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是大年初一、初三到十五会上门拜访的客人,媳妇已经回绝了一些,但有些却是门户相当,不好定夺,还请母亲决定。」黄氏说完,示意身边的嬷嬷把单子递上。
白老夫人却是摆摆手,「你也该学着自己衡量了,我年纪越来越大,是越来越不想管过年的琐事,你是我们白家的大媳妇,也是候府夫人,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下人们都只有跟随的分,放手去做吧。」
黄氏虽然有点错愣,但婆婆都说到这分上了,也不能回不好,只能恭恭敬敬说是,心里却是想,母亲既然这样讲,那她就能回绝的都回绝了,过年招待客人累得要死,她又不是很年轻,根本没有每天待客的体力。
「老二媳妇,过年衣衫准备得如何了?」
过年除了初二,都得待客,加上是节日,衣服更得华贵才行,但这老二媳妇不知道怎么办事的,现在衣服都还没送来。
当初为了抢绣房权力跟老大媳妇吵得不可开交,真的给她管了又管不好,整天除了整治姨娘,也不见她真的做了什么,老二命苦,怎么就娶了这个小肚鸡肠的媳妇。
赵氏躬身道:「回母亲,这衣服都已经差不多了。」
白老夫人显得不太高兴,「差不多是差多少?每人不过十五套衣服,有这么难吗?」
「母亲,我们府里今年多了苏芳跟苏鄞,还有柳姨娘,这一下子就是三口人,四十五套衣服啊,总得让绣娘缓缓气吧。」
白苏芳听得来气,妈的,又想把脏水泼过来。
光是她大堂哥白璁的院子就有正妻姨娘四人,小少爷小小姐八人,共十三口人,二堂哥白玒虽然没那
样夸张,正妻姨娘共三人,小少爷小小姐六人,共十人,白家两房三代,加起来超过四十口人,哪会差到他们母子三人,一直要强调他们是多出来的,真是小鸡眼,她那个爹不疼她又不是因为疼姨娘,有本事去找老公
晦气啊,只会把气撒在姨娘庶子身上。
于是她笑意盈盈的说:「我们姊弟不出来见客也是可的,反正以前在牛南村,没衣服没银子照样也是过年,我们习惯了。」
白老夫人嘴角下垂,这老二媳妇真是太蠢笨,白珅是庶子也就算了,白管总是她亲生的吧,白管做啥啥
不行,现在还能靠着伯父这个候爷,哪日候府没了,他想靠谁,不就只能靠鄞哥儿这官爷弟弟了吗,赵氏
现在不好好对待鄞哥儿,鄞哥儿就算将来可以扶这哥哥一把,恐怕都不想扶。
算了,蠢人她也懒得教,白珅聪明,懂得去跟鄞哥儿打交道,她最重视的嫡长孙对待鄞哥儿也挺好,颇
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样子,两房都有人能维持着就好,到时候鄞哥儿拉拉提拔白璁跟白珅,白璁跟白珅帮帮其他几个兄弟,日字也不会太差了。
她实在懒得教赵氏了,直接对着黄氏说:「老大媳妇,你给我跑跑绣房,最晚三天,衣服一定要都送出
来。」
赵氏叫了起来,「婆婆,绣房说好给媳妇管的!」
「你管好了吗?」
赵氏噎住,其实三口人多四十五件衣服,在候府根本不算什么,是她要绣娘做慢点,就是要让柳氏母子三人知道,他们是多出来的。
白老夫人似笑非笑,「你管得好再来跟我要其它权力,现在连个绣房都一堆问题,还敢跟我提管园子。」
候府地大,光是管理各花园的人就超过百人,每个月都要修剪,给各院子花圃换,进出项都大,这要是
有本事,也是一条攒金路。
厨房太赚,赵氏不敢妄想插手,便想跟婆婆要管园子的权力,但她只在私下提起过,没想到婆婆会在请
安时当众捅出来,顿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出现一丝尴尬。
白苏芳心想,这赵氏虽然麻烦,但因为很笨,也构不成威胁,所以最多也只是讨厌,说不上恨。
白老夫人教训完赵氏,再度开口,「大孙媳妇。」
大房的长子白璁、次子白玒都是成亲了的,白璁娶妻宋氏,白玒娶妻熊氏,两个都生有儿子,因此两人总是
神采奕奕,尤其宋氏,因为她最近又怀孕了。
「药都有照时喝吧?」
宋氏恭恭敬敬,「回祖母,孙媳妇天天都喝,三餐也都照着医娘开的菜色吃,这回一定也会给你添个健康的曾孙。」
白老夫人闻言,不悦一扫而空,露出慈爱表情,「这才乖,如果缺了什么,就派人来跟祖母说。」
「母亲对孙媳妇很是照顾,孙媳妇什么都不缺了。」
「好好好,老大媳妇,又要辛苦你了。」
黄氏连忙回答,「不敢,这是媳妇分内之事。」
众人和乐之余,就只有白管的妻子毛氏一脸尴尬,她已经入门三年了,肚皮还是没动静,前后也给四个丫头开了脸,都没人怀上,可偏偏白管的外室一年生一个,连生三胎,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厅上老夫人高兴,当然没人去在意一个孙媳妇脸色如何了。
正当这时候,突然有人敲了格扇,进门来拉着嗓子急急的禀报说:「安定郡王来了,闹着要跟五小姐玩雪球,吴嬷嬷安排人在厅喝茶稍候,郡王却是一刻也等不及,吵得厉害,吴嬷嬷招架不住,还请五小姐快点过去。」
众人的眼光刷的射向白苏芳,白苏芳自己都背后一凉——她记得他是因为常常梦见他,加上他身边还有个雀斑脸跟小新眉,帮助记忆,他总不会也认出她吧?自己跟在牛南村时可是太不相同了啊!
第七章 各取所需的交易(1)
白苏芳一进花厅就见一片狼籍,装饰的小松盆跟花瓶都被拔得光秃,地上满是暖棚种出来的昂贵花朵跟盆景植裁,吴嬷嬷在旁边一脸心痛却又不敢说,只能陪笑。
齐行乐手上拿着一枝蜡梅戳桌子上的果子玩,见到她出来,笑得高兴,「小姊姊来得真晚,我都等好久了,走,我们去玩雪球,我今日可准备得妥当,载了整整一马车的雪球过来,不会再吃亏啦。」
「郡王都装了—车雪球了,我怎么赢得了,不如我们下下象棋吧。」外面那么冷,她才不想出去。
齐行乐露出不满的笑容,「象棋不好玩。」
「那听曲子好不好,郡王把乐队叫进花厅,让他们在这里弹奏唱歌,我们吃些东西,这样岂不是很好?」
「可是我装了一整车的雪球呢。」
「雪球又没脚,放着也不会跑啊,郡王别担心。」
「不是,我王府的雪球是有脚的,今日不用完,晚上他们就跑光了,找不着了,那我今儿岂不是白忙一场。」
白苏芳只觉得嘴角抽筋,这人未免也装得太像了吧,讲话还都高八度,十足兴奋祥,想跟他说装啥装,老娘早认出你是假的傻,但想到嬷嬷丫头都在看着,等会一定也会有人把花厅的事情往松鹤堂报,于是笑吟吟的说,「还是我们来画画?郡王手上这枝蜡梅开得这么可人,我们把它画下来可好?」
齐行乐呵呵几声,「不行,我的雪球晚上会跑掉,小姊姊快点,我们出去玩。」说完蹦上来拉住她的袖子,往门外拖去,湖云跟漱石大惊,连忙跟上。
一出花厅格扇,白苏芳就觉得寒意袭来,今天真是坏日子,她一直在室内跟室外进进出出,一下寒一下
热,感觉好像回去要喝碗姜汤,不然怕晚上感冒。
她回到赤马候府已经两个多月,大门还没开过,没想到今天居然为了安定郡王开了,因为郡王的马车大,不开大门根本进不来,而此刻那辆明黄帐子的黑檀马车正停在前院,所以可见是了正门进来的。
明黄色马车后面还停了一辆深蓝色的,下人一见齐行乐出来,立刻把帐子掀开,满满一车子雪球。
白苏芳心想,真不知道敬王府的下人在做雪球时有何感想?
然后又同情起齐行乐,明明那样一个见识不凡的人要装成这副模样,也挺辛苦的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都二十岁了,另置府第,离开敬王府,就不用装了啊,他怎么不离开呢?果然家家
有本难念的经。
是说,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真为了昨天塞他衣领报仇?把天下当成后院在走的人应该没这么小器,认出她这真的不太可能啦,他是对她有金银恩惠,她这才记得他,自己对他又没有做过什么事情,他怎么可能记得几个月前在牛南村见过几面的客栈?
直接跟他说「我不认识你」,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跟他装?这很累但好像也没其它办法了,他要当人尽皆知的不懂事傻瓜,她只好当那个知心小姊姊了,希望今天他只是来做戏的,就当作是故意给京城人一个谈资,说这郡王心眼狭小,吃了亏一定要讨回来,好符合他现在的吵闹形象。
一次她还勉强奉陪,第二次她真的要打人,天实在太冷了,古代又没暖包,穿得多也没用,冷啊,钻心刺骨的冷……
噗的一声,白苏芳的身体被一个雪球砸中了,不远处齐行乐笑得开心,「小姊姊,我得一分啦。」
得一分?本姑娘马上连得十分给你看。
虽然齐行乐有一整车备好的,但他的准头不是那样好,加上白苏芳手脚快,一时之间居然丢了个旗鼓相当。
没多久,白苏芳就开始流汗了,做雪球跟扔雪球都是体力活,但她在上品客栈锻炼出来的体力可不是说笑的,每天要忙活十个小时,爆猪汤品都得端,小小一颗雪球,难不倒她,她要打得他知难而退,以后再也不敢上候府。
就这样你来我往两刻钟,齐行乐突然往地上一坐,「本郡王累了,要休息。」
白苏芳知道下白老夫人身边的薛嬷嬷在看着,大房的白雅,二房的白芯,白俪,白蜜也都在看着,她若是礼仪不周,会害得母亲被骂,赵氏会说,看,芳姐儿就是被你教得这么没规矩,贵人上门也不好好招呼。
所以她走了过去,蹲下身子,「郡王累了进屋里休息吧,今日府里有暖棚种出来的葡萄跟苹果,很甜,郡王不妨尝尝,再者,一直坐在雪地上,衣裳会湿的。」到时候就得湿着屁股回家了。
安定郡王往后一倒,闭上眼睛,笑嘻嘻的,「不怕,湿了衣裳母妃骂的是阿贵。」
白苏芳心想,阿贵就是那个在牛南村受伤的朱贵吧,这两人也是可怜,因为主子要诓世人,不知道挨了多少冤枉骂。
「郡王刚刚流了一身汗,不好躺这里,会伤风的,阿贵可没办法替您伤风,难受的还是自己。」
安定郡王不说话了。
白苏芳无奈,不能放着他躺在这里,只好陪着他,「湖云,去拿油纸伞过来。」
湖云匆匆忙忙去了,很快的拿了一把红色油纸伞,白苏芳撑开,放在齐行乐肩膀附近,他挡住脸,然后拿帕子,替他把脸擦干净。
安定郡王是上了玉牒的人,身分尊贵,下人都站得远远的,连抬头都不敢。
白苏芳一边给他擦脸上的落雪,一边心想,古代贵人难伺候,有地龙的屋子不去,偏偏要来躺雪地,湿着一身不难受嘛,真是什么怪癖喔……
蓦地,齐行乐睁开眼睛,目光锐利,眼中若有一泓秋水,深不可测,白苏芳吓了一跳,因为这眼神不是对待小姊姊的,而是牛南村给她银子的那个大爷。
「你居然是白忠良的女儿。」声音稳定。
白苏芳不语,内心却开始不安起来,他装的时候,她虽然看得别扭,但好歹算自在,现在他不装了,她只觉得脑门一热。
他装,她跟他装。
他不装了,她、她怎么办?
这很可恶耶,玩雪球玩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来这招,他就不能继续当那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安定郡王吗?
「我来赤马候府,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牛南村那丫头,没想到还真是,这天下知道我在装的可没几个人,你说,我是杀了你好呢,还是留着你好呢?」
白苏芳觉得自己的预感太准了,他不装了就是没好事,于是陪笑,「郡王在说什么呢,我都不懂,牛南村那是什么地方,小姊姊我从来没听过。可休息够了,我们再来玩雪球好不好?」
「你觉得我会完全没调查就来吗?」齐行乐似笑非笑,「白忠良通房柳氏,随着白忠良外出做生意,定居在梅花府,生一女一子,一女白苏芳,一子白苏鄞,白忠良回京后遂不管母子三人,柳氏银钱用尽,卖房移居牛南村,白苏芳在上品客栈当丫头,白鄞在勤智书院读书,十二岁中秀才,十五岁中举人,两个月前,母子三人回白家认祖归宗,柳氏给了姨娘名分,白苏鄞住入老候爷的居所,正准备考明年的贡士,而你最近由嫡母频繁带出门,准备议亲——我说的没错吧?」
白苏芳默然,都对,只不过一天便都打听得完整,也太厉害了,当下不敢再耍赖,而是认真回话,「还请郡王留我一条命。」
齐行乐似乎也不意处她的回答,笑了笑,「留着你,你帮我做什么?」
「郡王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我都可以。」狗命很宝贵,一定要留着才行,死亡很可怕,她不想重来一次,从婴儿穿越超级累,她也不想重来一次。
「你也看到了,整个京城没有我的马车进不去的地方,连皇宫都进出自如,你想想,我去哪不方便?」
「郡王自然是方便,可是总有不方便出面的时候,譬如说,郡王想做生意,这时候我就能出面,郡王放心,我虽然是乡下人,可是话多死得快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白苏芳补充,「再者,郡王不用怕我说出去,我说了也没人信。」
「你倒是聪明。」
白苏芳心跳得厉害,皇家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杀人是不手软的,她也不过是个未代贵族的庶女,病死了,除了母亲跟弟弟,不会有谁替她讨公道。
可是一个姨娘跟一个举人放在京城勋贵中,那真的不算什么,公道是讨不到的,说不定还会惹得一身腥,「所以郡主还是别杀我,留着总有一天会用上的。」
齐行乐看着她,心想,这丫头真的很冷静,一般人听到要死,恐怕都要晕过去了,她还一脸镇定的给自已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