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接过毛巾，她轻拭著脸上残余的水分，哭红的眼却仍不敢迎对母亲。
「刚刚，你的班导师打了通电话来。」转身，姜母走出浴室，接著便走到女儿的书桌前。
「妈，我……」才开了口，却被姜母截去了下文。
「你要知道，爸跟妈都是知名教授，你实在不该考出那样的成绩。」比起生气，姜母更觉忧心。
「对不起。」低垂著头，小手在身前紧紧扭绞著。
「妈从来不要求你拿第一，但掉出全校前五十名，实在……立文，你自己说，你觉得这样对吗?」
「我……对不起。」还是只能送出同一句话，因为除此之外，她无话可说了。
「除了对不起，你没别的话想说?」终究是自己的女儿，比起成绩单上的数字，她更在意的还是女儿的心事。
「我会好好读书。」还是没敢抬头，她只敢盯著地板望。
看女儿一副相当愧疚的模样，姜母也於心不忍。走上前，她端起女儿圆润的下巴，怜爱的轻抚著那柔嫩的脸颊。
「有什么心事就跟妈说，嗯?」
「我没……」话未竟，突地又兴起一阵作嗯感，她连忙伸手捣唇直往浴问奔去。「呕——咳呕——」
「立文?」快步跟进，却是看见女儿的狼狈。
「呕——」紧抓著洗脸台，姜立文不断乾呕。
拧紧眉头，姜母直瞪著女儿，而後视线跟著往下滑……那微微隆起的腹部，让人看了不禁觉得刺眼。
不会的!应该只是变胖而已，她实在不必自己吓自己，更何况她必须要相信自己的女儿……
「立文，你、你……你月事都正常吧?」不敢问得太直接，姜母选择保守的问法。
听见母亲的问话，姜立文不禁身形一僵，原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显得更加惨白。
「天呐，这不是真的!你怎么会、你怎么可能……」女儿的反应，让姜母踉呛数步，甚至连话都说不完整。
「妈，对不起，我……呕……咳咳……」试著想道歉，但思心感却又再度袭来。
说不出话来，姜母只感到一阵晕眩。
「妈……」难受褪去，姜立文试著想解释，但母亲却只是对她扬起手，压根就不想听她多说什么。
「月事多久没来了?」顺口气，姜母力持镇定。
「五、五个月。」姜立文头垂得好低好低。
「五个月！？」抚上抽疼的额际，姜母直觉头疼欲裂。「我的天，你怎么会这么不知检点?」
泪水滚落，一滴滴往下坠，姜立文紧揪住衣摆，不敢让哭声溢出唇边。
「你才刚升上高一耶!这种事传出去，你还能做人吗?我跟你爸的面子又要往哪搁?天呐，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姜母愈想愈急，愈急就愈气。
「对不起……对不起……」母亲的责备，让姜立文更加伤心了。
「大错已铸成，对不起有什么用?」往常的优雅此刻全然溃散，她现在只是个气愤的母亲。
红唇紧咬，姜立文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只是任泪水直直往下垂落，湿了自己脚前的一片地。
「现在这样，你要怎么善後?不，不对，问你没有用，我该去找你爸商量才对……」旋身，姜母就要往外走。
然後，姜母走了，留下她独自在房里罚站。但，没有多久，姜父便带著怒气而来，连话也没说上半句就赏了她一个巴掌。
「你!你竟然敢给我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姜父气怒至极，往常的斯文全然不复见。
「对不起。」最终，她还是只能说这句。
「说!那男的是谁?」姜父怒声咆哮。
咬紧唇，姜立文是不敢说也是不肯说。
「你说话啊!」抓住女儿肩头，姜父使力摇晃。
「老公，你别这样摇她，她身子会受不住的。」使劲扯开丈夫的手，姜母终究还是心疼女儿。
「都这样了，你还宠著她?」姜父很生气。
「眼下重要的是把事情解决，你打她、骂她又有什么用?」伸手拍了拍丈夫的胸口，要他先平息怒火。「立文，你老实告诉妈，那个男生是谁?他现在又在哪里?」
「他……」偷偷觑了眼震怒的父亲，再看向母亲凝肃的脸孔，她害怕的再度望回地面。「他在美国。」
「这是什么意思?你跟个外国人乱来?」姜家父母错愕不已。
「不是、不是这样的!他不是外国人，他只是去国外读书……」使劲摇头，姜立文拚命解释著。
「他去国外读书?」姜父气到眼发红，直想再赏女儿一巴掌。「可恶，他竟然占了你的便宜就走?」
「没有!他没有占了我便宜就走，他不是这种人……」想为情人辩驳，但双亲却是更加震怒。
「住口!」姜父狂声一喝，姜立文只得噤声。
「老公，我们先想想怎么处理好吗?」能体谅丈夫的怒气，只是……唉，女儿也是她心头上的一块肉啊!
「处理！？还能怎么处理?」旋身往外走，直走到了门口才又顿住步伐。「我会去问问哪儿的风评较好，等安排好後就带她去拿掉孩子吧。」
「爸?」姜立文想冲上前，但却被母亲给拦住。
「好，你去安排吧。」
点点头，姜父颓然的跨步离去，那背身看来失望且落寞。
「妈！？」
「好了，别再说了!」摇摇头，姜母已是满心的疲累。
「可是妈……」她想再说些什么，但母亲已不想再听。
「我会帮你跟学校请长假。」留下话，姜母也往外走。
「不要!你们不要这样!」拉住母亲的手，她只能苦苦哀求。
「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扯开女儿的手，姜母只能头也不回的走。
看著母亲离去，看著门扉渐渐合上，她只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她说?
就因为她还不到法定年龄，就没有为自己做主的权利了吗?无力的跌跪在地上，她伤心的失声痛哭。
两手紧紧贴在腹部，她口中喃喃著道歉之语，为的是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突地，腹部震动了下，姜立文顿时止住了哭意。
是孩子?是孩子在动?两手贴在微隆的腹部上，她感受著体内所传来的阵阵骚动。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跟他的孩子，她不要让任何人夺走他的生命!
瞬间，她有了逃跑的念头，而她也的确逃走了，只是她没料到……这一走，竟害死了双亲……
第六章
「然後呢?你就到这来了?」听她道著过往，他的心不免泛起阵阵的疼。
他真的好抱歉!他没想到，他才出国，就让她遇上这种事，而且还是一个人独自承受。
「呃?」他的话，让她抽离过往的记忆回归现实，这才发现到他正半蹲跪在自己眼前。
「嗯。」轻点头，她才又叹道：「我把爸妈帮我存的钱都提了出来，然後在背包里塞了几件衣服就逃跑了。」
「一开始，我没想过要逃到哪去，只是任火车一站开过一站。後来，到了终点站，我只好下车，接著开始漫无目的走……
我走了好久，真的好累也好饿，很想找个地方投宿，可是身上又没有太多钱，所以根本没人肯收留我。」说到这，她不免笑得无奈。
轻抚著她的脸庞，霍非凡为她所受过的苦感到心痛也抱歉。错是他铸下的，却让她一人独自承担。
老天，他真是个该死到极点的混蛋!
「最後，我真的累极了，但又不敢倒在路边，只好强撑著继续走，後来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总之等我醒过来时，人已经在俞妈这儿了。」
「俞妈?」陌生的名字，让霍非凡感到莫名。
「嗯，她是个好人，若不是她收留我、照顾我，我恐怕是熬不过那段日子……」忆起当时，总是难免心酸。
「抱歉，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受苦了。」拥她入怀，他紧紧的抱住她，心里是激动且愧疚的。
「不，是我自己的错。」她幽声叹息。
「不对，是我害了你!当时，我若在你身边……」退开身，他痛苦的凝望著她。
「别再说了，」小手掩上他的嘴，她轻摇著头。「都过去了，我们无法改变过去，所以就什么都别再说了。」
黑眸对上她的水眸，霍非凡轻握住她的手，怜爱的捧在掌心中亲吻著。
「对不起!」送上最真的歉意，眸底有著最深的心疼。「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跟我回去，我会给你跟孩子们最完整的家，我也会陪你一同去向你父母请罪，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姜立文却哭了。
「立文?」她的泪，著实刺痛著他的心。
「我不能跟你回去。」垂首，泪水成串滚落，她伤心的不能自已。
「为什么?」扶住她下颚，黑眸直对住那双晶亮泪眸。
「我……」敛下眼睑，姜立文欲言又止。
「看著我。」捧住她的脸，霍非凡沉声命令著。「口诉我，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我不能。」泪眸飘移，她没有勇气对上他的眼。
「给我理由。」捺著性子，他重申一回。
「我、我就是不能!」两手搭在他肩头，她使力想将他推开，但他却仍是文风不动。
「我不接受这说词。」拉过她的手，他反将她箝握住。
「你不要逼我!」使劲挣扎，却只是让自己更加受困。
「我只是要个理由，这也算是在逼你?」真的不想对她生气，但她的态度却让他很难平静。
「那你要我怎么说?」他的怒气，她感受得到，但她又何尝不觉得气闷!
「你不能突然出现、突然就说要带我们走、突然就想要改变这一切……
这对我、对孩子们都不公平啊!」
她好生气，但更觉得委屈。她都让自己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了，他怎么可以一出现就打乱她原有的平静生活?
「那，失去你十二年，对我来说就公平吗?」深深吸气，再缓缓吐气，这是他冷静过後的唯一说词。
「我……」他的话，数她听了心酸。
「你知道吗?在国外时，写信是我每天最快乐的时候，纵使课业繁重、生活难适应，但只要想到你在等我，我就很开心……
可是，分离五个月後，我就再也没收过你的信，你知道那对我而言是什么感受吗?」
「……」他眸里的苦痛太过真实，她的心不免也跟著拧疼了起来。
「你知道当我以为你不再爱我时，我几乎就要为此而崩溃了吗?我一直在等，等你的回音，但愈等就愈是心寒、心伤!」抓住她的手，他直看著她，要她看清他心底的伤。
「要不是父亲用尽办法将我困在那儿，我早不顾一切的冲回来了，又怎会在那痴痴的盼、傻傻的等?无法可想，我只好求父亲帮我找你，但每次得到的回音都是——没有下落、没有消息、找不到人!
我急得要疯了，要他们照著住址去找，却也只得到人去楼空的回应，你了解我当时的感受吗?你了解那种整个人都要崩溃的感觉吗?」谁说青涩的爱不够真?看他为她这样痴狂，谁还能说他爱得不够真、不够深?
「找不到你，没有你的消息，我开始忍不住怨你、恨你，但不得不承认……我其实更爱你！」
谁说年少轻狂时的爱很容易遗忘?不，那理论对他而言根本不适用，因为他愈想忘记她，就愈是记得她。
「所以，我发誓一定要找回你，不计任何代价、不计时问长短，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你……而，我也终於找到你了，但你却什么也不肯说，这教我如何能接受?」他气、他恼，但他更怨!
他是这么爱她，难道她一点都感受不到?
「看著我!」捧著她的脸，他要她看著自己。「你看著我!」
在他的喝令下，姜立文没敢再做挣扎，只能听话的望进他幽黑的眸底。
「回答我，那样对我就公平了吗?」其实，只要她还爱他、只要她心里仍有他、只要她往後能永远陪著他……过去的事，他可以全都不再想，但为什么她却要拒绝回到他身边?
「我知道!让你受这么多苦，全都是我的不对，但难道我就好过吗?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所以，求求你，回来我身边……」
只要她肯回来，他真的什么都不求!
那一长串的深情刦白，谁能不心痛、不心动?她好想告诉他，她也好爱好爱他，一直都爱著他，可是她……
「你不懂，你不懂的!」摇头，再摇头，她哭得伤心。
「那就说到我懂!」紧捧住她的双颊，他跟她一样心伤。
「我爸妈……他们……」声音哽咽，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他们反对?没关系，我去道歉、我去求得他们的谅解!」他心急的接话，却全然没想到事情并非如此单纯。
「人已经死了，你要怎么求得他们的谅解?」连她都求不到了，他如何办得到?
「什么！？」瞠目，他只能愕然相对。
「我离家没多久，他们就在车祸中丧生了!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一定是为了要找我才……」说到这，她已泣不成声。
听完这话，他不免更为错愕，连话都说不出来。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你说，背著这样的罪，我怎么能跟你走?」
泪眼望他，眸底有著悔恨、伤心及更多的痛。
「我懂你在想什么，但那样自责有什么用?」他明白了问题的症结点，但却同时感到百般无力。
「你，」闭上眼，她不敢看他，因为明白接下来的话势必会惹怒他。
「你可以当作自己没来过，也可以当作自己从没遇见我，然後，去寻找一个足以与你匹配的完美女子，你……你们还是可以幸福的。」
那话，听进耳里却刺在心底，霍非凡当下铁青了脸，也怒红了眼。
「你，再说一次。」斯文表相不再，现下有的只是一张骇人的怒颜。
「我说你可以去找另……」没敢睁眼，因为光是那怒极的声音，就教姜立文浑身颤抖不已。
「够了!」大掌紧箝住她肩头，霍非凡气怒的咆哮而出。
一直以来，他就是个教养极好的男人。不口出秽言、不做无礼之行、不对人大呼小叫……
但，这些高雅的绅士礼貌，此刻已遭她全数击毁。
唯有她，唯有她才能惹得他这般震怒、这般发狂。
「张开眼，看我!」抓住她下颚，纵使气怒仍是不忘控制力道。
「……」不敢有异议，她只好掀开眼帘。
「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吗?」紧锁住她的星眸，霍非凡眸底布满了怒及怨。「你知道，除了你之外，我什么人都不要吗?」
「我……」她没机会开口，因为他再度抢白。
「我若是会要别的女人，早在她们投怀送抱时就坦然接受了，又何苦痴痴守著你、念著你?而你，你怎会如此残忍的将我往外推?你到底懂不懂我这颗心……」抓住她的手平贴在自己的心口，他痛苦的轻声低喃著。「它只为你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