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芳装出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样子,「我东瑞国先论朝王,才论父子,说来母亲……」
她话虽然没说完,但大家都听明白了,赵氏也该跟她这个文澜县主行礼。
赵氏一脸尴尬,连忙对女儿使眼色,「芯姐儿,还不快些跟你县主姊姊问安。」
白芯虽然不甘愿,也只能屈膝行礼,「见过文澜县主。」
赵氏怕白苏芳端着县主的身分,这白珅,白俪,白蜜几个庶子女还在边呢,她不能在他们面前失了威信,于是赶紧道:「快点都到祠堂去吧,莫让你们祖母久等。」
一行人便朝祠堂移动,白老夫人跟大房都已经等在那里了,不过幸好今天是跟王府结亲的好日子,白老夫人对二房的晚到并没有不高兴,见到白苏芳还和蔼的问昨天睡得好不好,白苏芳含笑说好。
祭祖是大事,姨娘的身分没资格见祖先,于是两房都只有正妻进了祠堂,比较特别的就是柳氏了,她不是正妻,但平妻也是可以进祠堂拿香的。
由白老夫人领头,一大群人拿香祭拜,白老夫人也许是高兴,口中默念了许久,这才睁开眼睛,吩咐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妇都去大厅招呼今天上门恭喜的客人,小姐们回自己房间,白苏芳也是,白老夫人展现难得的慈爱,让她再睡一下。
白苏芳心想,这真是好主意,王嬷嬷已经给了她完整的古人婚礼教学,新娘子会很辛苦,她还是睡一觉吧,反正中午也只会有半碗粥,吃了更饿,干脆不要吃。
她回到晴和院,拨下珠钗,换过衣服,鞋子一脱,这便往床上倒,天气热,湖允在旁边给她搧扇子,她觉得很舒服,一下就睡了。
梦境很跳跃,一下梦到牛南村初见,一下又梦见行乐跟她说,自己不用再装了,可以跟她当一般夫妻,她问他有什么苦衷,他嘴巴动了,可自己却听不见,实在太好奇,让他讲大声点,他口形是更明显了,但还是听不见哪……
「小姐,该起来沐浴了。」
白苏芳睁开眼睛,还很懵,「什么?」
湖云笑说:「柚子叶水已经准备好了,小姐沐浴完,这便可以开始梳妆准备。」
白苏芳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进入澡间,一闻到清新的柚子水香味,马上睁两眼睛,嗷,柚子叶晒干熬水居然这么香,等进了敬王府,天天用柚子水洗澡。
湖柳跟漱石拿着布巾在她身上用力的擦来擦去,直到加了两次热水,王嬷嬷点头,这才扶她起来。
擦干后穿上简单的衣衫,屋子里一堆人。
柳氏嘴巴向上弯着,但眼睛有点红,高兴,但又舍不得,觉得女儿嫁给傻子委屈了,可又想,女儿一向聪明,也许能活出一条没人想得到的康庄路。
白苏芳过去拉着母亲的手,「今日女儿大喜,进入高门,母亲要高兴才是。」
「是,娘高兴着呢。」
「女儿肯定会好好过日子,母亲的叮咛,女儿也不会忘,母亲放心,今日就看女儿美美的出嫁便行。」
见女儿懂事,柳氏眼眶一红,笑着说:「你乖。」
一屋子丫头嬷嬷,白俪跟白密也来凑热闹,还有一个陌生胖妇人,满脸堆笑,正想问是谁,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全福太太,户部赖大人的妻子赖夫人,赖夫人父母在,公婆在,夫妻恩爱,兄友弟恭,儿女双全,放在古今中外都是美满人生,古代婚礼要全福太太帮忙,大概是沾喜气的意思。
赖夫人拿起沾了油的木梳,替她梳起头发,开始念了起来,「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结连理,五梳和顺翁娌,六梳福临家地,七梳吉逢祸避,八梳一本万利,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然后王嬷嬷手,替她梳了个繁复的发髻,接着便是化妆。
一层一层的,她都不认识自己了。
最后则是穿嫁衣,内里是丝,外表是绸,上面是外婆跟母亲一针一线绣出的龙凤呈祥,点缀以祥云、喜雀,白苏芳觉得「不怕」——这是她看过的书上写的,被爱的孩子会有种不怕的特质,因为心灵有依靠,所以无所畏恨。
穿着这件嫁衣,她觉得不用怕,她可是被外婆跟母亲深深爱着的白苏芳,她会过得很好的。
然后白管跟毛氏进来,「王府的迎亲队伍到了。」
白苏芳急着问:「马车还是轿子?」
拜托,千万是马车,侯府到王府太远了,真要坐轿子,到那边都快半夜十二点了吧,大家吃个晚饭,闹个洞房,行个周公之礼,然后洗澡,大概也就天亮了,不用睡就要去奉茶,要认下人,给红包,熟悉院子等等,下午才能补一下眠,她受不了。
毛氏笑说:「当然是马车啦,瞧小姑子紧张的。」
万岁!
「我便是怕太晚,穿着这一身不舒服。」
毛氏初二回娘家,跟母亲讲起王府跟侯府这桩婚事,母亲便要她跟小姑子打好关系,将来等弟弟要捐官,或许能找敬王爷帮忙,毛家当然自己也能说,但毛家去说怎么比得上王府媳妇去说,王氏一想对啊,于是从初二开始便对白苏芳时时示好,她虽然搞不懂这小姑子脑子在想什么,但也不难讨好,姑嫂关系十分和睦。
第十章 热热闹闹成亲了(2)
外头起鞭炮的声音,白珅连忙低下身子,白苏芳便跳了上去,新娘出门,脚尽量不要沾地。
候府大,白珅当然不可能真背着她从晴和院走到大门,出了晴和院的垂花门,这便上了马车,到了侯府正门,这才由他再把她背下来。
盖上红头巾,只能看得到地面了,但还是可以看到很多脚,听到一堆声音,那些声音毫不掩饰,都说果然是中途回家的小姐,白家丝毫不疼情,好好的姑娘就这样嫁给安定郡王,可惜了。
当然不乏有人羡慕,一个庶女能进王府高门,那以后可是吃香喝辣啦,还能提拔弟弟的前程,怎么想都很划算,丈夫傻又怎么了,傻子才好伺候呢,何况又不是天生那样,等生了孩子就有依靠,这辈子不用愁。
白苏芳心想,自己的夫君是正常人,但这秘密又不能说,搞得旁人不是同情她就是笑话她,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爱面子的人,牛南村十几年的生活,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现实,别人怎么说无所谓,里子比面子重要,关上门来,两人能相处就行,她这几个月常常送点小东西给他,都是跟王嬷嬷学的点心,做好一样便
快马送过去,王府的回话总是「郡王很喜欢」,也不知道真假,不过至少他没拒吃就好。
鞭炮声中,全福太太拿着系着红线的扫帚那红绣金丝的双头马车扫过,又拿熏香熏了一次,再用镜子里里外外照了一遍,众人鼓掌,白珅才把白苏芳放在地垫上,丫头已经放好梯子,王嬷嬷正准备扶她上轿子。
白苏芳看着地面,低声说:「四哥哥,我母亲还请四哥哥多多照顾。」
白珅应允,「那是自然。」
「我怕母亲报喜不报忧,真有什么事,还请四哥哥传个口信给我,我虽然即将成亲,但我永远是白家的女儿。」
「妹妹放心,你过门后就是敬王爷的媳妇,安定郡王的妻子,真有什么事,看在你的分上,祖母也不会为难二娘的。」
白苏芳心想也是,略微放心,这便上了马车。
四周响起一串鞭炮声,车子往前移动,然后听到泼水的声音。
赤马候府她也只住了八个月,最有感情的就是母亲,苏鄞,还有外婆,然后跟白珅白俪感情也好,对其他人真的就是一般般,表面上过得去就行。
即便是自己的爹感觉也是一般般,比起父女,更像亲戚,可是朝夕相处了八个月,现在离开,居然也有点舍不得,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想念,但她真的开始回想起尽孝的时候,初一十五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就连想起白芯,都觉得她可爱了几分。
原来她没自己想象的那硬心肠,原来,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白家。
好累。
捧着红苹果坐在大红喜床上,白苏芳心想,还好她祭祖回晴和居后又睡了五六个小时,不然现在肯定撑不住。
百子绣被上散着红枣,桂圆,花生,莲子,意喻早生贵子,但现在是夏天,她看了只觉得会长蚂蚁。
「五小姐。」柳嬷嬷的声音传来,接着她就从红盖头下看到一块花饼,「先吃点。」
白苏芳大喜,「柳嬷嬷怎么有这个?」
「老奴刚去小厨房去拿的,慢点吃,小心别噎着,我让漱石在外面看着,不用怕郡王突然进来。」
白苏芳放下苹果,这便拿过来咬了一口,啊啊啊啊啊,人间美味,她上次吃固体盒物还是昨天晚餐,都已经是二十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了,今天她只吃了早餐的半粥。
外婆这个传统妇女为自己破了规矩,真的是很疼爱自己。
白苏芳吃到一半,柳嬷嬷又给她端来一杯茶,一口饼,几口茶,吃完觉得意犹未尽,柳嬷嬷又塞给她一颗糖果,白苏芳放进嘴巴里,甜。
她的陪嫁不多,就柳嬷嬷、王嬷嬷、湖云、湖柳、沈流、漱石,另处睛和院那八个粗使丫头也是带过来的,白老夫人本来要再给她两人,她说不用了,人多她不知道怎么管,没想到王府这边知道了也很高兴,说这样正好,因为齐行乐的鸢飞院人本来就只有十个不到,如果白家带了十四个人又再加两房,王府好歹也得再加上二十个,人这么多,怕吵到齐行乐休息。
「嬷嬷,现在什么时候了?」
柳嬷嬷出去看了一下,回来说:「大概是戍正。」
戌正,那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耶,这酒要吃到什么时候,话说回来,婚礼为什么要在黄昏举行啊,不能早一点吗,一切都提早三四小时,这她好歹能睡上一觉。
正在心里嘀咕,外头传来一阵丝竹乐声,有人大喊,「安定郡王来啦」、「安定郡王来啦」,声音此起彼落。
白苏芳觉得有点熟悉,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她刚入京时,在那客栈见到的安定郡王阵仗吗,一路奏乐,还要有人帮忙嚷嚷……他还真是把人物设定贯彻到底啊。
格扇砰的一声被踢开,齐行乐三步并作两步蹦跳到床边。
柳嬷嬷跟王嬷嬷连忙躬身,「老奴见过郡王,恭喜郡王。」
正想把放着喜枰的盘子捧上,却没想到齐行乐一把将红头巾掀起,拍手大笑,「新娘子,掀盖头,小兔小兔蹦蹦来。」
柳嬷嬷跟王嬷嬷虽然错愣,但好歹在侯府后宅也待了三四十年,于是面不改色,「祝郡王与郡王妃,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这时候一个胖嬷嬷进来,「郡王您怎么走得这样快,唉呀,盖头都掀了,这酒还没喝,还好,还好。」
她是鸢飞院的管事嬷嬷,谁也没想到等了一晚没等到人,去了趟茅房,郡王居然就在这时候回了,也真太不巧。
匆匆忙忙倒好酒,笑吟吟的说:「请郡王跟郡王妃过来喝合合卺酒。」
「不喝不喝,通通出去,出去。」齐行乐跳起来赶人,「这是我的洞房花烛夜,通通给郡王出去。」
姜嬷嬷苦着脸,「郡王,王妃让老奴在这里帮忙了,晚一点还得拿元帕过去。」
原来敬王妃知道这庶子不懂事,怕万一新娘子又害羞,不好圆房,于是让姜嬷嬷在床边指导,这也没什么,多的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嬷嬷帮着主子人家尽兴。
白苏芳一听,眼睛瞪得老大,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她会因为尴尬过度而昏厥的,本来就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还有个人在旁边看,她、她真没办法。
于是连忙揪住齐行乐的领子,用眼睛示意: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齐行乐眼神有着一闪而逝的错愣,大概是没想过这种吩咐。
白苏芳继续用眼睛说话:让这嬷嬷出去。
齐行乐回:你别太明显,小心被看出破绽。
接着他跳起来,拿起喜秤往姜嬷嬷头上一敲,「敲元宝,元宝掉,掉满地,银照耀,姜嬷嬷你怎么不掉元宝?」
姜嬷嬷苦着脸,「老奴不会掉。」
「不会掉元宝还待我屋子里,出去出去,再不出去本郡王打得你屁股开花。」
这柳嬷嬷跟王嬷嬷也很为难,郡王这样能行吗?
虽然请来专门的嬷嬷教过五小姐了,可郡王不太懂人事这万一不顺利可怎么办才好,大喜之日,总得把元帕交出去啊。
就见安定郡王开始闹起脾气,白苏芳小声说:「三位嬷嬷都出去吧,郡王这边我再慢慢哄就好。」
柳嬷嬷还在犹豫,「可是郡王妃……」
「柳嬷嬷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的。」
三个嬷嬷你看我,我看你,终于由王嬷嬷带头,「那老奴出去了,就在门口等着,郡王妃要是要人帮忙,喊声便是。」
「好。」
见到郡王妃沉稳的笑容,三人这才告退。
白苏芳的肩膀这时候才一轻的松下,这以后就得开启演戏模式啦,早知道当年大学就参加话剧社了。
就见齐行乐开始解自己的衣服,白苏芳突然有点紧张。
对啦,他是很帅没错,身材也一级棒,可是才见过几次就滚床单,这对她来说还是有点挑战的。
但如果跟他说不要,那也不成,因为元帕很重要,一定要在今晚送去给王妃,王妃会写一封信称赞白家女儿好教养,送回给白家,到此,婚礼才算真的结,两家的关系也才正式建立。
此刻,王妃没睡,在等帕子,白家的人肯定也没睡,在等信,简单来说,他们今天不滚床单,王府跟候府的人都不用睡了。
想听一些话,「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以后有我,不用怕」,想当然了,都没有,他又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娶她,她也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嫁他,他们是合作伙伴,婚姻,只是联系彼此的一种关系,滚床单算是关系中的义务之一。
齐行乐脱得只剩下裤子,白苏芳心想,好,自己也脱。
就见齐行乐笑了出来,「你怎么自己动手了,应该要我来。」
大抵是怕门外的嬷嬷听见,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在烛火通明的房间听起来,十分诱人,白苏芳只听得膝盖一软。
「可可可,」连续三个可,「可你没姨娘,行吗?」
「你看不起我?」
「不是的,我的衣服很难穿,我自己都不会穿,你能解?」
「当然能,我可是从小聪慧过人,解衣服不过小事一桩。」
齐行乐果然是小神童,繁复的新娘礼服轻易的除下了,然后是中衣,里衣。
也不知道是六月天气热,还是白苏芳自己害羞,觉得整个人臊得不行,好呗,脱了就快上床,这样站着好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