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皇上做交易?!」
「挺划算的。」他答。
「是很划算。」秦梵哼笑道,「只是另一个人看了会怎么想呢?」
秦天不置可否的耸肩道:「只好到时候再向他赔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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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的初一、十五是敦煌庙会及赶集的日子,所有不常出门的夫人、小姐,大都会选在这一天利用礼佛的名义出来外面溜达逛逛,秦家的老夫人、小姐当然也不例外。
一大早,秦母跟秦灵儿的前脚刚出门,管厨役的福嫂后脚就跟著溜到芃瑄房里,将她和红珠一起拐带出来。
芃瑄犹豫著,「可以吗?老夫人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自从来到敦煌后,她几乎关在后院里,连前厅都没踏进去过一步。
「可以的,可以的。」福嫂热情的招呼她看看东边的绣摊,又看看左边的小吃摊,「这初一、十五是媳妇向公婆、夫婿表示心意的好日子,所有孝顺的媳妇都要在这一天到庙里祈福。祈求婆家富贵荣昌,祈求娘家的爹娘能平安,这样才能讨得婆婆的欢心,也是为人女儿应该有的孝心。」福嫂不忘向她解释一下敦煌的风俗民情。
被福嫂说得好像不出门去上香就是大不孝似的。「可……也得告诉婆婆一声才行吧!」免得再发生像前日的事,那就糟了。
「问什么?老夫人跟灵儿小姐一早就出来了。」福嫂笑著说,拉著她们就往一处香火鼎盛的庙里去。「咱们这儿的三王庙最灵了,有求必应。郡主、红珠姑娘,你们也求求,一定能让你们心想事成。」福嫂为两人各点了三炷香后,就急巴巴的抢站位子,见人群中好不容易空出两个拜垫,立刻「咚」一声扑倒扒住。
看得芃瑄跟红珠都不自觉的笑了,没想到这福嫂除了热心外,连抢占位子的功夫都有一套。
「郡主,你想我们要求什么呢?」红珠思考著问。
「难得出来一趟,就求你想求的吧!」芃瑄盈盈一笑的道,在皇城时她跟现在一样,都是被锁在王府里,从来也没机会去看看民间的生活,更别说是这种万人钻动的热闹聚会了,所以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稀奇而且新鲜的。
上完香,福嫂胖硕的身躯又在人潮里开出一条小路来,保护她们不被挤扁的走出三王庙。
顺著沿街叫卖的市集,福嫂领著她们半玩半参观的游逛,看见她们平日沈黯的眼眸变得晶亮有神,福嫂的嘴也笑开了。
福嫂摸著怀里的私房钱,眼睛四下的张望著,就朝最近的一个摊贩走去,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三枝类似「麦芽糖」的零嘴了。
「郡主你瞧,这玲珑糖在我们这儿可是顶有名的,好吃不黏牙,您尝尝。」福嫂喜孜孜的一人递一枝给她们。
芃瑄是身分尊贵的郡主,从不曾站在人潮鼎沸的街道中吃东西,因此拿著「玲珑糖」竟有点不知从何咬下去的尴尬。
倒是红珠,憨丫鬟野惯了,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张口就咬了一大嘴,在口里嚼了两下后直嚷著好吃,「郡主你也尝尝,真不错耶!」她催促芃瑄也吃。
芃瑄拗不过两人的好意,微淡一笑,轻轻的舔了一口,果然甜软可口却不黏牙,跟京里的「麦芽糖」真的不同。
三人边吃边笑著逛市集,享受来到敦煌后最轻松自在的一天。
正当三人聊得正起劲时,前方围聚的一团人吸引住她们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红珠吃著口中的玲珑糖,一双大眼骨碌碌的看向那群人。
三人中最矮的福嫂伸长脖子跳了几下,想探头看看那里出了什么事,只可惜跳了老半天还是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而已。
「好……好像是……灵儿小姐跟……唉,看不太清楚。」
「什么?灵儿小姐!」旁边的红珠一听,立刻伸长脖子跟著跳动起来。
芃瑄一听到灵儿的名字,立刻神情紧张的捂住胸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福嫂曾说过灵儿是跟老夫人一起出门的;现在灵儿在这里,那是不是代表老夫人也在这附近呢?
原本开心的脸庞倏地恢复往日的黯沉。
红珠几个有力的跳跃就让她看清人群里发生了什么事。「啊!是老夫人,还有灵儿小姐……她们在……吵架!」红珠一阵大叫。
芃瑄跟福嫂都吃了一惊,「你有没有看清楚?」福嫂拉著她的衣服追问。
「有啊!」红珠拉开她们的手,又朝上跳了几下,还特别慎重的问了福嫂,「老夫人出门时穿的衣服是暗红色带黑金边的,对不对?」她再跳一下,「小姐穿的是……绯红色的蝴蝶裳,头戴的是蝴蝶钗,对不对?」
她越说,福嫂的嘴张得越大,「真的是老夫人在跟人家吵架?快,我们快去帮忙。」左右手各一拉,抓著芃瑄跟红珠就往人群里钻。
「你说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敦煌太守的老娘还会坑你吗?你这东西明明是假货,说什么是关内来的苏绣,我看根本就是这附近绣出来的劣东西,不值几文钱。」她们一挤进人群中,就见秦母双手叉腰,一脸正气凛然的教训绣店老板,路见不平的为一位年轻商贾说话。
「我瞧你这年轻人也真是笨得可以,要出来做织绣生意竟然不识货!喂,敢情是你家里有闲钱没地方花,叫你出来赔著玩的是不?」
秦母一席话,骂得那年轻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好不羞愧。
一直在旁边呱呱反驳的肥胖老板,见秦母越说越起劲,看戏的路人越聚越多时,一张肥睑更涨成猪肝色,渐渐泛出的肥油更成串的滴下,嘎叫的更难听,「喂……喂……喂,死老太婆。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这绣店百年老字号,从来不拐骗坑人,你若是不识货趁早滚到一边去,别碍著我……哎呀。」
一阵缦骂还没叫完,就被站在一旁的秦灵儿给「啪啪」两声,赏了两记重重的大耳光,痛得那店老板捂著睑,哀叫不已。
「嘴巴放干净点,再满嘴脏话的侮辱我娘,小心我拔掉你一嘴牙。」灵儿嫌恶的拍拍手,还随手拿下条绣巾擦了擦。
「哇……哇,这是皇上御用名绣织出来的宝贝,你……你这不识货的丫头……」店老板又哇哇大叫起来,可是发飙的脸一瞥到秦灵儿紧握嘎响的拳,又立刻畏缩的捂住了口。
骄蛮的灵儿一甩首,当著众人看戏的面,哼声一笑叱道:「你要再试试?」
店老板吓得一缩,更往后退去。贼溜溜的眼朝左右一转,突然拿起地上摊了一地的绣品,期期艾艾地转向看戏的众人,欲博同情的哭诉起来,「呜……呜……各位乡亲看看,我……我不过是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攒点小钱儿养家活口而已,想……想不到就碰上了这些坑人的土匪,你们……你们替我评评理呀!」果然是个狡猾的人,瞧他的贼眼转两转,马上就滚下一堆泪水,看得灵儿好不恶心。
「去你的瞎狗眼,不长长眼睛也长长见识,本小姐像土匪吗?你哪只眼睛看我像土匪了。」灵儿顺手一拉,就把倒楣站在她旁边的一个中年人揪了过来,推到那店老板的面前,「灵儿烦你告诉这瞎眼的,我是谁。」
那人没想到看戏也会看出事来,颤著身子嗫嚅的道:「她们是秦太守的母亲跟妹妹,她是秦灵儿小姐。」
「太守的母亲跟妹妹!太守的母亲跟妹妹就可以这样无法无天的欺侮人了吗?」
「谁无法无天的欺侮人了?」灵儿一抡拳就想冲上前去,再教训他一顿。
「干嘛……干嘛……太守的妹妹又要仗势欺人了?」肥胖老板边说边退的躲进人群里。
「你说什么?」灵儿火气更旺,追过去就想打。
「灵儿。」一道清柔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一个娉婷的身姿从排开的人群中走出来,身后还跟著一个妙龄俏婢和一个中年老妪。
「是你!」秦母跟灵儿一认出来人,都讶异的瞠大了眼。「郡主。」
芃瑄朝她们有礼的一颔首,款步走向由人群中又探出头来的店老板,刚才的一切她看得分明,也利用他们争吵之时拾起地上的一件绣品来看,果然如她婆婆所说,那些绣品都是本地人仿京里名绣,绣出来的粗劣品而已,确实有欺骗那年轻商贾之嫌。
好在她从京城带有不少此类名绣的陪嫁织品,正巧可以拿出来与这些织绣做比较。
「店家,你说这些都是皇上御用名绣织出来的上品,那请问我手上的这一方锦帕,你能认出来是哪一位名家绣的吗?」芃瑄优雅的递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方帕,盈然一笑的呈在众人面前。
奸狡的店老板吓得满头大汗,他刚刚会那么理直气壮是因为料定这些关外人没什么见识,没几个识货的人物,所以才敢死鸭子嘴硬的和太守妹妹死辩到底。可是现在局势不同了,无端端蹦出一个皇室郡主出来,这还能不把他玩死吗?
别说郡主这号人物他顶撞不起,就是光瞧她来自关内、又长在富丽皇城,这区区绣品还会瞧不出真假来吗?他的底只怕早被这位郡主看穿了!
腿一软、脚一弯,刚刚还恶人先告状的店老板,此时却像做错事的犯人,狼狈啜泣的跪在芃瑄的面前,不住的叩头赔罪。
「你应该是对这位公子道歉才对,因为是你骗了他的钱。」芃瑄闪退一步,指著那年轻公子说。
「是是……是。」店老板点头如捣蒜的朝芃瑄又叩了几下,才转向那名仍为灵儿失了魂的年轻公子。
那名公子早被秦灵儿爽快的真性情给迷住了,一双眼睛自始至终的盯著她,连现下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喂,傻子。」灵儿瞧见他那股傻劲,不觉好笑。「人家都跪著求你了,原不原谅好歹也说上一声。」真是个笨书生。
「原谅……原谅……」那年轻人回过神,看见跪在面前不住朝自己叩头的店老板,赶紧说道,并且扶他起来。
「谢谢公子。」店老板充满感激的说。一双眼睛还是害怕的睨向芃瑄,害怕她这郡主会将他关进牢里。
芃瑄轻然一笑,「放心吧!只要你保证下次不再骗人,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一定……一定。」店老板不住的点头保证,叩头后离去;众人也给予郡主满场喝采。
「瞧大家这么开心,就知道这店家平常待人不好,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讨厌他。」红珠叹气的摇摇头,为他做人失败感到叹息。
「每个人予人的评价不同,我们何尝不是如此。」芃瑄有些感慨的说。这种感触是来到敦煌以后才有的,在这里虽然每个人都对她有礼,却客气的疏离,就连婆婆看到她,也是忙不迭的避开,这教她怎能不感叹呢?
幽怨的眼眸望向欲转身离去的婆婆跟小姑,芃瑄的心伤得更深了。
「婆婆。」她带著红珠趋近请安。
原本想转身离去的身影被她这么一叫,只好停住了脚步,不悦的回头,「你怎么出来了?」
若不是看在芃瑄刚刚为她们出气的份上,光凭她私自外出这条罪,就够她受的了。
芃瑄望了福嫂一眼,「媳妇听说这里的人每月这个日子,都会出来替相公跟婆婆祈福,所以……芃瑄也想尽尽这点孝心。」
「是吗?但愿如此。」秦母柳眉一扬,冷睨著她,哼笑两声,「别是约了什么人在这里见面才好。」
芃瑄因秦老夫人这句伤人讥刺的话而身子一颤、脸色惨白。
「没事的话别在外面抛头露面,惹人闲话,早点回去吧!」秦老夫人说完,拉著灵儿离开。
「金花。」走没两步,就被身后一道苍老有劲的声音叫住,熟悉而带威严的命令教她忍不住的回过头来。
只见刚刚路人群聚的地方此刻已经散去,只留下一名发鬓如雪的老者,老人慈眉善目,雪白长眉下是一双精光四射的利眸。
「叔公。」秦母认出这名长者,立刻转回身子快步趋近。「怎么这么巧遇见您,您好久没有到府里去坐坐了。」一反瞧见芃瑄时的冷漠,秦母变得热情而有礼起来。
「是吗?不是十几天前,天儿成亲时才见过吗?」他抚鬓含笑,一副睿智老者的姿态。
秦母尴尬的干笑两声,对这精明的叔公她一向是又敬又畏的。「是呀,才十几天不见哦!」
还好这会儿人群都已经散了,不然明天又要传出笑话来。
这敦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别的事儿没有,就是闲话传得特别快。
「怎么我刚刚好像听到这位姑娘叫你婆婆,不打算为我介绍介绍吗?」
「这……」秦母扭著手中的帕子,有点不情愿,却又不敢违背叔公的意思。「她……她就是『那位』京城来的郡主,天儿的新媳妇。」
在敦煌,芃瑄跟皇上的风流韵事跟京城一样传得人尽皆知,随著她的到来,这谣言传得更如野火燎原,越烧越炽,几乎成了家喻户晓、茶余饭后必谈的闲话了。
这也就是秦母无论如何不肯接纳她,也不允许她出门的原因了。
「嗯。」老者充满智慧的眼光在芃瑄身上打量一番,再绕著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后,终于满意的点点头,问道:「叫什么名字?」
「芃瑄,太叔公。」虽然这名老者看来不苟言笑,可是慑人的利眸下是一份可以信赖的坚毅眼神,这个眼神让她想起成亲的相公,倍觉好感。
「好,大方、有礼,不失皇家风范。」他赞赏的露出笑容,转身对金花道:「该准备通知,还差敬茶一礼不是吗?」
依照敦煌的礼节,新娘过门的第二天是必须向夫家的族亲行礼敬茶的,不然就不能视为夫家的一员;可是秦老夫人却因为秦闇代娶的身分,怕族亲看出端倪而刻意做罢,没想到这时太叔公又旧事重提,不免令秦老夫人有些迟疑、为难。
「难道有什么不方便吗?」太叔公沉著脸问。
「不,没……没有。」秦母一见太叔公生气,哪敢再推托敷衍,马上点头答应,「一切全凭叔公做主。」
「很好,那就决定三天后吧!」
「这么快!」秦母惊愕的叫道。
「当然,不然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这女人越来越不像话,人家郡主进门那么久却还不想正其身分,真是太委屈人家了。
「谢太叔公。」芃瑄欣喜的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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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您饿了吧?喝个汤吧!」福嫂端著一盅刚熬好的汤,跟在红珠后面走了进来。
坐在镜前正为后天准备见面礼的芃瑄闻言,淡笑的回过头来,「福嫂,怎么又劳烦您了。」
自从知道芃瑄为人温柔,又宽宏大量之后,福嫂就三不五时的熬汤来答谢她,以报答她的不杀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