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这小子也会说人话,老夫当你是个混的,原来是装出来的。”他刻意嘲讽。
自称小侄是攀关系,套交情,讲情分,把父执辈的相熟算计在里面,可说是好心计,有当奸臣的潜质。
“说吧,老夫考虑考虑。”不刁难刁难这小子一下,他真当自己是孙猴子,十万八千里任他翻滚。
沈国公摆出不好说话的嘴脸,端起架子唬人。暗忖:想求我,就得把皮绷紧点,因为我看你很扎眼。
“相信国公爷对小侄的爹娘有相当的了解,他们不是势利,只是随大流走,守成务实,看重门第,认为娶门好亲事对小侄的前途、官运大有帮助,藉由世家联姻让小侄得以助力、步步高升……”他们的想法和一般父母没两样,可是……
愚蠢。
愚不可及。
一个凭女子裙摆上位的男人有什么出息,将来还受控于岳家,能不能闯出一番大局面凭的是真才实干,而非旁门走道,他日成就了丰功伟业,这功劳要算在谁的头上?
“直接说重点,老夫不耐烦听你这些旁枝末节,拐弯抹角想考验谁的耐力,当老夫跟你一样长了化脓的烂心肝啊。”小子不老实,不晓得又要使出什么坏心眼好让他招架不住。
莫沧安前袍一掀,双膝当下落地。“恳请国公爷收薇儿为义女,让她有个足以匹配怀安侯府的家世,不让人小觑她的出身,因其孤女的身分而受人轻贱,多有辱言。”
“你、你干什么,快起来,我不需要你求人!”见他下跪,着实吓了一跳的关朝薇颇为不解,但是一听他是为了她求人,当下心口发软地想将他拉起来,不让他因她而向人低头。
“薇儿,跪下。”求人要有诚意。
为什么她也要跪?小嘴儿一噘,小有不满。
一道不轻的力道朝关朝薇一扯,她随即跪在莫沧安身侧,同时矮了一截的小两口看来颇有同命鸳鸯的意味,令人心生怜惜。
“就这样?”沈国公把眉一挑,似有为难之意。
“求国公爷成全。”莫沧安重重叩了三个响头,还想说些煽情的话叫人动容,好打动国公爷的铁石心肠。
“好。”
一声很诡异的“好”一落地,不仅关朝薇一脸错愕,就连向来老人心性的莫沧安也露出雷劈的愕然,一张微张的嘴久久阖不拢,还当是听错了,目光由清湛转为深浓。
“国公爷可是同意了?”他不确定的再问一遍。
“怎么,不满意?”看小子满脸呆相,他反倒开心得咧嘴大笑,笑声低沉而醇厚,像瓮老酒。
“不,不是,小侄太意外了。”他怎会全无异议的低头,难道……莫沧安了悟地勾唇一笑。
沈国公早动了想收薇儿为女的念头,他这一提不过是顺水推舟,遂了老人家的心意,还叫他这小子折了腰。
一石二鸟啊。
“还不叫义父。”沈国公神气活现的仰着鼻孔睨人,扎了针,不太疼的老寒腿往发怔的义女肩头一推。
恍然梦醒的关朝薇“啊”了一声,难得规规矩矩地行叩拜礼,声音娇甜地喊了一声,“义父。”
“好好好,老夫也有女儿了,起来,义父给你个见面礼。”一高兴的沈国公忙着从怀中取出一物,往义女身上一塞。
“咦,这是?”四四方方的,很古朴,但是……透着浓重的杀气,一块不怎么起眼的黄玉。
他不在意地挥挥手,表示一点也不贵重。“没什么,一件小玩意而已,拿去玩玩吧!”
“可是……”她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这是半块兵符。”这礼,太贵重了。
一听莫沧安的解说,关朝薇惊得差点丢了手中的玉。“兵符?!”
“足以调动京城周遭十万名大军。”沈国公虽然已告老还乡,但仍深受皇上信重,他旗下的子弟兵今日多为将领,他在军中的声威仍盛,一呼百诺,是个退而不休的老将军。
“你……你给我这个干什么?我又不会调兵遣将。”让她攻城吗?那叫造反,要灭九族的。
到时国公爷、莫沧安、师父,清心庵的师姊们都得人头落地。
“拿着,也许有一天会用得上。”他身上值钱的玩意不多,也就这一样拿得出手显摆。
不知该说沈国公乌鸦嘴,一语成谶,还是他已成了老神通,会掐指一算,这半块兵符后来真派上用场。
“薇儿,多好,义父给的见面礼不能不收,过两天咱们上了京城,我再替你添置些珠钗首饰,在满街是贵人的京城,有得你看花了狠。”莫沧安想给她最好的,让她在贵女圈立足、扬眉吐气,以关家人自傲。
为关家平反一事拖不得,一进京他便着手此事,务必将当年的人事物一并揪出就地正法,还关家一个公道。
其实关朝薇本人并不想报仇,此事昭不昭雪并未放在心上,反倒过不去的是莫沧安,他一直有很深的愧疚感。
“咱们?那师父呢?她要跟我们一起走吗?我不能丢下她一人。”师父养大她的恩情尚未报。
“慌什么,师父还怕照顾不了自己吗?你别急,为师已经答应留下一段时日为国公调养身子,你安心的上京吧!”静慈师太含笑地望着已然亭亭玉立的爱徒,心中宽慰。
“师父……”关朝薇话在口中还没说出就被拉走了。
莫沧安向来冷然的面容满是春风,轻声细语地安抚心中不舍的未婚妻,成双的身影渐渐走远。
“这些年你真的过得好吗?”沈国公目露沉重。
“入了空门一身轻,以身侍佛,贫尼快活得很。”她真的放下了,不再纠结昔日的恩恩怨怨。
“惠妃……”
“贫尼法号静慈。”惠妃已死。
静慈师太曾为御医家的女儿,入宫为妃,荣宠一时,且是被如今已为太妃的福桂莲陷害而全家获罪,她因而看破红尘削发为尼,也为了逃开福桂莲一而再的迫害。
这也是她肯帮关家养女儿的原因,已无复仇之心的她想养大忠良之后,不致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
“好吧,这是你选择的路,老夫无权干涉。”反正先帝已死。
沈国公是因为认出静慈师太是昔日的惠妃才愿意看病的,两人谈过之后,决定帮小两口一把,但表面上绝口不提。
不过这两娃儿倒是花招百出,看得他们心里挺乐的。
所以说姜是老的辣,犹不自知的小子丫头还当是他们的诚意感动天,连老顽固也化成水了,暗自窃笑不已。
第八章 想要赐婚贵女拦(1)
“不行,我不同意。”
没有哭哭啼啼的离别场面,但仍有依依不舍的惆怅,打来到这世界的关朝薇从未离开过师父一日,她像师父的小尾巴只跟着师父打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只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她从未想过的离别终于到来,自认为看得开的她依然难过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只守着师父不肯离开一步。
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
在彼此含泪的目光中,师徒俩渐离渐远,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硬生生把原本两个连在一起的人分开,那种痛无法形容,只能默默的体会,独自品尝不能泪流的辛酸和苦涩。
在上京的一路上关朝薇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向来话多的她变得很沉默,多亏了莫沧安同车而行,在车上不断地逗弄她,以占便宜的方式勾起她的情绪,这才让她恢复过来。
当然,他也偷了不少香,让佳人的心又朝他跨了一大步,两人说不上浓情密意也亲亲密密的,羡煞车上的丫头。
沈国公这个义父也算阔气了,不仅私下给了义女两万两的零花银子,还让老管家周伯添置了三大车姑娘家的东西,让她有不输世家女的行头,因为沈国公的义女怎能有半点不称头。
甚至他还送了两名懂武的婢女,回云、暖雪是国公府的家生子,打小就跟着家人学武,之前是伺候沈国公饮食起居的大丫头,而今成了小小姐的侍婢。
带着未婚妻上京的莫沧安并未回怀安侯府,他一踏入京城地头便让陈起、小七等人先把随行人车带回侯府,他与关朝薇两人则相偕入宫面圣,未先见久候不至儿影的父母。
为免夜长梦多,有些事还是要当机立断。
就在皇上召见两人,有意因破了涉及甚广的尼姑拐人案而有所嘉奖时,胆子不小的莫沧安趁机提起不要赏赐,只希望皇上下旨赐婚,让分离多年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乐见其成的皇上赵京辉满口应允了,满面欢喜的正打算拟旨,他手上的紫金御笔都沾上墨了,只差落笔。
无奈好事多磨——
“皇妹,御书房内不得胡闹,朕已亲口赐婚,断无悔改。”皇上言下之意是君无戏言,任何人不得反驳。
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盛气凌人的皇妹,更可说是厌恶,打心里排斥和她同处一室,若是可以的话,他想打发她去和亲,远远地嫁到蛮夷之地,让她去祸害别人。
只是目前他动不了她,把持半边朝廷的莲太妃是她的亲娘,在他尚未完全肃清莲太妃党羽、扳倒越发嚣张的福家前,只能虚与委蛇,凡事退让,不与她们母女正面起冲突。
“皇兄这话可说差了,当初怀安侯府是与皇妹议婚的,侯爷夫人多次言语暗示有意给儿子与皇妹订亲,还和太妃为此事相谈甚欢,她们早就口头做了约定。”她才是侯府将迎的新妇,不是这个来路不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贱种。
目中无人的赵玫清根本不把关朝薇放在眼里,鄙夷的目光在关朝薇的身上溜了一圈后,便蔑然的哼了一声。
“是这样吗?莫卿,你一亲二许?”皇上貌似软性子的一问,眼中一闪不快厉色,似在问他看重的臣子,侯爷夫人的眼睛长歪了吗?连皇妹那样的货色也看得上眼,叫她先去治治识人不清的眼疾。
皇上,臣也很冤呐。“启禀皇上,母亲曾问过臣是否愿攀高枝,但臣自知卑微,不配与金枝玉叶比肩,故而推拒。”
莲太妃及福家害了关府全家,要他与仇人之女共谱白首之约岂不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咳!咳!皇妹,你听见了,此事没成,朕身为皇上也不能罔顾臣子忠君之心,寒了人心,莫卿的婚事自有朕做主,你且退下。”人家不要你,你还好意思强取强求。
皇上的御笔刚要落下,一股外力将其挥开,他眼中怒色一闪而过,但面色如常。
“我不管,他娘答应了,婚姻大事本就由父母做主,既然开了头就不许更改,本公主低嫁是他的福气,他该叩头谢恩,不得有二话。”骄蛮的赵玫清蛮不讲理,不管不顾地在御前失仪,还把皇上的笔打掉,不许他下旨。
先帝在时,莲太妃因受到帝王的宠爱而有了私心,暗地里为非作歹,拉党结派,借势掌控了大半朝官,她一度还想扳倒皇后和太子,扶自己的幼子上位,当名副其实的太后。
但是幼子太小,根本不可能成事,因此她退而求其次只掌权,贪财势,利用权与财控制朝廷官员,使其听命行事,福桂莲的弟弟永昌伯便是贪官一名,他利用职务买卖官职,因此有不少买官的官员便成了莲太妃一派,在政事上的推动并未完全听从皇上旨意,造成皇上的内忧。
在莲太妃的纵容下,养出赵玫清骄纵蛮横的性格,她自认为高人一等,是凤凰化身的天之骄女,动辄打骂下人,一有不如意就发脾气,看不起身边的贱民,认为就连高高在上的皇上都得对她低声下气,这世上还有谁能不顺从她,她可是金贵万分的皇家凤女。
“莫卿,朕给你机会辩白。”意思是,这蛮婆子交给你处理,朕头痛。皇上也是个无赖,直接把麻烦扔给臣子。
为皇上分忧是为人臣的责任。这是皇上的原话。
“臣领旨。”莫沧安恭身后转向赵玫清。“长公主,臣已有婚配,断不能有负于她,长公主之看重只有辜负了。”
“什么?”她发怒的大叫,指着一旁未发一语的关朝薇。“她是个什么东西,哪能和本公主相提并论!本公主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不要想随便拉个贱种就想搪塞本公主。”
“长公主请自重,臣的未婚妻乃战国公义女,长公主所言自当谨慎,勿丢失皇家颜面。”
声冷如冰的莫沧安严词以对,冷颜沉目,甚为可怕得叫人生惧。
“哼!拿战国公来压本公主,那个老不死的早就告老还乡了,他还能冲到本公主面前咆哮两句吗?”她由衷的瞧不起已老的老将,认为他们老得一脚已爬进棺材底,想和她作对?那叫找死!
“皇妹不可口舌逞狠,沈国公虽已不在朝廷,可朝中武将对他景仰万分,沈家儿郎手中掌握我朝三十万大军兵权。”心中冷笑的皇上假意慌张地提醒她有兵才是老大,战国公余威犹在,他登高一呼就能平了皇宫。
“皇兄,你无能。”连个老头子都应付不了。
他装出微赧的样子。“朕也想力图振作,可是……唉!皇妹,此事就作罢吧!朕再为你挑个人品、才貌皆上乘的官家子弟,战国公是跟着先帝打过仗,朕惹不起他。”
“你惹不起,本宫来惹,谁想欺负本宫的女儿都不成。”佛来、杀佛。神来、杀神。
玎玲当琅的佩击声随着一阵浓郁香气飘进,头戴九尾凤钗,衣着华丽的艳妆女子在一群太监、宫女的伺候下款款入内,浓妆下的神情倨然,带着几分冷傲和高不可攀。
一见到此人,皇上和煦的面容微微一顿,随即又笑容如阳的起身相迎,态度谦逊而不矫矜。
“母妃,皇兄欺负人。”一见到亲娘,赵玫清小脸不快的告状。
“乖,母妃在,谁敢给你脸色看,母妃就让那人没脸。”皇家儿女岂容贱民糟蹋,不把她当一回事。
莲太妃话中有话的暗指,首当其冲是不知好歹的莫沧安,可他像入定的老僧一般八风吹不动,面无表情的不做任何响应,挺直的背脊不曾因她的恫吓而有丝毫弯折。
“皇兄,你听见了吧!有母妃为我出头,你不能胡乱放纵自己的臣子,既然怀安侯府已跟皇妹议亲了,赐婚一事你就当没说过。”赵玫清骄纵地连皇上都敢命令,要他收回皇命。
“皇妹,你这是叫朕在臣子面前抬不起头吗?两人功在朝廷朕才想给点恩赐,你与太妃此举不是叫朕难做人。”皇上长吁短叹,好像两方都想讨好又力不从心,帝王难为。
“皇上,有什么好难做的,长公主是皇家凤女,本朝有哪家的贵女比她更娇贵,她想选谁当驸马有谁敢跟她争?你拟道圣旨赐婚,旁的闲杂人等就给笔银子打发了,路边野花也敢与花中之王牡丹争艳。”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