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辛雨弥是一个灾难。
在辛母怀她的期间,频频在大半夜出入医院便可以印证这一点。
在她出生后,学会爬开始,便是另一个灾难的序幕。
举凡家里具有危险性的东西一概被收起,因为,那有着天使面孔的小魔鬼,有办法将一切破坏殆尽,而被呵宠的小人儿是绝对不允许有半点受伤的可能。
辛雨弥在辛家之所以成为众人呵护的对象,全因父亲那几个已经结婚生子的兄弟们生的全是儿子,她是家族中唯一的女孩子。
所以即便她是一个灾难,在阳盛阴衰的大家族里,她这一朵娇嫩嫩的小花,仍是显得弥足珍贵。
此时,人们口中的那个灾难正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他的面前,用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听说,她年纪虽小,但在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堂兄弟里,却展现了超越男孩的破坏力。
看着她可爱的模样,聂彦淮很怀疑,像这样粉嫩嫩、娇滴滴的小女孩,能有多恶魔?
“哥哥,你在做什么?”
小女生微偏着圆润的脸,用甜腻柔软得像棉花糖的语气问,黑溜溜的大眼万分专注地看着他。
聂彦淮今年十三岁,虽然才国一,但经过一个暑假,他的身形迅速抽长,身高已经比同龄的男孩还高,又因为适逢青春期,特别喜欢捉弄女孩子。
但,眼前这一个不一样。
她只有五岁,长得无敌可爱,天真无邪的圆眸黑溜溜的,只果般的嫩脸上有两个甜得腻人的笑窝及两团健康红晕,两片粉嫩嫩的唇好像樱花瓣。
聂彦淮有种想伸手捏捏她宛如只果般的嫩脸的冲动,想知道她的脸是不是像他所看到的那般Q弹。
辛雨弥的爷爷是公司专聘的律师顾问,从公司草创阶段合作至父亲接手公司,也有三、四十年光景了,纵使现在两人皆已退休,但私下交情甚笃,不时便会上对方家串门子、闲话家常。
必于辛雨弥出生后无数件“丰功伟业”的事,他是在长辈们聚会时听来的,今天却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的庐山真面目。
辛雨弥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便来到矮桌前,伸手拉了拉他的手,娇娇柔柔地唤:“哥哥……”
突然被小女孩一拉,手中停滞的毛笔咻地往前拉出一条长长的墨线后,咚的一声掉落在桌面。
聂彦淮瞪大眼,看着那条线斜飞划过他花了几个小时写的漂亮字迹,僵愣住。
见他僵定住不动,辛雨弥无辜地眨了眨黑溜溜的圆眸。“哥哥……”
“你毁了我的字……”他大受打击,无意识地轻喃。
来自日本的奶奶嫁给爷爷没多久便在自家书室开班授课,他从小学三年级起便跟着奶奶学习日本书道。
奶奶常说,字是心的影子,由字便可以看出人的性格,因此她个性虽温婉柔和,但在教学上却十分严格,极力要求他所书写之字要符合儒家“仁、义、礼、智、信”五德的精神。
而每隔一段时间,奶奶便会要求他写一篇与儒家五德有关的文言文,要他感受书法追求逸与静的内在本质,更要他学习五德精神。
眼前这一篇长达千字的古文,是他花了几个小时端正其心执笔的成果,却没想到会毁在一个鲁莽的小女孩手中。
一双溜溜大眼盯着眼前的大男孩,辛雨弥意识到,自己似乎闯了祸。
大哥哥好看的脸绷绷的,两道眉在眉心处打了一个结,唇抿成一直线……她知道的,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每个生气的人脸上过。
意识到这一点,她瘪起宛如樱瓣的嫩唇嘟囔着。“哥哥……对不起。”
这一次,她不敢用力,仅是伸出两根嫩白的小指,轻扯大男孩身上的T恤,祈求他的原谅。
衣服被轻轻扯动的感觉让聂彦淮回过神,他的视线一定在她可怜又可爱的脸上,立即无力地暗叹了口气。
他似乎可以体会,辛家人为什么会拿她没辙了。
应该没有人可以硬下心肠,对这个拥有如此可爱的一张脸的人发脾气,何况就算他真的发了脾气也于事无补,毕竟她真的懂自己闯了什么祸吗?
“哥哥……不要生气。”
见他绷着脸默不作声,辛雨弥偏头嘟嘴,很用力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弥弥,帮哥哥。”
“帮?”
聂彦淮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她拿起他掉在矮桌上的毛笔,另一只嫩嫩的小手落在他摆在一旁空桌上的一叠宣纸上头,用力一抽--
心蓦地一紧,他厉声急呼。“不可以!”
宣纸上头压了颗拳头般的大石头,依她这种拿纸的方式,石头很有可能砸伤她自己!
这个想法才闪过,石头已因为她有别于五岁小女孩的惊人气力,直接向下朝着她白嫩嫩的小脚丫子滚落。
“小心!”
聂彦淮伸长手想接住石头,身体急扑上前,忘了自己身前还有张厚实黝黑的原木矮桌,瞬时,砚翻墨洒。
没多久,小女孩的哭声与屋外的蝉鸣交织成诡异的乐曲,屋里墨色飞溅,陷入一片狼藉当中。
“哥哥好重。”
“对、对不起……”他及时护住她,让她免受皮肉之苦,却因为控制不住力道,整个人扑压在她身上。
“唔……唔唔……”被压得快喘不过气,小女孩伸出嫩藕似的手臂,用力推他。“好重……走开!”
“对、对不起……”
靶觉自己的脸颊靠贴在她娇嫩嫩的小脸上,他开口道歉,这瞬间,脑中只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
辛雨弥果然是一个灾难。
第1章(1)
初夏,绿竹盎然。
聂彦淮走过通往书室那充满浓浓和式情怀的庭园,忍不住驻足停留。
园子里,藏在那一丛茂密挺直的桂竹林间的小坡旁,有几盏石灯笼及一尊合掌微笑的小石佛,小石佛旁种着一大丛紫阳花,还有养了几尾锦鲤的人造水池,竹枝映照水面,相映成趣,营造出宁静、平和的幽幽禅意。
记得年纪尚小时,到奶奶的书室练完书法后,他会蹲在池边喂鱼,被绿意竹林包围的静谧、涓涓水声及淡淡花香,每每能带给他一种说不出的闲情逸致,心情也不自觉地跟着放松。
“阿彦,过来喝茶。”
蓦地,一抹润圆柔嗓响起,让他拉回思绪。
“奶奶的耳力真好,绝不能在她背后说坏话。”他下了结论,修长的腿踩过园里的石子小径,往书室的方向走去。
不过片刻,他便看到自家奶奶优雅地跪坐在落地窗边的榻榻米上,对着他微笑,此时空气已被一股浓浓的抹茶香味给占据。
聂奶奶轻啜了口茶后,才抬起眼轻睐了他一眼,问:“只不过请你由日本带一罐酒回来,会不会拖太久了?”
聂家本是以电子业起家,在年轻人接手公司后,跟随着时代的脚步,渐渐转型为科技业,全台及海外皆有数家生产据点。
她最疼爱的小孙子并没有像他的哥哥们一样,继承聂家庞大的事业,而是开了家进口世界各地名酒的店。
因为聂家出色的子孙众多,又因为聂彦淮是家里最小的么儿,所以长辈们索性就这么放任他“不务正业”去了。
偶尔,她会请孙子在选酒时,也替她带瓶好酒回来,让她和丈夫在闲暇时可以小酌一番。
聂彦淮扬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奶奶要的,一定得是最好的啊!”
“油嘴滑舌,不像样。”她轻斥,脸上却满是笑意。“你就明说还没找着就是了。”
“奶奶,最好的,当然需要时间来寻找。”
聂奶奶怎么会不了解孙子的想法呢?她嘴边漾着温柔的笑,轻声缓语。“自己到当地去品尝,寻找在地的“隐藏名酒”可是一大乐趣,如果奶奶再年轻一点,一定跟你一起去。”
他惊讶地挑眉,旋即亲密地搂着老人的肩,轻啄她的颊,真心道:“奶奶若愿意,我很乐意有美人相伴的寻酒之旅喔!”
靠在孙子厚实的肩头,听着他明明说得真心,语气却显得油滑的话,聂奶奶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
孙子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的呢?
是二十岁那年初恋带来的后遗症吗?
孙子喜欢的那个女孩爱上别的男人,最后却走上自杀一途。
虽然孙子表面上已经由失去挚爱的绝望痛苦中恢复,但她永远不会忘记,他在参加女孩的公祭后,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抽噎着说,永远不会再谈恋爱。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看起来像是已经走过那段情伤,但他越发纵情的花心行径,却让她无法不为他心疼,想为他找个值得他爱的好对象的想法也更加强烈,而她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聂彦淮放开被他视如珍宝的老人家,将双手交握枕在头后,整个人往后倒在用温润的上等木材钉成的阳台上,悠闲地说:“奶奶,今天的阳光真好啊!”
初夏的天空晴朗,澄澈明媚的阳光洒落,透过园中绿竹,筛落片片剪影,只要微风抚过,映落在池面、石径的影子就仿佛有了生命,在他眼前晃舞着,美得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敛住略微激荡的思绪,聂奶奶问:“你闲着没事吗?”
“既然拨空回来这一趟,当然要好好陪陪奶奶。”
“乖孙子。”她微笑,出其不意地开口要求道:“既然这么闲,你出门去帮奶奶接个人吧!”
这些年来,辛、聂两家的联系与交情从未断过。
半年前,她在一次聚会中见到辛雨弥,初见她长大后的模样,她心里一直想撮合她与孙子的想法便再次涌回脑中。
当年因为辛雨弥误闯书室引起一桩小意外后,大人们发现,聂彦淮似乎特别得那小丫头的缘,只有在聂彦淮的身边,她才会安分,也正是因为如此,开启了两人一起学书法的缘分。
这段缘分持续了八年,直到聂彦淮大学毕业、当兵、出国留学,离开了家里,两个人才分开。
当时辛雨弥哭闹着不肯离开聂彦淮,她曾对辛雨弥说过,希望将来有一天,她可以当聂彦淮的新娘,当她的孙媳妇。
虽然只是安抚小女孩情绪的话,但再见到辛雨弥后,她却觉得当年的话越发可行。
她一直在等待时机,安排两人见面,却老被孙子不时出国寻酒的举动给破坏。
在她刻意的安排下,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她整个人因为期待与兴奋,显得神采奕奕。
聂彦淮诧异地望着精神特好的老人家一眼。“奶奶有朋友要来?”
“嗯,奶奶的那个朋友,你也认识。”
他挑起浓俊的眉,好奇地问:“我也认识?”
因为奶奶的书室曾对外招收学生的关系,他在习字期间跟着认识了奶奶的许多朋友,有老有少,有学生或学生家长,但这些人在奶奶收起书室不再招生后,联络也变少了。
会让奶奶如此重视,并需要派他出马接送、他又认识的,会有谁?
“嗯。”聂奶奶有意卖关子,轻应了一声后,将一张写着到何处接人以及留有一组手机号码的纸条递给他后,接着说:“奶奶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了,把人接过来后,你再来找我。”
聂彦淮看着手中的纸条,蹙眉轻喃。“桃园机场?”他忍不住扬声问:“奶奶,我要接的人到底是谁?”
“到机场后打对方的手机,你就知道要接的人到底是谁了。”聂奶奶偷笑,心里竟涌上一些小小的期待。
她希望孙子能抛掉过往,再爱一次!
天气晴朗,飞机安全地降落在桃园国际机场。
刚由日本参加音乐研习会回到台湾的辛雨弥,拿着随身行李,对着笑容可掬的机组人员回以有礼的温柔微笑,不认识她的人,会被她身上散发的优雅气质所吸引。
多年来,辛雨弥已经很习惯人们看她时露出的惊艳、赞叹眼光,而这也是她想达到的目的。
只是鲜少人知道,让自己看起来更优雅美好的目的,全是为了得到心仪男子的注视目光。
再过一个小时……噢,或许只要半个小时,她所心仪的男子就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一想到这即将到来的一刻,辛雨弥不禁感觉自己的心跳怦动得像是要冲出胸口似的。
她深吸了好大一口气,平抚内心的骚动,顺便将为了飞行安全而关上的手机开机。
手机一开机,悦耳的简讯铃声马上传入耳底,心一促,她赶紧打开简讯--
弥弥,阿彦会去接你,做好准备吧!干巴爹!
聂奶奶
辛雨弥看着聂奶奶通风报信的简讯,以及结尾那一句带着俏皮意味的日中译文,忍不住轻笑出声。
五岁那年,她在聂奶奶的书室里闯了祸,事后聂彦淮非但没责骂她,反而温柔地安抚她,自那一刻起,她便喜欢上那个不顾一切保护她的大哥哥。
虽然在两人分开的那个夏天她只有十三岁,但她还记得自己很喜欢、很喜欢聂彦淮,离开他,像要拿走最心爱的宝贝般,让她难舍又心痛。为了这件事,她还哭闹了很久。
成功安抚她的是聂奶奶,聂奶奶说,将来若她想嫁聂彦淮的心意没变,她一定会想办法撮合他们在一起。
辛雨弥怎么也没想到,当年聂奶奶安抚她的话,会在半年前的聚会见到她后再度提起。
那天之后,聂奶奶在SKYPE汇报关于聂彦淮的一切后做了个总结,她说--她今年二十三岁,聂彦淮三十一岁,是可以准备结婚的年龄了。
这些年来她和聂彦淮没有联络,对他的感觉渐渐淡了,但听着聂奶奶说着他的一切,喜欢的感觉仿佛一点一滴重新回到了心头汇聚,唤起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他的感情。
想到这点,她白皙的嫩颊忍不住浮现淡淡红晕,她想要圆小时候曾作过的梦……就在这时,突如其来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她接起手机,用过分轻快的声音掩饰内心的情绪。“哈啰!”
聂彦淮一听到轻快悦耳的声音落入耳底,浓眉不由得一蹙。
奶奶要他接的人是个年轻的女生?他也认识的?
“唔……喂喂,哈啰?”没听到对方出声回应,辛雨弥发出疑惑的嘟囔。“奇怪,没声音,坏了吗?”
由手机另一端传出的嘟囔带着疑惑,语调很是可爱,聂彦淮几乎可以想像对方的神情。
无来由的,这个认知让他被当成司机的心情好了一点。“嗨,我是聂彦淮,宫川琦的孙子。请问您出关了吗?”
一听到聂彦淮略沈的爽朗声调,她敛住笑后,紧张的感觉跟着涌上,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哈啰!有人在吗?”
辛雨弥知道自己该回答,但她的心在胸口突突乱跳,胃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似的,紧纠得让她额冒冷汗。
确定来接她的人是聂彦淮,但她却挤不出半点声音、说不出半句话,甚至有双腿发软的感觉。
天哪!辛雨弥,你真是有够没用的!她懊恼地责怪自己,气自己像个小女生般不够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