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回答啊!”黄蓁叫。“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说。”
“能说什么呢?我很想当它过去了。”卓尔无奈的。
“很想当它过去?那表示还没有过,是不是?”黄蓁笑。“他是怎样的人?凭任何吸引了你?”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因为我并不真了解他,只觉得地——介乎于正邪之间,”卓尔终于说:“他不是漂亮,但很有成熟的魅力,很温柔体贴,个性特别。”
“说得令我都心动了呢!”黄蓁笑。
“你开玩笑。”卓尔也笑。“我和他认识十几年了,但——只能说有缘无分吧!”
“会有这种事?你不要迷信好不好?命运是由自己创造的,我从不信邪。”黄蓁说。
“不由你不信,所有的事——就是阴错阳差,好像一切命中注定的。”卓尔说。
“不要再说命中注定,我不喜欢听,”黄蓁大声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
“我很想试一试,但目前——身不由己!”卓尔说:“谁都知道,我有个世界上最好的丈夫,还有个可爱的孩子,我还能做什么?”
这回绝到黄蓁发呆,好半天她才说:
“这么错综复杂,看来是有点困难。”
“所以我很想让它过去。”卓尔说。
“那么你告诉我,你能甘心吗?”黄累问。
“我不知道,”卓尔停一停,说:“大概不能。”
“怎么天下尽多这种事呢?”黄素仰天长叹。“我同情你,却帮不了你。”
“我不需要帮忙,也不再打扰你了,”卓尔振作一点。“继续你们的两人世界吧!”
“不,我们已决定今天走出这房间,重新投入人群,”黄蓁笑。“我们要人分享我们的快乐。”
“我已经分享了,你是幸福的。”卓尔衷心说。
“谢谢你,我们再联络。总之在我走之前一定给你电话,或许再见一面。”黄蓁说。
“希望你回心转意,我是非常好奇的希望见‘他’。”卓尔说。“而且不想等得太久。”
“我考虑。”黄麦大笑,挂断了电话。
卓尔想了一会,慢慢放下电话。
黄蓁的快乐和幸福影响了她,她能不能像黄蓁一佯做?而且同样得到幸福?
毕群——能给她幸福吗?
她——心中竟毫无把握。
走进夜总会,卓尔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陌生了,也许心理关系,她实在太久没跟坚白一起来这种场合了。
他们订的位置很好,正对着音乐台,另一边的窗外可以俯瞰整个海景,即使不跳舞只坐在那儿,也是很悠闲、很舒眼的一件事。
“我特别让他们留这个座位的。”坚白说。
“我很喜欢,”卓尔由衷的。“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
“我不该周到吗?”他笑。
“我们已是老夫老妻。”她也笑。
“夫妻相处的日子愈长久,感觉愈醇,做丈夫的愈该对妻子周到、殷勤。”他说。
“那么做妻子的应该怎么做呢?”她问。
“恩——”他想一下。“应该更体贴。”
“你是说我不够体贴?”她立刻说。
“怎么会呢?不过你比较事业型,到现在才肯停下来,回到家里。”他说。
“原来对我不满了那么多年啊!”她开玩笑。
“应该说是少许的不够十全十美,”他说:“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已经十全十美。”
她没有出声。
其实以前比现在该好十倍才是,以前至少对坚白很专一,现在——毕群在她心中的地位比坚白重得多,甚至不是她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怎么?我说得不对?”他问。
“不——我只是在想另一些事,”她振作一下。“当然,你说得对!”
她是那么言不由衷,可是不这么说又怎么办呢?她怕自己永远都鼓不起勇气来对坚白说毕群。
“跳舞,好不好?”坚白做一个手势。
卓尔随即站起来。她心中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和坚白跳舞,就像日常生活一般,能有什么特别呢?
音乐温柔,灯光也温柔,她又忽然想起毕群,想起和毕群共舞的情形,那感受美妙、温馨、满足,和现在完全不同。人是一定偏心的,尤其在感情上。
想起毕群,她的情绪就乱了,脚步也乱了,一连踩了坚白好几脚。想定定神,又觉得她看见了毕群——
看见了毕群?她心中巨震,是幻觉吧?毕群怎么可能在这儿?昨天的电话他还在美国,飞机也不可能这么快,而且——
心中的惊疑还没有过去,她竟——竟真的看见了毕群。他并没有看到她,他正专注的对怀里的女孩子在笑,笑得加样温柔。深情,他——他——
一下子,卓尔则中雷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摇摇欲坠。毕群居然会在香港,拥着另一个女孩,那他——昨天打电话给她时已在香港了吧?他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不肯讲真话?当时他还口口声声说请她准他来香港,这人——岂非太可怕?
她的心脏逐渐在收缩,身子愈变愈冷,愈要愈僵硬。她努力的把视线移向毕群怀中的女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天下竟有这么巧、又这么可怕的事?毕群的女伴居然是卓尔唯一的好朋友黄蓁。
黄蓁——所有的事电光火石般的回到卓尔脑里,令黄蓁一见钟情的男人原真是他,当黄蓁在讲时她就已觉得像毕群,只是做梦也想不到真会是他;
他对黄蓁做的那些功夫,献的那些殷勤,回想他对卓尔的那些——卓尔的心结成了冰,他讲的没有一句真话吧?他原来一直在骗人,骗了她,也骗了黄蓁。
“卓尔,你怎么了?”坚白诧异的。“你全身好像结了冰,又硬又冷,你不舒服?”
“是,可能冷气太强,”她深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我有点冷。”
“咦?!你的脸色也这么可怕。你一定病了,我们快回座位去。”坚白永远把卓尔放在第一位。
她点点头。趁黄蓁还没发现她之前离开吧!她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尴尬的场面。
“咦?! 卓尔,”背后传来黄蓁的声音,完了1“你怎么也来了?”
她勉强自己回头,她自知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也只能回头。
“是你,黄蓁。”她强笑,这笑容比哭更难看。
“啊!真巧,你一定就是大家口中十全十美的徐坚白了?” 黄蓁大方的伸出右手。“我是咦?!,卓尔一见如故的好朋友1”
卓尔听见坚白和黄蓁寒喧,又听见她把毕群介绍给坚白,她不敢抬头看,她不知道能否控制自己。
“卓尔,他就是你一直想见的令我难以自拔.不顾一切的男朋友,美国回来的毕群。”
卓尔不想在坚白和黄蓁面前失态,更不想让毕群看到她没出息的样子。她抬起头,伸出右手。
“你好,毕先生。”她直视他。
“叫我毕群好了!”毕群的眼光深深的,动也不动的凝定在她脸上。“徐太太。”
那眼光——依然惊心动魄,令人想逃。那声“徐太太”,又是那样的锥心刺肺。
“对不起,我跟你讲过,我的好朋友是一等一的美女,你现在看到了吧?不能再不信了?”黄蓁口无遮拦。
“我怎么不信呢?我绝对相信你的朋友都是不同凡响的,徐先生不也是人中龙凤?”毕群说。
他这些应酬话实在令人难以消化。坚白先皱起眉头,看卓尔一眼。
“卓尔有点不舒服,我们想先回家,”他说;“或者——明天我们一起吃顿饭?”
“好,一言为定。”黄蓁说:“明天我订地方,然后再通知你们——卓尔,你的脑色很差,哪儿不舒服?”
“这一阵子身体比较差,”卓尔不看毕群。“常常觉得累,无缘无故的就会发冷。”
“那是要休息了,”毕群在一边搭腔,他居然能这么镇定,若无其事般。“是血压低?或是神经衰弱?我有经验,多休息,吃点营养品就行了!”
“是,谢谢你,毕先生。”坚白礼貌的向他们点点头。“明天通电话,再见。你们好好玩!”
“再见。好好休息,卓尔。”黄蓁叫。
卓尔点点头,回到座位。
坚白立刻招来侍者,付了账,马上离开夜总会。
外面的空气很凉,已经秋天了。
“你舒服一点了吧?你的手暖起来了!”坚白一直握住她的手。
“好多了,外面空气清新,”她抚着脸。“我可能不适合人多的地方。”
“我们不该来夜总会的,”坚白微笑的凝视她。“其实任何地方,只要我们在一起,不是一样吗?”
卓尔只报以微微一笑。刚才的震惊还没有过,心中仍是紊乱的一团。
“黄蓁人很爽快,她那男朋友——也许我说得不对,我觉得他有点邪,不够正派。”坚白说。
“是吗?我设怎么注意,”卓尔说:“人家的事我们不必理,黄蓁喜欢就行了!”
“这是真话。”坚白笑。”对你的朋友我也很紧张。”
门童把他们的汽车开过来,坚白服侍卓尔上车,他对卓尔真是全心全意的。他那种不落痕迹的周到、体贴,有时真是令人无法不感动。
“我看得出来黄蓁喜欢毕群多些,毕群一一仿佛胸有成竹似的。”坚白又说。
“你只不过和人家讲几句话,又会看得这么多、这么清楚?”卓尔不以为然的。
“还有,毕群刚才盯着你的眼光很可怕,”坚白若有所思。“他像想把你一口吃掉一样。”
“哪有这种事?”卓尔心中巨震。“人家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
“就因为第一次见面才觉得可怕。”他说。
“那你还约他们明天吃饭?”她反问。“推了吧!”
“我是给黄蓁面子。”他说。
“我想黄蓁并不会介意,”她说:“请他们吃饭反而是打扰他们。”
“好吧!明天我让秘书打电话去推了他们。”坚白轻描淡写的。“我本来的意思是不想让你太多时间留在家里,出去走走,吃顿饭或许好些。”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她说:“也不急于一时。”
“随你。”汽生慢慢的向前驶着。“黄蓁现在跟那个毕群住在一起?”
卓尔心中有一阵尖锐的痛楚。
“是吧!”她只能把声音装得淡漠。“我没有问过,或者是吧!”
“我看黄蓁恐怕会伤心失望,”坚白为什么一直要讲毕群呢?“毕群的眼光闪烁、浮游不定的,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是心术不正。”
“不要这样说别人,”卓尔心怯的。“无论如何,黄蓁的选择我们帮不上忙。”
“不能这么说,适当的时候,好朋友应该可以说几句话的,”坚白说:“我看毕群只不过是玩玩。”
“只因为刚才他盯着我看?”她故意说。
“那当然不是,我只是直觉。”坚白说。
“你很少对人有敌意的!”她说。
“不是敌意,我只是替黄蓁担心,”他说:“黄蓁是个直肠直肚、豪爽、开朗的人,她似乎没有替自己打算过。”
“大概是吧!”卓尔下意识的叹一口气。黄蓁很爱他,她没有考虑后果,她说,就算万丈深渊她也只好跳下去。“那毕群——是有太太的。”
“什么?!”坚白大为震惊。“那怎么行! 那岂不是自讨苦吃?毕群蓄意害人?”
“我只能说——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捱,”卓尔摇摇头。“我们真是不便说什么。”
“可是我担心,我着急,”坚白绝对正直。“我怎能眼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已经发生了,而且你管——一定是出力不讨好,没有人会感谢你。”她说。
“我完全没有想过感谢,我只因为黄蓁是你的朋友,”坚白认真的。“卓尔。我认为你该同意我这么做。”
“我不能同意,黄蓁又不是——我。”她沉声说。
坚白仿佛吃惊了好一阵子,才说:
“卓尔,你今晚有点不同,你很奇怪。”
“我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惊觉的振作起来。“我只不过在讲我的想法。”
“但是你不帮黄蓁。”坚白说:“你没有理由帮一个初见面的人。”
“我不帮任何一个人,我只讲道理,”卓尔吸一口气。“坚,你太冲动。”
坚白呆愣一下,终于沉默下来。
“或者我是比较冲动,”他微笑着。“我的脾气就是这样,看不惯邪恶的事。”
“我也看不惯邪恶,但是不该我们管的,我们最好不要有那么多意见。”她说。
“好吧! 我不说了。”坚白笑。“我这个人大概是比较四方。比较迂腐。”
“有时候这也是优点。”她笑了。
停好车,他们一起回到楼上的家里。
坚白刚换好衣服,电话铃就响起来,正待换衣服的卓尔带过去抓起电话。
“喂! 卓尔。”她自报姓名。
“卓尔,这次的事我想解释,”毕群低沉喑哑的声音温柔而充满了悔意。“明天见面?”
“你找哪一位?请讲话!”卓尔急出一身冷汗。“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明天中午十二点半,我在‘喜来登’酒店餐厅等你,请你一定要来。”他快速地说:“即使——最后一次见我!”
卓尔心中一痛,再也讲不出话来。
“是谁的电话?”一边的坚白已经起疑了吧?
“不——是搭错线,一个打错的电话。”她慢慢放下听筒。
她还是听见最后一句话,毕群说:
“请一定到,我有重要的话说,说完——你不原谅我的话,我也心死了。”
她迅速的开始以换衣服的动作来掩饰她的不安和心虚,她甚至避开坚白的视线。
“半夜三更打错电话,这些冒失鬼最气人,”坚白摇摇头。“我先去洗澡。”
他并没有怀疑的匆匆走进浴室,卓尔这才敢偷偷的透一口。
如果刚才那个电话是坚白接的话怎么办?狡猾的毕群一定会不出声,或说打错电话,是吧! 好在这次她反应也快,否则真不知如何收场。
明天他约她——她会去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应该不再见他,她也不想见他,但——心中又确实好奇。他还能有什么理由解释?她真的想听一听。
毕群——也真大胆,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来,他不以为卓尔会恨透他吗?
他追黄蓁,又来苦缠她,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除非他对两人讲两次谎话之后,再讲第三次?又或者他已讲过无数次?
卓尔还是到了“喜来登”餐厅。
一走进去就立刻着见毕群,他还是坐在最里面角落的位署,还是一身黑——这都是他的习惯。
她觉得走得十分不自然,他的视线一直沉默的迎着她,给她的压迫力还是那么大。
走近了,她心中巨震。他竟——竟穿了当年的一件铁灰色的毛衣,一样的式样,一样近乎黑的灰,一样是套头的,他怎么会带当年的毛衣来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