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说别的,多读些书,跟那些读书人多打些交道,心眼也不会像是一根肠子直通到底,从头看就能够把他给看穿了。
宛正刚到底还是怕他爹的,别看他爹平常在家里看着挺好说话的,但是在军营里,那也是个说一不二的统领,就是他在军营里头也不敢随意胡来。
他气呼呼的重新坐下,恶狠狠的瞪着肖承安,似乎暗示着他要是没能说出个道理来,他非得好好的修理他不可。
肖承安敢事先这样写信过来提醒老丈人,自然也是有其道理的,他慢条斯理的说道:“不知道岳父可看过之前的邸报?兵部打算清点名册的消息,应该错不了。”
“居然是真的……”宛天雄的脸色更深沉了。
之前这消息他也收到过,不过兵部清查名册这档子事,向来是只能说而不能做,只因为各地的军营里,处处都有不能说的人数虚报,而这些若是一旦给捅了开来,肯定要有一大批人准备遭殃。
宛正刚这时候还搞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只看了看自个儿爹的难看脸色,不解的说道:“不过就是清点名册嘛,有什么好紧张的?咱们军营里不是也造了册子,那些个东西平日也没有人要看,兵部是吃饱了撑着……”
他还未出口的话,直接让宛天雄砸过来的一个砚台给堵住了,他快手快脚的接住砚台放到一旁几上,又抚了抚被砸疼的脸颊,委屈的道:“唉呦!爹啊!我可是你唯一的亲生儿子啊,你要是把我给砸坏了,以后可没人帮你养老送终了啊!”
宛天雄几乎是暴跳如雷的吼道:“狗娘养的养老送终!你都蠢成这个样子了,我看是等不到你给我养老,就得让你蠢得直接给我送终了!”
“啊呸!爹啊,怎么这样自己咒自己啊!”
“你脑子拿出来用用,别里头都长了草了!”宛天雄吼了几声,心情倒是平复了许多,也能够重新坐下来,好好解释这其中的关键。“我大殷朝承平多年,许多地方的军营卫所,早已经因为不需要那么多的兵士操练,所以让一部分的人解甲归田,朝廷许多年前也出了政策,解甲归田者,可得多少赏银,然后兵部清册,必须要划掉军户人口,当作各区发放兵饷的依据,不过……这问题就出在后头。”
除了京畿一带就在天子脚下,要做手脚是困难了些,其他地方天高皇帝远,谁知道有多少人是真的解甲归田了?谁又知道每年上报的那些清册到底人是走了死了,还是根本就没那些人数?
银子谁都喜欢,那些人虽然走之前还能够领上一笔,但是经过上头这样层层剥削,能够到手上的有多少先不提,就提每年都要放一批年纪到的往兵部报名单,但是军营里头人越少,兵部就必须花更多的银两去养兵。
只是兵部为什么不敢真的查军营里头的实数人口有多少,还不是因为许多军营里头早已经有了别的势力,不说像安王这样逍遥的王爷,其他地方就是没有分封的王爷插手,肯定也有一些豪门大族的势力介入。
兵部人数的虚报,等于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虽然无法预测这个秘密能够掩盖多久,但是谁也不会当那个出头鸟,直接挑起这件事。
肖承安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紧接着说道:“所以,若是有人挑起了这回事,告发的人肯定得不了好,尤其当这个人还是军营里的‘自己人’的时候。”
宛天雄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肖承安一提这事的时候,就想到之前木子齐的确曾不着痕迹的打探过这件事,心里头早就偏向他的说法几分。
毕竟提供资料的人肯定是讨不了好,别说自己可能也会是遭受清算的那一个,接下来那些被触动利益的人,也不会放过这样的人,另外就是这样的事情一出来,肯定要有首当其冲的扛罪人,那么那个在两方势力博弈中最好被牺牲的那一个棋子,自然是想都不用想了。
“而我的庶弟前阵子因为上奏了这件事的密折,由圣上发话,让他调查确切事实后,就着手处理这事,也就是说,这事就算兵部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是不可能的了,毕竟前些年天灾人祸不少,国库也有些吃紧,这些年国库是只有拚命往里头搂财的,如今见了一个可不算小的漏洞,那是说什么都要想办法把它给补起来的。”
宛天雄也知道这事不好办,毕竟他们离天子脚下并不远,若真卷进了这件事,他们除了安王府这门姻亲外,并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势力,只怕到时就无法脱身了。
如果木子齐打算从他们这里下手,然后把他们当成了他的踏脚石,那么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那小子。
岳婿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话题都在这事儿如何严重上打转,毕竟他们现在已经知道要提防木子齐了,应该不会再陷入这个坏局中。
只是许久没听见刚刚还喳喳呼呼的宛正刚的声音,宛天雄忍不住回头,见他傻楞楞的坐在那儿,忍不住又骂道:“傻了呢,怎么连话都不说了?刚刚不是喳呼得挺厉害的吗?”
宛正刚脸色苍白,楞楞的看着他爹,有些茫然的问:“爹……如果、如果木子齐真拿到咱们军营里头点报人数的册子……”
宛天雄没好气的回道:“他要是真有良心,看在咱们这一家这些年对他不薄的分上,不把这事给捅出去,那还好说,如此一来,他拿着那册子也没用,但要是他真的把这事给往上报了,我们一家子就准备蹲大牢吧!”
如果不是因为这事情捅出来的人没什么好下场,还以为户部那些个老油条一个个都耳瞎眼聋了?一个个的就没人知道国库还有这么大一个漏财的窟窿?
宛正刚听完他爹的回答,干笑了两声,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声音弱弱的说出让宛天雄差点一刀劈死他的话——“可是爹……那册子我想着也没什么用……所以前儿个木子齐跟我讨……我就帮着拿给他了……”
肖承安的眼神倏地一冷,宛天雄震惊之下摔破了才刚拿起的茶盏,宛正刚脸色难看的冲着两人苦笑。
一阵沉默后,书房里突然爆出一声大吼——“兔崽子!全家要让你给害死了!”
就在宛家一阵鸡飞狗跳的时候,安王府外头的一间茶楼里,肖子平脸色难看的听着自己安插在王府里的人手仔细禀报着王府里的变动。
从母妃被软禁在海棠院,再到王妃说的那些话,他越听表情越冷酷,几乎都要结霜了,就在对方提到世子爷和世子妃今儿个回娘家时,他露出一抹算计的笑容,打断道:“出门的好啊,王府现在我暂时动不了手,但是在外头……”呵!能够作文章的事儿可多了。他看着不远处的安王府,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吩咐道:“去给木子齐传消息,让他把握机会,把之前提的那件事给我办妥了,还有,把上回他没拿过来的束西都给拿了,准备准备,我要进宫见皇伯父。”
不就是凭着是正室嫡子才这么嚣张的吗?那他就一次次的往肖承安身上泼污水,他就不信了,一个媳妇儿跑了、办事又不力的病殃子,就凭着那嫡子的名号,还能够继续跟他争高下不成!
第7章(1)
宛玲珑没想到本来想待上两天的娘家之旅,在待不到半天后就让她娘给赶回了王府,她脸色有些萎靡的坐在马车里,闷闷不乐的看着外头,只觉得自个儿上辈子蠢死有错,但自家哥哥这么相信那个人,也有错。
唉,为什么他们兄妹两个就没一个像到自家娘亲的精明呢?
子不言父过,所以她不能说自家爹不好,但是抱怨一下没像到自家娘亲的精明这点总可以了吧?
肖承安心里也正盘算着宛家这回的难关该如何过。
宛家拿出去的册子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肖子平会把那份资料给按下,就这么放过能够打击他的最好机会。
皇上那里他不担心,毕竟这些年他尽了不少心力,保下小小一个宛家他应该还是有这个面子的,现在要烦恼的是,宛家这事情一出,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这挑动了大多数人利益的时候,可得要有人来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或者该说要把这件事情给转圜回来,最好是让人觉得这件事情不是错,反而利多才行。
两人各自抱持着心事,没多久马车也停了下来,然而目的地不是安王府,而是城外小山上的一座娘娘庙。
娘娘庙里以求子、求姻缘最为着名,他们刚刚从宛家出来的时候,宛母特别说了让他们有空就走上一遭,就是求个心安也好。
宛玲珑没和母亲说这辈子可能就她和世子两个人一起过了,就怕娘担心,所以她只是笑笑着说世子身子还不怎么好,这事得看缘分。
只是没想到宛母倒是不死心,在他们临走前又在肖承安的面前提了一次,肖承安想着本来就预定要在宛家待上两天的,现在不得已提早走了,就刚好顺路去城外上个香也好。
下了马车,她也没催促他,反而是先四处看看,叹了一句,“这里果然还是一样热闹。”
城外的娘娘庙,因为据说有许多灵验求子的例子,以至于这里除了冬日下雪较难上山的时候香客较少外,几乎整年都是香客如织,娘娘庙里头的神像前更是香火从未断过,住持还常常要出来巡视,以免香火太盛,发生火灾。
肖承安看着她四处张望的模样,也暂时抛开那些恼人的事儿,虽说宛家这事儿略略出了些意外,但是还不致于让他乱了阵脚,要怎么应付肖子平,他早就有了准备,对他而言,他就如那梁上小丑,不值一提,况且,早在华侧妃做出那种断人子嗣的事后,不是早就注定了他和肖子平不死不休的情况了吗?
他眼神闪过带着痛楚的冷意,尤其看着娘娘庙前,不少由丈夫一路护送着的妇人,肚子微微挺着,脸上的那种满足笑容,亮得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就是心里头再怎么跟自己说不必介意,但是在这个时候,他这个男人却比任何人都还要妒嫉那些夫妻恩爱的模样。
宛玲珑看了看,差不多的景象她也看过许多次了,反而觉得没那么有趣,才正回头打算喊他一起进去,就看见他正用略带渴望的眼神望着娘娘庙前不少怀着身孕的妇人。
她心中一酸,她是知道的,上辈子,到她死之前,也没听说过他有其他的女人甚至是孩子,而这辈子,即使崔嬷嬷已经提早发现了那些膳食有问题,甚至也开始帮他们调养身子,但是她私下问过崔嬷嬷,他们有孩子的机会大不大,而崔嬷嬷的回答是,先调养个一年半载再来看看情况也不迟,只是这段时间里若能够回复并且有了身孕那还好说,若是过了两年还是没有动静,机会就一年比一年低了,以后大概也没有太大的希望。
她那时候听了这话,只拜托崔嬷嬷,若是世子没问起,这话就暂且别跟他说,若是问了,也只含糊说有希望就行。
崔嬷嬷当时应了,也说让他们放宽心,还有一段日子要调养,让他们先不必着急。
只是,怎么能够不急呢?!
宛玲珑知道他嘴里虽然不说,但心里头却还是希望能够把身体给调养得好一些,现在他的身子看起来好多了,只是两人却还是同房不同床,一想到这儿,她都忍不住想叹气了。
她轻轻拉着他的手,轻声说道:“我们也会有的,崔嬷嬷说了,让我们好好养着身子……以后……说不定没我们想的那么坏。”
肖承安低头看着她,她努力劝解他的模样让他心头一软。“没什么,我就只是看看。”
没有孩子都是他的问题,又何必让她跟着操这份心呢?这样的苦,他自己受着就好。
宛玲珑看他这时候还打算哄骗她,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胆子,直接将他脸一掰,两个人面对面的看着,她一脸正经的道:“别看了,就看我,以后我们也会有孩子的,一定!而且会多得让你厌烦。”
他先是一楞,然后微微笑开来。“是啊,我不看了,我看我的世子妃就行。”
见他终于笑得没了那种别扭,她才松开手,牵着他的手一起往前走,边走边说道:“等等我们要先买些果子,还要买束鲜花,红花白花都买,买得多多的,我娘说买红花求的是生女孩,买白花的是求生男孩,若是已经生了一个,还可以来换花……”
她一边说,却也没有亲自过去卖花的地方人挤人,而是让身边的丫鬟去买来,再由他们拿进去。
不得不说清月和明心是两个超级细心的丫鬟,来到娘娘庙之后,就贴心的猜到两位主子是要来求子,所以在买花的时候,只买了两、三朵红花,其他的买了一大堆的白花,乍眼看去,还以为捧了一大捧的白棉球。
捧着花拿着水果,放上宝殿前的贡桌上,宛玲珑和肖承安各自拿着香火,在一片喧嚣人声中,看着求子娘娘还有观音神像低声祷念。
肖承安一辈子病歪歪的活到现在,也曾祈愿过让身子健康,不过后来当他知道许多事情是天注定之后,他对于求神问佛的心思就彻底的淡了,除了祭祖外,几乎不曾在外捻过香火。
只是看着一旁已经开始闭眼念念有词的妻子,他也忍不住虔诚的在心中默念。
若天上神佛真有灵,还请赐我麟儿爱女,我不求老有所养,只求我心上的那个人,这辈子能够不曾留有遗憾。若真有那日,弟子愿翻修庙宇,为娘娘重塑金身。
在心里默默的说完,他侧眼看着也正好睁开眼望着他的宛玲珑,两个人同时把香火给插进香炉里,又虔诚的合掌拜了拜。
拜完之后,两个人难得出门,宛玲珑想着娘娘庙的后山有一大片的紫阳花海,就提议去瞧瞧。
紫阳花海原是野生的一片,但随着娘娘庙的香火鼎盛,住持想着让娘娘庙多添加一景,又格外栽种了更多的紫阳花,并且请了人帮忙管理。
现下虽不是紫阳花开得最美的时候,但是那一簇簇的紫阳散布在高低起伏的山坡之中,看起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肖承安无可无不可的跟着她一起走,他以往病弱,如非必要,几乎不出安王府一步,但是看宛玲珑这般熟门熟路的样子,大约能猜到在宛家她也是过得很自由的,要不就一个娘娘庙,她怎能也说出个二三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