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话?我人虽老,可在咱们江南一带,我老人家说的话可还是有些分量的。说,发生了什么大事?”
上官婉儿掩着口笑了笑。“没那么严重,这事不干外头,我烦的是女儿家的事。”
“女儿家?”这话可把老奶奶给弄糊涂了。
上官婉儿忽地跪在老奶奶面前,把老奶奶吓了好一大跳。
“这、这是怎么啦?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坐下来说,你路着作啥?”老奶奶急坏了,赶紧去拉上官婉儿。
“奶奶,我想上京城去找磊哥哥。”上官婉儿一口气说了出来。
“京城?”这可把老奶奶给吓傻了。“京城有多远哪,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去?再说,你又怎么知道磊儿现在仍在京城呢?他居无定所,四海云游,你要到哪儿找去?”
“奶奶,上个月传来的家书是自京城带来的,我想我若循线找上去,说不定就让我给碰着了。”
“不行、不行,这太冒险了,一个大姑娘家出门在外那有多危险啊!何况你又长得这么漂亮。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奶奶,如果一年后我仍找不着磊哥哥,我就回来好不好?你就答应我吧!”
“我说不成就不成。”老奶奶难得不依。
“奶奶,求求您嘛!”
老奶奶垂着一双老眼看着上官婉儿,伸出一双皱巴巴的手去拍了拍她的手背,感伤道:“咱们磊儿自从跟着那什么神医去了之后,就像丢了似的,不管我怎么想他、念他,他就是不回来。你爹娘嘴里头不说,可我也知道他们想儿子想得苦。
不过还好,这些年有你陪着,日子不至于太寂寞,可怎么连你也想离开了?不成、不成,说什么我也不准你去,你想磊儿,我就让你爹派人找去。你就给我乖乖的待在家里等消息,别再胡思乱想。”
“可若是磊哥哥不愿意回来,不要婉儿了,婉儿该怎么办?磊哥哥上封信里头,一个字也没提到我啊!”上官婉儿急红了眼眶。
“这……”
“奶奶真不懂人家!”一跺脚,上官婉儿跑出了凉亭。
“婉儿……贞儿,快跟去看看!”
“是,老奶奶,我这就跟过去!”说着,贞儿也奔出了凉亭。
亥时刚过,石家整个宅子悄然无声,人们大抵是沉入梦乡了。
上官婉儿原本阖起的双目睁了开来,翻身坐起。
没错,她是准备溜了!
既然奶奶不许她去找磊哥哥,那她只好偷跑了。
下了床,将枕头下那封蜡黄的信封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入准备好的包袱中,然后取出一条长长的白纱,将胸部里得紧紧的,外头套上了一件青缎小褂,刻意把脖子扣得紧紧的,再穿上一件青绸裤子,系上窄腿带,穿上青缎鞋,外穿一件翠蓝绸子的大袍子,站在镜子前面,她又把那头及腰的长发编成一条长辫子,戴上帽子后,镜子里头一位俊秀儒雅的文生就出现了。
她满意地对着镜子看了一会,甩了甩头,将后头的长辫子甩到胸前来。
“我这么走出去,任谁也瞧不出我是个大姑娘!”她自鸣得意。
这套男装,是上回好玩与贞儿上街时买回来的,没想到现在居然用上了。
上官婉儿轻轻推开了门,才跨出脚就……
“哎哟!”贞儿一声惨叫,上官婉儿赶紧蹲下身掐住她的嘴。
“嘘,不准说话!”她细声地出言警告,看了看四周,并无惊动任何人。“你给我进来。”说着,上官婉儿径自起身又踅回房里头去。
贞儿揉着刚刚被踢疼了的臀部,嘟着嘴进屋,一进到屋里就看到上官腕儿那一身装束。
“啊!”她惊喘一声,“小、小姐,你、你……”她伸出一只食指,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上官婉儿打掉她停在半空中的手指,睨了她一眼后,问:“说,是不是奶奶让你看门的?”
贞儿诚实地点了点头,一脸无辜。
上官婉儿吁了一口气,翻了翻白眼。“我就知道!”然后她不停地在房里头踱步,似在思考。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突然说,回过头就直逼到贝儿的面前问:“贞儿,我平日待你怎样?”
“小姐待我极好。”贞儿呆呆地瞪大眼睛回道。
“有多好?”上官婉儿再逼问。
“很好、很好……”
“是不是像亲姐妹那样好?”上官婉儿贬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诱惑着。
贞儿点头如捣竹。
接着,上官婉儿便不再说话,百般哀怨地坐回镜前,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唉!”
贞儿一见上官婉儿这副样子,可急了。
“小姐,你别愁啊,老奶奶这么疼你,一定会帮你拿主意的。”
上官婉儿低着头,纤眉不展。
“只怕等奶奶拿定了主意时,我已抑郁而终,成了一堆白骨了。”
“小姐,你别胡说啊!”贞儿这一听,咬住下唇,眼泪就落了下来。
上官婉儿偷抬眼睫瞧她。“你替我难受什么?这是我的命啊!”
“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待贞儿就如同亲姐妹般好,小姐受苦就像是贞儿受的,小姐难过,贞儿当然也会难过。”贞儿愈说愈伤心,手也直抹着掉不停的泪水。
“真的?那你愿不愿意帮我?”上官婉儿的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窝。
贞儿急道:“帮,小姐你说,贞儿马上就做!”
上官婉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是吗?这就太好了!”
满天风雪中,一匹快马自京城急奔了出来。
“什么?!孤心草失窃?”石定磊惊望着连赶了二天二夜才追上来的御前护卫,脸色一变。
虽然飘着雪,可护卫额上却满了汗珠,脸上全是焦急之色。
“兹事体大,太皇太后盼神医尽快追查出孤心草的下落,救治皇上。”
“既知兹事体大,怎不好好保护孤心草,竟让它于宫中失窃?”这么重要的东西遭窃,石定磊口气不免苛责。
日前皇上听信一干小人建议,竟找来道土炼丹制药。
借着药物,皇上大享艳福,如此日夜纵欲的结果,自然是弄坏了身体,众太医用尽方法仍无法治愈皇上。
最后由官中一位曾与赵神医私交甚笃的御医,前来求见石定磊,希望石定磊能念在他与已羽化赵神医的交情上,入宫医治皇上。
谁知皇上竟对石定磊爱才甚极,欲将石定磊永留身旁。
石定磊当然不肯,他习医乃为天下苍生,怎肯屈留于宫中,于是他只好将六株孤心草留下,以回乡探视家人为由,婉拒了皇上。哪知他前脚才一离开,孤心草就遭人盗窃。
孤心草乃是赵神医毕生之心血,他遍走名山圣地,收集百种剧毒花草经研多年,才将此革混合培植而成,再以芦石、朱砂、赤石脂、紫石英、昆仑黄等五石散为培土,如此集天下剧毒之大成所栽培而成的孤心草,具有极其非凡的疗效,如用得其所,再佐以其他药材,就成了可强身治病的妙药仙丹。
然又因它本身乃为天下剧毒集结而成,以单药服之,可令人毙命,若不慎落入恶徒之手,其后果实不堪想象……
“这……”
看着护卫支吾其辞,石定磊的剑眉缓缓朝眉心靠拢,“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石定磊取过纸笔疾书,然后交给护卫。“将这帖药单交给太皇太后,让皇上按时服用,直至寻回孤心草为止。”“是!”护卫赶紧收好药帖,又于腰间取下一面令牌,递给石定磊。
“这是皇上的御用令牌,皇上特赐神医。”
石定磊眯起眼看了看他,双眉之间明显展露不悦,但他仍是收下了令牌。
“太皇太后交代,若神医需要协助……”
“免了!”石定磊马上回绝。“我习惯了一个人做事,太皇太后的好意,石某心领了!”
石定磊心一凛,孤心草若一日不寻回,江湖便无安宁之日,且皇上还急需孤心草救治,这下子回乡之期势必又得耽搁了!
上了贼船,中计了!
头顶着炙热艳阳,贞儿噘着一张嘴,手不停地往领头上拭汗,双腿一拐一拐的走着。
贞儿不习惯穿着男装,走起路来显得忸怩不安,而上官婉儿虽然穿了男装,但那如凝脂般的肌肤、不点而红的未唇,以及那双照照发亮的眼眸,怎么看都嫌漂亮的过火,不引人注意也难。
“小姐……”才喊出口就挨了上官婉儿的白眼,贞儿赶紧改口:“少爷!”
“什么事?”上官婉儿故意使出粗声。
“咱们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歇腿,我的脚板子都起泡了;还有啊,我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了,挺难听的,小……不,少爷,依你看,咱们是不是该找间客栈歇歇了?”
上官婉儿抬起柔芙遮挡着正午的烈日,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上颗晶莹剔透的汗珠自她的额际坠下。
是该找个地方歇歇腿了,赶了这么久的路,确实快累坏了!上官婉儿思忖着。
看着前头有一家客栈,上官婉儿侧过头去对贞儿说:“好吧,咱们就到前面那家客栈歇息。”
“是吗?太好了!”
贞儿兴奋地就要跑上前去,上官婉儿拉住了她的衣袖。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等会儿到了客栈里头,你就少开点口,免得露了馅;还有,记得要喊我少爷,记得不?”
“是,我全记着了!”贞儿笑嘻嘻地。
于是两人进了客栈,点了几道小菜,又问了店家到哪能买着马,店家也挺热心的,饱饭后,就已经备了马在门口候着了。
付了银两,她们就骑着马上路了。
然危机四伏——
正当她们骑着马,欲意享受着遍处花草芳菲之时,却不知刚才在客栈中就被一群盗匪给盯上了。
突然,后方传来马蹄声,上官婉儿回头一看,已有七、八匹马上前团团围住她们。
“少爷!”贞儿吓坏了,双手紧抱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看见来者不善,个个手持大刀,心底暗喊了声:运气真背,一出门就遇着了盗匪,这下该怎么好?!
“要命的就别反抗,快把身上的银子拿出来!”为首的高大汉子粗声喝道。
上官婉儿也不迟疑,立即将带在身上的钱袋取了出来。
“各位大爷,小弟身上的盘缠不多,就这此一个银两,诸位就先拿去用,放小弟一马吧!”
一套的大汉立即将上官婉儿手中的钱袋抢了去,交给他们老大,老大倒出银两一看,似乎不太满意。
“就只有这些?”
“真的就那些而已……”
贞儿吓得全身直发抖,上官婉儿则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老大,我看他长得细皮嫩肉的,说不定是个女的。”有人咧着嘴道,上下打量着上官婉儿,还伸去手摸。
上官婉儿一惊,连忙往后缩去。
那不意流露出的女儿态,让几名大汉一愣,接着就仰头淫声大笑。
“我看准是个女的错不了,押回寨里头去!”喊了这一声,七、八个大汉就扑了上来。
“小姐,怎么办?啊……小姐!”贞儿紧抱着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也面色凝重地紧抱着贞儿。
第四章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当上官婉儿才这么想时,”一阵诡异的风突地呼啸过耳际,周身狂沙卷起,顿时混乱了众人的视线,盗匪们一阵慌乱,马声嘶啼。
猛然间,上官婉儿突然感觉到一只大掌紧紧圈住她的腰肢,接着她就发现自己腾空了,此刻正以飞箭般的速度越过树丛。
“贞儿!”上官婉儿急喊,担心贞儿还陷在危境中。
“我在这儿!”
听到贞儿的回答,她猛转过头,这才发现贞儿被这人用另一只手搂着,也安全地脱困了。
她大喜,放心地吁了一口气,才想起应该向这位英雄致谢,可当她抬起螓首要致谢时,却愕然发现,此人竟如此面善……
她愣了半晌,对方已将她两人安全的放到地面,待她两脚一落地,这人便转身欲离去。
上官婉儿心神飘恍了会儿,才如梦初醒般飞快的跑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扯住对方的衣袖。
“磊哥哥?”上官婉儿怯怯地喊了声,这声中有着惊喜、迟疑,还有那哽咽难言的情绪。
对方震了一下,静默。
半晌后,他才缓缓地转回头来,目光灿灿地盯着她的眼瞳,那模样似是迷惑。
“这位兄台,刚才称呼在下什么?”
上官婉儿眼睫闪了闪,硬是把激动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磊……请、请问你是石定磊吗?”她颤声地问了句,黑灿灿的目光紧凝着他。
石定磊望着“他”那双盛满迷惘的明丽眸子,和一脸期待的神情,他的胸口突地一窒,一股莫名的情绪紧箍住他,他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
“这位兄台识得石某?”
“真是磊哥哥?”
上官婉儿一声哽咽,激动地一把搂住了他,就像小时候那样,将整颗头都偎人他的胸前。
听到这声呼唤,石定磊胸口一抽,在他还弄不清楚情况时,“他”就这么撞进了他怀里,使他完全怔住。
石定磊浓眉紧蹙,拼命搜寻脑中的记忆,他不记得何时遇见过这位小兄弟。
“小兄弟,你还好吗?”低沉浑厚的嗓音夹带着疑惑在“他”头顶吐纳。
上官婉儿愣了下,两手缓缓地推出了两人间的距离,脚步往后移了开来。
磊哥哥不记得她?
上官婉儿两只手握紧成拳,眼眸暗淡了下来,咬着唇,就怕眼泪不争气地滑落。
她的磊哥哥真不记得她了!
贞儿听见上官婉儿抱着陌生男人喊着磊哥哥,愣了下就马上顿悟过来。原来眼前这位帅的不像话的男人,正是离家多年的少爷,可是他怎么好像不识得小姐?
于是她情急地想替上官婉儿解释,急急地就喊了声:
“少爷……”
上官婉儿迅即转过身去搞往贝儿的嘴,蹙起柳眉来轻轻摇头,示意她什么也别说。
石定磊眯眼瞅住上官婉儿的背影,仿佛有一股熟悉的感觉撞进了他的记忆里,那一声“磊哥哥”听来好生熟悉,还有那双明亮的大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调整好情绪后,上官婉儿转过身,用那双水灿灿的眼眸凝着他。
“磊大哥可能忘了,我是你的同乡管小莞,咱们以前一起上私塾,下了课后常常一块到湖畔玩耍……这些磊大哥都忘了吗?”
“石定磊眯起了眼搜寻记忆,脑海里似曾有过那种画面,不过时间已久,他真不记得了。
盯着他努力回想的表情,上官婉儿都想叹息了。
唉,难不成学医会让脑筋退化?亏她还将他们的种种刻划在记忆的最深处,而他压根就忘了儿时的事,真是好狠的心呵!
“记不得是吧?”上官婉儿口气里有着无奈,却不生气,只是颇为丧气就是。
石定磊凝视了“他”好一会,才歉然道:“石某自小离家,对儿时的事已不太记得了!”
“那你也一定忘了娶妻的事,是不是?”她索性问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