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芸——告诉你的?”他问得生硬。
“是啊!她说听别人讲起的。”她说。
毕群脑上逼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她不该告诉你!”他轻叹一声。“对不起,这件事——从开始都是我错。”
“什么事?!很严重?”她被他的神色吓一大跳。“你做错了什么?”
他不语,一直带她到竹林里。
“卓尔,听我说,”他扶住她的双肩,好严肃、好认真、好郑重地说:“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但——你一定不许离开我,我也决不放手,你先答应我!”
卓尔心中一颤,什么事这么严重呢?她隐隐觉得不安。觉得害怕,她也变了脸。
“如果——很严重.很为难,你——别告诉我好了,我也不想听!”她嗫嚅的。
“我一定要告诉你,我不想让谣言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他目不转嘻地盯着她。“我爱你,卓尔,我不想失去你?”
她十分感动,他爱她,他那么重视她,那么,即使他做错了什么事,原谅他好了,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不怪你就是!”她点点头。
对于他,她是迷惑而沉醉的,他是她的初恋,是第一个吸引她的异性,而且他那么特别。
“真的?!我要你发誓!”他的眼光直透她心底。
她的心打了个寒瞟,发誓——她害怕,事情大概比她想像中更惊人。
“不发誓行吗?我不会!”她的声音十分不安。
“不行!你不发誓我心里不踏实,”他肯定的摇头。“你可以说——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变心,或主动离开对方,让那人心里一辈子不安宁。”
“这——怎么行呢?”她吓坏了,她才十八岁。
“你不发誓就是不原谅我,”他深深吸一口气。“卓尔,我不能失去你的,你是我穷一生之力要寻觅的人。”
“我——我发誓就是!”她心中一颤,照他的话讲了一次,讲完之后,整张小脸儿都变了色。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他长长透一口气,紧紧的握住她双手——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卓尔觉得所有的一切并不真实,像做戏一样。“这样我就放心了,卓尔,我全心全意爱你!”
她不敢出声,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仿佛——轻轻一敲,梦就会碎。
她并不想梦碎,她是爱毕群的。
他又长长的叹一口气,这才说。
“章玲——是我中学同学,也曾是邻居,我们感情一直不错,”他摇头。“我对她像妹妹,但她——我想她很喜欢我。她家环境不好!”
她默默地听着,没有发言的余地。
“她——有了身孕。”他说,说得那么平淡,仿佛完全与自己无关。
“身孕?怀孕?”她叫,这两个字有石破天惊之刀。
“是。”他垂下头,非常难受与自责。“她——也不能确知谁是孩子的父亲。。
“什——什么!?”卓尔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几个从不曾在她单纯脑子里出现过的字。
“是。她有很多男朋友,她——比较随便,”他好像不敢着她。‘我承认——和她有一次关系,只是一次!”
卓尔觉得脑子里轰轰乱响,什么意识也没有了,大学生、随便、很多男朋友——啊!她的观念中,拉拉手、接吻已足够是结婚的条件了,怎能——怎能——
她的脸由苍白转红,呼吸也急促起来,毕群——毕群怎能做这样的事?
“卓尔!”他扶往了她,紧紧的。
“你可以生气,但不能不理我,你知道,我有家等干没有家,我只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你,没有人再是我关心、重视的。卓尔,卓尔,你一定要原谅我。”
“你给她钱——为赎罪?”她轻轻问。
她心痛,非常痛,那不只是失望,还有痛苦,还有遗憾,还——
“不——她应征上演员,她拿掉孩子为了要当明星;我对她不觉有愧,其他那么多男孩子都不理她,不管她。我给她的钱足够她买幢房子,真的!”
她疑惑的抬起头。
钱就令人问心无愧?而且经历了这件事,章玲还能展开笑容当明星?!她不懂,真的不懂,那不是单纯的她所能明白的。
“她休学是当明星,”他再说:“真的与我无关,我不明白那许多恶毒的谣言为什么要加在我身上,这完全不公平,真的!”
“我——没有听过什么谣言。”她摇摇头。 奇怪,除了心痛之外,她完全没有其他感受。她不恨他,也不怪他,反而——怕失去他似的。
“是上帝恩待你,因为你是善良、纯洁的,”他认真地说“卓尔,你发过誓,你不能离开我!”
她没有出声,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离开他。但是——她有疑问,她一定要问。
“毕群。我想知道,除了章玲外,你还有没有像这类的事?”她问。
“没有,肯定没有。”他想也不想地说。
“真的?”她问。
“我没有骗过你,连章玲的事也告诉你,”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不能怀疑我!”
她点点头,再点点头。
“我不会怀疑,除非——让我见到事实?”她说。
“不会再有,相信我。”他拥住她。
第六章
从那一天开始,卓尔心中对毕群有了一种新的、她自己也不了解的感觉。那仿佛是有点担心。有点不安,很想更接近或更了解他,却又有丝说不出的畏惧。
也许是章玲事件的影响吧, 每次回到校园她就矛眉;若是他等在那儿,她会很高兴,却又担心。若他不等在那儿,她会失望,会若有所失,却又有轻松的感觉。
她说过原谅他、不怪他,还发过誓,但——叫她这十八岁的女孩子对这事不耿耿于怀那是假的。”她开始有了心事。在有了心事的同时,她发觉刘芸渐渐离她远了。
刘芸总是不替她留位子,若她早到替刘芸留的位子刘芸也不坐,总有很多理由坐到别处去。空堂的时候也不和她一起散步,或去图书馆。卓尔留意了两天,原来刘芸有了新朋友,是个高高帅帅的女孩子,样子不漂亮却很有型,整天穿牛仔裤的,叫曾晴,有点男孩子的性格。
又是空堂,卓尔看着刘芸和曾晴一起走出教室,她想:“好吧!我自己去图书馆”谁知走出教室却碰到匆匆而返的刘芸,象这些日子来一样,曾晴在地后面。
“怎么又回来了?”卓尔笑着问。
“忘了拿本笔记,”刘芸自然的微笑。“你去找毕群?”
这些日子卓尔从未主动的找过毕群,她觉得有心理障碍,她对他矛盾。
“不,我去图书馆。”卓尔摇摇头。“你们呢?”
刘芸看曾晴一眼,仿佛有些顾忌。“我们到凉亭。”她说。
旁边的曾晴一直没什么表情,也不看卓尔,很是目中无人的样子,她——对卓尔有成见?
卓尔正想讲话,刘芸拿了笔记,托着曾晴就走,走得匆匆忙忙,仿佛有人要抓地。
“等会儿见,卓尔。”她远远抛来的话。
卓尔耸耸肩,也不介意。刘芸是她的朋友,曾晴不是,她真的不介意曾晴对她的冷淡,同学嘛! 谁瞧谁不顺眼,就不来往,是正常的事。
但是曾晴——怎么仿佛对她满怀敌意呢?她们根本不认识,敌意? 不可笑吗?
想得入神,连毕群站在她面前也不知道。
“嗨——哎,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几?”她打招呼,自己都觉得十分不自然。
“刚碰到刘芸和一个高大的男性化女孩子。”他迎着阳光,眼睛眯成一条线,然而眼光——依然惊心动魄,至少卓尔不敢看视。“她们说是空堂,你会去图书馆。”
“是——看点书。”她失措的。
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形,怎么——愈紧张就愈不自然,简看一塌糊涂。
他的视线从眼缝里逼出来,始终凝定在她脸上。
“卓尔,可不可以不去图书馆?”他是礼貌而温柔的。“我想要你陪我散散步。”
“可以——当然可以!”她觉得自己太夸张了。有什么办法呢?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微微一笑,仿佛看透了她的心。
“卓尔,这几天你有很大的不同。”他说。
“不同?! 没有,没有,我还是我,和从前一样,”她大声说: “你——心理作用。”
“韦薇和韦成烈后天就去你家,是吗?”他转开话题。
“是啊!妈妈也很高兴再见到他们兄妹。”她笑起来,已忘了刚才的不自然。
“这几天——你没来找我。”突然,他又把话题转回来,快得令人无法防备。
“我——哎,放了学就回家,”她心中一震。他看不出她的矛盾吧?“我怕教授随堂考试。”
他了解的笑,轻轻的用手拥往她的肩。
“我使你委屈了,卓尔。”他歉然的。
“委屈? 没有,没有——”她停下来,不承认是说谎,这不太好。“毕群,我们不要再提这件事,好吗?”
“我可以不提,你心中能不想吗?”他透彻的。
“时间一久——我会忘记的。”她却天真。
她轻叹一声,又摇摇头。
“我不能让这件事这么下去,会伤害我们俩,”他说:“卓尔,我们要想个办法!”
“不必,不必,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她说。
“还有一件事,我放在心里难受,我一定要告诉你,”他打断地的话:“前几天——就是你去韦成烈家的那晚,我不是一个人看电影的!”
“哦——”她抬起头,疑惑的。
怎么无端端地又提起这件事?
“我是和刘芸一起看的!”他坦率的里住她。
她呆愣住了,刘芸! 怎么可能? 她一个字也没提,还对毕群满有敌意,怎么——是刘芸?
她呆呆的望着他,他显得那么真诚,那么坦然,但——也许是眼花,卓尔竟觉得坦诚之中竟有一丝自得。
自得?会吗?
“我要离开学校时正好碰到她,同搭一班车回台北,反正她没事,也想看那部片子,就一起去了!”他若无其事地说。
她还是没出声,她觉得——这其中一定有某样东西不对,但是什么事呢?却又说不出。
“其实这是小事,我知道你不介意,刘芸是你的好朋友,也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他又说:“但是,依目前的情形,我认为我们之间应该更坦诚,任何一件事都该说出来,因为我怕方一有误会而失去你!”
她吸一口气,渐渐恢复正常。
是啊! 刘芸是她好朋友,是她介绍给毕群的,看电影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那天是她没空,约好韦成烈。刘芸和毕群同去,这也没什么!
“怎么会呢?”她笑起来,全无芥蒂的。“我怎是这样小器的人呢!我才不会介意呢!”
“刘芸没提过?”他间。
“这么小的事她提做什么?”她笑。“只有你当件大事,一本正经的讲啊讲的!”
“我真的紧张,”他握住她的手,放在他心口处。“你看,是不是在你面前跳得特别快?”
“哪有这样的事!”她微微脸红,挣脱了手。“你这家伙专门搞花样!”
“我比谁都真诚!”他再一次捉住她的手。“只是,你开始有点不相信我!”
“你是以小人之心——”
“不,我宁愿在感情上你小器,这表示你在意我。”他把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一下,再吻一下。
“哎——毕群”,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不自然了。“你可想过,毕业之后你做什么?”
“想过,”他不必考虑地回答。“这儿毕业。我会再念书,念到不能念为止。”
“哦!你想出国!”她释然。她心中一直记得刘芸批评他只会玩,不管前途的话。
“不出国。因为你在这儿!”他肯定地说:“我会留在这儿陪你,直到我们可以一起走!”
“你有把握考上研究所?”
“不是研究所,我念神学!”他自然地说。
“神学!”她吃了一惊,她是教徒也设想过要念神学,而他不是教徒,甚至不肯进教堂。
“不要意外,人的思想是会变的,”他解释着。“最近时间多得很,我看了很多次圣经,我渐渐开始相信,而且——我当它是学问来研究!”
“将来神学院出来当牧师?”她忍不往问。
“那就没想过;那是太远,太久以后的事,”他摇头。“我曾向往过光辉灿烂的回子,但现在我只喜欢平淡安宁,也许是因为认识了你!”
“我!有关系吗?”她天真的指着自己的心口。
“有了你能令我满足,”他再吻她的手。“我不再贪心其他的东西。”
她颇为感动的望着他,她对他真是那么重要!
“天气渐渐冷了,我想在天冷之前再去阡陌稻田一次,冬天来临,那儿就失去了味道。”他说。
“我陪你去;我们一起去1”她想也不想的叫。
“我打算星期天下午去。”他看她一眼。“我有空——啊——”她想起来了,星期天不是约好了韦成烈他们?
他微微一笑,安慰似的拍拍她手。“你明年再去好了?”他说。
“星期六下午不行吗!”她问。
“当然行,我可以随时陪你去,”他点头。“不过——星期六妈妈约了我!”
“哦——她约你有事。”她呆愣一下。她明白他们母子之间并不那么和谐,他不喜欢他的家。
“当然有重要的事才会约我。”他又点点头。
“那——那——星期天我跟你去,”她眼清亮起来。“我可以早些赶回家吃晚餐!”
“可以!”他说。没什么表情。
“你——不高兴这样?不喜欢?”她望着他。
“我任何时间陪你去任何地方1”他说。
她还是望着他,她看出一点点他的意思,却不肯定。
“你——很勉强?你不高兴?”她问。
“我没有这么说?”他笑。
“你分明有这意思!”她不放松。
他沉默一阵;好郑重、好真诚、好严肃地说:
“星期天可不可以陪我一直到晚上,这是我唯一的清求。”
她傻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明知星期天地约了韦成烈兄妹,怎么——如此要求?
“为什么?”她问。
“我说真话,我不喜欢韦成烈,无论他当年是我高班同学,或今天是助教,我不喜欢他?”他说。
“你们之间——有过节?”她不安地问。
“没有。喜欢与否是直接的感受。”他摇头。“我不喜欢他, 一辈子也改不了!”
“但是——”她觉得好为难。
“我不勉强你,只是请求!”他凝望着她,那种眼光——她真 的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毕群,我很为难,早就约好的——”
“能不能为我而改变?为我而拒绝他们?”他加重了语气。这话——变成了卓尔心中的重压。
为他——怎样的理由呢?为他——卓尔咬着牙,好半天才逼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