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她进门后,就被大家蒙骗,必须跟个不是她相公的男人同房,这对她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些。所以秦母愿意摒弃原先的成见,试著接纳这个新媳妇看看,说不定能成为知心的一家人也说不定。
芃瑄轻移莲步,跟著红珠走进这片七彩炫目的织锦世界里。
「哇!老夫人,怎么这么多漂亮的布,你一定费了不少心搜集吧!」红珠眼睛一亮,拿起一块块美丽丝布就在自己身上比著。
「可不是!那几个兔崽子一年一年的让我催,一年一年的让我等;我就一年一年的准备著,不知不觉的就准备了这一屋子的料子,可都是累积下来要送给我媳妇做衣裳的见面礼啊!」
她面露慈蔼的说,拉著芃瑄的手就要她亲自挑选出最喜欢的来。
「老夫人。」红珠讨喜的道:「挑刺绣的料子吧!我家邵主针黹女红的手艺最巧了,也最喜欢那些。」
「真的。」秦母也喜道:「这倒好,我有几件上好的织绣,你刚好可以帮我看看。」说著就命人去取来自己重金买来的压箱宝贝。
红珠帮忙摊开一件件的绣品,好让主子看个清楚。
芃瑄约略看了一遍,然后才把目光停驻在一件色彩斑斓的凤求凰织绣上,「这织品的绣工细致,连丝线都是上好的金线织成的,以一般的手艺来说算是上品的了,可惜……就差了点。」她摇首叹息的说。
「差了哪一点?」秦老夫人探过头去看。
芃瑄纤纤玉手一指,指著上面那只凤的彩斑羽翼道:「娘,您看。那只凰的绣法很好,可是这只凤的刺绣就不对了。」
「不对?」秦母再靠近点看个仔细,「怎么会呢?这喜凤是我在前年就托城内最有名的老师傅绣存起来的,她的绣工可是一流,连关里的人都慕名而来求绣,怎么可能不对呢?」
「确是如此。」芃瑄挽著婆婆再看个清楚,仔细的分析道:「瞧,以手绣的方向跟熟稔手法来看,羽翼部分分明不是同一人所绣,而且这位代绣之人的绣龄可能只有短短三年。」
经芃瑄一说,秦母总算瞧出个不同处,「真的耶,确实是有些不同。」她对这媳妇的好眼力,真是佩服不已。「没想到这老师傅还会骗人。」忙不迭的,就想拎著绣品去找人理论。
「婆婆。」芃瑄扶住婆婆,拉她到座椅上坐下来,递了杯茶给她消消气的道:「您别生气,即使去了只怕也是白费事,不如将这东西留下来吧!让芃瑄想法子给您补救补救。」
看得出来这件绣品是婆婆最喜欢的一件,不忍她太难过,芃瑄于是提出自动重绣的补救办法。
「真的?那就谢谢你了。」一听芃瑄要重绣,秦母的火气也消了大半,拉著芃瑄就一起坐下来,两个婆媳就在花厅内闲聊了起来。
人哪,谁不喜欢被奉承,秦母只听芃瑄的几句话,就把她给乐上了天。
想那灵儿,虽是她亲腹所生,可就没一根筋跟她相似过,每天不是抡拳动剑的,就是在外头撒野,人影也很少见上一个。
「何止喜欢,想婆婆我还未远嫁到这个敦煌来时,做的也是刺绣这门功夫,你家老太爷呀,要不是看上我这双巧手,哪会八人大轿,远从关内把我娶了过来。」秦母喝著茶,有些得意的道。
回忆以往,真是又风光又甜蜜,谁也想不到刁泼的绣花女会有当上太守母亲的一天,而且还做了郡主的婆婆呢!
「对了,你又是怎么懂刺绣的?」皇家郡主不都是娇生惯养,手不动三宝的吗?她这新媳妇怎会懂得这么多?
「因为我娘对我们姊妹的教养自小就重视,所以打小就遍请京城跟江南各地的名师来教导我们才艺,刺绣就是其中一项。」
「这么说你的其他才艺也不错了?」
芃瑄恭谨谦容的一笑,道:「不敢,只是除了琴、棋、书、画之外,还略懂了织绣、烹煮、算术、诗词、歌赋而已。」
秦母听得瞠目结舌,她那女儿要是有这媳妇的一半好,她老人家就不用再烦恼操心了。
她心中一高兴,就拉起芃瑄的手道:「别再媳妇、婆婆的叫,我们敦煌没你们京城那么多规矩,就称我娘吧!我也叫你芃瑄。」
看著婆婆满心欢喜,芃瑄自然跟著笑逐颜开,高兴的就依著婆婆的话叫了声娘。
婆媳两人聊得正兴起,一阵杂沓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打断两人的谈话。
「谁呀!怎么回事?」话题被打断,秦母很是不开心的站了起来,走向门去,准备打开门朝吵闹的人教训一顿。
猛的,两扇厅门被人推了开来,秦闇魁壮的身影出现在她们面前。
乍见芃瑄在此,他微显讶异的扬了扬眉,而后视而不见的转过头去,对著秦母道:「娘,有些事孩儿想跟您谈谈。」
「什么事?没看我跟你大嫂在聊天吗?」瞥见芃瑄疑惑的眼神,秦母立刻有技巧的点明身分,以厘清两人间的关系。
「二弟。」芃瑄怯怯的低唤了句。
秦闇莫测的眼神在她身上停驻了下,而后没有任何回应的转回母亲身上。「我有些事想跟您谈谈。」声音比刚进来时沉哑很多。
感觉到他要谈的事情不简单,秦母直觉的逃避道:「什么事比我跟新媳妇培养感情重要。」
既然母亲不肯单独和他谈,秦闇就只好将眼神转向芃瑄,因为只有她离开,自己才能够跟母亲好好的谈谈。
「你先出去。」没有客套,他直接的命令。
虽然芃瑄早在他提出想与秦老夫人单独谈话时,就想起身离去,可是被他冷漠的言语命令,她还是有种受伤的感觉。
搞清楚,我家郡主是大嫂,你只不过是小叔耶!红珠看不惯他冷傲的态度,就想冲上前去驳斥他。
然而芃瑄拉住了她,朝她摇摇头后道:「是的,芃瑄先行告退。」
掩下眸中的受伤,她向两人一福,乖顺的带著红珠退出花厅。
花厅里,留下对峙的两母子,以及一场即将展开的激辩风暴。
「娘知道大哥好了?」口气是冷凝的可怕,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感悚颤。
「是……是啊!」秦母有点心虚的移开几步,坐回原来的位子上喝茶。
「那为什么瞒我?」他忿忿的冲到她面前,怒瞪著她。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对为娘说话的礼貌吗?」被秦闇逼急了,秦母有些恼羞成怒。
不在乎母亲的斥责,秦闇依然沉著声问:「为什么瞒我?」
「我不知道,这完全是你大哥的意思。」
「大哥?」他阴鸷的眼睛眯了起来。
第七章
敬茶礼后的转变是芃瑄始料未及的,有兴奋、有雀跃,也有希望,那些原先仇视她的婆婆、小姑,现在都成为她最亲近的朋友,常常三天两头的就朝她房里跑,不时邀她到院子里出游赏百花,就连出门也拉著她一起,像是要弥补前些日子的不快,努力要与她接近、交好。
而那些待她势利的下人们,态度也有重大的转变,以前只要一看到她走出门外,远远的就冷漠走开。现在则不然,只要她一出现,不管多远都会蹦出个人来,恭敬有礼的向她请安,这种尊崇与先前的鄙视相较,真是天差地别。
一切的转变对她来说是那么美好,唯一还让她感到美中不足的是秦天对她的态度,从那日敬茶礼之后,他的态度变得谦让多礼起来,待她「斯文有礼」就像臣子对待主上的尊敬一般,虽是有著敬意,却倍感疏离,这种转变虽然不再让她感到压迫,却也莫名的感到一股惆怅和失落。
尤其是晚上就寝之时,他也坚持不再与自己同床,而是在外房以屏风隔开另辟小房睡卧,他的转变是那么的令人不解。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他凶时自己感到害怕和不被重视,可是当他真的变得尊重自己时,反而觉得失落了。她真不明白自己是病了?还是傻了?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的难懂而惶惑呢?
「大嫂,我说的话你有在听吗?」坐在马车一角的灵儿见她又陷入沉思之境,不由嘟著嘴推她一把的叫道。
她们两个今天一早就到太叔公家里去作客,可是席间就见芃瑄心事重重的,不时陷入恍惚沉思之境,若不是那些热情的亲戚围著她又说又扯的讲了大半天话,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恐怕大家都会发现她的不对劲,说不定还会以为她得了失心症呢!
「哦!灵儿,什么事?」
还问什么事?看来她果真没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听进去。
「我说等会儿娘问我们为什么早上被请吃饭,吃到月黑才回家,我们该怎么回答?」多亏了那个大嘴表妹,把秦家一族上至太祖、太爷,下至孙系外侄的事情,大大小小的全说了一遍,七嘴八舌抢著说的结果,让她们到月上树梢了才得以离开。
若不是灵儿累了,表妹说不定这会儿还意犹未尽的不肯放人。她是习惯了无所谓,就可怜了这位从京城里来的恬静大嫂,被她的长篇大论,搞得头昏脑胀。
「实话实说,太叔公留我们下来闲话家常,我们做孙侄辈的能拒绝吗?」
「说得好。」灵儿一击掌,好生佩服。「大嫂说得是,把问题推到太叔公身上,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想不到大嫂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旦动起脑来可比她冷静灵活多了。
马车停在太守府门口,跟车夫一起坐在前座的红珠下车来扶芃瑄。
当她的手再次伸向灵儿时,被灵儿帅气的一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她身手俐落的跳下马车,率先进门。
芃瑄笑著摇摇头,也跟著红珠一起进去。
烦恼没了,灵儿俏皮的笑脸一漾,蹦跳的在芃瑄面前倒著走道:「大嫂,真有你的,从中午到晚上好几个时辰耶,都还保持著一脸美丽的笑容,如果是我,不死了、疯了才怪。」想到在客桌上,芃瑄被几十个人围著讲话的情况,灵儿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搓搓双臂,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好被包围的人不是她,否则难保她不会发飙,一人一个拳头的挥打出去。
灵儿那副又吓又怕的样子,逗得芃瑄不由得掩嘴笑了。
「灵儿小姐好性儿,说得真好。」红珠开心的直拍手,感觉这位灵儿姑娘跟她真是对味极了。「你没瞧见那位白须老爷爷,他一直贴著我们家郡主讲话,只差没用口水帮咱们家郡主洗脸,用白长须帮我们郡主擦脸而已。」
「那白长须老爷爷是咱们的太叔公,他跟咱们爷爷可是孪生兄弟哦!」灵儿在护送她们步向后院长廊时说。一只玉手不时摸向挂在腰际芃瑄送她的匕首,真是喜欢极了。
「哦!原来如此,难怪咱们郡马跟二爷也是孪生兄弟。」红珠茅塞顿开,朝芃瑄眨眨眼的笑。
芃瑄羞红的啐了她一下,「少贫嘴,不懂的事儿别乱说。」
「我哪有乱说。」红珠冤枉的拉高声调,笑著转向灵儿道:「灵儿小姐,郡马是孪生子,那我们郡主也能生对孪生子了,你说是不是?」
原本跟她们嬉笑打闹的灵儿一听红珠这么问,突然警觉的噤了口,暗骂一声糟。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儿把话题绕到这上面干什么?
呵呵干笑两声,幸好新房就在前面,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快步朝前走去。
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太急了,竟然没有瞧见正从弯角处走出来的三道人影,迎面就撞了过去。
「小心点。」第一个出来的秦闇首当其冲的被她撞个满怀,他沉著脸、蹙著眉,挺著身子的接受她一撞,在她惨叫一声跌倒时,第二个出来的秦天眼明手快的伸手一抓,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她拎了起来。
「你这小妮子走路不看路,在想什么?」
「想你以后生的孪生子。」灵儿没头没脑的就冲著他道。
不用看来人的表情,光听身旁的两道抽气声,秦天就知道秦闇跟秦梵的脸色有多惊讶跟难看了。
「你在说什么?」秦天责备的瞥了灵儿一眼,不明白妹妹此话何来。
灵儿挣了两下,硬是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背领挣开。「我帮你把『大嫂』送回来,你不谢我?」她朝三人挤了挤眼,再比了比后面那两个一见到他们就愣了的主仆。
灵儿挥挥手,「你自个儿跟她们好好聊聊如何生孪生子的事情,我先走了。」说完身子一纵,一溜烟的就跑掉了。
什么孪生子?秦天莫名的蹙起双眉。再回头看看灵儿说的主仆,果然见她们僵在那里,不过让她们僵住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站在他身边的秦闇。
他怎么会在这里?芃瑄一见到肃穆骇人的秦闇就全身不自在起来,自从嫁进秦府后,她就没有见过他,就连全族群聚的「敬茶礼」也不曾见到,只有上次她和婆婆在花厅闲聊时,有见过那么一次。
可是此刻蓦然再见,她对他并没有半丝久违的感觉,反倒觉得双颊红热,有点……思慕之感,这是怎么回事?
看见秦闇跟芃瑄四目相交微微出神的神情,秦天握拳在唇边轻咳了声,打断两人的凝视。「你们刚刚在谈什么?」
「在谈你跟我们郡主生……」红珠口快的想说。
「红珠!」却被芃瑄惊喘一声的阻止。
秦天扬了扬眉,对她们之间的对话更感兴趣,脚步一移就趋前的逼近道:「郡主,如果有什么吩咐,请告诉我。」
彬彬有礼的态度让芃瑄直觉反感,故意想看他出窘的叛逆因子在她体内酝酿,深吸口气的将脸一抬,当著他其他两个兄弟的面说道:「灵儿跟红珠说,祖父跟你一样都有孪生兄弟,因此将来我们生的孩子也极有可能是孪生子。」
芃瑄抛却矜持,不顾羞涩说出这些话,却同时看到眼前三个男人的脸色一变,神情各异的瞪向她,瞪得她脸上一片红云密布,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突然,沉寂的气氛中冒出一阵爆笑声来,秦梵仰头大笑的动作及时化解了众人莫名的尴尬。
她说错什么了吗?不然三弟为什么笑得这么怪异?
芃瑄一脸不解的看著三人,微觉自己受嘲讽的生气。
「不……没有,灵儿说的没错,你确实有可能跟大哥生下孪生子。」秦梵笑不可遏的道。
如果大哥反悔,还觉得她可以爱的话,或许会跟她生个一男半女也说不定。
但先决条件是……大哥的脑筋要变得不够清醒才行。
「这问题留待你们两夫妻慢慢讨论,没事的话,我跟二哥先走了。」他一手搭住秦闇的背,将脸色沉得可怕的他,一并带出视线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