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狼狈上了船,凌皖儿立刻转头,搜寻刺客的踪影。“刺客呢?”
“早跑啦。”段子诰指著正加速逃去的船艇,一脸无聊。
戏这么快就唱完啦?亏他还大老远从宫里溜出来看热闹哪!
“叫护卫!快叫护卫拦船!”段子让愤怒地大吼。
“大皇兄,你头昏啦?我们是偷溜出来的,谁带了护卫?”段子言纳闷地问。
“可恶!”段子让懊恼地一掌拍向船板,发出重重声响。
几名皇子面面相觑,心想:他也太入戏了吧?
“我先去把衣服弄干。段子让,你也赶快把衣裳烘干,免得染上风寒。”
凌皖儿进入船舱后,段子诰才沉吟地,望著远到只剩一个小点的船只,若有所思地说:“我说,今儿个的刺客,也未免演得太卖力了吧?”
“我今天根本没安排假刺客!”段子让气急败坏地怒吼。
“啊?所以说——”段子诰愕然指著远去的船影。
那些刺客,全是真的?
假山密室里——
“本来安排的是假刺客,今儿个却出现真刺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可怎么了得?”本该是忧心忡忡的一段话,但段子诘却将瓜子嗑得咯擦作响,完全没了紧张的气氛。
“大皇兄,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刺客很明显只攻击太子一人,段子谌倒是真的担心兄长的安危。
“静观其变,引蛇出洞。”他不会大张旗鼓的去捉拿刺客,反倒欢迎他们来暗杀,他想知道,是谁要杀他。
“没错!以不变应万变,看他们还能搞出什么把戏。”段子训冷冷说道。
“哇,这下可刺激了!”段子言小小年纪,却也颇有胆量,丝毫不见惧意。
“你给我离那些真刺客远一点,其他人也是!”段子让点点小弟的脑袋瓜,同时对其他兄弟下命令。
他不想波及无辜。
段子言像被抢走心爱的玩具那般,愤恨地抱怨:“大皇兄真坏!有好玩的只顾著自己玩,都不让我们参加。”
段子让无言。
他这是在玩吗?
是玩命吧!
第6章(1)
在这事件中,另一个数段子让担心的人,就是凌皖儿。
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刺客有两批,一批为假,一批为真。
以前那些人,都是他派出来的假刺客,全是陪她玩玩的;但如今出现真刺客,他自然不能让她跟著玩命,于是他烦恼著,该怎么终止自己的恶作剧。
“皖儿?”段子让放下箸,推开没吃几口的早膳,突然喊了她一声。
“嗯?”被拉著一起喝粥的凌皖儿,狐疑地抬头看他。
段子让很少用这种严肃的语气唤她。
他望著凌皖儿,认真地问:“你想家了吗?”
“想家?”凌皖儿不晓得他干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还好啦。就偶尔想起我爹、想起我娘;想起我外公、想起我外婆……一点点想啦。”
她只有一点点想家,没有非常非常想啦。
“那你想不想回家?如果你想回去,我派人送你回去好吗?”他想过了,这是最恰当的安排,可以避免她无辜受波及。
“这怎么可以?”凌皖儿瞪大眼,好像段子让说了什么惊人的话语。“想暗杀你的刺客还没抓到,我怎么可以回家?”
“但你说想家——”
“就算想家,也不可以抛下你跑回去呀!要是我爹知道我做事半途而废,一定冒骂我的啦。不行不行,我一定得抓到刺客,问出他们的主谋者才行!”
她猛摇小脑袋,打死不肯返乡。
“你——”段子让头疼地揉弄额际,不知该怎样,才能让这个固执的女孩乖乖聪话回家去。
“你听我说——”
“对不住。太子,奴婢送热茶来了。”一名宫女捧著热茶进来。
段子让暂停话题,先等她奉茶。
那名宫女捧著茶盘缓缓靠近,段子让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当下警觉地大喊:“站住!”
察觉事迹败露,那宫女大喝一声,扔开茶盘,握著藏在茶盘下方的匕首,展开凌厉的攻击。
段子让连忙躲开,并朝外大喊护卫。“来人!快来人!”
都怪他安排假刺客的戏码,现在连他的护卫,都搞不清楚哪些刺客是真,哪些刺客是假。
“啊,怎么又来了?这批刺客,为何老是喜欢一大早就开始搞刺杀?”凌皖儿哀号一声,赶紧扑过去救驾。
“不是同一批。”段子让一面闪躲,一面急促回答。
“什么?”
“皖儿,你别过来,当心危险——啊!”段子让因阻止她,一时分神,让刺客在手臂上划了一刀。
“段子让!”凌皖儿高声惊喊,见他受伤,这下当真动了怒气,一脚狠狠踹上刺客的背臀,将她踢飞出去。
而大批护卫这时才赶到。
“呜呜,段子让,你别死掉……”
相似的场景再度上演。
凌皖儿趴跪在床边,抱著躺在床上人儿的手臂痛哭,好像他即将断气一样。
“我不会死好吗?”段子让睁开眼,忍耐地瞪著她。“我只是手臂受到轻伤,不会死掉好不好?”
“呜呜……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太不小心了,才会让刺客伤了你……”凌皖儿抽抽噎噎地道歉。
“别哭了,不关你的事。”他笑了,爱怜地轻抚她哭花的小脸。
她哭得涕泪纵横,实在是丑死了,但他却觉得她好可爱。
“是我不好,这全是我作茧自缚酿成的错。”是他先制造出假刺客事件,才会造成护卫的混淆,导致他们延迟救驾。
“怎么会是你不好呢?你被刺客给伤了耶!”凌皖儿神情激动。
她不明白,难道这年头,伤人的无罪,被伤的反而有罪?
段子让摇头轻笑,不再解释,知道说再多也无用。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她,是不会懂的,只会不断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真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呀!
她就是这么天真、这么傻,才会这么惹人心疼。
段子让没察觉自己的感叹包含著多少宠溺,那是…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包容,与疼宠。
“段子让,你要不要喝水?你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渴,我先倒水给你喝好不好?”凌皖儿抹去眼泪,想办法让他舒服一点,将功折罪。
谁说流血与口渴有关连?段子让忍不住好笑,但心里更加怜惜她的纯真。
“好啊,那就麻烦你倒杯水给我。”如果喝点水能让她好过些,那么他又何妨喝一杯?
“来,水在这里,慢慢喝。”凌皖儿倒来一杯水,两手捧著杯子,慢慢地将水喂入他口中。
那专注的神情,让段子让觉得可爱极了。
他故意逗弄凌皖儿,除了慢条斯理地啜饮杯中水,两只眼睛还自杯缘上方,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她。
他的眼神看来好强悍、好有侵略性,好像想一口吞下她。
凌皖儿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瞧得很不好意思,羞得立刻垂下眼眸,想躲避那令人浑身躁热的炽热凝视。
但段子让还是一直看,一直看。
“哎呀!你做什么这样盯著我?别看啦!”她又羞又窘,手足无措。
论拳脚功夫,她或许不赖;但在感情上头,她还太过生嫩,根本禁不起段子让老练的挑逗。
“为什么盯著你?当然是因为你很美喽。”他故意夸张地赞美,而她羞红脸的模样,也挺诱人的。
“我哪里美?宫里的美人才多呢!”来到宫中,她才发现这里美女如云;有时只是擦肩而过,但那惊鸿一瞥,已足够教她称羡了。
“会吗?”他见惯了美女,倒不觉得身旁的女人有多么令人惊艳;没有强烈的个性,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样,很快就让他抛诸脑后。
比较起来,他倒觉得凌皖儿鲜明活泼的个性,有趣多了。
至少逗弄她,会让他觉得很开心。
思及此,他顿觉玩心大起,藏起眼中一闪而逝的恶劣捉弄,移开她捧杯的手,他故意将自己的俊颜,逼近她面前。
“呃……你要做什么?”凌皖儿颤抖的捧著茶杯,有点防备地盯著那直逼她鼻端的超大号俊容。
“我想做什么?”段子让喃喃自语,盯著她唇的黑眸,透出一抹异样的火花。
“我想……吻你。”
说完,他便低头吻住她因讶异张开的唇。
“唔?”凌皖儿错愕地瞪著他的头顶,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被吻了。
因为从未被人吻过,她羞得快炸开了,再加上担心被人瞧见,所以,她想也不想地,就做出反射动作——
把剩余的半杯水,倒在他头上!
“啊,对不起啦,你别生气嘛……”
段子让臭著一张脸,不论凌皖儿怎么道歉、哀求,他就是不肯理她。
“对不起啦!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吻我嘛……”她是一时吓到,才会把水倒在他头上,其实,她应该把水倒在自己头上才对。
因为她记得,当时自己简直羞得都快著火了。
不过说到吻——
“喂!你……你干么吻我呀?”想起那个短暂的吻,凌皖儿脸上满是羞窘。
“我不能吻你吗?”段子让老大不爽。
怎么?他是蛇还是毒蝎?吻她有那么可怕吗?
“你那是什么语气?哼!要知道,有多少女人奢求我吻她们,我都不屑一顾,而我降贵纡尊吻你,你却质问我为什么吻你!”再迟钝的女人,都比她识趣!
“那你不会去吻她们?”段子让的语气,令凌皖儿生气,好像他吻她是她的荣幸,她应该跪地膜拜一样。
“偏偏我那时只想吻你,不成吗?”段子让幼稚地与她斗起嘴来。
事后回想,他也觉得不可思议;当时他原本只是要吓吓她罢了,根本没打算吻她的,但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居然就真的吻了下去。
本来嘛,一个吻而已,亲了就算了,可是这女人,居然反应忒大,还把水倒在他头上,害他洗了个头。
多少女人等待他的青睐,但她却一副被虫子咬了的表情,真是不可原谅!
“你——”凌皖儿气恼地瞪他,然后突然抬腿,往他的小腿骨上踢去。
“你这色鬼!”
“噢——”段子让抱著小腿哀叫。“你这个恶婆娘!”
“哼!”凌皖儿生气地掉头跑开。
段子让抱著疼痛的腿,原地跳个不停,抬起眼,恶狠狠地瞪向跑远的女人。
“好!凌皖儿,你给我记住……噢,痛……”
打小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的段子让,第一次尝到吃败仗的苦头,而那苦头——
竟然是一个女人所赐予的?
真是气煞人也!
凌皖儿跑了好远,才缓下脚步。“什么嘛!”
想起方才,段子让一副吻她是天大恩赐的傲慢口吻,她心里就有气。
如果他好好地说、温柔地吻她,她也不是不肯的……
发觉自己的念头太过大胆,她立即羞红了脸。
她还不是很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但她无法否认,自己喜欢上了段子让。
她喜欢看他,只要看见他,她心里就很欢喜;而她也喜欢听他说话,因为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还有,她也喜欢和他相处,虽然常有刺客冒出来刺杀,她又打得很累,但她还是很喜欢和他在一起。
记得方才他说,很多女人求他吻她们,这点,她毫不怀疑。
段子让是个出色的男人,又是大理国的太子,自然有很多女人,希冀著飞上枝头当凤凰,与他双宿双飞。
凌皖儿反而希望段子让并不是太子。
如果他不是太子,那她就能毫无顾忌地爱他,与他自由自在地相恋、相爱。
可偏偏他是太子……唉……
太子的妻子,就是太子妃吧?她怎么也无法想像,自己成为太子妃的模样。
她低头瞧瞧自己,不觉讽刺地笑了出来。
她这副德行,哪有资格当太子妃?
如果未来的太子妃就是这个样子,或许满朝文武,都会集体辞官抗议也说不定。
而且,他必定不会喜欢上她这样的女子,她要美貌没美貌、要仪态没仪态、要温柔没温柔,说可人也不可人。
她实在想不透,自己有哪里足以吸引他。
况且宫中美女如云,她望尘莫及,而他又不是瞎了眼,怎会选择她呢?
所以了,她绝不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圮。
凌皖儿又自嘲地一笑,心,更酸了。
第6章(2)
段子让坐在书案前,摊开的书册就搁在眼前;但大半天过去,那些文字却像虫子一般,只在眼前飘浮,始终无法专心读进去。
有太多烦心的事缠绕心头,使他无心阅读。
这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
那天抓到的女刺客,死了,他们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她在牙齿中藏了毒,被抓到的当天就服毒自尽——和他上回谌骗凌皖儿的情节一模一样,但这回绝非作戏,而是真真实实发生了。
她服毒自尽,是因为不愿抖出幕后的主使者,那究竟是谁,有本事让她宁愿服毒,也不愿,或者不敢说出对方的名字?
段子让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到底有谁如此恨他,恨得非要杀了他不可?
平日他虽称不上是个温良恭俭、仁慈博爱的好人,但也不是个严苛残暴、卑劣淫邪的坏人,所以他排除是自己私人结下的恩怨。
那这些人,若不是为私怨前来,便是针对他的地位——大理的太子。
但打从他父皇铲除前朝余孽,继位登基以来,大理已度过二十年平和的岁月;在这种粮丰米足、国泰民安的好日子里,谁会对朝政不满,再度挑起动荡?
如果不是因为对朝政不满,那么便是野心了。
因此段子让假设他们的目的不为别的,而是想除掉大理皇祚的继承者——那个躲在帘幕后头、意图谋杀他的主谋者,觊觎的正是大理的皇位。
当然,一开始为了避免树大招风,主谋者会缩小范围,假意好像只把目标设定在他身上,让人以为这是私人恩怨;但他敢肯定,一旦顺利除掉他,那么接下来的攻占目标,就会是他的父皇,然后是四名皇子……各个击破、斩草除根!
这人好恶毒的心肠、好狂妄的野心!
据他所知,约在二十年前,宫中曾发生谋反叛乱之事,判乱者是他的表叔父董颢,可那场混乱很快就被平定;表叔父下狱,在牢中发狂致死,所以这回,绝非他所为。
但若不是他,又会是谁想杀了太子,企图陷大理于动荡不安之中?
段子让百思难解。
他真是个出色的男人!
凌皖儿站在书房门边,微眯著眼,就著午后斜射的日光,痴痴打量段子让专注思考的侧脸。
他凝著脸,直盯著书册,许久不曾开口说一句话;连她偶尔端个点心、送送茶水,他都没什么反应。
她不知道对方正在沉思,还以为他为了她昨日,因他突如其来的吻吓到,泼得他满头水,还有踢他一脚的事恼火——
“你那是什么语气?哼!要知道,有多少女人奢求我吻她们,我都不屑一顾,而我降贵纡尊吻你,你却质问我为什么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