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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财奴  第15页    作者:寄秋

  蒙面人的人数渐少,绝大多数死在他剑下,不知是他们想杀的人已经得手,还是任务失败被迫撤退,总之退往温泉处的数人下手越见凶狠,多杀一人便多个活命的机会。

  远处的护卫也赶来相助,只是步伐不稳,神情萎靡,身上有多处挂彩,应敌的反应较往日慢上许多,灵活度似乎受到拘束,缺乏过去蛇般的刁钻和兽似的勇猛。

  所幸人多,五、六人对一人也很有绝对的优势辗过去,战到最后,满地的蒙面人尸首,还能站着的蒙面人寥寥可数,一面倒的战况令有备而来的他们意外。

  或者是知晓绝无生路而想奋力一搏,伤势不轻的蒙面人未发一语的互使眼神,他们集中攻向送嫁行列的头领,只要他一死,这些护卫便会群龙无首、自乱阵脚,他们便可趁乱逃脱。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或许该感谢陶于薇天生的好运道,在危急之际出现了转机——

  “啊!快、快接住我……我要掉下去了!啊——我不想死,救命——救——”

  一颗大石头从天而降,伴随着女子的惨叫声及重物的落地声,来不及避开的蒙面人被压在巨石底下,血肉模糊,而石头上面滚落一个惊魂未定的浅嫩黄身影,面色惨白,两腿发软的打颤,四肢无力的爬呀爬……

  “公主……”背主而逃,她会不会死?

  “原来是银子呀!你又是功劳一件,不错不错,本公主赏你……”银子也够倒霉了,每一回心术不正却干不成坏事,反成了巧建奇功,她真不是能使坏的人呀!

  看到银子的惨况,想笑的陶于薇不慎扯动肩上的伤口,她痛得眼前发黑,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意识一下子像被抽走,幽幽吐出一口气后,全身虚软的倒向葛瞻惊慌的臂膀中,不省人事。

  等到陶于薇再一次睁开眼时,屋里很暗,点了盏不太明亮的油灯。从窗外的光线看来应该是入夜了,她晕了好几个时辰?

  “……渴,水,金子,我要喝水……”

  目光蒙眬间,一道人影走近,动作轻柔的扶着她未受伤的另一边肩头,小心的一小口一小口喂她喝温热的参汤。

  “这不是水,有点苦,里头有药味,金子,你糊弄主子,我要罚你……”陶于薇想举起手捏金子脸颊,这是她常做的捉弄方式,可是她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手也无力举高。

  “不许调皮了,安心养伤。”伤势刚一稳定就不安分,她没想过这一次若是、若是……他不敢想象。

  咦!这声音、这声音……不是金子!“怎么是你?!”

  陶于薇怔忡地望着两颊瘦削,满面青髭的脸孔,一时间以为又在作梦了,只是梦中的男人年轻了些,他比较干净。

  “你伤得很重,连续发了三日高烧,不断的呓语和盗汗,为免把大家的体力都拖垮了,所以决定轮流照料。”他没说的是这些时日全是他一手打理,不许任何人接近。

  那种失去她的惶恐他再也承受不住,眼看着她血淋淋地倒在怀中,气息微弱,他竟束手无策,胸口像被硬生生撕开般剧痛,流出的不是他的血而是她的血。

  那一刻,他有多痛恨自己,明知道她有危险还放任她的任性,自负地认为做了万全准备,绝对万无一失,附近几座山头的土匪都被他剿得一干二净,不可能留有后患。

  可是他被打脸了,一着错,全盘错,他没料到还有意想不到的一批人马暗中潜伏着,在最防备松散之际狠招尽现。

  身上犹带血腥味的葛瞻杀气外露,他的指节上有重击某物留下的狰狞血痕,至今他体内的惊惧尚未平复,胸口涨满的怒气和害怕无处宣泄,他差一点又要饱受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对他……很重要。

  重如性命。

  “你能帮我叫金子来吗?我不舒服……”跟个一身邋遢的男人同处一室,就算她不当名节是一回事也会别扭。

  “哪里不舒服?”葛瞻心焦的往她身侧一坐,长臂一伸抱住娇软身躯,丝毫不见男女大防。

  身子一僵,她笑得有点虚。“不、不是伤口疼,是……呃!我想净身,浑身黏糊糊的……”

  怎……怎么回事?她心口咚地一跳,好像有什么小兔子跳进心窝,他的贴近让她好不自在,感觉心很慌。

  陶于薇试着平静心底的躁动,那种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令她十分慌张,她想是因为梦的影响,才将梦中女子的心思投注在这个长相一样的男子身上,没事的,不要慌。

  可是她忘不了昂然而立的结实背影,以身相护的力拚恶徒,他流出的每一滴血是那么刺目,还有他叫人留恋的温暖怀抱。

  她想,在那一刻死去也是无撼的吧!因为她感受到被保护的幸福感,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两心牵绊,情意缠绵。

  “不行。”他厉喝。

  身子一缩,回过神的她面露委屈。“可是很难受……”

  “你的伤口才愈合,一动又会扯开伤处流血,再忍忍,乖,等结痂了再好好洗一回。”察觉声音过厉,葛瞻放软了声,纵容又心疼的轻揉柔顺黑发,眼中缱绻眷恋。

  经此一事,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前一世被他忽略的浓烈爱意涌上,令他既惶恐又不安,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明明想远离好保她一世安乐,却是牵丝攀藤的放不开。还有陶于燕、赵家军、他想一刀刺向心窝的葛鞅,以及该千刀万剐的南越皇贵妃商兰娣,曾是大皇子妃的她虽受宠却无法封后,百姓们不会允许,她是否后悔当年的一时走偏?

  “不要说我乖,当我是你养的宠猫,我觉得自己在发臭,浑身腐败血腥味,我一定要洗净全身,我受不了这股臭味。”像泡在酸菜缸里,一身酸死人的腐臭味。

  “不许胡闹,一切以你的身体为重,别以为吵闹有糖吃,你不照顾好自己怎么对得起一心为你设想的蕙……蕙妃。”他差点脱口而出喊蕙姨,所幸及时打住,未引人疑心。

  一提到已逝的娘亲,陶于薇的神情多了几分低落,“我想娘,如果她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让我全身脏兮兮。”

  “你……”这只连受了伤都要往野地钻的小狐狸!一声轻喟从抿紧的唇瓣逸出,给人很无奈的感觉。

  “哪个女孩子不想弄得干干净净,人家差一点就没命了,死囚都有上路前的一顿饱餐,我不过擦擦身也不行,日后见了我母妃,她准会竖起好看的柳眉啐一句,‘臭丫头。’”陶于薇好不可怜的低下头,语气中微带哽咽的泣音。

  因为太了解她了,明知道她是装的,葛瞻的心窝还是像揉碎了般,心生不忍。“别闹了好吗?

  薇儿,我保证只要大夫一同意你净身,我一定让你痛痛快快地洗个过瘾。”

  又是薇儿……她脸颊微酡。“我很臭。”

  看到她不满的嘟起嘴,一如他所熟悉的娇气,他忍不住低笑出声,“我一点臭味也闻不到。”

  “那是你鼻子有问题,被沟泥堵住了。”她半恼半羞的堵着气,想用言语打击他。

  他再度发笑,积存多日的郁色雨过天晴。“这次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不会有下一次。”

  一见他眼中迸出的冷冽厉光,陶于薇忽生情动,止不住的爱恋如泡了水的豆子,瞬间发芽。“不是你的错,要不是我闹着要玩水也不会遇到拦路打劫的土匪,与你无关。”

  第8章(2)

  土匪吗?他嘴边一抹冷笑。“少说话,再多喝一口参汤,你流了不少血,要补回元气。”

  带苦味的碗放在唇边,被逼得喝了好几口的陶于薇觉得满嘴苦涩,她求饶地喊停,“喝……喝不下了,肚子很涨,我快吐了,啊!你……你在干么……”

  她倏地两颊飞红。

  “帮你消食。”她不好移动,免得又扯裂伤口。

  一只散发热气的大掌覆于她腹上,只要是一名女子都会不自在、满脸臊红,羞到无以复加。

  可是神色自若的葛瞻像是没瞧见陶于薇的羞臊,大手一下轻、一下重的揉按,恍若对待心爱的女子,珍之,重之,无微不至的呵护,不忍心她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原本想说什么的陶于薇说不出话来,心底那株小幼芽以她惊愕的神速茁壮生长,抽出叶片,壮实枝干,嫩嫩绿绿的小树已具参天大树的雏形,她有了自己也掌控不了的依恋。

  只是,人有三急。

  “我……我要恭桶……”她很急,昏迷了三天,她怎么不急。

  “我抱你去——”头皮忽地一痛,一束黑发捉在莹润手心。

  “葛广之,你是男人!”她怒视。

  正要弯下身将人抱起的葛瞻蓦地一顿,身子略僵。“我不会偷看,反正是小泵娘身板,没什么看头。”

  “你、你混蛋!”闻言,她气愤地踢了他一脚,这一踢她赫然发现力气回复了三成,但是因为用力过度,伤口裂开了,她又被火速送回床上,重新上药,包扎好后,这才在金子的服侍下终于解决急难。

  “那些人不是土匪。”白文昭肯定的说。

  哼!需要费事解释吗?

  稍有眼力的人都瞧得出端倪,突然窜出的蒙面黑衣人身手矫健,行动快速,反应极快,全体动作有规律的一致性,明显受过一段时日的严苛训练,底盘极稳。

  他们身上没有土匪惯有的匪气,眼神漠然不带散漫,能收能放的杀气犹如变色的虫子,隐身在人群便是平民百姓,没人察觉得出他们刚干完一笔杀人买卖,手上还有死人残留下来的血。

  更重要的一点是蒙面。

  既然干了烧杀掳掠的土匪勾当,便有豁出去的莽勇,一群没有明天,不怕死的亡命之徒,穿上黑衣是为了隐藏行踪,好方便行抢,何必多此一举以黑布覆面,怕人认出相貌,人财皆失的死人岂能出面指认谁是土匪?!

  其实中途劫杀的破绽并不少,鞋子的统一,服饰的一致,连长剑的出招方式都十分雷同,尤其是只用眼神沟通的方式,那是军中或暗卫才有的专门教导,一般匪徒不可能学到这般精良的密语。

  思其及,葛瞻不禁想起前一世,他是不是忽视了什么,被巨大的悲怆蒙蔽了双瞳,未去深究劫杀三公主车队的是不是真是土匪,只听信运棺回来的官员片面之词,他记得那批盗匪最后隐匿深山野林之中,查无踪迹。

  一个公主的死草草了结,未逮到真凶,为何没人追究事后责任?沿路的府衙,接待的官员,离出事地不远的驻兵所,居然无一人被撤职查办,此事好像一滴水落在河里就此隐没,无波无澜,涟漪不生。

  那时的他在干什么呢?

  对了,那时他送完她最后一程,面色漠然的进宫见昌平帝,说服他和赵家出兵助他攻打南越国,粮草、兵马准备齐全,他的复仇之路就此展开。

  “查,一个不落的彻查,翻天覆地也要查个明明白白,我要知道他们究竟从哪里来,受谁的指使,真正的目标是谁。”三公主为劫杀对象可能是障眼法,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何人?

  他吗?还是另有其人?

  葛瞻百思不得其解,千名青衣卫出自天耀城,其忠诚度可信,背景也都干干净净,全是他南越国人,跟着他大大小小也打了几场战役,他信得过自己人。

  反之,陶于薇只带了数名宫女、太监微服上路,并未大摆公主阵仗,她那边的人数更简单,十根手指头数得出来,要从其中挑出威胁性较大的人并不容易,除了孔方……

  孔方?!

  葛瞻黑眸冷了冷,认为自己想多了,一个管事会有什么仇人,最多是利益不均遭人惦记罢了,谁会这般大手笔地雇杀手将其杀害。

  前一世,他死时二十八岁,因此他不晓得自己死后又发生什么事,例如昌平帝死于何年,继位人是谁,葛鞅和商兰娣这对狗男女是否遭受报应……人死万事休。

  “这……有点难度,你得给我点时日。”回答的是搔着头的白文昭,他觉得葛瞻的要求强人所难。

  乔装水月族护卫送三公主出嫁已叫人费解,但是城主一吩咐莫敢不从,上阵杀敌的将士委屈一回,着彩添金的扮起异族勇士,将军人的一言一行拘束住,换上草原民族的豪爽和热情,穿着短裙喝酒、歌舞。

  一事未解又生一事,这会儿又叫他们查人,将天耀城仅有的人脉也用上,去做一件不得利,也与己无关的事,说实在的,他越来越看不透处事高深莫测的城主,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无人知晓。

  “尽量查,把底全给掀了,半个月内我要看到结果。”他不容许潜在的危险继续存在,时时如吐着舌信的毒蛇环伺四周。

  “什、什么,半个月?!”白文昭瞠目。

  “做不到?”葛瞻挑眉。

  摆出一张苦脸的白文昭只差没叫他大爷,给他跪下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我怎么查?!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已久了,老想着法子累死我,我看你很快就能如愿了。”

  “不是还有几人没死?”卸了下巴,废了武功,缚捆四肢丢在破马车里,一日只给少许的米粥和水。

  “你说那几个人呀!折腾得只剩半口气而已,嘴硬得很,挖不出话,你要真想踩着这条线往下查得赶快,大概撑不到明天天亮。”性命如蜉蝣般稍纵即逝,半点不由人。

  “信庭。”葛瞻并未回头,他目光冷冽的看着手上一道被女人所伤的旧疤,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羞辱——商兰娣。

  “怎么又推到我这头,见不得我偷闲吗?罢了,罢了,谁叫我是个心狠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下作逼供手段我比别人强一点,反正缺德事做多了也不缺这一件。”能者多劳。

  陆信廷是天耀城军师,同时也是令人害怕的刑求高手,他不问过程,只求结果,用着别人想也想不到的酷刑折磨受刑者的意志,不是迫到绝路,而是让人整个崩溃,由里到外无一处完整,半疯半癫狂地吐出他想要的情报。

  他另有一个外号叫“屠刀客”,不见血的凌迟。

  “偏劳你了。”有他出马,这件事不难。

  “言重了,城主,我能力能及自是不好推辞,只是……”陆信庭噙着笑,眼神多了一抹意味深长。

  城主?!

  越往南边走,越见南方的山明水秀,烟雨蒙蒙,风声乍起,站在下风处的陶于薇隐约听见几个人的交谈声,不甚清楚地听得含糊,雨丝飘落,细细绵绵。

  她不是有意要偷听,而是伤势未愈,伤口有点疼,走累了靠在石柱旁的栏杆暂时歇脚,孔方伤得不比她轻,有多处刀剑伤,她前去探望一番后,便在侍女的服侍下回转。

  说也巧合,她此时的位置正好在转角的死角,侧看挂着水晶珠帘的碧纱窗,她看不见里头的人却听得见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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