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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太爷有喜  第8页    作者:寄秋

  “张家姑娘和阮家小嫂子失踪前是不是在你这里买过香烛?”如果由她做为引线,话就说得通了。

  女子与女子才有话聊,尤其是熟悉的乡里街坊,一聊起家常自是没完没了,聊着聊着就聊到自身。

  张家姑娘恨嫁,养到十八、九岁还没挑到好人家,眼高于顶的她一心想嫁进大户人家为妻,旁的穷小子一个也看不起,熬着熬着熬成大龄姑娘,最后也急了。

  而阮家小嫂子嫁入夫家已有三年,始终未怀上一儿一女,她走庙串寺相当殷勤,就为求一个孩子。

  这些家长里短的内宅琐事他原本是不知情的,仅以尼姑拐人一事着手调查,重点放在神出鬼没的贼尼姑身上,不曾想过问题出在出事的女子身上,她们的有所求让人有机可乘,进而将其拐骗。

  莫沧安目光清明地看了季薇薇一眼,他们能顺利的拉出一条线全是她的功劳,是她不怕日晒雨淋的窝在受害者家后门,与进进出出的下人攀交情,这才套出关键性的内情。

  求子、求姻缘几乎是她们的目的,少有例外。

  “哎呀!大人,民妇就在庙口卖香烛,来来往往认识的人可多了,张姑娘和阮家小嫂子到庙里拜菩萨哪能两手空空,她们五次有三次在我这里买香烛。”她把自身撇清,表示生意买卖不足为奇,若心不诚,菩萨不保佑她俩能怪谁。

  徐三姑死咬着不松口,还有恃无恐的理直气壮回话。

  “有人看见她们在你的摊子前和数名尼姑相谈甚欢,有说有笑地甚为熟稔,随后不久两人便不见踪影。”此疑点非同小可,怕是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有可能牵扯甚广。

  今日有个徐三姑,殊不知其它乡镇没有张五姑、陆九姑之类的穿针引线人,脂粉铺、绸缎庄,首饰铺子等女子常去的地方,暗暗隐藏着多少污垢,就为了将无知者引诱上勾。

  “那是……呃,巧合,谁知道她们最后去了哪里,说不定跟野汉子跑了,我徐三姑卖香烛童叟无欺,几名出家人在我摊子前有啥好奇怪的,庵堂里也要供佛的香烛呀!”她慌了,脸色微白,手心都出汗了。

  “在背后编排别人是非会下十八层地狱,除非亲眼目睹,否则乱造口业,佛祖会惩罚你!譬如头顶生疮,脚底化脓,肚子会渐渐隆起,拇指大小的虫会破肚而出,从你的肚皮爬出来,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啊!不要说了,我的肚子不长虫。”徐三姑大惊失色的抱着肚子,整个人畏寒似的缩成一团。

  季薇薇像说得不够精采一般,又笑咪咪的加油添醋,小小笑涡让她更添秀色。“虫爬完之后,肚子就出现一个破洞,什么心肝肺的都瞧得一清二楚,若不赎其罪行的话,那五脏六腑有如风化的岩石,一捏成粉末……”

  “啊——不要呀!大人,我招,我都招了,不要让我招天谴,我什么都招,不敢有一丝隐瞒。”菩萨呀菩萨,我只是小小贪财而已,并非存心害人,祢千万勿怪,饶了我这一回,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干一件缺德事。

  人不畏人畏鬼神,凡是做过亏心事的人都怕鬼神,不禁吓的,胆小的三、两句话就逼出原形。

  莫沧安面露冷意的招来县衙师爷,让他记下徐三姑所说的每一句话。“本官不希望听见一句假话,若是胆敢有所欺瞒,本官定不轻饶。”

  “是呀!牢房里还空了好几间,正好给你一家子住。”季薇薇不忘补一枪,加深威恫效果。

  一听到要坐牢,还会牵连到家人,吓得脸色全白的徐三姑腿软的往地上一坐,撒泼的拍地嚎啕大哭。

  “杀千刀的妖姑,民妇也是万不得已,她们骗我呀!说什么多行善事对一家老少都好,劝人向善更是广积功德,我能多度些有缘人就能为我长年点长生灯,烧香念佛保佑我家小儿中个秀才……”

  她儿子今年七岁,为了凑足送他上私垫的束修,她只好铤而走险,耍耍上下两片嘴皮子捞点钱。

  “收了多少银子?”

  县太爷的冷声一落,徐三姑身子抖得如筛糠。“我……那个……一点点茶水费。”

  她实在不想讲的,可是嘴巴一张开,便不由自主的溜出口,她自个儿都拦不住,暗恨在心中。

  “一点点是三两还是五两,你也不用瞒了,我们大人老早就调查好了,秀水乡那边是一个三两半,半两是跑腿费,若一次成双直接给十两白银,可好赚得很。”做小厮装扮的季薇薇说得煞有其事,好像她若不是大人家的奴才便会来分一杯羹,抢食这块可捞不少的大饼。

  “哪有那么多,明月庵的尼姑明明跟我说好一个五百文,若其貌美者多加一百文,她们诳我银子!”天呐!原来她才是傻子,被人偷偷吞下她的钱,叫人好不甘心。

  “诳你的银子?”莫沧安冷笑。那些银子是她的吗?是用来作奸犯科的不义之财,徐三姑虽不是主犯也是同谋,连手坑害女子。

  犹不知死活的徐三姑还振振有词。“当然是我的银子,她们跟我说庵里香火不足,想多些女客去走走,增点人气,添些香油钱,她们表示不会亏待我,为了感谢我没让佛前的供香短缺才给我银子,我拿得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他重重一哼。“你有没有想过她们心存不轨,为何指定要年轻貌美的女子,你拿她们的银子难道丝毫不怀疑其中有鬼?可仍昧着良心为虎作偎。”

  被县太爷这么一说,她真有点愧色了。“大人,我也是被骗了,我哪晓得尼姑不老实,她们的语气柔柔软软的像刚蒸熟的桂花糕,面容和善,看不出一丝坏相,一串紫檀木佛珠还拿在手上。”那串佛珠看得她两眼发亮,贪相立现。

  “紫檀木多贵重,能用得起紫檀佛珠的庵堂能有多穷,光是卖掉一颗佛珠就能养活十来名修行者的庵堂半年有余,你不是真傻,你是真贪。”在她那年代根本找不到几棵完整的紫檀,都被采得精光了,只剩下零星千年大木当国宝保护。

  紫檀很贵,以女警的薪水来说是天价。

  “我……我……”徐三姑羞愧得涨红脸,说不出狡辩的话,她都能认出紫檀佛珠了,还能说人家骗她吗?

  那是自打嘴巴。

  “你提到的明月庵,一共住了几名出家人?”莫沧安顺着季薇薇的话尾问起庵堂内的情形。

  “这……呵呵呵,我不是很清楚。”此刻的徐三姑笑比哭还难看,眼皮子因哭太多而浮肿。

  “你不清楚?”莫沧安的声音重重落下,似斥她未尽实言。

  “民妇说的是实话,我只去过两回,感觉不太好便没再去了,慧明师太只在明堂招呼我,嘱咐我不要在庵堂里随意走动,以免打扰了其它师父的清修。”她只吃了几道油盐过重的素菜便回转,倒没想过要逛逛院墙高筑的内室。

  “既然感受不佳为何还诱人前往?你不知她们的下落不明你是从犯?”待主犯落网一并依法处置。

  “不是我、不是我,大人呀!我冤枉啊,我没叫她们去明月庵,只是听她们诉诉苦,说几句闲话,然后知会明月庵的师父前来,接下来就不干我的事了。”她负责挑人,认为合适的才告知相熟的尼姑,让人来开解。

  开解而已,不算犯法吧!徐三姑是这般认定的,她还不知道祸到临头,还当是寻常过堂问话。

  “明月庵……”

  一切从明月庵开始,此处涉嫌重大。

  不以为有罪的徐三姑被带下去时,她还哭天喊地的说自己是清白的,蒙受不白之冤,要青天大老爷还她一个公道,她还得回去卖香烛,扣押她是丧尽天良的事。

  和有人关照的静慈师太那一间牢房一比,她顿时嚎不出半点声音,整个人为之傻眼地愣在原地,死活不肯踏进牢房,是一脸凶相的狱卒朝她肥屁股一踹,才把她踹进潮湿阴冷的牢里,里面还有老鼠的腐尸味和饭菜馊掉的臭酸味,浓得令人作呕。

  别说暖呼呼的棉被了,就连一扇窗也没有,污秽肮脏,没一处干净地可以躺人,冷得叫人上下两排牙齿直打颤。

  “让我去。”季薇薇自告奋勇表示。这是一个机会。

  “不行。”知道她在想什么的莫沧安一口回绝。

  “大人,我们已经有眉目了,为何不让我试试?”她有把握一举擒获原凶。

  “太危险了。”他不放心。看着她裹在男装底下的纤柔身形,莫沧安深如潭水的瞳眸,隐隐翻动着涩晦的流玉碎光。

  “我不怕,不把披着羊皮的狼揪出来,不知还有多少小羊受害。”早日破案也能多救一个人,一旦女子的名节受损,十之八九是活不成,她们的家族容不下败德的闺女。

  这一个坑爹的年代,根本没有女权,视女人为粪土。

  她改变不了,也无从改变,只能尽量去帮助,在能力范围内伸出援手。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本官会调齐三班衙役日夜紧盯着明月庵的动静,只要她们一有动作就立即逮捕。”目前只有徐三姑的证词还不够,他不能贸然闯进庵堂捉人,必须人证物证俱全。

  莫沧安志在清白为官,不造成任何冤狱。

  “可以直闯龙潭虎穴的路为什么不走?我不是凭着聪慧机智把徐三姑这个人钓出来。”

  他不能过河拆桥,新人娶过门,媒人丢过墙,他根本是在抢功,无视她的存在。

  “此一时,彼一时也,此去险阻重重,本官不能让身无官职在身的平民冒险,你回屋子去,准备晚一点的素斋。”她煮的素菜会令人上瘾,无鱼无肉却有如加了鱼肉般清甜香嫩,入口即化。

  “你不能将我排除在外,这件案子我也参与其中,你别想丢开我。”季薇薇大声的据理力争。

  “陈起,送她回厨房。”太吵了。

  “是的,大人。”侍卫陈起忍笑的拎起她的领子。

  “莫沧安,你这个不通事理的混帐,你最好不要犯到我手上,否则……”哼!她要去学武功,一掌劈开他。

  否则怎么呢?莫沧安心情愉快地想知道她会做什么,但是一想到明月庵一事,眉头又拧出好几条皱褶。

  第五章  扮小妇人入虎穴(1)

  “师父,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很过分?我辛辛苦苦地为他打听消息,人都晒黑了一层,只要能破案,要我怎么牺牲都成,可是到了重要关头就把我甩开!”

  实在太不厚道、太没道德了,好歹她也是费了一番口舌才从老乞丐口中套出枝微细节,再由这条线牵出徐三姑这个贪人,由她身上查到拐人尼姑的老本营——明月庵。

  一切就要水到渠成,船入大港,她巴望着有一展长才的机会,再现女警冲锋陷阵的干劲,没想到临门一脚裁判吹哨子,她被判出局,眼睁睁地看着球门离她越来越远。

  那种豪情壮志正飘扬时忽地被截断,比踩到狗屎还叫人吐血,她实在没法谅解莫沧安的做法,太伤人了。

  越想越气的季薇薇又拎了一只竹篮子去探监,里面是她尝试做的素握寿司,她边骂某人不讲道义、有失公正,一边吃起自制的饭团子,还吃得津津有味,全然忘了是为谁准备的。

  “没有我他查得到明月庵吗?少了重要线索,他别想在短期内破了此案,他倒是捡现成的,前人开路,他一条直路走到底,多方便……”就是不尊重她。

  被人扔在一旁的感受真像用过便丢弃的厕纸,明明她有能力深入虎穴,捉出老虎,偏偏他以官老爷的身份制止,不许她恣意妄为,硬是要她退到后头。

  就因为有立即性的危险。

  天险、地险、人心最险,人活在世间哪里不危险,他在那瞎子摸象穷操心,随便找个理由就想绑住她。

  “想踩着我的头上位有那么好的事吗?如今当官的也不好做,即使有大政绩也要有好靠山,像这种还没出头就想把人踩死的人,肯定没啥好出息。”他最好喝水呛到。

  “薇儿,你的米饭吃多了,对胃不好。”观自在菩萨……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南无摩诃般若波罗蜜……

  “啊,真的耶!我好像吃太多了,这是给师父的……咦,师父,你刚才不是在打坐念经吗?”念得她本来就头痛的脑子更加胀大好几倍,只能靠吃来纡解紧绷的压力。

  “终于想起师父了,真不容易。”这个孩子打小就是个能为他人着想的小大人,难得见她稚气的一面。

  季薇薇脸微红的哂笑。“师父,你不要取笑徒儿嘛!我也是气晕头了,才忍不住念叨两句。”

  她笑得好难为情地将吃了一半的竹篮子推向师父,指着裹上野菜和五色珍珠圆的握寿司,让师父尝尝味道。

  “不动情则不动怒,一动怒,心便动了,果然是尘缘未了呀!”静慈师太说着只有她才知的禅语。

  “师父,你在说什么?”将字分开来解释简单明了,可合起来就有点玄了,她只知动怒伤肝。

  静慈师太弯唇一笑。“说你端着聪明装胡涂,若肯往细处去想,怎会看不透莫大人的用心呢?他顾及你是身娇体虚的弱质女子,不想你在行动中遭受到一点伤害,你这埋怨呀,很不应该。”

  面上烧红,她有些不服气。“我能保护自己,而且我觉得我当诱饵很适合,我师父就是出家人。”

  静慈师太又笑了,转着手上圆润的佛珠。“但你不能确定一定能毫发无伤,庵堂的歹人有几人,你确切知晓她们对拐去的女子做了什么?还有背后有没有人,以及武功深浅?”

  “所以我才要深入敌穴查探呀!把佛门的害群之马的底摸清楚了,莫沧……呃,莫大人便可派捕快捉人,一举成擒。”现代专用术语叫卧底,她有自信能达成任务。

  至于受不受伤,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有师父在,碧玉晶雪膏一抹,青青紫紫的瘀肿隔日便消。

  “你认为小事一件,那是你随我过惯了不受红尘俗事拘束的日子所养出来的豁达和开朗,以及你本性中的率直,可是薇儿呀,为师还是得告诉你,你不是真的出家人,有朝一日仍得面对绑手绑脚的红尘事,在世俗的眼光中存活。”

  “师父……”师父说得好慎重,彷佛要嫁女儿的娘亲,总盼着自家孩子好。

  “你要学着约束自己,慢慢融入你所陌生的世界,他们不会像师父一样容忍你,只会宠你而无半句责备。”她很好,好得当师父的舍不得她长大,看她在成长中度过一层又一层的磨练,走过布满棘荆的路。

  静慈师太是真心疼爱从小养大的徒弟,她希望爱徒从此一帆风顺,少走些冤枉路,顺顺当当找到她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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