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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澜池  第4页    作者:蓝莲花

  阿湄她当然听见过这样的传言。

  她只有十八岁,她怎么可能不会害怕。

  但是她仍坚持。

  我说过要照顾的人,结果却为我牺牲了自己。

  我的阿湄,我的阿湄。

  我送她到长亭。

  隔着车窗,我们对饮一杯别离酒。

  酒里映着长天枯云,愁肠离索。我们一饮而尽。

  阿湄很快放下了车帘,我想她是不要我看见她哭泣。

  我对池落影临别一揖,上马飞驰而去。

  在我二十四年的生命中,我已付出了太多。

  总有一天,我要要回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阿湄。

  第三章

  成亲

  池枫

  今夜风湿霜冷,欲雪的天意。却还看得见清晰的眉月,想必只是场小雪。

  十一月三十,并非我回庄的日子。

  我连夜回来,来见大哥,是因为我不想成亲。

  如果不是阿得不小心泄露了口风,我还不知道大哥已经替我订下了亲事。

  我那据称是江南第一美人的新娘已经到了山庄。而下个月的今天,除夕晚上,听说就是我成亲的日子。

  阿得兴奋得双目放光,可我却毫无兴致。

  我活了二十四年,从未想过会和谁成亲。而且我以为大哥和我都知道,因为那件事,我这一生永远不会成亲。

  我绕过石阵,穿过梅林,快步踏上九曲桥。我一腔疑惑满心不解,只想立刻找到大哥问个清楚,低头匆匆地走,毫无提防地,在狭窄得只容一人的九曲桥上,我和人撞了一个满怀。

  我立刻飞身后退,那人也是一般。

  他的轻功身法我从未见过,令我微微吃了一惊。

  "原来不看路的不只是我。"

  声音无端地好听,含着三分自嘲,一点戏噱,顽皮却温柔的促狭。

  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她。

  她是个少女,披着厚厚的连帽斗篷。夜色里看不清她的脸,只有两只眼睛光华流转,盈盈灿亮。

  山庄里的人从来不会这样说话。但她又并不象是陪嫁而来的侍女。

  霎那间一个念头令我怦然心跳。

  啊,难道,她就是我的新娘?

  "很晚了",我说,"还以为路上只有我一个。"

  她轻笑,"我也是。"

  当她说着"也"  字,似有什么微妙的默契在暗夜里花一般盛开,我不明白我心里忽如其来的微甜的惘然,是否因了她的语气她的笑声。

  居然就在那一刻开始下雪。

  清浅秀气的小雪。

  不是我常见的朔风凛冽飞雪连绵,反而象是江南,流水犹未冻,淡月微云,无风自落的雪花。

  我想到江南的雪时,才想起她正是自江南而来,我的新娘。

  她正抬脸看雪花,悠然神往。

  "象是江南的雪么?"  我问。

  她怔一怔,望向我。

  "你知道我从江南来?"

  我笑笑,"我认得庄里每一个人,但我不认得你。那么你一定是跟着慕容姑娘从江南来的。"

  她释然,想必因为我没有看穿她的身份。

  "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荣嬷嬷不许我们出门一步。"

  "我不会",我眨眨眼说,"我知道荣嬷嬷她很麻烦。"

  她眼里涌起笑意,"  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在这里很久了?"

  "很久了,"  我说,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庄主。"

  她点点头,并不再追究。

  我们靠着桥栏无言看了一阵雪色,奇怪的是这样的沉默并不让人觉得难堪。仿佛好友知交分别多年,千思万感,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谈起,也就任由它去。  偶然转脸,看见雪花落上她额前的几茎黑发,忽觉无限无限,温柔心头。

  啊,我的新娘。

  后来她低声问我:"你刚才那样匆忙,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这才发现当我第一眼看见了她,我便已忘了此行的目的。

  "也不怎样要紧。"我说,一阵惆怅,一阵迷茫。

  她静静地望我,双眼幽幽闪烁,令我觉得无所遁形地不安,却又无由地欢喜,觉得心酸。并不甘闪躲,情愿被她这样一直望着,望下去。

  "太晚了,我得回去。"  她垂下眼。

  我心里轻轻一沉,我猜那落下去的不是依依,便是不舍。但我却只问她:"…  …你们住在哪里?"

  "莺飞别院。"

  "回去时要小心,荣嬷嬷很警觉的。"

  我多此一举地提醒,也许只为了多听听她的声音。

  "我知道,前两个晚上我正要翻墙就被她发现,只好装做摘墙角的梅花。"

  她无可奈何的沮丧神情令我忍不住大笑。

  她收紧斗篷,走过我的身边。我们擦肩而过的一瞬,她轻轻叹息着说,

  "你笑起来明明象是比谁都快活。"

  我怔住,霎那间无法思想。当我终于回头想要再看她一眼,她却连背影都已消失不见。

  天杨轩的灯火未灭。

  我走上书房台阶,还没有叩门,便听见大哥的声音。

  "等你很久了。"  他说。

  我推门,绕过屏风。灯下读书的大哥不曾抬头。

  我在他对面坐下。

  "我一进山庄你就知道了?"

  "不是。你一离开集岚院,就有人通知我。"

  我无可奈何地笑。

  "那你一定知道我已经见过她。"

  他应了一声,过了片刻,又淡淡道:"她让你心动。"

  "何以见得?"  我好奇地问。

  他终于放下手上的书,抬头,望进我的眼睛里去。

  "因为,你让她看见了你的不快乐。"

  我登时狼狈,莫名脸红。我的大哥永远这么目光锐利,不留余地。

  "还要拒绝么,"  他问,"既然喜欢她?"

  我一笑,"  我不想害任何人,何况是她。"

  "别管那个。"  大哥的眼中迸出几点微火,象寒潭里跌落了星光,霎那间乱了向来的沉寂。这是他一贯的反应,每次我提起那件事。

  每次看见大哥为我的事这样微微地失态,我总有不期的感动。

  唉,我的大哥。

  "别这样看我,"大哥冷冷地说,"我不会答应,所有的人已经开始准备,你一个月后娶她。"

  "他们要准备什么?"  我不由好笑,"要娶亲的人是我。大哥…  …"

  "告诉她"  ,  他忽然打断我。"如果她也喜欢你,她不会在乎。"

  我目瞪口呆。

  "这个月不要回集岚院,多见见她。如果真的喜欢,又何必想得太多?"

  我看见大哥眼中光芒渐闪,明白他又想起了什么。

  我再不敢多说。

  我又回到了我居住了多年的怀枫居。

  大哥已派了人洒扫照应,屋中炭火暖明,被褥暄软,我却躺下很久才慢慢入睡。

  这晚我做了梦。

  我梦见那对眼睛,时常流动着笑意,又可以忽然沉静下来,幽幽地,象风中的火,或者雪夜里的星光。它们看得见我所有的快乐与忧愁,我的每一次心动,我的怅惘,我的岁月雨雪朝夜悲欢。

  如果我可以,如果我还有希望的资格,我希望它们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再次见到那双眼睛竟是在十天以后。

  每天夜里我在山庄的各个角落游荡,只为了要遇见她。

  我不知道遇见了又能怎样,我只是想要见她。仿佛见到了就可以一生无憾,一生无悔,弹指相聚也罢,至少曾经一起,并肩看过雪和夜色。

  即使,她终究不会成为我的新娘。

  那天晚上,就在红莲峰旁我见到了她。

  她的斗篷在月光下是迷离的银红,呼应着那些红色砂岩神秘的光辉。

  我没有刻意放轻我靠近的脚步。她微惊地回头,看见是我,轻轻微笑。

  "荣嬷嬷今晚一定睡得不错。"  我说。

  "是啊,"她声音里含着活泼的笑意,"她警觉了十天,今天终于支撑不住。"

  我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着。红莲峰沉沉的红光映照着我们,犹如一幕华美的幻梦。

  我终于又和她一起。我幸福得想要叹息,又觉得生生不息的凄凉。

  "你的事情解决了么?"  她问。

  "没有,但是它不再令我烦恼。"

  "那很好。"她轻轻说。

  隔了很久,又道,"你还是我所见过笑得最开心的人,即使你好象很有理由烦恼悲伤。"

  我一时无话,奇怪她何以将我看得如此通透。却又仿佛早已知道她会了解,如此平静的温暖,似乎我们已相识了生生世世。

  "也许,"  我说,"那是因为我身边的人希望我快活。"

  她侧头望我,神情奇特。

  "我记得很多年前,我也说过类似的话:如果我喜欢的人要我快活,我就会让自己开开心心。"

  "真的?"  我问。

  她认真地点点头。

  我忽生顽皮,望着她轻笑,"我用不着再要求你,因为,你已经够快活了。"

  她飞红了脸,跳开我身边。她也只是个害羞的少女,我的新娘。

  就容我暂时沉溺,今夜,仍当她是我的新娘。

  "这就是红莲峰?"  后来她问我。

  "是。你看它的形状就象一朵盛开的红莲。"

  她安静地望了一会儿,"峰顶上是什么样子?"  她问。

  我眼前飘过八年前的黑夜烈火,大雪狂风,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很久没有上去过了。"我说。

  她回头看我,风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

  "今晚我们上去好么?"

  我看见她雪白的脸颊,潋滟目光。她的眼里映着红莲峰的红,就象是隐隐的火。这一瞬间她多么象我的大嫂,也许她们慕容家的女子原本有着相似的血液。

  但是红莲峰其实无路可攀,这么黑的夜,山上犹有未化的冰雪。

  我想要说,"改天吧",却明明听见自己说:"好的。"

  这一刻我才发觉自己已对她抛不开放不下,甚至不忍拒绝。

  自那一年后我就没有再上过红莲峰,只有凭小时的记忆寻找落脚之处。

  她亦步亦趋跟随着我。

  峭壁冰滑,她的轻功虽好,我仍不甚放心。我频频回头,但我并没有伸手。我害怕当我握住她的手,我会心软到再不忍放开。

  我真是有足够的自私和狠心。因为我甚至没有伸手拉她,  当她经过那一面冰平如镜,滑不留足的大石。

  当她惊呼了一声几乎跌倒,提气纵跃又落上另一块结了寒冰的岩石,我眼看着她失去平衡,直跌而落,一霎那我懊悔得几乎连心都要失去。

  不及多想我已随之跃下。我在空中揽住她,用我的身体保护她,我们在陡峭的石坡翻滚而落,擦过嶙峋的岩石,磕磕碰碰,在断崖的边缘,我才终于止住了身形。

  当我发觉她仍在我怀里,才惊魂稍定。

  她的安静让我惊觉,低头,才发现她正望着我,眼中的光彩比何时都亮,是她的泪光。

  "害怕得哭了?"  我笑起来。

  "对不起"  ,她离开我站起身,"我不该这样的任性。"

  "原来你也知道。"

  我也起身,我的背和手臂都已经擦伤,流着血,隐隐作痛。我知道我应该尽快止血,但我不去管它。

  "我们下去吧。"  她背对着我说。

  我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她的手那么冷,让我想要就这样握着温暖它,一生一世。

  "我们上去,"  我说,"我不会再让你摔倒。"

  我们终于攀上了红莲峰顶。

  那晚月色幽冥,云波万千,有如清奇天海垂顾人寰。

  我觉得我从未离天空如此之近。如此地远离凡尘。

  "你究竟是谁?"  当她在我耳边轻如叹息地低语,我微微颤抖,无言以答。

  她等了片刻,握起我的手。

  "你的手在流血。"  她说。然后她低垂了头,掏出手绢,轻轻轻轻,无限温存,包扎起我手上的伤口。

  "我知道你是谁。"  她扬起脸,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灿亮晶莹,深藏的惊喜与感念,带着微愁的温柔。

  "池枫!"  她低声唤出我的名字。

  霎那之间,绝崖峰顶,人间天上,只有心爱女子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夜最深时我回到了怀枫居。我从不曾这样神智昏乱,心潮起伏。

  蓦然亮起的灯火让我吃了一惊。

  大哥燃亮了灯,回过身来,望着我冷冷地说,

  "解开你的衣服。"

  我才发觉我伤口的血已经湿透了内衣。

  "你不想活了吗?"  ,大哥皱眉望着我身上伤口,"为什么不早回来上药?"

  我歉然地向他笑笑,却并不后悔。

  我想要告诉他我很快乐,我只是快乐得不想离开。第一次,为了我自己,觉得快乐。但不知为何我并不曾说出口。

  大哥在替我的背伤上药,我可以感到伤口仍在流血。

  失血过多令我觉得眩晕。我很久没有流这么多的血,因为我一直都很小心避免受伤。

  当我的血终于止住,大哥拿走我的血衣。

  然后他坐下,沉思地问我:"决定娶她了吗?"

  我想想,终于摇一摇头。

  "那很好,"  ,大哥淡然一笑,"反正她不是我要替你娶的人。"

  "什么?"  我失惊。

  "我替你娶的是慕容四姑娘慕容泠。她不是。慕容家骗了我。"  大哥森冷的语气令我不寒而栗。

  "你怎么知道?"

  "我收到一封信,我相信信上的事是真的。"

  我不必再问,如果大哥相信必有足够的原因。

  "你要把她怎样?"  沉默了片刻,我说。

  大哥一时没有回答,后来他起身披衣,预备离去。

  "大哥!"

  他停下,回头望我,神情淡漠。

  "你知道,没人可以骗我。"  他静静地说。

  我只觉寒意上涌,却又似有火烧在心头。我紧张到双手都颤抖,生怕他跨出门槛我就会追悔莫及。

  我掠过他身边,挡住房门。

  他冷冷看我,一笑,

  "你不许我杀她?"

  "大哥!"  我恳求。

  他轻轻拨开我,伸手推门。

  我情急,脱口而出,

  "你不能因为大嫂对不起你,就迁怒所有慕容家的人。"

  我脸上突然一热,是大哥打了我一记耳光。

  并不很重,即使惊痛盛怒,他依然记得下手的分寸。

  我不敢去看大哥的神情,刹那间我万分痛悔,千般羞愧。

  我听见他开门,走下台阶,然后他站住,声音已变得平静。

  "我怎么会杀她,二十年来唯一让我弟弟快乐的人?"

  我怔住,抬头。

  门内的灯光只映亮了一角夜色,而大哥却站在那光明之外。

  我看见浓黑的夜色慢慢染透他的白袍,只有他腰间的红绦仍凄然地亮着,在这样黑的夜里,没有月光。

  他的背影令我觉得无比孤寂,深沉的悲凉。

  我不知道我的大哥,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出他的暗夜和孤独。

  十二月十五,晚上。

  我去莺飞别院。

  我没有进去,我守在墙外那棵枫树底下。当她轻盈的身影掠出围墙,我也并没有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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