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好!”陆宛飞拍起手来,她不给杨琇锦挽回的机会,顺势说道:“请祖母立即派人将孟大夫请来!”
在燕朝,滴血监亲必须由通过医举的大夫来做,而孟大夫便是符合资格的大夫。
反正话都挑明了,陆老夫人也想解开十多年来的疑惑,马上让人去请孟大夫。
当年,她轻易就相信了杨琇锦的话,对出生的陆宛飞非常厌恶,脑海里总想着这是杨琇瑛背着她儿子跟奸夫苟合生的种,极为肮脏,深深为自己儿子抱不平。
而她会如此信赖杨琇锦,主要是因为杨琇锦还没过门前就待她十分的贴心。
当初还在闺中的杨琇锦经常上门陪杨绣瑛,说是陪杨绣瑛,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陪着她,亲手为她做好吃的,还给她裁衣纳鞋,身子不舒服时伺候她汤药,陪她上街,讨她开心,像是她另一个女儿一样。
在杨琇锦刻意的讨好下,她没有半分怀疑杨琇锦的话,何况杨琇锦还极为她的儿子着想,说是这秘密她们两人知道就好,不要告诉陆祥熙,免得打击他,伤他男人自尊。
可是现在想想,这一切确实都是杨琇锦的一面之词,让她不安了起来。
“不需做滴血监亲,儿子相信琇瑛,她绝不会做背叛儿子之事,请母亲收回成命。”陆祥熙义正辞严的说道。
陆宛飞轻轻开口,“父亲,女儿知道您信任娘亲,女儿也同样信任娘亲,但为了女儿,请您做滴血监亲,女儿想堂堂正正的从这个家出嫁,更想消除祖母对我娘亲的怀疑,这是女儿唯一能为含冤过世的娘亲做的。”
陆祥熙原是不想做滴血监亲让女儿和亡妻遭受非议,但听陆宛飞此言他终究同意了,“既然是你希望的,那就依你,但你要记住,为父从未曾怀疑过你娘亲。”
陆宛飞动容的点了头,“女儿明白。”
孟大夫很快来了,知道要做滴血监亲,他虽然十分惊讶,但高门里水深脏事多,他见惯不怪,也没露出半点异样,开始做滴血监亲。
陆宛飞知道滴血监亲没有科学根据,但古人就吃这一套,伸出手来让孟大夫取血,孟大夫从陆祥熙与陆宛飞手上各采了一滴血,滴进了碗里。
陆老夫人见到两滴血融合在一起时,她哭了出来,跌跌撞撞的起身抱住了陆宛飞,激动喊道:“我的心肝宝贝啊!祖母糊涂,竟听信他人谗言,眼瞎心盲,都是祖母的错,原谅祖母……”
陆宛飞一下一下的拍着陆老夫人的背,做为安抚,一边和陆祥熙扶她回去坐好,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孙女从未怪过祖母,如今真相大白,也希望祖母消除对我娘亲的怀疑,让娘亲安息。”
“这个自然……”陆老夫人不断点头,哽咽道:“明日我就开祠堂,给祥熙媳妇儿祭祀,我要亲自向她说声对不住。”
陆祥熙看着那碗血水,心里五味杂陈。虽然他没怀疑过宛飞的身世,可十多年来,他受杨琇锦有意无意的挑拨,加上公务繁忙,确实对这个女儿不太关心,他感到十分惭愧。
“祖母、父亲,这阵子女儿思前想后,又请教了几位老大夫和稳婆,总觉得娘亲之死并不单纯,毫无道理的产后失血,当年的大夫都查不出原因,这没道理。”
杨琇锦吓了一大跳,她以为滴血监亲是最后了,没想到陆宛飞还有后招,居然提起了当年杨琇瑛之死。
“你竟对你娘亲的死有所怀疑?”陆祥熙诧异的问道,眼神也变得锐利了些。
“不只如此。”陆宛飞担忧的看着陆祥熙。“打从妹妹出生后,母亲没再怀上孩子,竟连月姨娘、桂姨娘也没怀上,父亲不觉得事有蹊跷吗?会不会是有人自己怀不上,也不让其他人怀上,怕有人先怀上父亲的长子?”
这话说得够明白了,陆祥熙脸色阴沉如墨,本能的往杨琇锦看了一眼。
因为他母亲急于抱男孙,在房事上他也算尽了力了,三名妻妾都没怀上他只认为命中注定,没想太多,但如今一想,确实不太寻常。
难道真会像宛飞所臆测的,杨琇锦自己怀不上,所以也不让两个姨娘怀上?
陆老夫人也听出端倪来了,她瞪着杨琇锦,愤然地道:“若真有这种事,我第一个不饶!”
杨锈锦听得呼吸一窒,死丫头怎么会连这个都想到了,是换了个人不成?
陆宛飞见杨琇锦神情更加惴揣,知道达到效果了,又见陆祥熙神色怀疑,看来是将此事记在心上了,就不再多说,因为陆祥熙自然会去查个水落石出。
第六章 大出风头(1)
鸡鸣破晓,徐凌澜缓缓醒来。
他又作同样一个梦了,这几日,他天天重复作同一个梦。
梦里,花萸和陆宛飞提微笑的动作重叠,最后合成了一个人,让他分不清楚谁是花萸,谁是陆宛飞。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对于自己在梦里将花萸与陆宛飞重叠一事,他对花萸感到抱歉,他怎么可以把另一个女子和花萸相提并论,甚至把他们当成同一人,他的花萸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花萸若知道,该要不高兴了……
不说花萸会不高兴了,徐凌澜这个始作俑者都很不高兴,他埋怨自己心底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这样的事和背叛花萸没有两样,向来只住了花萸一人的心房竟溜进了另一个女子,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终日板着脸。
“大人,有您的请帖,是陆姑娘派人送来的。”端砚送信进书房,搁下前又硬着头皮加了句:“就是您未婚妻的那位陆姑娘。”
主子这几日阴阳怪气的,他也不知道主子有什么事,他们做下人的只能小心伺候着。
“看看帖上说什么。”徐凌澜蹙眉,觉得陆宛飞的请帖有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感觉。
端砚奉命开了帖,说道:“陆姑娘邀请您二日后到玲珑阁看画展。”
画展是燕朝很寻常的文人活动,玲珑阁更是极负盛名的画廊,阁主欧阳泉是当今名士、京城的文人之首,创办了“攀云社”,以文会友、学习经文、诗酒唱和、提倡风雅,但凡文人都想得到他的赏识,只要得到了他的赏识,等于在京城的文人雅士里站稳了脚步。
“要回帖吗?”端砚小心翼翼的问道。
徐凌澜此时颇有提到陆宛飞便心烦的情绪,一种对不起花萸的感觉纠结着他,他直觉便要说不去,可话到嘴边又顿住。
他很清楚,他不能避着她,他应该和她正面接触,如此他才会清楚的看到她与花萸的差别,才会破解那个老是出现的怪梦。
况且,他要的风流倜傥的名声也要传出去,在成亲前和陆宛飞相约在玲珑阁见面,这应该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他高洁的形象肯定会被打破。
徐凌澜点了头,“回帖。”
今日的玲珑阁很热闹,不只徐凌澜和陆宛飞,夏兰期也来了。
芙儿对主子的行动越来越不解了,主子派人暗中监视陆大姑娘,知道陆大姑娘给徐大人送了帖子,打听出来两人相约在玲珑阁见面,她便也来了,她实在不知人家未婚夫妻见面,主子凑什么热闹。
玲珑阁阁主欧阳泉亲自相迎,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见,但来人一个是当今状元郎徐凌澜,一个是相府千金,一个是礼部尚书府千金,都是有来头的贵客,他自然要以礼相待。
夏兰期有备而来,送上自己的六幅作品做为见面礼,她早一步先到,好整以暇的等候她的猎物到来,等到徐凌澜和陆宛飞都到了,她这才呈上画作,存心要他们刮目相看。
夏兰期的自信不是没道理的,果然,欧阳泉一见便惊艳了。
“夏姑娘的画作实在出彩,风格前所未见,叫老夫大开眼界。”
夏兰期露出了含蓄的笑容,这是自然,他们巫族人样样出色,几幅画作根本不算什么,她一个时辰便可以完成。
芙儿很是知道主子作画的速度有多快,只是她不知道那些在她眼里看起来乱七八糟的画作会得到欧阳阁主的大力赞赏,那些画真有那么好吗?她还以为主子是乱画一通,看来是她没眼光,不懂得欣赏主子的画。
“先生若是喜欢,改日我再送几幅画过来,这些都是随笔之作,蒙先生赏识,实在惭愧,能放在先生的画室,是小女子的荣幸。”
夏兰期虽然说着谦虚之言,但陆宛飞看她的神情分明不是如此,陆宛飞也打量了那些话,看出那些画照现代的说法就是抽象画,虽不知道欧阳泉这个古人怎么会欣赏抽象画,但她是欣赏不来,要她夸奖,她是夸不出口的。
“老夫曾在越国看过类似的画作。”欧阳泉抚着胡子说道:“可惜无法购得,一直深以为憾,想不到今日却一口气得到六幅,心中的欢喜笔墨难以形容。”
夏兰期不经意的挑起了眉,在越国看过?那或许是他们巫族的人也不一定,她坚信普通人是画不出类似的画的。
不过,她展示这些画可不是为了博得欧阳老头子的赞赏,她是为了徐凌澜而来的,今日主要目的是在徐凌澜面前将陆宛飞比下去。
说来都怪那两人没用,办事不力,若是那事成功,此时的陆宛飞根本不会在这里,或许早已羞惭的去跳湖了。
她大费周章办了品茗赏画会,广邀京城闺秀名媛,就为了在陆宛飞遭人侮辱时不让人怀疑到她头上,不料那两个家伙却拿了她的钱银不办事,说什么有人暗中保护陆宛飞,攻击他们,他们逃之夭夭,让陆宛飞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一次次失败恐怕会让陆宛飞有所警戒,下次要再布局便没那么容易,若是陆宛飞心生畏惧,安排了护卫,到时逮到她派去的人,抖出她来,那可就不能收拾。
所以,她暂时打消了绑架陆宛飞的心思,决定从徐凌澜身上下手,若她以平妻身分进门,那也算与陆宛飞平起平坐,等她进了徐家大门,到时再找机会弄死陆宛飞就可以了,她一样可以稳坐正妻位置。
“徐大人觉得小女子的画作如何?”夏兰期落落大方的看着徐凌澜,笑吟吟地问道:“可还入得了徐大人的眼?”
陆宛飞拉长了耳朵,想知道她家大人如何评论夏兰期的画,万一她家大人很欣赏抽象画,自己却看不懂,聊不起来,今天看画约会就有点尴尬了。
“徐某不懂画,不好评论,但欧阳先生说是好画,那肯定是好画。”徐凌澜不冷不热的说道。
陆宛飞放心了,原来她家大人也看不懂夏兰期的画……等等,这名字怎么好生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疑惑地悄悄问了清霜,清霜有些无奈,她就知道主子忘了,连忙附耳过去,提醒道:“云雀楼!”
陆宛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邀请她去云雀楼的那个夏大小姐啊!
夏大小姐并没有跟她打招呼,看来并不识得她,那天恐怕纯粹因为她是相府千金才邀请她的,想来那日的品茗赏画会少她一个夏大小姐也没发现,她根本不重要,且事后她又送了赔礼,也算礼数到了,现在就继续当不认识吧。
她没有藉此机会和夏兰期交朋友的想法,直觉告诉她,夏兰期不是能交心的人。
“徐大人太客气了,徐大人怎么会不懂画?”夏兰期不死心,说道:“不如我送幅画给徐大人,徐大人挂在书房里,朝看夕看,便能看出画中之意来了。”
她说的暧昧,好像要藉画传情似的,令陆宛飞蹙起了眉。
若夏兰期送了画,她家大人岂不是要礼尚往来,然后夏兰期再回礼,换她家大人回礼,一来一往,没完没了……
“咳——”她硬生生的咳了声引起注意,开口道:“不如夏姑娘将画送给我吧!我很欣赏夏姑娘的画,一定将之挂在书房里,朝看夕看,直到看出画中之意为止。”
徐凌澜顿觉颈后寒毛根根竖起,这不正经的说话方式太像花萸了,初时他便是被花萸说话的方式所吸引,与其他女子全然不同……
“原来陆姑娘对我的画那么欣赏,我都没留意到,真是失礼了。”夏兰期的表情很冷淡,显然连虚应故事都懒。
她讨厌陆宛飞的美貌,他们巫族人的相貌原来个个都是佼佼者,要怪只能怪她寄宿的这副驴体不够完美,不过这也不妨碍,她每日要喝的保体药膳有美容的效果,日复一日,她会越来越美,一会成为京城第一美人。
听到夏兰期直接称呼她为“陆姑娘”,陆宛飞明白了,对方不是不认得她,而是蓄意忽视她,这更显示出夏兰期对徐凌澜的企图。
确定对方的情敌身分,陆宛飞迅速地调整了心态,随时备战。
“既然三位都对画作有兴趣,不如到晓月廊看看老夫新得到的画作吧!”欧阳泉笑吟吟的说道。
他很敏锐,闻到了不寻常的火药味,虽不知这两位姑娘怎么会有火药味,但他先下手为三人从善如流,随欧阳泉到另一头的晓月廊赏画。
陆宛飞有意无意的跟在徐凌澜左右,夏兰期也是同样心思,形成了二女争一男的画面,三人的丫鬟小厮看着心里各有想法。
端砚觉得主子真吃香,不只未来的少奶奶对主子有意思,夏姑娘也对主子有意思。
清霜则是快昏倒了,主子对准姑爷的这番举止,一点大家闺秀的教养都没有,一直黏在徐大人身边这算什么事啊?
芙儿暗自吃惊,她知道主子对徐大人有意,可人家的未婚妻在旁边,海标显得如此露骨,这样好吗?
第六章 大出风头(2)
“这是仪朝名家宋十开的画作,千金不卖,是老夫连赢了他十局棋,他才相赠予老夫的,三位觉得如何?可是气度恢宏,不同凡响?”欧阳泉得意的问道。
陆宛飞看到画上磅礴的瀑布,十分壮观,随口吟道:“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是李白的诗句,在现代她爷爷奶奶家的客厅有幅山水画,旁边就提了这首诗,她自小看,自然就背起来了。
她爷爷是中文系教授,爱叫他们这些子孙背诗词,背对了有零用钱,所以她会背的诗词还满多的。
此时,她吟的轻巧,欧阳泉和徐凌澜却都大大震动了,他们两人都是才子,自然知道陆宛飞吟的诗有多精妙。
欧阳泉回过神来,忙问:“这是陆姑娘适才看到画想出来的诗句吗?可否再吟一遍?”
其实他听一遍已记起来了,但他惊为天人,想再从她口中听一遍。
陆宛飞从善如流的又吟了一遍,这次欧阳泉忍不住拍案叫绝,赞道:“妙啊!真是绝妙好诗!老夫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好的诗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