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姓纪,忝职宫中太医院副首,奉旨一贯随侍静王府。”纪太医微笑开口,“今日特遵凤爷所托,前来为小夫人请诊安胎。”
“安……胎?”她颤抖着嗓音,几以为这是梦。
“是的,安胎。”
谈珠玉高高提着的心终于回到了原处,泪,不知怎地落了下来。
他要这个孩子,他是要这个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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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大石重重抛落池塘,这个消息瞬间冲击得商府上下撼动震荡难抑,一时之间,下人们纷纷竞相走告,抢着要到蔷薇轩大献殷勤、巴结讨好。
其他各院的姬妾们却惊呆了,花容玉貌俱化成如丧考妣,共中几名平时较为受宠的小妾——如桃花、幽兰和海棠,更是大受打击,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桃花怒气填膺,尖叫了起来。
幽兰脸上盛满悲伤哀怨,恨意难平。“男人自古皆是喜新厌旧,你我容貌虽如故,可在爷的心底,我们却己褪了颜色了。”
“她怎能怀爷的孩子?”海棠气苦极了。“平时是我陪爷侍夜多些,真要怀也该由我,怎么能是她?”
“没有喝上避孕汤是意外,可爷竟然同意留下她的孽种……”桃花染着艳红蔻丹的指尖紧紧掐握拳头,咬牙切齿。“万一、万一爷当真对这狐媚子动了心——”
“你是说……爷……爱上了她?”幽兰脸色惨变。
“不会的!”海棠嚷嚷,捂住双耳拒绝相信。“爷绝对不会爱上她的,因为爷从不爱任何人,他对我们都是一视同仁,你们都忘了吗?”
“不管爷心里怎么想的,或者是不是真爱上了她,眼前能确定的是,在我们之中,唯有她被爷允许留下孩子。”桃花冷冰冰道破事实。
而将来这个孩子,就会顺理成章成为商府的继承人。
谈珠玉那个贱人,自然也就能母凭子贵,欺到她们头上来。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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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府里的小后宫暗潮汹涌,可在若儿的全力防堵以及谈珠玉的万般小心戒慎下,日子倒还算平静安然。
流光推进,时序轮转,原本微凉乍暖的春末夏初渐渐被暑热的盛夏取代,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她已经怀孕三个半月,小腹虽未明显凸出,可已经开始有更多害喜的症状,嗜酸爱困,常常抱着一坛子蜜腌的金枣吃着吃着便睡着了。
两个月来,商岐凤并没有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样,开始待她万分怜惜疼宠,事实上,他举止并无任何异常与改变,仍旧淡漠沉静,不多言。
他很少到蔷薇轩来,就算来了,也不再留下过夜。
谈珠玉每每想起这个,突然就会变得想哭;情绪敏感纤细爱哭也是害喜十恶不赦症状之一,也是她最想戒掉的陌生习惯。
因为她的疏忽失责,令凤徽号损失甚钜,虽然他将所有帐册尽收了回去,也不让她知晓后来事情究竟怎生处置了结,但是她心底总挂记着这桩悔愧的重大错误。
最重要的是,究竟是谁出卖了凤徽号?
没能揪出这个内贼,她心底始终隐隐不安。
“主子?”若儿快手快脚地缝起小鞋子小袜子,偶一放下针线,恰巧看见她神色郁然。“你要多多好吃好睡,将养身子才是,万万别再操心劳神了。”
“知道了。”谈珠玉回过神来,温婉一笑。
也许是肚里怀着孩子,激发了她细腻柔软的母性,她美丽脸庞上的精明与敏锐,慢慢被温暖柔和的神情取代。
就算面上倔强,可每当她低头轻抚着肚子时,眼底眉梢的怜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哎呀,婢子忘了小厨房里的灶上还炖着参汤呢!”若儿啊地一声,急得跳了起来。“主子,你稍等一下,婢子去去就来。”
“不急,当心脚下。”看着若儿急脚猫似地往外冲去,她忍不住笑了,高声叮咛。
若儿一不在,屋里又静得悄无声息,分外听闻得屋外蝉声唧唧,清风习习而来,好一派盛夏悠悠时光。
她望向窗外,这才瞥见在外头浓绿树荫下,有一个高大身影静静伫立。
谈珠玉心头一热,屏住呼吸,痴痴地望着那熟悉挺拔的形影。
他是来看她的吗?可为什么他不进来呢?
难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是他生命中不愿面对的一大困扰,所以才致使他连想跨进她房里的欲望也没有吗?
她黯然神伤地低下了头。
当晚——
夜里难寐,只要一合上眼,梦境就纷纷扰扰而来。
她梦见了爹娘,梦见了囡囡,还梦见了——他。
朦胧之中,他厌恶的眼神却那般清晰,她情急地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袖,却被他一把挥开,踉跄跌坐在地。
“我怀的是你的孩子……”梦里的她再也抑不住痛楚委屈的泪意,哽咽饮泣。
“来得真不是时候。”他眼底严厉愤怒之色令她战栗。“我最痛恨人利用我,是你利用了我,得到这个孩子!”
“不……不……”
谈珠玉惊醒过来,心跳又急又快,这才发觉自己满颊的冰凉。
她竟该死的又哭了!
第7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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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午饭后,谈珠玉独自撑着油桐花伞,挡住灼热阳光,在园子里散步。
她需要自己一个人冷静地想想。
肚里的孩子是她的王牌,无论如何,都是她地位的倚靠和保障。
除此之外,她根本不需要去理会商岐凤在不在乎、爱不爱这个孩子。
一切都是出自利害关系的利益交换。
她现在该好好思考的是,要如何利用这个孩子帮助她在短时间内,将所有被收回的权势一一要回来。
谈珠玉回复昔日自信,她很快下了一个决定,明日就借词身子不适,再央请纪太医向爷言及孕妇心神耗弱不宁,若未多加关怀调息,恐有碍胎儿生养。
她终于笑了——重新掌握局势的感觉真好。
“哟,这位是谁呀?”一个甜腻腻的声音响起。“笑得这般开怀,倒似肚里怀的不是孩子,是金子呢!”
谈珠玉戒备地停住了脚步。
娇艳的桃花和清丽的幽兰、海棠手上挽着花篮子,连袂而来。
“桃花姊姊说笑了。”她淡淡地道,并不愿再多做冲突争执。
“唉,事到如今,我们这些怨妇也只能说说笑,聊作自娱自怜罢了。”桃花怨毒的双眼像是要放出飞箭来。“难道这也犯了你的禁?”
幽兰拉住桃花的衣角,“别说了,咱们现在不比人家是香饽饽,万一惹得人家不快,向爷告状可就惨了。”
“这阳光太热毒了,这儿也并非说话之地,请两位姊姊好走。”谈珠玉若无其事地欠身,神色淡然地就要举步离开。
“是呀,也请妹妹好走——”桃花笑得好不灿烂。
谈珠玉始终没有放松对她们三人的戒备,可是却忘了背后,一股大力猛然自背后袭来,她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不——”
被推下湖的谈珠玉被冰冷湖水淹没的刹那,本能地紧护住了肚子,脑中唯一的念头只有肚子里的胎儿——保护孩子——她的孩子——
宝宝……
“你们做了什么?主子!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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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寒冷和灼热的痛苦交替着,谈珠玉冷得齿关打颤,又被高烧折磨得辗转挣扎呓语不绝。
恍恍惚惚中,耳畔似乎有人在叫喊,有人在哭泣,还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威胁恫喝,可是她的头好痛,胸口好痛,肚子更像是火烧般,有种什么在汩汩流出她体内,温热的、潮湿的令她恐惧。
她好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是她的命吗?
“冷……”谈珠玉呢喃。
有一双温暖的臀弯牢牢环拥住了她冰冷发抖的身子。
她紧紧攀附着那暖热得惊人的拥抱,终于渐渐入睡了。
但体内犹然空空洞洞,到底是什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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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珠玉昏迷了三天三夜,最后总算勉强自鬼门关抢回了一条命。
只是当她清醒过来后,却发现她的孩子没有了。
“都是婢子迟了一步,是婢子没有保护好主子……”若儿伏在床畔哀哀哭泣,自责悔恨不已。
孩子没有了……
她苍白憔悴的小脸怔怔,手掌缓缓地向下移动,慢慢平贴在肚子上。
不见了……
孩子……她的孩子……
“主子,往后还会有的。”若儿强忍着呜咽,努力想安慰她。“主子你、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身子要紧。”
她不要……伤心……她应该伤心吗?
她不会伤心,因为这个孩子只是她的筹码,筹码没有了,她应该是失望,应该生气,她为什么该要伤心?
“没有了。”她喃喃,自言自语,“只是没有了。”
“主子?”若儿终于察觉到她的异状。
“他呢?”
“谁?”若儿一怔,忍不住怒火中烧。“爷吗?婢子真是没瞧见过像这样的爹,孩子没了,却没有重重责罚那三个杀人凶手,你昏迷的期间也没瞧见他来看过,难道你们母子是死是活,他真的全都不在乎吗?”
若儿激动得又气又骂,一时间也忘了不该再雪上加霜,过度刺激自家主子。
可是谈珠玉只是呆呆的听着,没有生气,眼眶也没有一滴眼泪。
事实上,她好像流不出半点眼泪,情绪好像早就已经流干了,没有了。
“……我累了,我想睡。”她慢慢挣扎着躺了回去,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若儿只觉得主子不对劲,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主子真的不难过吗?为什么主子连哭也没哭?难道她也和那位狠心无情的爷一样,对这个孩子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可她明明就那么期待孩子的出生,常常以为没有人瞧见的时候,偷偷地对肚里的孩子说些傻气的话。
“唉。”若儿眼眶又红了,“怎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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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流掉了,商岐凤并没有勃然震怒,将通府上下一干人等全唤来痛斥严惩。
饶是如此,连日来府里每个人心惊胆跳、战战兢兢着,深怕爷不知几时要大发雷霆。
事发当日,商岐凤并没有痛加鞭笞责罚那三名姬妾。
但是第二天,桃花、幽兰与海棠却从此消失了,商府里再也不见这三名娇姬美妾。
其余几房小妾吓得没人敢再冲动行事,除却不敢再去蔷薇轩那儿打落水狗,甚至连自己院落都不敢踏出去一步。
日子一天天过去,商府里的一切仿佛又恢复了旧日的平静。
溺水又小产导致元气大伤的谈珠玉,也一日日慢慢调养好了身子,既没有哭也没有闹,生活起居一如往常。
那个未来得及出生的小生命,好像就这样静静地、无声地消逝在人们的记忆里。
这天黄昏,晚霞凄美如醉,晕染得天空仿佛即将落下一场胭脂雪。
谈珠玉默默来到小书房,想把自己惯用的那柄乌檀算盘拿回去。
自被收回权的那一天,她心神大乱,满心羞愧悲愤,根本顾不得那许多,后来有了身孕之后,自然更加无暇思及这等琐事。
现在她的身子和精神都复原了,该做的还是要做,至少,在重新得回他的信任之前,她不愿再落人话柄,或是惹他疑窦不快。
她如玉的指尖轻轻抚过红木书案,感伤地碰触着那张紫檀太师椅,顺手将一管搁在砚上的狼毫挂回笔架。
就在这时,她寂寥的目光被桌上一只方方正正的螺钿玉匣吸引住了。
这是新添的物件吧?
匣子边缘压到了一角纸尖,她随手将匣盖掀起,想把那纸张妥善放好,眼神不经意地瞄到纸上墨字,脑子轰地一声,胸口如遭巨拳重捶!
她慢慢抽出了那张红纸,指尖剧烈颤抖着。
红纸上头,龙飞凤舞的字迹并列着一男一女,两个名字。
商无忧。
商无虑。
指尖的发抖渐渐扩大到全身,她身子摇晃了一下,及时扶住桌沿,下一瞬间,她将匣里的那整叠红纸全揣到面前,一张又一张,一个名字又一个名字,透过灼热模糊的视线,深深烙印入脑海心口。
商行云……商飞雪……商宙武……商宇秀……商平……商安……
原来,他也和她一样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
原来,这个孩子对她而言,早已并非是个冰冷的谈判筹码。
那是她孩子,她的腹中骨血,她的心肝宝贝!
“平儿……安儿……”谈珠玉紧紧地将纸压在胸口,死命压抑多时的巨大悲伤痛苦在这一瞬间尽数崩溃,她号哭出声,“宝宝——我的宝宝……你回来呀,娘在这里……你在哪里?”
夕阳残红,晚风寂寂。
窗外,商岐凤静静伫立在窗畔,无语,眸光悲伤怜痛地默默凝视着她。
第8章(1)
商岐凤破天荒失眠了一整夜。
那撕心裂肺的阵阵悲泣声不断在耳畔响起。
她哭得脱力疲乏,昏昏沉沉,像只重伤的小兽般蜷缩成一团,怀里却死死攒着那叠红纸,那副浑身冷汗湿透重衣的模样,牢牢烙印在他脑海。
一股翻江倒海而来的陌生情绪,犹如荆棘藤蔓股紧紧勒缠着他的心,商岐凤感到胸口异常发紧、纠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容阴郁压抑。
“爷?”门外响起一个刻意压低音量的轻唤,“您起身了吗?”
“谁准你来打搅?”他低斥,口气里有一丝罕见的烦躁。
门外随从一惊,惶恐道:“是、是,惊扰爷了,小的马上打发玉姑娘回去——”
玉姑娘?
“慢着!”他心下震动,冲口而出,“让她进来吧。”
“是。”随从不敢有丝毫疑惑。
商岐凤独居的“凤凰堂”寝室清幽宁静,前厅宽敞开阔,铺就天青老烧砖,镂花雕窗宽大高耸,透光明亮磊落,四柱之下摆放数盆半人高的雪色曼陀罗花。
他负着手,眸光灼灼,却又带着一丝渴盼与怜惜地望着门外。
历经羁水、小产、哀恸,那么弱不禁风的身子却承载了这么多打击与重创……不知她可有好些了?
“贱妾见过爷。”一个脆生生的嗓音清朗响起。
他目光复杂地直直盯着她。
出乎意料之外,她非但没有一丝憔悴悲伤之色,反而周身妆饰珠翠,身着俏红罗衣,美丽的鹅蛋脸上黛眉弯弯描,朱唇点点染,妆粉浓艳得胜过平常七分。
美得艳光四射,却令他感到有种大相违和的怪异冲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