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姑娘。」陆诗媚笑视着她。「太好了,我正要去万宝斋找你。」
陆诗妍顿时升起了防备心。「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陆诗媚说道:「我跟我娘想到的入佛寺礼佛,顺便为我昏迷的姊姊祈福,但因为我们对景安不熟,想请你陪我们一块儿去。」
听她说要为昏迷米的姊姊祈福,陆诗妍只觉得讽刺极了,再说了,赵氏跟陆诗媚为什么要她陪同?说来,她跟陆诗媚也不过就昨天有一点接触,称不上是熟悉……
像是看出她的疑虑,陆诗媚续道:「向姑娘,我们人生地不熟,又是女流之辈,也不好找男子同行,所以才想到了你,希望你不要见怪。」
陆诗妍觉得她这样的说法是有几分道理,但她隐隐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戒心仍没放下。
「我们本来要前往万宝斋跟雪鸿哥哥说一声,借个人的,哪里知道在路上先看见你了。」陆诗媚亲昵的伸出手拉着她。「向姑娘,咱俩年纪相当,若以姊妺相称,你应不会拒绝我吧?」
陆诗妍为难一笑。「不敢,丽平哪里高攀得了?」
「说哪儿的话呢!」陆诗媚娇笑道:「我觉得与你挺投缘的呀。」
陆诗妍打从心底发凉。从前,陆诗媚也都是跟她说着这样的话,甚至是比这些还要亲热、真诚上百倍千倍,也因此她始终深信不疑。
可如今,她发现了赵氏跟陆诗媚的真面目,她明白她们所说的都是骗取她感情及信任的谎言,她们所做的事,都是为了更轻而易举地除掉她。
现在,她们还想做什么?
这时,康宁刚好经过,看到两人,便喊了声,「陆二小姐,向姑娘。」
康宁的突然出现,教陆诗媚有点紧张。
「康宁,麻烦你一件事。」陆诗妍马上趁机说道:「跟大掌柜的说一声,我今天临时有事,没法进万宝斋了。」
「欸?」康宁一怔。「那你的客人……」
「今儿没有预定的客人。」陆诗妍说道:「若有熟客,便请客人明日再来。」
康宁看着她,再瞥了一眼陆诗媚,问道:「你去哪儿?」
「我陪陆二小姐走走,尽地主之谊。」陆诗妍回道。
陆诗媚怕节外生枝,赶紧说道:「向姑娘,咱们快走吧,我娘等着呢!」她不让向丽平跟康宁多有交谈,立刻将她拉上马车,扬长而去。
入佛寺位处郊山,是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古刹,拥有许多的信徒,这天,香火鼎盛的入佛寺罕见的不见人潮,添了几许清幽,少了几分烦扰。
拜佛后,赵氏问道:「听说附近有条春溪,景色宜人,向姑娘可知道?」
陆诗妍成了向丽平也近三个月了,当然知道这入佛寺及春溪都是景安十景之一,便回道:「是的,春溪四季各有景致。」
「我们到春溪畔走走如何?」赵氏提议。
「陆夫人若有兴趣,丽平自当奉陪。」
于是乎,她们乘坐马车前往春溪,马车停下后,赵氏故意撇下车夫跟随行丫鬟,与女儿及向丽平三人结伴步行,沿着小径往溪畔而去。
溪边除了她们三人,还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其实陆诗妍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儿,她看着春溪流水潺潺,溪边各式花草争艳,五颜六色,好不美丽。
赵氏向女儿使了个眼色,两人很有默契的拉着向丽平继续前行,终于来到一处僻静无人之处。
「这春溪实在很美,令人流连忘返。」赵氏盛赞着,回头问道:「向姑娘,你是在景安长大的吧?」
陆诗妍顿了一下才回道:「……是。」
「听说你家里是做古董生意的?」赵氏又问。
「是的,不过如今已卸匾关店了。」
「是吗?」赵氏假装惋惜地道:「那真是可惜了,听雪鸿说你极具监定才能。」
「是呀,娘。」陆诗媚马上接腔,「昨日同行,雪鸿哥哥对向姑娘可是赞誉有加呢!」
赵氏笑视着向丽平。「你年纪轻轻,有此才华,实属少见。」
「夫人跟二小姐过誉了。」
她们的和善及亲切,让陆诗妍内心疑惑不已。她们究竟找她出来做什么?总不可能就为了夸奖她吧?
她正思忖着,忽听见赵氏「唉呀」一声。
「我的手绢!」赵氏看着那飘在水面上的手绢,一脸惋惜。
陆诗妍见手绢还算靠近岸边,自然地上前。「赵夫人,我帮你捡。」
她才蹲下来伸出手要捞起手绢,背上突然被重重的推了一把,她的身子失去平衡,跌进了水里。
「啊!」她才扑腾着转过身,浮出水面一些,却看见两只手伸来,使劲地压着她的头、她的肩。「唔……」她整个人被压回水里,呛了几口水。
她奋力挣扎,眼缝里出现的是赵氏那张阴狠的面容,且赵氏的双手正压着她,阻止她的头探出水面。
这一瞬,她明白赵氏母女俩找她到郊山一游,用意为何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们连向丽平都不放过,此时的她不过是万宝斋的女朝奉,是靳雪鸿的伙计,对她们来说有什么危害及影响?
她憋着气,不断挣札,终于让她短暂地浮出水面。
她狼狈又痛苦地看着赵氏,有些困难地道:「赵夫人,你、你为什么要……」
「你这个小妖精,我是不会让你坏事的!」赵氏眼底迸射出寒光,非杀了她不可!「你死了,诗媚就没对手了。诗媚,快过来帮忙!」她一个人的力气不足以将人长时间的压在水面下,急忙喊女儿当帮手。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陆连妍心寒又心惊。
陆诗媚有点畏怯地道:「我、我也不想,谁教雪鸿哥哥表现得那么喜欢你的样子……」
陆诗妍顿时恍然大悟,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们为了夺走一切,竟然一次又一次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她们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她们了。
「做出这种事,你们不会良心不安吗?」陆诗妍愤怒又痛心地质问道。
「良心不安?你在我眼里,就跟陆诗妍一样,只是挡路的石头。」赵氏冷哼一声,「我能弄死一个陆诗妍,又怎会在乎多一个向丽平?」
闻言,陆诗妍陡地一惊,难道……
「你跟陆诗妍的死都会是意外,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赵氏得意地道。
陆诗妍咀嚼着她话中的意思,不自觉倒抽一口气。
马车翻落山坡并非意外,而是人为?老天!赵氏为了杀她,竟害无辜的老马跟碧水赔上性命!
她痛心极了,眼泛泪光地瞪着曾经被她视为亲娘的赵氏。
而她一脸湿,赵氏完全没察觉她哭了。
「诗媚,你还磨蹭什么?快!」赵氏使劲地想把眼前的少女压进水中。「待会儿要是有人来就坏事了。」
陆诗媚一听,下意识的看看四周,再转回头,看见陆诗妍像是要大喊救命的样子,她吓得立刻伸出双手狠狠的将她的头压进水里。
两人四手,陆诗妍就那么被压入水中,她不断地挣扎,蓄在胸腔里的空气一点点的吐出,在水里变成了泡泡。
她惊怒又痛心地瞪大眼睛,赵氏那阴狠的表情及眼神,还有陆诗媚慌张的神情,全牢牢刻印在她眼里、脑中。
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到了尽头,她的嘴已经再也无法紧闭。
这一次,她是真的完了。
她好恨、好难过,她无法相信人性竟是如此的丑恶,她曾经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她们对她的爱,而如今……
终于,冷冷的溪水灌进她口中,充满了她的胸腔。
她不挣扎了,只是瞪大双眼,想再多看这人间几眼。
天……好蓝,但她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红月。
见她不动了,两只眼睛瞠瞪着,嘴巴也张开,赵氏这才放心的松了手,冷然一笑。
「成了。」接着她转头看到女儿一脸惊恐,浑身发抖,受不了的眉心一拧。
「诗媚,给我争气点,别那么没出息!」
「娘……」陆诗媚颤抖着嗓音道:「她……她的脸好可怕,像是……」
虽说收买工匠破坏轮轴,让姊姊发生翻车意外之事她也知情,但那毕竟是透过他人之手,可如今她可是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住口!」赵氏沉声喝道,「瞧你那心虚害怕的模样,任谁见了都觉得你有嫌疑,给我振作起来!」
第6章(2)
这时,她们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警觉到有人接近,赵氏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像是在对她说「给我警醒点」,随即,赵氏瞬间换上惊慌失措的表情,用焦急的声音大声疾呼,「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从康宁口中得知向丽平在路上被赵氏母女带走后,靳雪鸿心里就一直不踏实,偏偏康宁说向丽平只交代要陪陆氏母女四处走走,却没说是去哪儿,教他无从找人。
但他实在坐立不安,无法什么事都不做,便撇下店务,四处打听。
终于,他从城门守卫那儿得早上有一行主婢四人及车夫驾着马车出城,从守卫的描述,他几乎可以确定那是陆氏母女跟向丽平。
于是,他立刻骑马出城,心急如焚的寻找。
出城后便是郊山,而郊山出名的景点就是入佛寺及春溪。
他去了入佛寺,遍寻不着她们的踪影,随又策马赶往春溪,沿着溪边青青草岸,远远地便看见有人群聚集在溪畔。
他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直觉下马快速冲了过去。
当他穿过两道人墙,看见的是一名女子被一块破麻布盖着,露出两只脚,她的绣花鞋只剩一只。
不——靳雪鸿一阵晕眩,脑袋也突然一空,一种椎心的痛袭卷了他。
「雪鸿哥哥?」
他听到有人叫他,循声一看,正是陆诗媚,此时她跟赵氏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像是没料到他会出现,母女俩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直觉告诉他,向丽平的意外跟她们脱不了关系,但她们为什么要伤害她?
倏地,他想起昨日在陆诗媚眼中不时出现的厌憎及敌意。
他下意识地望向陆诗媚,眼底迸射出审视又愤怒的锐芒。
迎上他那慑人的目光,赵氏跟陆诗媚立刻佯装一脸悲伤、余悸犹存的样子。赵氏更是即刻落泪,悲不可抑地拉着女儿上前。「呜呜呜……贤侄,是、是向姑娘呀……」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向丽平,靳雪鸿的心冷透了的同时,又有一把怒火熊熊燃烧着。
「向姑娘执意要帮我捡手绢,我……我一直阻止她,她就是不听,结果就……」赵氏哽咽地道:「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找白姑娘一起来的。」
靳雪鸿没有回应,只是走上前去,蹲下,掀开盖在她身上的破麻布。
他倒抽了一口气,将她抱起,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湿了他的衣衫及鞋袜,在他怀中的她,已没了气息,身子变得冰冷且微微僵硬了。
虽未有十拿九稳的证据,但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意外,而赵氏母女就是凶手。他在心里对她说:向姑娘,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欠你一条命,不管事实真相为何,我都会还你一个公道。
见他将溺毙身亡、全身湿透的向丽平抱起,围观的人都一阵惊呼,赵氏眼陆诗媚也是吃惊。
陆诗媚上前,疑畏地道:「雪鸿哥哥,她……」
靳雪鸿微微侧过脸,用冷厉肃杀的眼神瞥了她一记。
迎上他那仿佛要杀人般的目光,陆诗媚心头一颤,顿时哑然并倒退了两步。
靳雪鸿抱着向丽平,转身走向他的马,他低下头看着她,低声保证道:「向姑娘,我会为你报仇的。」
陆诗妍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的喉咙里、胸膛里好像灌满了水,让她难受又痛苦。
她奋力挣扎再挣扎,终于喊出了声音。
「啊!」同一时间,她倏地睁开眼睛。
她惊魂未定、余悸犹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慢慢地恢复了意识。
老天,她……回来了!
看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切,她知道她的魂魄回到原来的躯壳里了。方才发生的事,还犹在眼前,惊悚又令人悲愤。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的翻车意外并非天意,而是人为,她更没想到继母跟诗媚居然连无辜的向丽平都狠心下手。
但话说回来,向丽平其实老早就死了,继母跟诗媚一定没想到,她们谋害了向丽平,却让她醒了过来。
接下来,她该怎么做呢?立刻揭穿赵氏母女俩的真面目?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不可思议,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再说,在这陆府之中,不知是否还有赵氏的眼线及爪牙,要是她此时醒来,赵氏是否会再次想办法害她?
她突然又想到她们谋害她,是为了夺走属于她的亲事及财产,那么接下来,她们会不会将魔爪伸向父亲?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不行!她绝不能让她们的毒计得逞,她一定要将她们绳之以法,得到应得的惩罚。
正想着,她听见了脚步声,她急忙闭上眼睛,放松身体,继续假装昏迷。
有人进到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断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偷瞄了一眼,是她的贴身丫鬟线儿。
虽说线儿是自小就跟着她的,但经过被继母和妹妹背叛后,她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因为她根本无法确定谁是敌,谁又是友。
她必须观察一阵子,确定线儿是可信的自己人,才能安心的让线儿知道她已经苏醒。
打定主意,她又想起了靳雪鸿。他知道她醒了吗?还是正为了向丽平死了而震惊?遗憾?
意念……突然,这两个字钻进她脑海中,她要凭着强烈的意念让靳雪鸿知道她醒了,她得让他来安阳一趟,因为她需要他的陪伴及帮助,才能挺过这场风暴。
雪鸿,快来找我!
她在心里想着、念着、期待着、祈求着。
「都怪我,要不是我约她去入佛寺参拜,也不会顺道去春溪畔赏景,更不会……呜呜,都是我不好,我不对。」
靳雪鸿面无表情看着陆诗媚痛哭失声、自责连连的表现,心里一阵冷笑及憎恶。
他们三人一起同游拓园时,他在陆诗媚眼底看见敌意及厌憎,然后隔天赵氏母女俩便邀约向丽平同行,接着……向丽平死了。
他先假设向丽平是被她们害死的,那么她们为什么要害死她?她对她们造成了什么危害或阻碍吗?
陆诗媚不断提及陆诗妍不再醒来或是死去,他将要如何处置两家的婚约,若她真心希望陆诗妍醒来为何却总表现得她认为陆诗妍不会再醒来?陆诗妍不再醒来,她们母女俩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肯定是有的,陆家就这两个女儿,若是陆诗妍醒不过来,陆家的一切便全落入她们母女两人手中,假如她们的野心不只是陆家的财产,那……慢着!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