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暖黄灯光映照下,头戴女巫帽、穿着黑色长洋装的年轻女子一脸专注,表情近乎虔诚。
她纤美的五指握着银色冲水壶,姿态从容优雅的从半空中对着咖啡滤壶注入热水,冒着白烟的水流自细长壶嘴倾泄而出。
在这瞬间,他觉得时间彷佛慢了下来,店里的人声喧哗也随之消失,世上彷佛只剩下专注煮着咖啡的她与他两人……
她持壶的素手灵巧地画着圆圈控制水流的方向与落点,滤壶里的咖啡粉上开始浮现绵密的白色泡沫。
等泡沫消失,她动作轻快地将量杯里的咖啡倒入一旁温好杯的彩绘咖啡杯里。
看着煮好的咖啡,她紧抿的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清丽小脸上浮现浅浅梨涡,明亮的眼眸弯成细细的月牙,一股欢快愉悦的气息从她身上迸散而出。
她这一笑,打破之前冲煮咖啡时那种近乎神圣的气氛,好像突然从端庄的女神变成调皮的精灵。
而他,莫名地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
真有趣……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她来。
看得出她对这杯咖啡很满意,他甚至能从她的动作与表情里感受到她对咖啡的热爱。
之前那些“耍噱头的店咖啡一定很难喝”或“店长脑子怪怪的”之类的想法,都被他抛诸脑后。
他目光幽深,近乎危险地注视着她。
冲好咖啡,楚暖满心欢喜的把咖啡从量杯倒入造型优雅的彩绘花卉杯中,然后放到吧台上等小悠送去给客人。
她心情满足的抬起头,就觉得眼前一闪,好像有什么强烈的光芒射入她眼里。
她眯着眼仔细看去,在秋日午后阳光斜射下,她看到一个身材高身兆修长的俊美男人站在吧台前。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有一头碎金般的漂亮短发,发尾微微鬈曲,还拥有一双宛如宝石般璀璨的墨绿眼眸,目光深邃地彷佛可以把人的魂魄给吸进去。
楚暖愣愣地与他对视了快两分钟,才在他勾唇露出一抹迷人笑容时猛然惊醒。
要命!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她怎么看到一个俊美得好像希腊神只的男人站在面前?不过这个神只的品味有点怪怪的……
她双眸瞪圆,诧异的目光落到男人的衣着——全套浅色系蝶花印花西装,配上暗紫色的丝绸口袋巾,内搭镶珍珠贝钮扣的亚麻白衬衫,米色系的牛津鞋,九分长的休闲西装裤脚下是引人目光的性感脚踝,手上还缠绕着彩色手链。
这种炫目又骚包,衣服主人一旦驾驭不住就很容易沦为娘气的穿着,却让他穿出一种十八世纪法国风流贵族的颓废气息,还混合了现代自由不羁的休闲风格,十分夺人注目。
就算她在欧洲知名的咖啡馆与餐馆工作过三年,也不常看到穿得这么花稍还这么有男人味的人……等等!
惊觉自己瞪着一个男人大半天,楚暖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
这是来光顾的客人吧?
发觉自己有些失礼,楚暖连忙把差点掉出去的眼珠捡回来,口气亲和有礼的说:“欢迎光临!”
很习惯被女人注目的詹姆士看着她有些慌乱的表情浅浅一笑,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恶趣味,嗓音磁惑地问:“满意你看到的吗?”
楚暖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人的嗓音也太好听,简直是能让耳朵怀孕的神等级。而且他中文说得好标准,真是个神奇的外国人。
不过,他是有多自恋啊?她终于听清楚他刚刚问什么了。
见她一脸呆愣,分明又是个被他迷晕的女人,詹姆士勾唇又笑。
楚暖只觉得眼前爆出灿亮的光芒——他真是个会活动的发光体!而且,这个发光体还一直在放电。
可是,她并不喜欢这种人——这种条件好、心气高、自以为魅力天下无敌的男人。
因此,虽然一见面就为他的外貌与嗓音惊艳,但她很快地恢复正常,还升起对他敬而远之的想法。
可惜,那个男人拉开了吧台前的高脚椅……
见詹姆士在吧台前坐下,楚暖递上自家的menu客气有礼的招呼:“您好,这是我们的menu,要点餐时请告诉我。”
詹姆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打开menu,反而对着她问:“你有什么建议吗?”
楚暖扬眉就介绍了几种店里人气比较高的咖啡与餐点。
“你说的我都不太喜欢。这样吧,你可以帮我特调咖啡吗?”詹姆士含笑问道。
“当然可以啊!你想喝什么口味的咖啡?”楚暖很有自信地问。
“你觉得呢?以你的专业,你想帮我煮什么样的咖啡?”詹姆士询问的语尾微微上挑,像轻柔的羽毛搔着人心,让人有种他好似在与她调情的奇异感觉。
“让我决定?”不闪不避地迎上他有些危险的目光,楚暖心里抓不准这人是真心想尝试特调咖啡,还是故意找她碴?
“嗯,让你决定。”詹姆士目光转为缱绻地看着她。
楚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个个跳出来,她真心hold不住这种自以为情圣的男人。
好吧,是他自己选的。
她当然不可能乱煮咖啡坏了自己的招牌,可用重咖啡因帮男人醒一下脑应该是可以的。
她俐落地挑了几种咖啡豆,用磨豆机磨成粉,专心一致替他冲煮咖啡,当成品摆上桌,她忍不住露出有点狡黠的笑容。
詹姆士心一动,目光落在眼前造型简单大方的白色咖啡杯上。
他持杯缓缓啜饮了一口,双眸顿时发亮,又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楚暖看得心都发毛了。
怎么样?是不合口味吗?太苦了?应该不会吧!她有注意口感的调和。
虽然不加奶也不加糖,可光几种咖啡豆完美的融和,带出来的口感应该很不错。
詹姆士觉得自己肚里的咖啡馋虫醺然欲醉。
他可以感受到口里不同层次的味道,有纯粹浓郁而醇厚的咖啡因的苦,有丹宁酸的涩以及咖啡豆糖分溶解后的甜。
更妙的是这些味道层层叠叠,竟有前中后味的分别,可以喝出不同咖啡间微妙的协调与共舞……这女人真把咖啡煮到一种境界了。
“你很好。”用最享受最惬意的节奏缓慢品尝完手中的特调咖啡,詹姆士满足地眯起眸,唇角微翘,全身散发出一种慵懒的气息。
楚暖觉得那模样好像前几天才在网路影片里看到的餍足狐狸,她不禁勾唇,差点笑出来。
一开始被他那样直直盯着,她还有点担心,可后来看他喝得一脸餍足,她就确定这人是个难缠的重度咖啡瘾患者,嘴里说随你煮,其实心里挑剔得很。
因此,能让他说一声好,她心里也很得意。
这算不算用咖啡征服高傲的男人?
是的,尽管詹姆士表现得温柔多情,但楚暖与他的短暂交锋里已确切感受到,这人其实很傲!可能还很龟毛……总之就是那种很麻烦的男人。而她对这种麻烦向来避而远之。
从咖啡看人可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第2章(1)
自那日为链金工坊的特调咖啡惊艳后,詹姆士又去光顾了几回。
每一回都让他更满意她一点、对她更感兴趣一些。
他发现那个叫楚暖的年轻女店长每次都用最简短的话语回答他的问题,从来不和他聊天,更不曾打听过他的背景,就连她的名字都是他自我介绍时强行交换回来的。
虽然每次都会帮他冲煮合他心意的咖啡,可好像除了咖啡以外,她并不想与他有任何关系。
这种被嫌弃的感觉,一定是他的错觉吧?
明明第一眼见到他时,她就被他迷晕,为什么之后反而避着他?甚至每次他选吧台的位置坐她就站得远远,好像他身上有病毒会传染一样。
试了几次发现不管谈什么话题都没办法让她积极回应,他仔细观察起她来,总算让他发现她的一个大弱点。
这天,詹姆士刻意挑选快打烊的时段光临。
这家咖啡店的营业时间很妙,竟然是从早上七点到傍晚五点,周六、日休息两天,几乎跟着园区里的上班时间走。
楚暖说这是因为下班后或假日期间,几乎没有客人上门。还有熟客表示:谁要在下班后或放假时还留在公司附近喝咖啡啊!
加上店里人手不足,只能供应轻食小点和部分甜点,并不适合做晚餐的生意,因此干脆傍晚五点就打烊。
坐到吧台前,照例点了楚暖的特调咖啡,等咖啡上桌满足地享用以后,詹姆士四下看了看,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
他口气随意的说:“这几次来,客人好像越来越少了。”
被戳中心头大痛,正在整理台面的楚暖身子一僵。
对!自从女仆装的热潮过去后,店里的生意又变得冷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舌头,品味得出那些昂贵的特调咖啡到底价值在哪儿,而最识货的那个还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烦男人,真教她纠结万分。
见她有反应,詹姆士心里暗暗笑了,又接着说:“不过这可以理解。你这儿的特调咖啡一杯动辄四百甚至千元,以这种价格,在平价一点的店都可以点上四、五杯了。对只是想喝个咖啡、休息一下的人来说,这里的消费太高。而且你又不做宣传……这样下去很危险啊!”
詹姆士深知欲扬先抑的道理。就是要先让她感受到强大的危机感,这样等他提出可以帮她的建议时,才更容易打动她的心。
他说的这些,楚暖都知道。可与其把钱花在广告宣传,她宁可把钱都花在原料及设备上,让客人能享用到更好的咖啡。
难道用好咖啡吸引客人的想法就这么难以实现吗?
“如果你坚持现在的经营模式,你就得在行销宣传上下功夫……”詹姆士侃侃而谈,企图用自己的专业吸引住她的目光,可他没注意到他越说、她的脸色就越难看。
“这样你就要营造出顶级奢华的品味,让来你店里消费的人都有种尊荣感,不要再用奇装异服这种噱头吸引客人,格调太低,你应该要……”
他的建议还没说完,楚暖已经翻脸。
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挑剔机车!不想给他难看,他还管得越来越宽,又指挥她该怎么开店……干他什么事!
而且什么叫奇装异服?这是小哥送的贺礼,明明吸引了不少客人,就他嫌弃格调太低!这么看不起她的店,为什么还要来光顾?是神经病吗?
生意越来越差已经让她很伤心,心爱的店又被他批评得一无是处,楚暖心情大坏,脑中那条绷紧的神经瞬间断裂,她小手狠狠往桌面一拍,怒喝道:“嫌我这里不尊荣没格调就不要来!像我这种小店,招待不起你这样尊贵的客人!”
詹姆士愣了下。怎么她的反应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不稀罕!”她最讨厌这种假掰的男人,好像就他们认为对的才是真理,其他人做的都是狗屁,实在太讨厌了!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他。
为什么会有这种只会检讨他人、从不看看自己的臭男人!
“我从没批评过你闪瞎人眼的穿着品味,你凭什么说我的店格调太低!”刚刚那种嫌弃的口吻让人听了超火大的!
“我穿着闪瞎人眼?”詹姆士没想到她对他竟然是这种评价。
“是啊!你今天才知道吗?”
一不做二不休,楚暖干脆钻出吧台请他出去。反正店里也没有其他客人,不怕事情闹大。“你可以走了,这杯咖啡算我请,就当破、财、消、灾!”
破财消灾?他被归类成灾难?
“你这是要赶客人?”詹姆士有点为她的反应震惊。一直以来她待人都挺客气有礼的,没想到脾气会这么大!
“这家店是我开的,我有权力选择客人!快、走、不、送。”楚暖对他做出“请”的动作。
“你!”詹姆士从没有和女人吵架的习惯,也不曾遇过对他这么不客气的女人,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应对。
可见她态度坚定,最终他还是让步了,但在离开前他坚持付清咖啡的费用——他可不是什么灾难!
走到店门口,他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回他算是踢到铁板了?
又忙碌了一星期,詹姆士以拇指与食指揉捏眉心。
最近刚好有个大案子进行,让他连着几天都睡在公司。
感觉头昏脑胀,无法清楚思考,他此刻急需咖啡来提神醒脑。
咖啡……
可现在只要想到咖啡,他就反射性地联想到那个性情恶劣又无理取闹,偏偏能煮出天堂般滋味手工咖啡的女人——楚暖。
这一周他都没有再光顾“链金工坊”,肚里的馋虫却每天都在喧闹。
想喝、好想喝、好想喝楚暖煮的咖啡!
不是没想过托秘书帮他去买,但他每次去都是请她为他特调,是针对他一人的特殊配方,每次都不一样,这样是要怎么点?虽然也可以点menu上的制式咖啡,可他的舌头已经被养刁了,比起那些和别人一样的口味,他还是万分思念她为他特别调制的咖啡。
况且,找人偷偷去买,好像他理亏不敢上门一样。明明他是一片好心,是那个女人无理取闹!
这一周被秋老虎的威力与忙碌的工作弄到越来越烦躁,詹姆士最后还是不敌肚里的馋虫。
哼,那个女人敢开门做生意,他为什么不能去消费?
说走就走,詹姆士拎了西装外套就往地下停车场而去。
他开着跑车一路电掣风驰地赶到科学园区,停好车后,大步走向“链金工坊”。
远远地,他从玻璃帷幕外看到吧台前围着几个男人,其中一人夸张地挥舞手臂,好像正在争论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詹姆士疑惑地踏进店里,自动门一打开,就传出男人高声的质问。
“这一杯要六百元,你开黑店啊!是镶金还是包银?四杯咖啡你要收我两千五百多,你怎么不去抢!”一名中年男人脸红脖子粗地怒吼着。
“先生,你们一进店里,我们就送上menu,里面有所有餐点的介绍与价格,店员也是照你的要求点单送来吧台制作,从头到尾我们都是遵照你的意思,现在你却反过来说我们是黑店,这种污蔑我不能接受。”
楚暖沉着脸坚定地站在状似疯狂的客人面前,就算那名客人挥舞的拳头都快打到她的脸了,她仍不肯示弱。
这段对话他们已经鬼打墙地进行了好几次。这名客人分明是想装大款,不知从哪听到他们店里的一款特调咖啡很不错,一坐下来就豪迈地点了四杯。
小悠提醒他可以先看过menu再点,他反而骂小悠。因为他身上有淡淡酒气,小悠不敢和他坚持,只好提醒他特调咖啡价格比较高,他气呼呼的说他有钱,不用她管,结果结帐时却大吵大闹,骂他们是黑店,实在让人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