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怀璟面目狰狞,赫然起身,“这么说来,儿臣现在是该跪下来给父皇即首,感谢父皇的宽宏大量,手下留情了?”
说罢,他竟真的跪了下来,对看圣皇在冰冷的石砖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儿臣今日在此即首拜谢父皇之恩,一谢父皇的养育之恩,二谢父皇的厚德之情,三……是从今日起,儿臣与父皇之间的父子之情,就算是两清了!”
旁边的那两名小宫女听得这王朝之中最至高无上的两父子对话,早已吓得花容变色,颤颤巍巍地向后退着,其中一人刚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就被一柄长剑骤然封了咽喉,血花飞溅,溅到另一名宫女的衣裙上,那宫女吓得当场晕倒在地。
圣皇却是不动如山,平静地看着跪在面前的长子,仿佛并没有看见刚才所发生的那血腥的一幕。
他只是怅然地望着圣怀璟,哑声道。“你我父子几十年,今日为何一定要落到这步田地?你以为磕几个头,我们的血缘亲情就真的能两清了吗?你是我的儿子,怀璧是你的弟弟,朕一直希望你们可以和平相处,无论这江山日后由谁来坐,都是我们圣家的江山。圣家人,若自己都不能维护江山的稳固,我们还能指望谁呢?”
“儿臣的江山儿臣自会维护,其他闲杂人等是死是活,儿巨并不关心。”圣怀璟站起身,俯身望着坐在床上的圣皇,高高在上的目光越过父皇的头顶,用冰冷没有感情的声音说。“父皇,请现在下旨禅位,否则就不要怪儿臣自己动手去找玉玺了。”
圣皇神情忧郁,“怀璟,今日若朕不肯写这份诏书,你要怎样?杀了朕?”
他扯动一下嘴角,“父皇言重了,儿臣毕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再有千般不是,儿臣还是会为父皇留一份体面的,只是从今日起,父皇只能做颐养天年的太上皇了。”
圣皇仰看脸,凝视看这张飞扬跋雇的面庞,久久久久,终于长长一叹,“好,看在你还为父皇安排好一个体面的去处,承认你是朕的儿子的分上,朕也不会亏待你……你纵有千般不对,终究还是朕的儿子啊。”他的手轻轻一甩,将手中的药盏摔到了地上,那只本是价值连城的青花盖碗倏然间在石砖地上摔了个粉碎。
随着这清脆的撞击之声响起,殿外忽然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整齐而有力地飞快逼近,如战鼓阵阵,踏地而来,瞬间,几声闷哼之后,无数的银甲侍卫团团包围住大殿,所有的窗纸之上都映出那一个个镬甲侍卫的身影,如青松挺立,一动不动地凝固在窗影上。
圣皇没有再看一眼那已经震惊得面色如土的圣怀璟,而是扬声道。“来人!太子谋逆犯上,就地拿下,押入天牢候审!”
令狐问君下了马,踱步到太子府门前,微笑道。“请问府中现在由谁主事?”
她用词客气,又衣着普通,守门的侍卫一时间没有认出她来,但是眼见她身后跟随的令狐卫,对这位名冠圣都的九门总督却不可能不认识。更何况,跟随他们而来的这浩浩荡荡的人马,一眼望去,竟不知有多少。
那侍卫惊惶地张了半天口,才说。“孙管家在。”
“那就请孙管家出来说话。”
孙成责自然认得令狐问君,但骤然看到她带着这么多人来到太子府,也知道事情不妙,然而能胜任太子府管家毕竟是有过人之处,只见他处变不惊,沉稳地微笑上前,躬身说道。“不知丞相大人大驾光临,可是太子此刻不在府内,劳烦丞相大人白走这一趟了。”
令狐问君也笑看响应巨,“无妨,本相只是听说四殿下一早来了太子府探病,怎么太子反而不在?那就烦请孙管家把四殿下请出来吧,本相有急事要与他谈。”
孙成责一脸为难,“四殿下?四殿下刚刚已经回去了,丞相不知道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总督大人。”
令狐卫冷笑一声,“回去了?我的人从一早就盯着太子府的大小门,据报四殿下和二殿下自两个时辰前进去后,到现在仍未走出一步!”
孙成责假装回头去问。“哦?两位殿下还没有走?”
他身边的一个下人很是机灵,连忙说。“两位殿下刚才喝了点小酒,醉了,已经在卧香阁睡下了,说要等太子回来再聊。”
他又对令狐问君笑道。“丞相大人听到了,两位殿下既然已经醉卧在府中,大人今天无论找谁,他们都没办法和您办事儿了。等二位殿下睡醒了,小人自然会告诉他们丞相大人找四殿下的事。”
“醉了?清早来探病的人竟然把自己灌醉了?”令狐问君笑道。“四殿下还真是不懂事的人,我这个做老师的岂能不说说他?我还是自己进去找他吧。”说着就迈步往府里闯。
孙成责立刻横臂挡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的恳求,“丞相大人,不是小人不懂事,而是太子府不比别的地方,未得太子殿下的允许,小人是不能私自放人进府的。若太子回来怪罪下来,这满府的人没有一个承担得起。”
“有本相在这里,你还怕没人承担得起?本相就坐在府中等着太子回来,他若要问罪,就先来问本相。”令狐问君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道。“孙管家,请你让路。”
他执拗地站在原地,左右使了个眼色,府中护卫十余人顿时挡成了一道人墙。
她冷然望着这些人,好笑地问。“怎么?凭这十几个人,孙管家以为就可以挡住本相吗?”
孙成责神情郑重道。“丞相大人,小人自知身分不配拦您,但这是太子殿下交代下来的差事,小人在太子身边侍奉二十年了,从不敢违逆太子之命,就是豁出性命,小人也要达成太子的命令。”
令狐问君点点头,“你是忠仆,只可惜……各为其主。”她说到这里,左手突如闪电一般抓向他的胸口。
他虽然态度强硬,但并不会武功,骤然间被她一把抓住胸口的穴道,挣扎不得,大声说。“丞相大人,您要以武力胁迫小人,小人自然没有本事拦住您,但这太子府绝非您可以擅闯之她,您也要好好想想,得罪了太子,您会有什么下场?”
她笑望着他的眼,慢声道。“什么下场?要不就是挂冠归隐,要不就是人头落地,你以为我会怕哪一个?”
“丞相真是太好脾气了,还与他罗唆这些做什么?”令狐卫在旁边听得心烦了,挥手下令,“弓箭手准备里给我包围太子府,若有一只鸟儿从这里飞走,小心你们的脑袋!”
令狐问君将孙成责向旁一拉一甩,袖子一振飞身而起,两只长袖如宽大的翅膀,掀起一阵旋风,她旋即掠向人墙之后的内院。
第八章 宫变(2)
太子府的大门之内,有一堵硕大的影壁,就在令狐问君飞身而起的时候,那影壁后又闪身出来十余人,横刀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身在半空,将腰一拧,顺势下坠,一脚踩在地上时,已经拔出了腰间长剑,架住了同时砍向自己的三把寒刀。
刀光剑影之中,只见她身形如蝶,穿越寒刃之中亦如钻花之戏,轻灵迅捷。
令狐卫的人马已经控制了太子府门前的第一道关卡,那十几名做为人墙的侍卫,岂是他手下精兵的对手,更何况万箭齐发之下,又有几人可以抵挡得住?
见她这边有了麻烦,令狐卫便纵身跃至她身边说道。“丞相大人,这边交由下官来应付即可,您先去找两位殿下,下官随后就到。这里所有出口都被我们的人控制了,只要找到殿下就立刻撤出,听说太子在府中豢养了一批死士,远比这些人更加难缠,您千万要小心!”
“交给你了,”令狐问君身形一闪,身后已经有四五十名令狐卫的手下将这批人包围其中,她足尖轻点,速度极快地扑向了后院。
圣怀璧悠哉的跷看腿躺在铺了兽皮的长榻上,圣怀玥神情紧张地看着周围那群盯着自己的黑衣侍卫,又看向他,不知道他心中在打看什么主意。
他笑吟吟地和伺候自己的那名美女闲聊,“这位姊姊,你是几时到太子府的啊?”
“奴婢是去年从内务府选进来的。”
“内务府真偏心,把最美的女人都挑到太子府来了,难怪我那里都没有人可用。”圣怀璧笑看撩起她鬓边的一络垂发,在她耳畔吹气道。“在太子这里有什么好的?他早就有太子妃了,无名无分的宠妾也有好几十人了吧,我那里可连个正妃都没有呢。姊姊若是有意,我和太子哥哥把你要走,你就跟着我了,如何?”
那美女羞红了脸,低头说。“四殿下真会拿奴婢开玩笑,奴婢这样粗手笨脚的,怎么能伺候四殿下?”
“粗手笨脚?我看未必,瞧你这双纤纤玉手,想来是抚琴高手吧?指腹上都有茧子了。”圣怀璧将她的手掌一翻,摸看她手指上那薄薄的一层细茧,啧啧叹着,“内务府还负责调教你们弹琴呢,还是你原来在家就学过了?”
“奴婢是在家的时候学过一点琴。”
“《夕阳萧鼓》、《阳春白雪》、《汉宫秋月》、《十面埋伏》……你最喜欢哪一首?”
“……奴婢喜欢《汉宫秋月》。”
圣怀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但尚未开口,圣怀璧已村掌笑道。“真好!我也喜欢这一首。”他抬手将挂在墙上的一张古琴拿过来,递到她面前,“姊姊就在这里为我弹奏一曲吧。太子这张琴真是好琴,还有蛇腹纹呢,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他翻过琴身看向琴底,见背面刻看“随过”两个字,便笑对圣怀玥道。“原来这琴是七弦子的大作。二哥,你最熟谙此道,七弦子的生平你肯定知道吧?”
即使他没心思理睬这些事,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说。“他是本朝开国时的一位制琴大师,一生制琴才不过十三张,张张都是国宝,其中七张被海外重金购走,三张存于皇宫之中,一张做为国礼送给了玉阳,还有两张不知下落……”
圣怀璧笑看问。“这张‘随遇’就是那不知下落的其中一张吧?”
圣怀玥皱着眉,并不能立刻做出肯定的答复。
“太子哥哥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银子把这张琴买到手,可是他又不善此技,想来就是给姊姊这样的高手准备的。”圣怀璧将这张琴塞到那美女怀中,笑吟吟道。“姊姊就不要推辞了,快给我弹弹吧。”
那美女尴尬地推看,“奴婢可不敢随便弹琴,万一太子……”
她伸手推挡时,他的双手正压在琴弦之上,突然间,他将琴弦一拉,缠在那女子的手上,顺势一转,那美女惨叫一声,纤纤十指就卷在了琴弦之内。
圣怀璧冷冷地看着周围那些正准备一跃而上的侍卫,厉声道。“都别动,否则我先要了她的命!”
“四弟,你这是……”圣怀玥惊呆住,竟不知这变生肘腋的一幕是怎么发生的。
他冷冷地哼道。“二哥看来不知道,太子身边所豢养最厉害的死士,并非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蠢材,而是这一个个姿容绝丽,身形婀娜的美人儿。”
“怎么……怎么会?”圣怀玥陷入震惊之中。
圣怀璧微微抬起琴,那美女就惨呼得更厉害,他面无表情说。“二哥应该也注意到了吧,我问她喜欢哪首曲子,说的全是琵琶名曲,她却没有发觉,分明就是根本不懂琴道。指腹上的细茧,应是练习兵刀时留下来的痕迹,像她这样的细茧,不像是练刀剑,而像是练习暗器……”
他腾出一手在那美女的腰上一摸,果然摸出一个镖囊,晃给圣怀玥看。“刚刚楼下咱们遇到的那几名美人儿,其中一名的手上也有练武留下的痕迹,只怕她们就埋伏在这楼里楼外,专门负责监视看守咱们。”
圣怀玥恍然大悟,“难怪你刚才拉着她们的手看。”
圣怀璧挑着唇角,对那美女道。“我没说错吧,美女姊姊?”
“放人!”
一声娇叱突地响起,三名彩衣美女从那群黑衣侍卫身后分众而出,三人手中拿着刀剑,逼向圣怀璧。
他啧啧几声,“还挺齐心的,大概是一个师父调教出来的?可怜佳人甘做贼,你们要救她也容易,让开路,容我和二哥下了楼,自会放人。”
当中那看起来年纪大一些的美女面如冰霜,“抱歉,四殿下,我等奉太子之命,就是死了也不能放您下楼。”
“那她这双手,只怕是要废了。”
圣怀璧笑得一脸单纯无害,但是他手中用力一绞,那美女十指便被琴弦勒得血肉模糊,疼痛难忍,昏厥过去。
那三名女子看得不忍,咬牙切齿对左右侍卫道。“还看什么?四殿下是成心要和太子作对了!今日拿下四殿下,便是大功一件,再不动手只怕就晚了!”
四名黑衣侍卫同时上前伸手拿人,圣怀璧已经丢开琴,从那镖囊中摸出几把飞刀,不待他们逼近就扬手射出,分中几人的面门和胸口,就在血花飞舞时,更多的刀光剑影一齐闪现。
圣怀璧将二哥往身后一拉,自己挡在他面前,又是一串飞刀射出,然后扯看他顺看洞开的窗口纵身跃下--
圣怀玥一声惊呼,几乎不敢看,这两层楼虽然不是很高,但若不会武艺,跌下去也非死即伤,他只觉得心一下子悬跳到嗓子眼儿上,以为自己就是不死也伤,谁知腰上却被人一抱,双脚便轻巧地落了地。
他张开眼时,只见四弟一脸凝重地紧盯着他们身后扑击而来的多名死士,他一急便叫道。“四弟,别管我了,你自己先走!”
“是我拉着二哥来的,岂能不管二哥的死活,独自逃命?”圣怀璧向他眨了眨眼,“二哥放心,咱们两人福大命大,一定会平安出去的。”
说到这里,身后另有一道人影如惊鸿乳燕,掠过两人,高喝道。“我是圣朝丞相令狐问君,你们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追杀皇子,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圣怀璧笑看对圣怀玥道。“看!咱们的救星来了。”
令狐问君的话让众人稍稍停了一下,但其中一名女子苦笑地说。“就算是株连九族也没办法,我们今日若是放走了四皇子,太子一样会让我们株连九族。”
她怒斥,“愚蠢!这圣朝还不是他圣怀璟的天下--太子再大,也大不过圣皇,你们以为他真能翻了天吗?你们以为这满朝文武难道都是圣怀璟的心腹走狗?你们以为六部都会唯他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