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脑海中编织了太多情节臆测,诸如他患了绝症不久人世、他是受人蔑视的私生子,家境不好,自卑情结作祟只能暗地里看着她……所有八点档她看过最洒狗血的剧情都在心中演过一遍。
死党说,那是男人的欲擒故纵,伤春悲秋,想引起她的注意。但她知道不是,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给她答案,成了她心中永远的悬念。
虽然不懂,但她相信,他是真心喜欢她,他甚至没让她知道他是谁,那些曾经打动她的真挚情感,始终深埋在心中。她一直很感谢,这世上曾有那么一个人,用一颗最诚挚的心,不求回报地喜欢她、关怀她。
记忆一旦开启,那些曾被刻意封锁遗忘的过往片段,全如潮水般涌回脑海,她想起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那些食物的滋味,甚至想起她最逃避、最不愿回忆的事故片段……蓦地,她浑身一震,一瞬间的恍然震慑得她动弹不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想起,为何她死后一直徘徊在这里,不肯离去的原因。
她知道,那个费心为她准备餐点,一日一封信、一朵雏菊送到她手上来的男人是谁——
原来,他既不是私生子、绝症患者或欲擒故纵,他字里行间的绝望,是来自错失的、无法交集的时空……
许多年以后,那个人向她抱怨:“女人真难讨好。”
是她告诉他:“女人不难讨好,至少我不难,只要有真心、一朵雏菊、一句暖心的话语就够。”
于是,他用雏菊讨好她,送上他的真心……
这个傻瓜——他真的回去了!即便会损阴德折阳寿,他还是去求孙旖旎,让他回到过去,对她提出警告,试图改变她的命运,用每一封短笺向她表达心意,然后在信末一次又一次提醒她,别去参加毕业旅行。
只要不去,她就会好好活着,他们也不会相遇,她可以快乐地享受青春、品尝美食、体验爱情,最后在某个男人怀中被疼惜,共组家庭,而她永远不会知晓,他为她牺牲了什么……
这个笨蛋,笨得……让人好心疼……
她闭上眼,将脸埋在掌中。为什么,都那么痛了,她还是没有泪……
他错了!她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他只是在白费心机,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历史,其实历史早己为今日之事记上一笔,他们从来都没有逃出过命运的掌心。
她的死是必然,不管他再回去几次,结果终究会是如此……
进屋之前,寇君谦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自认心理准备充足之后,才开启大门。
进到屋内,一室静悄悄。
果然,她不在了。
他整个人像抽光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板上,分不清涌上心头的是欣慰还是失落……
这样很好,她有乖乖听他的话,不去毕业旅行就不会出事,不出事的话,这屋里哪还会有一只碰了水就唉唉叫“寇君谦快救我”的笨女鬼,她会好好地在这世上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生活着,不枉他为她忙得团团转。
虽然他无法在那个时空停留太久,但是这世上有句话叫做“山不转路转”,还有另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网罗了各种想让她也亲口品尝的美食,感受他当时感受到的幸福,每一种食物,他都写下一些想告诉她却开不了口的话,请快递人员在他指定的日子寄达。
这样一来,即使他不在那里,她也能每天收到他想传递给她的关怀,让她知晓有人一直将她惦记在心里。
如果没死的话,她现在也二十四岁了吧?可以想见,她会是多么颠倒众生的大美人,有多少追求者跟在她身后,她会很幸福、很幸福,只是,她的记忆中已经不再有他了,那么平凡的他,就算路上经过,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样很好,她幸福就好了。
明明是这样想的,可心里还是免不了一股深浓的失落,空荡荡的屋子少了她的身影,什么都不对劲了。
寇君谦直接仰躺在地板上耍颓废。以后,就算光着屁股在屋子里当遛鸟侠、衣服堆得比富士山还高,都没人会碎碎念了……
“起来!地板几天没拖了,昨天的餐具还没洗,是要说几遍?吃完顺手洗起来是会要你的命吗?还有后阳台那堆衣服,要不要我买几包盐巴直接腌起来?”
呜……好怀念,原来这些琐碎的叮咛,也是一种幸福的声音。采嫔,我好想你……
“装什么死?起来拖地啦!”
咦?
某人脚尖踢了踢他,他倏地睁开眼,无法置信地瞪着眼前的身影,爆吼出声:“你怎么还在?!”
曲采嫔瞪他一眼。“不然我应该去哪里?”
“你应该——混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叫你不要去毕业旅行还去,是有这么爱玩吗?!”气死他了!
一直等到他飙完,她才凉凉地回他:“你什么时候叫我别去了?”
“就——”他一窒,心虚地噤声。
“都叫你不要去找孙旖旎你还去,真的嫌命太长、活很腻吗?”
“我这是因为——”
“没有用的,不管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可以,我只要——
“寇君谦,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她的事,不用他插手……
所以,他的关心是多余的,他的着急是多余的,他的……爱情,也是多余的。算他鸡婆,她不要。
他明明知道,她应该是刻意这么说,不让他再做傻事,损了自己的福寿,可是乍听此言,还是会受到打击。
她没有告诉他,她根本没有参加毕业旅行,拒绝死党一次又一次的邀约。虽然当时的她并不明白,毕业旅行与她有没有未来有何关系,但是想起他的叮咛,她就是不想拂逆他的心意,宁可被同学埋怨。
多得了几日连假,父母又因长年工作总是不在家中,她一个人守着空寂的屋子难免寂寞,于是决定回花莲老家探望祖父母。
对于国内旅游而言,花莲常是不会错过的景点,学校毕旅团当然也有,同学开口要她尽尽地主之谊,她想毕旅已经放人鸽子了,只是陪她们玩一天而己,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事故,就是发生在那一天。
“与其在那里瞎忙,不如去把那堆衣服山洗一洗,给我好一点的居住品质就可以了。”说完,曲采嫔转身回房去,没再搭理他。
她背身而去的身影……好冷漠。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说话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漠得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感受。
他承认,心真的被伤了,可他又不能说,怕极了再听到她说“不爽就让我消失”之类的话。
对于比海还要深的女人心,他从来就没辙,以前有她帮忙,他才有勇气去追叶容华,可是现在,面对不假辞色的她,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做才能讨好她,让她再对他露出一丝丝笑容。
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9章(1)
午后,曲采嫔坐在阳台上,暖暖薰风拂面而来,花台上,朵朵雏菊迎风摇曳。
她伸手,指腹轻触小巧稚嫩的花瓣。
这盆白色雏菊,是他前两天抱回家的,就放在阳台上,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彼此心里都清楚,那是为了讨好她。
他又怎么会知道,她爱雏菊,是因为许多年前,他曾经送到她手中的一朵雏菊,她惋惜来不及萌芽便告夭折的感情。
她起身悄悄打量楼下的情形。寇君谦正蹲在后阳台埋头搓洗衣服,他现在变得好乖,居然做得到每天自动洗衣服,但是——
喂,洗衣服不必这么用力扯,这种蛮劲是在对待杀父仇人吗?还有那件牛仔裤会褪色,不能和浅色T恤浸泡在一起……
她及时吞回欲出口的碎碎念,忍住不上前纠正他。
不能流露太多的关怀,他会留恋的。
她无数次提醒自己,硬生生收住想靠近他的步伐。
洗完衣服,他再拿出拖把拖地。
拖完地,继续擦窗户,把家里打点得明亮整洁。
这完全不是他的个性,她心里也清楚,这还是在讨好她,怕她不开心,他努力做到她要他做的事。
她不姓寇,也不叫君谦,所以她不是笨蛋,他的心意,她怎么会不清楚?
他那张脸从来就瞒不住心事,一开始或许不懂,但是她不会感受不到,他将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被带衰也无妨、折寿更不放在心上,甚至为了她回到过去,试图改变她的命运,这些不单单是善良、重义气就能做到的——
他的心,早就不在叶容华身上了。
这从来就不是她的本意……她希望他幸福,所以极力成就他的幸福,偏偏却也是她,破坏了他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
他居然真的为一只朝不保夕的女鬼放弃了男人心目中的梦想,这种事也只有他这笨蛋做得出来。
她哪里比得上叶容华,一般女孩子能做的,她都做不到,甚至还会给他的人生制造更多的麻烦与混乱……
“唉唷喂呀,哇?咖蹭……”听到这声可笑的哀号,她赶紧下楼察看,发现窗台垮成一堆木屑,某一枚笨蛋跌下去了,还弄倒一整桶的污水。
好夸张!怎么所有衰事都让他遇上了……
寇君谦揉揉膝盖,很狼狈地站起身。从他走路的异样姿势看来,似乎是扭伤脚了。右脚刀伤未愈,左脚再扭伤,看起来真的好惨,走路完全不知该怎么使力……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帮他,他已经扶着桌椅、家具移动步伐,自己找出医药箱,很可怜地自己动手拆掉湿透的纱布,还不时偷瞄她一眼。
他这个样子,完全就像想索讨怜爱,又不敢任性开口胡闹怕惹妈妈生气的小男孩,看得她心都软了。
“我来啦!”她克制不住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棉花棒。
就这么一次,只有这一次而己,应该没关系……吧?
“猪头!你都随便涂一涂吗?”没盯着他换药,他就给她随便抹抹敷衍了事,难怪伤口复原速度这么慢。
她换药的动作好温柔,感觉好像以前那个善解人意、会担心他、对他碎碎念的可爱小甜心。他着迷地望着曲采嫔倾身挨近的娇躯,几乎闻得到属于女子特有的馥柔馨香,他一时意乱情迷,心脏怦动狂跳,于是不自觉再次做出鬼遮眼的事——
好软,她抱起来的感觉比想像中还舒服,如果压在身下一定会更销魂,软软的嘴唇就跟上次尝起来的感觉一样好——不,是更好……他忍不住深入品尝,勾住柔软丁香,舔舐深缠,尝尽唇腔之内的每一处甜美……
“唔……”她细细的呻吟稍稍拉回他的神智,这才惊觉——
他什么时候把她压在沙发上的?手还覆在女人胸前最柔软的那个位置,如果假装是不小心跌倒可以说服观众吗?可是热烫勃发的男性某部位正色情地卡在她腿间,这么禽兽的姿势说服力有点薄弱吧……
他还在思考要怎么找下台阶,或者干脆招供算了,坦承感情总比胡乱非礼女人来得好吧?最多再多澄清一下他没有要给她压力的意思,要不要接受她可以慢慢再考虑个十年八年都没关系。
“其实,采嫔,我喜——”
啪!
显然,她也考虑好该怎么回应了——
一掌直接往他脸颊轰上去。
采嫔现在完全不理他了。
闯了祸的寇君谦自知理亏,这几天都不太敢烦她。
虽然他事后用力回想,她好像也没怎么挣扎,而且……明明就很有反应啊,如果她真的不要的话,应该一开始就要抗拒、而且态度更明确一点,那样他就不会浑然忘我,沉醉到忘了自己是谁……
不过这么无耻的话他说不出来,那种“嘴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台词,是男人用来推卸责任的,一般隶属于小说中俊美邪佞男主角的专利,他没那个本钱、更没那狗胆。
她甩他一巴掌了,不是吗?
女人就是不愿意、不喜欢、不舒服,才会打他啊!虽然他觉得那是很美好、很珍贵的感觉,但是她只觉得被冒犯。
哀怨的目光追随曲采嫔,看着她从眼前走过,瞧都不瞧他一眼。
他现在两条腿都带伤耶,怎么出去觅食?她好狠的心,真的不管他死活了……
最后还是孙旖旎来探望他,知道他状况那么惨,“啧啧”两声为他的衰运聊表惊叹后,总算还有点良心,稍尽了下房东照顾房客的义务,帮他送吃的、陪他去中医诊所推拿,反正住同一条巷子,走几步路就到了,很方便。
再来就是洗澡的问题。之前他伤一只脚已经很麻烦,现在两只一起来,怎么洗他都不知道了.好不容易洗完,还在浴室滑了一跤,头上撞出一个包。
如果用星爷的电影来形容,他都想吐血吐成一个“惨”字了。
“你还好吧?”曲采嫔硬邦邦的声音传来,看似探问得不情不愿。
“没事没事,你不要过来,浴室都是水。”他急急忙忙阻止她。
她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停在原处不动。
寇君谦好不容易自行撑起身体走出来,她这才上前搀扶。回到房间,她从衣橱拿了衣服给他替换。
“对了,下一张图是不是该画了?”算一算差不多快一个月了。他顺手拉住她的右掌就要察看——
曲采嫔迅速甩开,退了几步。“你不要碰我!”
他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一脸尴尬。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在她心目中,他已经成了那么低级的人吗?连他的靠近,都嫌恶得无法忍受了……
“总之,你离我远一点,时间到了我会自己告诉你。”
她冷冷说完,背身而去,却在离开他的视线后,卸下防备,流泄脆弱。
不是没看见他受伤的神情,也不是不心疼……但是,她能如何?把他害得这么惨后,连他在浴室跌倒时扶他一把都做不到……
这个人,实在是老实得惹人心怜,就因为她那一巴掌,便认定自己强迫了她,一副自责得想切腹向她谢罪的模样。其实女人若真不愿意,岂会任他尝尽甜头、里里外外都吻遍了才想到要反抗,她是……不得不打啊!
女人心哪……依他的等级,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知晓她的心意吧!
她抬掌,看着逐渐淡浅的掌纹,逸出几不可察的眷恋笑容。
真的,好舍不得他…
“那个……我出去一下。”
虽然采嫔现在已经不太理他了,他还是会习惯性地报告行踪。
他要陪叶容华挑选送给父母结婚周年的礼物,不过在这敏感当口,他当然不敢在她面前提叶容华来自绝生路。
虽然没有缘分当情人,但他们还是不错的朋友,会彼此关心,他去推拿的那家中医诊所还是叶容华介绍的,陪她挑个礼物也是应该的。
“你脚好多了吧?抱歉,你受伤还让你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