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姊都不看帐,自然只能是用来骗她的,这是把人都当傻子啊。
“我不追究凤姨娘从铺子里拿走多少好处,不过……”她敲着桌面,顺手翻开总帐瞧了几眼,不论真假,她还是挺佩服凤姨娘的胆大包天,把铺子掏得干干净净,杀鸡取卵,有必要这样吗?
“姑娘让她白得那么多好处?”拾儿不高兴了,赚钱容易吗?那可不是小钱,十几年来那得是多少银子?她都替姑娘觉得肉痛了。
“看在她替我爹管家多年,我兄姊在她“照料”下也算有惊无险的长大了,我不与她计较,但她要是让我查出更离谱的作为,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心狠手辣了。”她清淡如水的声音没有半分高昂,但眼中戾色闪过。
她做事通常与人留一线,不是为了日后好相见,而是她觉得为人本该这样,不到赶尽杀绝的地步就放人一马,但是对方要是超过她能容忍的程度,那不好意思,对付人的手段她也懂,直接粗暴,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这些帐本收起放在一处,吩咐库房的嬷嬷多注意着些,往后铺子你就多用点心,只要做出成绩来,我重重有赏!”
拾儿的神情带着些许自信和骄傲。“哪回姑娘交到奴婢手中的事没有办妥的?”别用那种眼光看奴婢,奴婢知道自己能干得很!
“是呀,我要没了你,我该怎么办?”沈琅嬛轻佻的勾了勾拾儿的下巴,她这几个侍女是焐得熟的,一个个忠心不二。
“姑娘这样信任奴婢,奴婢都感动得脸红了。”
“真的?我瞧瞧红在哪?”沈琅嬛还动手去恰拾儿的小脸蛋,逗得她又羞又窘。
嬉闹过后,拾儿继续说道:“我爹已经找回以前离职的掌柜和伙计,不方便回来的也重新征人,奴婢相信只要咱们能推陈出新,铺子的营生很快能有起色,甚至比以前更好。”关于这些她都已经做过通盘考虑。
沈琅嬛相信她,做生意拾儿是把好手,是天生的女商人,沈琅嬛也相信,要让已经被做到将近倒闭的铺子起死回生,事在人为。
钱砸下去,拾儿就有办法让铺子在她的手里起死回生,甚至发扬光大。
“我有你这么能干的财务总管,我担心啥呢?”
她从不担心拾儿贪了她什么,或是做什么手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她真心想要,沈琅嬛觉得就算把铺子都送给她也没什么不行。
钱财如流水,来来去去,两辈子她看得还少吗?吃进腹内,穿在身上,舒心恣意的过日子,为自己而活才是她想要的。
瞧着沈琅嬛谈兴正浓,拾儿又多说了几句,“话不能这么说,奴婢看着珠宝铺子里的首饰都是陈年旧物,褪了流行不说,样式老旧,上门的除了几个据说是老客户的,一天下来的客人真的没几个。香料铺也是,那积年的伙计说凤姨娘为了节省进货开支,贪图方便,许久不曾由海外进货,就算进货,柜上的也都是中、次级的香料,瓷器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拾儿说起自己擅长的事情,头头是道。
第七章 兄姊的关怀(2)
谢氏留下来的三家铺子不只位在东临长街的最中心,三家的距离也就几条街,是商家都艳羡的地点,偏偏不懂经营,一心只从铺子杀鸡取卵的凤氏能把这样躺着赚都能赚到流油的铺子做到这步田地,也真是厉害了,这样经营不善的铺子还能供应他们开销,就知道若生意好起来会有多么的日进斗金。
“我过两天研究一下卫京城里贵妇淑女都流行、喜好什么款式的饰品,得出结论来,再画几款首饰样子,你拿去让铺子里的金银打造师傅照着打,打出来的饰品不用多,卖完绝不重复。”她深知物以稀为贵,不管任何物件,创造出稀有的价值,便能大卖,然后还得推陈出新,才能牢牢吸引住贵妇们的眼珠子。
“至于香料铺和瓷器铺,明日你陪我走一趟,去瞧瞧他们都卖些什么,到时候再做盘算。”她的心很大,这三间铺子只是她在京中的事业垫脚石,她想要的不只这些,她不打算浪费以前掌握的那些客源和货流,她要重新拿回来,甚至做得比以前更好。
所以在放开手脚在京里闯出一番局面之前,那三间铺子必然得好好的把知名度打出去,在京里站稳脚跟才行。
主仆俩磨刀霍霍。
“姑娘,大娘子来了。”守在门帘外头的百儿高声喊着。她素来知道姑娘若在里头谈事要她出外守着,那谈的便是要事。
沈素心是头一遭到沈琅嬛的院子,下了软轿,便见到一个秋千架挂在层层的茉莉和栀子花丛中,才三月,梧桐树的枝丫已经长出许多嫩绿,十分喜人。
入了屋内,不见香炉也闻不到任何香味,卫京人很享受花香与香沐组合的蒸香,很是流行,几乎每个小娘子、文人雅士的屋里的香炉都有四季花香,三娘回到京城不久,还未受到这里的流行喜好熏染,这也说得过去。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这么想,但妹妹现在是有了身子才不宜用香啊!
她因为走得急,在内室坐下的时候还有点喘,拭了拭额头的汗,她不由得抱怨。“姨娘怎么把你安排在这么偏僻的院子,来到这费了我多少劲。”
沈琅嬛和气带笑,“大姊来找我可是有事?”
看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沈素心重重的拍了她一下,眼眶瞬间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闷不吭声的?”
要不是那人有心寻来了,三娘打算怎么办?自己养孩子吗?世人会用什么眼光看她啊!从大哥口中得知三娘婚事的原委,她心底那点忌妒心一扫而空,她不曾想过自己住在京里,身边有爹有娘,想要什么都有,她远在巴陵的嫡亲妹妹却遇到那等劫难,还怀了那人的种,真真是艰难又惶恐啊!
侍候的百儿奉上香茗和一盘娇艳欲滴的果桃,很有眼力的屏退所有的人,自己也退到柱子后头。
沈琅嬛被拍得莫名其妙,手背居然红了一片,这手劲是有多大啊?大姊,你这是要谋杀亲妹啊?
沈素心也发现自己太粗鲁,不过她这不是情急吗?一听完大哥的话,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急匆匆的往这赶来。
她瞄了眼沈琅嬛平坦如昔的小腹,语气含着心疼。“你可还好?”
沈琅嬛一下就明白大姊已经从大哥口中知道她婚事的原委,以及她肚子里也不知是揣了包子还是馒头的事了,说起来都是自己嫡亲的哥哥、姊姊,她也没想过要瞒。
“能吃能喝,日子还很浅,所以也没什么害喜的感觉。”
她要问的是不是这个?老实讲她常常忘了自己是个孕妇,非要百儿叮咛纠正才会缓一缓,饮食也是,几个婢女只要看她往凉菜多挟了几筷都要唠叨,连一向默不作声的潇潇还点头称是。
“阿姊不知道你遇到了这等龌龊的事,到底是谁丧尽天良,设计这样坏人贞节的恶事来,真真该下地狱!”沈素心握着拳头,恨不得把人碎尸万段,才能解胸口这闷气。
“是我错信小人,把小人当知交,事情发生后很是慌乱,接着事多缠身,空不出手教训陷害我的那人,不过这个公道有一天我终是要讨回来的。”她不是睚訾必报的人,但是毁掉女子一生,已经不能当成被狗咬了一口。
这场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段、氏、兄、妹。
千儿告诉她段家大房马上要到京城了,不过到了京里估计也只能和庶女们待在一起,京中贵女多,她们也不喜欢和乡下地方来的姑娘家玩,眼界可高了。
京里的人情冷暖她是知道的,虽然不全眼睛长在头顶上,却也差不多,总之,够那段日晴和段日阳好好喝上一壶的了。
她只要在家里候着等他们过来,她会让那对卑劣的兄妹得到该有的教训,这才能替原主出一口恶气!
不过这些就不用让沈素心知道了,沈琅嬛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岔开,“再过两日大姊就要去参加选妃宴,你可曾想过,一旦得了太子青眼,父亲便成了太子党,这是把整个家族都掷在一条船上的事,凭父亲的本事要替你找个良配不困难,大姊的相貌才情都是京中翘楚,为什么非要太子妃之位不可?”
这话她也就骗骗沈素心,让她多想想,照沈瑛鸡蛋不放同一个篮子的性子,肯定不会阻止沈素心跟沈仙去争太子妃,不管谁上位他都无所谓,何况派出两个女儿,获选机率一定比别家大一些。
沈素心彷佛找到知音,带着点得意和羞涩说道:“妹妹也觉得大姊我的相貌出挑吧?论才华诗词画作,我不输别人,为什么就不许我去争一争?那泼天富贵,一呼百诺,将来或许能得到后位,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既然我的条件那么好……我想去,不管结果怎样我都要去,就算得不到太子青睐,我也认了。”
好,这是下定决心,破釜沉舟了?但是后位……
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
如今的年号是庆泰,她上一世的年号是道光,她刚重生过来那会子因为段日晴的陷害心情絮乱气愤,后来又要适应沈家老宅的生活,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占据了她的心绪,然后接到回京的消息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等马不停蹄的回京,面对的是表面母慈子孝、后宅其实并不平静的相府生活,一直到今天才忽然想起来——
不对啊!因为庆泰帝早在她上辈子出生前就去世了,如今的庆泰二十九年,是在她去世的三十年前啊!
她风中凌乱了很久。
她重生到别人身上就算了,还是三十年前的人,不仅仅是完全不同的人,更是不同的年代。
她再努力回想,如今这大卫朝的储君是什么名字?
雍寿。
是啊,寿王,他并没能如愿登基坐上皇位,只知道他因故被庆泰帝幽禁二十年,是个残了双腿的王爷。
至于登上大宝的是谁?
紫绶郡王,这个人后来封为殷王,登基后传位雍佶,前世派人杀她的人是孙太后……
至于她要嫁的雍王,据她所知下场也不怎么好,本朝看似河清海晏,可外有契丹、大辽、西夏等外患环伺,因为庆泰帝重文轻武,雍王却主张文武并济,与辽军一役的胜利让他极力主张乘胜追击,然而以沈瑛为首的谈和派却主张签订明约互为兄弟之邦,并给大辽每年大量的银钱。
这是赏赐失败者的盟约而不是失败者进贡赔款,滑天下之大稽。
在签订这样丧权辱过的条款之后,雍王便被冷置,就此隐没于人前,后人对他是怎么去世的有诸多臆测。
此时的沈琅嬛骤然想起来,鸡皮疙瘩在一瞬间爬满全身,她这不起眼的蝴蝶翅膀轻轻拍,雍王和沈瑛,这两个本该敌对的人,因为她,成了翁婿。
往后就算两人在朝堂上意见相左,应该也不至于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吧?
这时候,沈琅嬛突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另一方面,知道沈素心对太子妃之位固执得跟一头已经决心往前冲的牛似的,沈琅嬛并没有多劝。
何况对于她爱听的话,沈素心是很能从善如流的,但是规劝她三思、违了她意思的,她就有些心不在焉。
正好听见百儿禀报沈瑛带着雍澜往这里来,沈素心便带着如霜从另一条小径避了出去。
第八章 小两口诉情衷(1)
他来做什么?
虽然说大卫朝民风开放,并不禁止订亲的男女见面,只是下聘后的未婚夫妻,礼貌上不是应该直到大喜日才能见面?
带着疑问,沈琅嬛迎到了门口。
雍澜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站定,脸上带着一股尘埃落定的欢喜,鼻尖闻到在她身上闻过的茉莉花香,幽幽淡淡,沁人心脾,院中一架秋千被风吹得吱嘎摇晃。
看着沈琅嬛玲珑有致的身影悄然到来,盈盈而立,她只是那样站着,就好像万千风华都在她身上,从容自在,彷佛立在洛水上的宓妃。
沈瑛从鼻子哼了哼,语气和之前的恭敬简直天差地别,变了个人似的,“王爷要见人,人也出来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还有,长话短说,不要罗哩啰嗦。”
他如今终于明白这厮急着要在一个月内和女儿成亲的原因,即便当时雍王屏退下人就掀了袍子朝他下跪又怎样?还不是吓得他一碗茶洒湿了衣襟,恨不得掐死这个混帐!
雍王倒好,一句辩驳的话也没有,任他好一通破口大骂,最可气的是一想到女儿有孕在身,气归气,能不嫁吗?
他所有的怒气无处可去,一个接着一个都给他出事,沈瑛忽然觉得自己苍老十几岁。
这厮跪也跪,骂也骂了,他还厚着脸皮说要见女儿的面,若不给他见,他就用自己的方式进来。
瞧瞧,这是一个严谨有度的王爷该有的态度吗?刚刚他的服软是怎样?这下子赖皮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这女婿一表人材的皮相果然都是哄人的,虽说他跟儿女们的关系没有好到哪去,可怎么说三娘也是他沈家的女儿,让人这么欺负,他真是气闷。
也难怪三娘一回京就说要与忠懿侯府退亲,这是要全了相府的脸面啊。思及此,沈瑛对这女儿倒是多了两分温情,他喜欢女儿这样以大局为重的态度,而那设计陷害三娘的人他迟早会找出来,他相府的女儿在外吃亏,他堂堂一国的丞相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沈瑛也没走,气呼呼的坐进放在花架下的摇椅,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彷佛雍王只要出现任何逾矩的行动,他就能堂而皇之的揍他一顿气似的。
百儿非常有自觉的替老爷端了杯香饮后便退到一边去了。
沈琅嬛也察觉到她爹几欲喷发的怒火,自从回来后,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她爹这么糟的脸色,和雍澜踱到一旁的时候,带着几分试探悄声问道:“你跟我爹坦承了什么?他看起来很想拿把大刀把你给砍了。”
下聘本来是喜事,却好像结了仇似的,还有他违背规矩跑来见她,如果沈瑛是那种好说话的,雍拥只要摆出王爷的架子就能说服他,可她爹的顽固和坚持是整个大卫朝出了名的,她不认为雍王能在短时间内左右他的想法。
就算压低声音,两个年轻人也都知道耳聪目明的沈瑛哪里会听不见他们的“低语”,但这人是雍澜未来的泰山、丈人、岳父,以后娶了沈琅嬛为妻,便是他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