,还在发高烧,你太虚弱了,我看连坐起来都有问题,怎么可能骑上骆驼去找人呢?」
「我可以。」别人可能办不到,但他非办到不可,谁教他是巫马王,专门干人家干不来的活儿,唉,所以说巫马王真不是人干的!
「就算你去了又怎样?」瓦平叹道。「小姐这么迟还没回来,肯定是有麻烦,你用这种疲弱的身体去找她又能怎样?我看只会变成累赘,害了自己也害了小姐,不要这么傻吧!」
是是是,他是傻,但他不能不傻呀!
雅洛蓝不再浪费精力跟瓦平多罗唆,迳自吃力的、挣扎着硬撑起自己的身子,但是还没坐好,头就晕得像陀螺在打转,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在胃里翻腾,心跳得比骏马奔驰更快,呼吸喘得快回不过气来,更别提伤口的痛楚瞬间又提升到超高等级,他禁不住溢出痛苦的呻吟,几乎想一头撞死算了。
「看!看!就教你不要逞强的!」瓦平想再扶他躺下。
但雅洛蓝坚持不肯再躺回去,待呼吸缓和一点后,他还不自量力的想站起来。
「你到底想怎样?」瓦平气急败坏的怒叫。「既然是小姐的禁脔,你就乖乖当你的禁脔,好好在床上侍候她就行了,像是打仗拚斗那种事就交给她,她可比我们这种普通男人厉害多了,你别去扯她后腿啊!」
雅洛产彷佛没听见似的,继续顽固的、执拗的使力要站起来。
「好好好,去找她就去找她!」瓦平豁出去的怒吼。「你要是死在半路上我可不管!」
于是,半个时辰后,他们上路了。
眼见雅洛蓝连坐都坐不好,整个上半身都趴在驼峰上,虽然没有呻吟,但喘息声远近可闻,如果仔细看的话,还可以看见骆驼每前进一步,他就痉挛一下,这种情况实在令人忧心,那两位武士不由连声向瓦平抱怨。
「看他这样……他真的不会死在半路上吗?」身躯特别硕壮的武士满眼忧虑。
「我不敢保证。」瓦平面无表情的想撇开责任。
「那你还让他去!」长着一张俊脸的武士大声抗议。
「我阻止不了他。」
「他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队长肯定会亲手宰了我们!」壮武士喃喃道。
「小白脸就好好做他的小白脸,有事他的女主人自然会承担起来,干嘛这么多事跑去找她,」俊武士嘀嘀咕咕抱怨。「就算去了他又能帮上什么忙?根本是在扯他的女主人后腿嘛!」
「对,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但他就是不肯听,我又能怎样?」瓦平咕哝。
「到时候我们必须看着办,千万不能让他惹出更多是非来!」壮武士毅然道。
「最多敲昏他吧!」俊武士语带不屑地说。
最厌恶那种吃女人软饭的男人,既靠女人保护,又靠女人养活,男人的脸面都被他丢光了!
「敲昏他?」瓦平哼了哼。「我只担心他会不会死在半路上,还用得着你去敲昏他?」
「……如果他真的死了,怎么办?」
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得出来。
最好不会,但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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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残罗城就可以看出残罗族的生活有多么辛苦,明明是残罗族领地内最大的城市,却连真正的城墙也没有,他们所谓的城墙是由屋子围绕出来的,从外面窗子看出去就是城外,敌人来攻击的时候,残罗族就从窗子射箭出去,要是被敌人从窗子攻进来了,也就等于城墙破了。
丝朵儿被关禁的监牢就是城墙的一部分,她卯起来拚命挖掘的就是靠城外的那面墙,但她不敢从装有铁栏杆的窗户挖,因为还没挖好就会被发现,只好从床下的地方挖,随时可以用床遮住。
但她此刻并没有在挖掘墙壁,她正忙着和梅丽妲挤在窗前打量包围残罗城的军队,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起码有三、四百人。
「不会吧,那只猪头已经来了?」她还是慢了一步吗?
「不,那不是王兄的军队。」梅丽妲轻声否定。
「不是吗?」丝朵儿疑惑地又看了半晌,忽地扬声大吼,「队长,那是谁的军队,你看得出来吗?」
隔壁牢房里立刻传来武士队长的回答。
「看不出来,不过听说南方大地沙漠区有一群强盗,专门打劫残罗族、宇罗族和一般沙漠游牧民族,也许就是这群人。」
「原来是强盗啊!」丝朵儿恍然大悟。「难怪不像正规军队。」
「小姐,如果我们运气好,也许可以乘机逃走。」
「我知道,我会找机会的。可是我们还是得设法把卡罗带走,雅洛蓝还等着他救命呢!」
「可能不太容易,不过我会尽量。」
对话结束,丝朵儿继续望着城外的军队思索逃走的方法。
「雅洛蓝是谁?」梅丽妲突然问。
「我的禁脔。」丝朵儿漫不经心的回答她。「你那位伟大的王兄在向我求婚时答应我可以拥有禁脔,但当我真的收了禁脔之后,他就反悔了,偷偷把雅洛蓝捉到火烧岩,想要活活晒死他,幸好我及时赶去救回他,可是他的晒伤已经很严重了,得靠卡罗去救他。」
「王兄会答应你那种事?」梅丽妲不相信的问。
「婚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但王兄反悔了?」
「他反悔了,这就是你伟大的王兄,一个出尔反尔,讲话不算话的人。」
梅丽妲无言以对,不吭声了,不过就算她还有话说,丝朵儿也没有空理会她,因为……
「他们发动攻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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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么一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
残罗城外的山丘上,四骑骆驼和四个人排成前后两列朝残罗城远眺观望,各个都是一脸讶异,除了那四只骆驼,它们正忙着反刍咀嚼,对其他任何与咀嚼无关的事都不太感兴趣。
「有人在攻击他们呢!」
「还用得着你说!」
「是谁在攻击他们?」
「看上去不像沙达王的军队。」
「……强盗?」
「应该是,不过残罗族也真肉脚,居然连强盗也敌不过,我看被攻陷也是早晚的事!」
「我看也是。」
话说到这里有结论了,但也算没有结论,他们总不能在这里观望到残罗城被攻陷吧?
所以,他们该怎么办?帮助残罗族攻击强盗吗?
他们才四个人,不,一个是累赘、一个是废物,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两个,就算他们两个都能够以一敌十,那边起码有三、四百个「坏人」,他们光是走过去就会被淹没了,真能帮得上什么忙吗?
正当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突然……
「把剑给我。」
是雅洛蓝的声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想干什么——施展累赘的功能,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动作一致的转过头去想拒绝他,并好好斥责他一顿,如果他再不听话,干脆打昏他算了。
可是,他们的脑袋才刚转过去便骇然倒抽了口冷气,然后就再也动不了,也出不了声了,各个噤若寒蝉的连呼吸也屏住了。
但见那个原是虚弱得几乎连站也站不住的小白脸,此刻却像个巨人似的挺直了瘦长高跳的身躯,长发无风自飘,剑眉斜挑,唇瓣翻黑了,神情阴沉冷酷,周身环绕着一股无形的邪气,冰冷的、无情的,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然而最最恐怖的是他那双银眸,不,再也不是银眸了,那是一双鲜艳得好似可以滴出血来的红色眸子,妖异的赤色光芒邪恶锐利,彷佛可以直接洞穿人的心,毁灭人的魂魄。
听不到他们的回应,雅洛蓝缓缓侧过眸子来,见他们冻结成三尊石雕像,眸中血色红芒一闪,他竟然笑了,笑容还带着点顽皮的意味。
「把剑给我,嗯?」
半声不吭,壮武士动作僵硬的抽出长剑来递给他。
「谢谢。」雅洛蓝再转回去望着山丘下,「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吧!」语毕,他迈开大步走下山丘。
接下来发生的事,瓦平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不是没看过战争,但眼前的战争己经不能算是战争了。
雅洛蓝只有一个人,对方却有三、四百把刀,然而雅洛蓝一冲过去,那三、四百把刀就再也不是刀,而是脆弱的稻草了,一把剑对三、四百根稻草,可想而知结果如何。
一颗颗头颅宛如西瓜一样高高飞起、重重落下,骨碌碌滚开,一只只胳臂、一条条大腿活像鸡翅鸭腿般到处乱飞,灿烂的阳光下,鲜红的热血四溅喷洒……
这是屠杀,一个人正在无情的屠杀三、四百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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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罗城没有真正的城墙,但还是有一座真正的城门和望楼,此际,城门上的望楼涌立着十几个惊骇欲绝的老者,他们是治理残罗族的长老以及巫师卡罗,眺望着城外战斗的惨况,十几个老头子骇异得两脚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