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飞摇了摇头,心里沉甸甸的,“你不会了解的。”这种感受,她理智的一面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怎么跟别人说?
好不容易,陆府到了,主仆两人很快察觉到府里很不对劲,山雨欲来的气氛显而易见。
回到松龄院,多莲忙迎上来,劈里啪啦的说道:“姑娘快去松吹院看看!老爷找到当年给大夫人接生的稳婆了!刚刚带来了,正在老夫人屋里!”
闻言,陆宛飞精神一振,暂时将从徐凌澜那里受挫的心情搁在一边。
陆祥熙果然放在心上,还迅速找到了人,可见过去他是没疑心过,一旦起了疑心,要查也是查得到。
第七章 真相大白(2)
陆宛飞风风火火的到了松吹院,屋外下人们都战战兢兢地做事,不敢凑到厅堂外,守在门口的人也是神色凝肃,见到她来赶紧通传,让她进去。
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子站在厅堂中央,头垂得老低,搓着双手,不知所措。
陆宛飞看向杨琇锦,就见她神色淡然,彷佛跟她半点干系都没有,可见她觉得当年她做的滴水不漏,不可能查到她身上。
再看陆祥熙坐在陆老夫人下首,脸色沉到发黑,陆宛飞心想,难道已经问到什么了?
“陈婆子,当年的事情不是一句你不知道便可以解决的!那老大夫已招了,毒害内子,你是他的共犯!”
陆祥熙一字一句说得气势汹汹,陈婆子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您说……屈大夫招了?”
陆宛飞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她的便宜爹不愧为一国之相,审起案子果然有模有样。
“不错!”陆祥熙凌厉的看着那婆子,字字挟带着雷霆之威,“自首从宽,若你抵死不招,本官只好将你送到大理寺严审了!”
陆宛飞自然知道不可能送去大理寺,在燕朝大理寺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法院,掌管刑狱案的审理,哪会审这种十多年前、没有明确证据的小案子,但恐吓这招是有效的,尤其对无知妇人。
果然,陈婆子一阵心惊,连忙喊冤,“明明是屈大夫吩咐我做的,还让我守口如瓶,如今都过了十几快二十年,却反过来招了,这算什么事啊?”
陆祥熙面色益发黑沉,沉声道:“本官不管你们是如何密谋犯案的,你们谋害了我亡妻是事实,即便要开棺验尸,也要将你俩定罪,以告亡妻在天之灵!”
陈婆子蓦地扑通跪在陆祥熙面前,哭着磕头道:“大人饶命!我只是听命办事,当时上有公婆要奉养,夫君早亡,还有小姑小叔和三个小孩,张嘴就要吃饭,不得已收了屈大夫的银两,做了违心之事,这十多年来,我也是日日难安,求大人给我一个活命的机会!”
陆祥熙对她的推托之词十分厌恶,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你说,你是如何下毒害人?”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陈婆子连忙抹了泪说道:“尊夫人产后,屈大夫给我一粒药丸,要我喂夫人,我当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还以为是补身益气的药丸,便喂了夫人吞下,哪知夫人吞了药不到一刻钟就开始失血,血流个不停,我慌了,屈大夫塞给我一张银票,要我什么都别说,后来夫人血崩,屈大夫假意救治,却只是随便针灸一下,没到一住香的功夫,夫人就……就因为失血而断气了。”
听到这里,陆老夫人惊恐得几欲晕厥,后宅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事,她竟全然不知情?连陆宛霖和月姨娘、桂姨娘都吓得不轻,只有杨琇锦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彷佛事不关己。
陆祥熙气得手都在发抖,他紧紧握着拳,咬牙道:“目无法纪!道德沦丧!你们居然如此谋害一个人,还是刚生了孩子的产妇……”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陈婆子连连磕头,都快磕出血来了。
陆祥熙双眼冒火,怒视着陈婆子,“屈大夫没理由谋害内子,他已全盘招供,此事尚有一幕后主使,他也已说出幕后之人,若是与你供出的人相吻合,那么本官就相信你俩的供词,若不吻合,那么本官便将你们送往大理寺严审,定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陆宛飞判断,陆祥熙十之八九没有找到那姓屈的大夫,若是找到了屈大夫,那么肯定也会带来两人对质,他是在套话,目前知道实情的只有陈婆子一人。
“我说……我什么都说……”陈婆子转头,哆嗦的指着杨琇锦。“屈大夫告诉我,他也是不得已的,他是受了当时夫人的嫡亲妹子的指使,我适才进来时也认出来了,就是她……”
杨锈锦不淡定了,该死!她千交代万交代,下毒之事只有她和屈大夫能知道,屈大夫竟然告诉了陈婆子?
她方才之所以八风吹不动,是因为她早在十多年前派人将屈大夫灭口了,断定陆祥熙是没法找到人证的,没想到屈大夫还留了后手,真是该死!
“你在说什么?”杨琇锦立即死死的瞪着陈婆子,像要把陈婆子瞪出窟窿来似的,她冷冷的说道:“本夫人是何人,你可知道?随便诬陷本夫人的罪名,你承担得起吗?”
“就是说!”陆宛霖愤愤不平的站了出来,她愤慨的指着陈婆子道:“死婆子,你看清楚,我娘可是有一品诰命的丞相夫人,你现在是在说我娘教唆你和那个什么大夫谋害了我姨母吗?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娘和姨母姊妹情深,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还做这种事才令人发指。”陆宛飞冷冷的说道。
陆宛霖瞪大眼睛嚷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不要血口喷人!”
“事实很清楚,有人为了抢亲姊的位置,谋害了亲姊,果然如愿以偿的取而代之。”陆宛飞看着陆宛霖,语气轻佻地道:“跟着生下了你。”
陆宛霖气炸了,“你说什么?”
陆祥熙自从起了疑心之后,辗转反侧的想了几日几夜,对前因后果也大致心里有底了,对陆宛飞的话并不意外,也知道杨琇锦不会轻易认罪。
“都给我安静。”陆祥熙冰冷的眼神扫了一眼杨琇锦,又回到陈婆子身上。“陈婆子,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是了,没有证据,屈大夫都死了十多年了,哪里还会有证据?
杨琇锦顿时松了口气,安心了,没想到陈婆子颤抖着由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这是……这是屈大夫找人画的银票……就是当时他从夫人妹子那儿收到的银票,说起他是不得已才收了那人的银票,听命办事的,他告诉民妇,那人抓到了他和某位官夫人私通的据证,威胁要抖出来,他怕那位官夫人因他丧命只好乖乖服从,可是他良心不安啊,又害怕自己也遭遇不测,所以兑现银票之前,找人画了下来,交给了民妇保存。”
看见那张临摹的银票,杨琇锦的眼睛倏地睁大。
这年头银票上都会有各家钱庄的编号,尤其大额银票的进出,钱庄还会有记录可查,以防有人作假,她不是没想过她交给屈大夫的银票会成为把柄,所以她一直等到确认屈大夫兑现了银票才找人灭口,想不到百密仍有一疏……
“这便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陆宛飞出声赞道。
“这银票编号只要一查便知道来源,杨氏,你可还要抵赖?”陆祥熙面容冷淡,看杨琇锦的眼光彷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老爷我错了……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迷恋老爷,才会铸下大错……”杨锈锦没再挣扎,泪流满面的也跪了下去。
她知道查出银票来源只是时间问题,不如从陆祥熙下手,都已事隔十多年了,杨锈瑛也人死不能复生,她又为陆祥熙生下了女儿,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只要她低声下气求情,只要陆祥熙心软,就还有余地,她若死不认错,反而会惹怒陆祥熙,何况她的出发点也是因为爱上了他,他总不会对她太狠心的……
“你这个心肠歹毒的恶妇!你终归是承认了……”陆祥熙咬着牙,痛心得无以复加。
当年的他,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宛飞她娘死后娶了这个害死她的女人做继室,让这毒妇执掌中馈,他多糊涂啊,将心思都放在了公务上,宅子里变成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不可以再糊涂下去了……
“来人!将这个恶妇送到衙门!杀人偿命!不管是谁,都必须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杨琇锦脸色发白,她没想到陆祥熙会那么狠心,竟会开口要马上将她送官严办。
“等等!”陆老夫人起身阻止。“你不想想你的身分,你想成为同僚的谈资吗?最重要的是,宛飞婚期在即,这家丑若宣扬出去,要她日后如何在夫家做人?况且宛霖也还没议亲,宛霖有什么错?宛霖丫头同样是你的女儿,你要她遭受非议,嫁不出去吗?”
陆祥熙双手握得死紧。“难道要放任这个恶妇继续在咱们陆家为非作歹、兴风作浪?”
“当然不是。”陆老夫人劝道:“为娘知道你心有不平,你先想想你的两个女儿吧!暂且先将这个贱妇关在祠堂,每日让她跪着抄经书烧给宛飞她娘,一日只给她两顿饭,也不许有人伺候,直到两个丫头都出嫁了,到时要如何处置,就由你来决定,为娘绝不干涉。”
陆宛飞知道陆祥熙心里过不去,也肯定对她很抱歉,但又知道老夫人说的有理,要顾忌她们两个女儿,现正天人交战着,她既然代替原主当了他的女儿,也该为他着想。
她于是出言道:“祖母说的有理,父亲,您的名声不能被抹黑,我娘在天之灵也不会乐见如此,就让杨氏在祠堂抄经吧,只是……每日要抄多少经书才能用饭,女儿希望父亲能让女儿来管理。”
杨琇锦悔到肠子都青了,她不该太快承认的,这个死丫头看来是存心要整死她……
陆祥熙心口压抑,他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才道:“好,就由你来管这恶妇。”
“多谢父亲。”陆宛飞故意别有深意的看了杨琇锦一眼,眼睛眯了眯。
她已经想好了,只抄经书怎么够?她要夜夜找人去祠堂扮鬼吓杨琇锦,将她吓得魂不附体,让她尝尝被原主母亲做鬼也不放过的滋味。
“想必月姨娘、桂姨娘为何没能怀孕,父亲也查清楚了吧?”陆宛飞乘胜追击,淡淡的问起。
杨琇锦又慌了,怎么会忽然说起这个来?
陆祥熙咬牙,瞪了杨琇锦一眼,“也是这个恶妇下的手,她给她们下了绝育药。”
两个姨娘同时惊呼一声,捂着嘴,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夫人太过分了!”两人都啜泣了起来,她们多盼望有自己的孩子,还以为自己身子有问题,原来是被下了药,以后她们也不可能有自己孩子了。
“以后她不是夫人了,两位姨娘不需称她夫人。”陆宛飞眼也不眨的吩咐,“将杨氏带去祠堂严加看守,没我发话,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两名粗壮的婆子立即上前押人。
陆宛霖遭受的冲击过大,这才回过神来,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上前去抱住杨琇锦,拚命挥开那两名婆子。
“放开我娘!不是我娘做的!不许你们带走我娘!”
杨锈锦心疼宝贝女儿,连声在她耳边低声哄道:“霖儿你乖,娘不会有事的,等风头过了,娘还是这个家的主母,娘还会帮你达成你的心愿,他们太小看娘了,所以不要哭了,很快就会什么事都没有……”
陆宛霖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哭闹不休,“我不要娘被关起来,我不要……”
陆祥熙厌恶地道:“你再胡闹,连你一起关到祠堂!”
陆宛霖从没看过她爹对自己露出这种神色,吓了一大跳,不敢再阻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娘被押走,而杨琇锦也没再为自己求情,乖乖跟婆子走。
陆宛飞若有所思的盯着杨琇锦,如此乖顺不像杨琇锦的作风,莫非,她还有什么诡计?
第八章 黄雀在后(1)
徐凌澜直到回到府里,都没再开口说一个字,看得端砚也小心翼翼,生怕惹到主子。
主子一向寡淡,没太多情绪,可这半年,主子变太多了,除了会经常蹙眉沉思在自己的世界里,情绪起伏也变大,有时他会无法招架主子的时晴时阴时雨。
徐凌澜匆匆回到步月轩,这里是拥有他和花萸最多回忆的地方,在这里,他不由得又细细比对她跟陆宛飞,越想越觉得两人相像。
他沉思着该如何验证自己的想法,无论结果是否如他所想,他都必须有个答案,才能扫除心中的纠结。
端砚不敢打扰他,直到武录回来,他才禀报了主子一声。
徐凌澜让武录入内,武录二话不说,直接回报情况。
“大人,查到了。”
徐凌澜挑眉,“什么人做的?”
武录禀道:“可能是礼部尚书府的人。”
“礼部尚书府?”徐凌澜颇为诧异,因为他记忆中礼部尚书跟陆相并没有什么过节,他思索了一会儿,紧接着就想到他今天才见过的夏兰期,沉吟的问:“你确定?”
“属下顺着袖箭的特殊粉末找到那两个地痞,也找到了拐骗陆大小姐的男资,两边的证词相同,确定是尚书府的人所为,只是线索到此断了,无法潜入尚书府,追查不出主谋。”
徐凌澜微微挑眉,淡声道:“不需再追查了。”
“是。”
武录退下了,徐凌澜负手走到窗边,窗外,一轮红日将沉。
夏兰期想做什么?为何要派人掷架陆宛飞,欲毁她清白?
前世他根本不认识这个礼部尚书府的千金,也素无往来,如今她却频频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端砚进来之时,便又是见到主子这副样子,他在心中忍不住哀叹一声。
“大人,夫人找您。”端砚小心翼翼的禀道,他有种感觉,主子不知何时开始对夫人变得很冷漠,有意无意的疏离。
果然,闻端砚之言,徐凌澜的嘴角微微扯了扯。
经历了前世,如今的他,对待自己嫡亲的母亲已不能再像前世那般的以平常心看待,每每只要去见她,他的表情自然而然便会浮现一抹冷漠,还隠藏着一股恨意。
“可知何事?”这一世,他已打定主意与他母亲井水不犯河水,若她不来干涉他,他也不会有所动作,若她像前世一般干涉太多,他不会客气了。
“小的不知。”端砚心里七上八下的,现在只要夫人派人来请主子,他都会看到主子一脸冷漠,态度防备,这没道理,让他很想问主子原因,却又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