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侥幸,险些溺毙的高薇妮不至於芳魂离恨天,但她的记忆就这样死去了,溺毙前的所有记忆代替了她的生命,就这样一去不复返,整个消失不见了。
医生判定,这应该是一度失去呼吸与心跳所造成的结果。
毕竟她可是货真价实的死了有十多分钟,大脑缺氧了这么一段时间,造成什么样的损伤可不是人力能精密检验出来的。
就这样,侥幸捡回一条小命的高薇妮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度过了整整半年的记忆重建期。
那当然是很困扰的一段时间,毕竟她不记得同学朋友,不记得爸爸妈妈,也不记得自己人生的种种,原本好好的人生突然间就变成了空白,要不困扰那才有鬼。
但比起一具冰冷的尸身,再傻的人也情愿选择空白却能活蹦乱眺的人生。
更何况,流失掉的只是跟其他人相处的种种记忆,日常生活应对的能力都还在,关於记忆流失,花点时间复习复习也就算了。
这几乎是所有相关人员一致的看法,就连那个忘光光的当事人也是这么想。
所以,高薇妮很认命的花了六个月、整整半年的时间,一点一滴的复习与重建,让那些意外流失掉的人生经历跟人际关系,经由其他人的口述讲解,再次的组构回记忆当中。
她很努力,但十八年的人际关系也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就算是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在复习、复习又复习,乍看之下好像生活慢慢步回轨道,可是偶尔也还是会出包……
「Hi,爹地、妈咪。」赶著赴约的高薇妮刚奔下楼,刚好看见行进到起居室门前的双亲。
「薇妮?」看见应该在大溪地度假的女儿,高家夫妇面露惊喜之色。
「怎么在家?不是说明天才要回来的吗?」高育成笑吟吟的拥了女儿一下,左右左,一下也不少的亲了亲女儿嫩嫩的面颊。
「今天城里有个演唱会,辛西雅的堂哥通知我们拿到票了,所以我们就赶回来了。」亲完爸爸,高薇妮用力的抱住母亲梁芳仪,一样一下也不少的,左右左,热吻大放送,速速送上甜滋滋颊吻三大下。
「刚回来又要出去?」梁芳仪可没错认女儿的意图。
「欵,是很热门的演唱会,本来还以为拿不到门票,现在好不容易才到手,所以……」嘿嘿傻笑著,高薇妮想胡混过去。
「你喔。」高育成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拿这个宝贝女儿没办法。
一家之主投降,做妈妈的梁芳仪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见。
自从意外过後,因为失而复得的心情作祟,他们对这个女儿的宠溺心情,几乎只能说是予取予求。
当然也是担心过宠坏的问题,但那次的意外事件除了夺走女儿所有的记忆外。
似乎也改变了她某些方面的性情。
就好比她那种崇尚名牌,动不动想买几千上万美金的皮包,要不就是指定哪个名牌或名设计师推出的限定衣饰的消费习惯。
对於她一味讲究时尚的奢华个性,他们夫妻俩一直就不是很认同,但现在可好了,自从事故发生後,这些奢华的、功利的毛病全都没了。
虽然变得很爱往外跑……这也是跟以前大不相同的地方!
以前,他们这个女儿很宝贝自己,怕黑、怕晒伤、怕把自己给晒丑了,什么样的户外活动都很少请得动她,就算难得肯出席,也必定是带足了防晒用品,裹著厚厚的防晒油躲在荫凉处休息。
但现在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
虽然一样是呼朋引伴,却不是以前那种动不动就约朋友上夜店打发时间的玩,而是正正当当的娱乐,看是登山,还是踏浪,或者是按著美食介绍,四处去吃……这真是让人最难以置信的一点!
妮妮,他们家那个怕胖怕到有些走火入魔,活像难民营式的小鸡进食量,现在竟一变成了美食品尝家,约了人就四处去吃?
种种,种种的改变真让高家夫妇吃惊不已,但他们很乐见这些习性上的转变。
即使女儿现在常为了玩、为了吃而跑得不见人影,但吃的部分,只要他们夫妻俩的时间允许,她也时常约他们夫妻俩一块儿去吃,说起来也算是亲子同乐,是个增进他们亲于之间感情的好方法。
至於玩的部分,她去的地方不是山里就是海边,每件每样都是青春洋溢,阳光又正面,完全符合所有家长期望中的正当休闲活动。
就因为都是健康的活动,即使女儿变得很爱往外跑,高家夫妻也没反对,因为他们并没有反对的理由。
再说,他们的女儿现在除了过动了一点,就一个爱玩的问题之外,其他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没事早点回来。」梁芳仪不忘叮咛。
「知道知道。」笑咪咪的应允,然後慢了好几拍才发现,双亲身边站了一位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目测年纪大约二十多岁,不超过二十五。
「真是的。」高育成面露遗憾之色,指向身旁的年轻人说道:「看你在家,本来还想……」
「我知道!」高薇妮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很有经验的说出她的答案。「这位是表哥,表哥你好。」
「胡说什么啊!」高育成失笑。
咦?错了?
「一时叫错,我一时叫错了。」机灵的佯装口误,高薇妮依照经验,速速补上第二个答案。「堂哥,是堂哥啦,堂哥你好。」
她面前的年轻男人扬眉,看向她的温和目光带著感到趣味的笑意。
「又错?」看那笑容,高薇妮知道弄错了。
但是不怕,虽然年龄上不太像,可是她知道中国人的辈分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所以她有第三个方案,这回铁定没问题的……
「原来是uncle啊。」她笑咪咪的问安。「你好你好。」
高薇妮内心窃喜,因为一句uncle可以延伸成所有男性长辈的叫法,她就不信这回还会搞错。
但偏偏,人在背的时候,就是有这么背。
她自信万无一失的uncle策略,在她妈妈喷笑出声下,宣告失败。
「妮妮,你根本就不知道,从头到尾都乱猜一通的吧?」
完全命中!
她的小把戏,惨遭拆穿的命运。
第三章
意图被发现,高薇妮只能困窘的笑笑。
哪想得到,真会有这么背的事?
依照之前的经验,通常能进入他们家门的都是有亲戚关系的人,眼前的斯文男看起来年岁不大,她当然直觉往堂表哥的身分套去。
失败了,她还能怎么想?
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往叔伯辈再猜去,又哪里晓得会错、错、错,来个连三错。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到底是谁啊?
能套上亲戚关系的男性身分都猜光了,也没一个中奖,既然不是堂表兄弟,也不是什么叔叔伯伯,那这人到底是谁啊?
「你好,我阎冠府,你叫我丹尼尔就好了。」仿佛看出她的疑问,年轻的男人自我介绍,还体贴她的生长环境,自行补充上了洋名。
阎冠府?谁?
丹尼尔?谁?
对著文雅俊颜上浅浅的温和笑意,高薇妮反射性的回以笑容,可大脑却高速的运转当中,但偏生,她怎么试也搜寻不出对这名字的印象。
「你别想了。」高育成笑著直叹气。「丹尼尔是你uncle的儿子……」
「uncle?哪个?」男性长辈那么多,高薇妮猜到死也猜不出是哪一个。
「那是爹地的同学,你小时候,他常来我们家,不过你恐怕也不记得了。」高育成呵呵直笑。
既然知道她不记得,那还说那么多?
高薇妮脸色不是挺好看,因为有种被要的感觉。
「总之丹尼尔是你uncle的小孩,之前他都待在台湾,前阵子在东部读大学,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到我们家来玩……说起来,之前你也没见过他。」高育成越想越乐。
什么?!
跟她的「忘」病无关,这根本就是一个她见都没见过的人?
「爹地!」高薇妮气得直跳脚。「你怎不早说?害我猜那么久!」
「我根本还没有机会说,你就开始胡乱猜测了。」高育成呵呵直笑,让女儿的天真给逗得很乐。
「算了,我赶时间,还得绕去辛西雅家接她,现在没空跟你计较。」高薇妮瞠了父亲一眼,紧接著把握时间,又是左右左,对著母亲的面颊狂吻了三次,赶火似的速道:「那我出门去了……Nice to meet you,但我有事,下回有机会再聊了。」
没忘了礼貌,虽然还是挺失礼的,但好歹出门前跟客人打了声招呼,交代了一声才匆匆忙忙的往车库奔去。
因为有迟到的疑虑,分秒必争的高薇妮当然是用跑的,加上父母带著客人进到屋内了,她没料到车库中有人也是合理的事。
在她整个人飞扑出去那一瞬间,她的脑中空白一片。
她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上一秒她正要推开通往车库的门,可是门却突然从另一头被拉开,临时失去施力点的她顺势往前扑去,脚下一个不顺,左脚踩右脚,整个人就以一种腾空飞起的姿势,火箭似的往前飞去。
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就在那零点二五秒之间,快得她连尖叫的反应时间都没有,整个人就往前摔跌到了地上。
「Shit!」她直觉低咒出声,在她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
想骂人的并不只是她,被她压在底下的年轻男人,要不是自制力过人,早问候她家祖宗十八代了。
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
受邀今日餐叙的他,不过因为一通临时来话而停下来接个私人电话而已,他才刚结束通话,正打算按方才得到的路径指示到起居室跟大家会合,哪晓得门一开,就有一庞然大物朝他扑了过来。
最瘪的是,那突来的力道猛烈得惊人,让他反应不及,只能窝囊的被扑倒在地,让他前胸後背都痛得脑门发麻……
「没事吧?」年轻男人忍著痛楚询问。
明明他的情况比较惨重,当肉垫的结果,前後夹击的重击让他痛到眼冒金星了,可是为了顾全大局,天大的不爽也只能忍下。
「还好……」高薇妮也发现了自己压到人,七手八脚的想爬起来。
闷哼与抽气声显示出她施力不当,造成他的二度伤害,高薇妮大窘,更是慌乱不已……
「对不起,我不是故……」消音,她整个人僵化,维持跨坐他身上的不雅姿势,灵魂出窍似的瞪著他看。
这个人……这张脸……熟悉……感觉好熟悉……
她持续的石化当中,可是水气弥漫,在她醒悟到发生什么事之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那般,豆大豆大的直直落了下来。
「高小姐?」被她压在身下的年轻男人猜测她的身分,试著理解这莫名其妙的一切。
因为听到异响,高家夫妇与阎冠府全赶了过来,正好目击到她跨坐在他身上,眼神空洞却眼泪直掉的这一幕。
「妮妮?」高家夫妇一头雾水。
「靖武?」阎冠府看著得力的助手,同样无法确定现场发生了什么事。
并不止他们,身为当事人,而且是受害的那一个,官靖武更想知道现在到底是怎样了。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可高薇妮就像是失去了感觉,连带听觉也跟著失去作用,她动也不动,就坐在官靖武的身上,直直的看著他。
那双大大的眼睛映著他俊秀却带著清冷与漠然的面容,好像全心全意的在看著他,可失焦的空洞模样又不像是在看著他。
她自己都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痛,只知道痛!
看著这个人,让她感到隐隐作痛,最初是一种细细的、如针扎的疼痛从心脏处开始蔓延,然後越来越剧烈,让她直喘不过气的剧痛侵袭她的知觉,让她惨白著—张脸,反射性的捂著心口,软软向他倒下。
「妮妮?!」高家夫妇吓了一大跳。
「药,她的药呢?」即使睽违数年,但面对如此熟悉的场景,官靖武反射性的抱住了她,坐起身的同时也下意识的要掌控情况。
「药?什么药?」高家夫妻既慌乱又感到莫名其妙。
官靖武抱著那软软的身子,莫名感到恼怒,气恼这家人竟这么没有警觉性。
「心脏病,她心脏病的药!」他说。
高家夫妻却是傻住。
「uncle?」阎冠府只当两夫妻慌了手脚,只好表示:「没事的,药在哪里?我去拿好了。」
「没有,家里没有什么心脏病的药。」梁芳仪反应过来,立即否认。
「没有?」饶是冷静如阎冠府也愣了下。
「因为家里没有心脏病的病患,怎么可能有那种药?」对高育成来说,官靖武这时的指示才真是莫名其妙。
「……」官靖武面露困惑之色,因为他绝下会错认那病发的模样。
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高育成下意识又解释了一句:「妮妮她没有心脏病。」
「这是真的。」梁芳仪帮忙补充。「妮妮上回的全身健康检查还没超过半年,她的心脏很健康,没有心脏病的问题。」
她没有?
所有的人全看向失去意识的她,她倒在官靖武的怀中,脸色苍白如雪,左手捂著心口,右手紧抓住官靖武的衣襟,指节处微微的泛白,足可见她是用尽了力道。
如果不是心脏病,现在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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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像收讯不良的第四台,飞跃兼错乱,偶尔还什么都没有,只有杂杂、杂杂的黑白点点。
可慢慢的,杂讯当中,无声垂泪的少女影像浮现,画面逐步转为清晰。
少女,手里捧著一面镜子,或是一面伪装成镜子的科技萤幕?
并不确定那是什么,因为镜面浮现著一场葬礼的过程,少女的眼泪,全因为所看见的画面而直落个不停。
似乎有人在她身边争吵……
「为了报答她,所以让她死?」
「人都带回来了,还有假的吗?」
「你是白痴吗?」略嫌粗暴的咒骂打断那还没得意完的稚气奶音,骂道:「看她哭成这样子,你真当你日行一善,做了好事?」
被责骂的是个水灵灵,像个水晶般剔透玲珑的孩儿,似乎到被骂的这一刻才发现不对劲。
「喂,你为什么哭?」奶娃娃懒得想,直接开问。
「『为什么』这么白痴的问题,我看也就你这个白痴才问得出来!」一脸受不了的成年男子有著墨黑色的头发,还有一双深邃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睛,只见他俊美狷狂的面容上满是懊恼之色,就像踩到狗屎那样,低咒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收你这种烂徒弟。」
「嘿!你把话给我收回去!」奶娃娃不服气,整个人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