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善又爱哭。
电影里一个稍纵即逝的画面、一首歌、一则新闻,别人的人生故事、一本书、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是我家十一岁半的柴犬白了头,都能让我掉眼泪。
可是,我几乎不曾为自己所遭遇的困难、打击或是伤害而掉泪,当然长这么大也不是没因为难过、沮丧、悔恨或是愤怒而哭过,但次数实在少之又少。
以前或许是倔强,也或许是偏执的认为眼泪会使我脆弱,带来负面情绪让的裹足不前,但现在的我已不再害怕。
在成长过程中,很常听见父母亲说的话,除了快起床、去读书之外,应该就是「不要哭」了,尤其是对男孩,总会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父亲却从不阻止我们哭。他总说难过就大声的哭,只是要记得就算再伤心,依然要往前行。
父亲十三岁便离家当学徒,说起那段艰困辛苦的日子,他总是云淡风轻,但光听着人就知道那是我或多少现在的孩子根本无法忍受,甚至是想象的。
父亲在师傅家不只要学做鞋,还要做家事,就连师母的贴身衣物都要洗,稍有不慎,师傅就会用铁锤柄敲头;有一次师傅的手表不翼而飞,两人都冤枉他,之后却发现手表是被自己的小孩拿去玩。
但师傅夫妻俩没有一句道歉,不还他一点公道,船过水无痕。
当时父亲为了习艺、赚取微薄的薪水,他忍了下来最后终于出师了,他做的鞋车工漂亮、坚固牢靠。
当兵时,他认识了母亲,母亲娘家田地颇多,在当时便拥有两间连栋楼房及宽敞的院落,以现在的话语来说,就是土财主。
母亲的姊妹们都嫁了不错的人家,可她却嫁给了穷得只能带着瓦斯炉搬家的小伙子,但父亲从不倚靠岳家,母亲也是,不管日子过得多苦,从不曾回娘家哭诉或要求援助。
他们没日没夜的工作,攒钱贷款买了房子,也养大了我们三个小孩,父亲最骄傲的就是他没仰仗岳家一分一毫,可以抬头挺胸做人。
在我眼中及心里,父亲都是个坚强的人,他从不为自己的困境而哭泣,即使是在获知罹患肺腺癌三期时,他也表现得坚强而从容;他的人生遇过太多的风浪、太多的冲击及恶意的伤害,但他总是挺起胸膛,让我们能看见他那毫无畏惧、坚忍刚毅的身资。
印象中,父亲掉眼泪甚至哭出声音,是在母亲生病进加护病房且情况持续恶化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在我们面前表现出脆弱无助。
有人说女人是水,眼泪总是令人生怜,但当时对像石头一样的男人掉下眼泪,那才真的让人心疼。
父亲一生中经历了许多我们无法想象,或是根本遇不到的果顿艰辛,可他不曾退缩,他用自己的人生教会我不管遇到什么事,就算沮丧、害怕也不能逃开,不能驻足不前。
就算边走边哭,也要往前行。我一直记得父亲的教诲,记得他那直至长眠前也依然勇敢无惧的身姿。
作家华盛顿.欧文曾说过:泪水里有一种神圣的东西,它不是软弱而是力量。传达了难以及受的非伤无无法言表的爱。
眼泪绝不是软弱,更不代表失败,只要将它转化成功,便能继续往前走。
只要不停下脚步,哭着哭着,我们也能抵达终点。给所有正遭遇困难的人,让我们一起前进。
第1章(1)
下班后,裴美乐提早一站下车,到她最常去的租书店租了几本热腾腾、刚上架的穿越小说。
她喜欢看书,不管是有营养、没营养的都喜欢。
她也喜欢看电视影集,休假在家的时候,除了上厕所和睡觉,其余的时间几乎都是抱着零食跟饮料坐在电视机前。
半年前,她迷上了穿越小说,若要问她为什么,应该是因为她一直幻想着一个全然不同的人生吧!
她妈妈是护士,在一个冬天的晚上,于返家途中被一名酒驾男子撞上而伤重不治,那年她三岁。
她十岁时爸爸再婚,继母离过一次婚,在前段婚姻里有一对龙凤胎。
父亲不在意,将两个毫无血缘的孩子视如己出。
童话故事里,继母总是邪恶又残忍的,她的继母不残忍不邪恶,不只没打过她一下,也没骂过她一句,但那是因为继母的全副心思都在她自己的一双儿女上,纵然没让她少吃一碗饭,少喝一口汤,却也没多看她一眼。
十六岁那年,父亲心肌梗塞猝逝,继母领了保险金、卖了房子,带着她跟一双弟妹搬回中部。
两年后,继母再婚,不久便又生了一个儿子。她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继母本就视她如空气,要不是基于道义又怕惹人闲话,她这个包袱早被一脚踢开,继父呢……呃,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她的继父,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小复杂。
总之继母再嫁的那个男人也不喜欢她,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她对他来说是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至于她那对没有血缘关系又正值青春期的弟妹更是从没把她当姊姊看,从小就对她没大没小。
高中一毕业,她考上理想的大学,只身回到台北念书,靠着打工跟助学贷款完成学业,毕业后也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现在的她过着自父亲猝逝后最快乐的日子,既不必看继母脸色,也不必忍受那两个可恶的屁孩,也许是因为心宽体就胖吧,这两三年她整个人圆了起来,还被几个坏心眼的男同事取了个绰号——小叮当。
其实她长得不错,不是她自我感觉太良好,而是大家都这么说。
她有双黑亮的大眼睛,小巧的挺鼻,漂亮的嘴巴,还有尖尖的下巴,而且她皮肤白皙,虽没特别保养,皮肤却是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她敢说,要是生在唐朝,她肯定能捞个贵妃来做做。
不过现在不是唐朝,而是时兴「瘦就是美」的二十一世纪,因此她不过是圆了一点点,就成了别人口中的肉肉女了。
其实她不在意这件事,乐观的她相信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爱她的本质而不在乎她是圆是扁,且乐意接受并包容她所有缺点的男人。
回到家,她先洗了个舒服的澡,然后一边啃着杂粮面包,一边迫不及待翻开刚租来的穿越小说。
明天就是周休,她已计划好要看书看到眼抽筋。
刚看完一本让她边哭边笑的穿越小说,她便听见隔壁传来物品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不消说,肯定又是隔壁那对半年前搬来的情侣。他们两人整天吵吵闹闹,还老是摔门砸东西,而且时间大都是深夜。
裴美乐看了一下时钟。九点,这时间还真是意外的早呢,只希望他们今天能早早鸣金收兵,让她好好的、安心的睡一觉。
「啊!呜~~该死的男人,啊!啊!啊!」女人像疯了似的尖叫咒骂。
吵了约莫十几分钟,男人摔门而去,没了吵架的对象,那女人应该会安静下来吧?正这么想着,裴美乐便听见女人呜呜呜的痛哭声,过了大概半小时,哭声突然停止了。
「谢天谢地!」虽然不信天主也不信耶稣,她还是学影集上的外国人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她起身走到冰箱前,准备拿出稍早买的奶茶,再继续窝回她舒服的懒骨头沙发里看书,没想到才打开冰箱,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阵天摇地动。
裴美乐瞬间失去意识,当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压在冰箱下面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因为头不能动,她只能转动眼珠子看看四周如何,只见屋里一片狼藉,玻璃窗破了,窗框也整个变形。
外面传来尖叫声,公寓的警铃大响,裴美乐却觉得那些声音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无法呼吸,意识逐渐远去,最后终于跌入深层的黑暗中。
※※※※
夜色浓黑如墨,天上的一弯新月被乌云半掩,透着幽微的光,时值深秋,夜凉如水,幽房邃室,阒寂无声。
岑语默拖着病体,歪歪斜斜地走出房间,扭头一看,隔壁房里不见半点烛光,也听不见半点声息,但不久之前,她隐约还能听见自墙的那边传来的低声笑语。
这拾翠苑本是属于她一人的,可自从范娇儿来了之后,她便再也享不得片刻清静。
范娇儿人如其名,年方十七,娇嫩清丽,有着花一般的容貌,玉一般的肌肤,还有着美丽的、珠圆玉润的身形。
她出身官家,父亲范汉新是当朝议政大臣,她不但知书识墨还琴棋书画俱通。
她岑语默是将门之后,虽是女儿身,但自幼便跟着兄长岑语浩一起修文习武,不敢说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但绝对称得上文武兼备,知书达礼。
十六岁那年,她在先帝指婚下,与三皇子——邢天与订了亲,当时他二十岁,是个临风玉树的翩翩少年。
只是邢天与不知道,早在先帝指婚之前,她便在御花园见过他。
当时正值黄昏,一抹斜阳挂在树梢,晚风吹来,满树叶儿摆动,他站在树下,双眼直视着眼前的一池秋水,伫立不动。
那样的他好看得像幅画,攫去了她一颗怀春少女心,因此得知此番婚配时,她自是欣喜万分。
指婚不久,先帝因患疾卧病不起,宫中也因为帝位之争掀起风云,她和邢天与的婚事也就因此搁下了。
先帝拥有东、西二宫,东宫娘娘郑后有一嫡子——邢天乐,西宫娘娘福姬则有二子——邢天修与邢天与。
因先帝未立储君,他一病,宫中立刻兴起两派势力,各拥其主。
东宫大皇子邢天乐平时广结善缘,八面玲珑,因此在宫中人脉畅通,早已拉拢了一帮拥戴他的大臣。
西宫二皇子邢天修为人仁厚,深谙经世济民之道,在先帝心中,他早已是继位人选。
至于排行第三的邢天与,则是个沈潜低调、谨小慎微的人。
他藏锋务实,不爱出头,英气勃发而光华内敛,在表面风平浪静,私底下却是暗潮汹涌的宫中,他只悬心一件事,就是保护母亲不受侵害,还有扶持他的兄长一登九五。
比起温良仁厚、爽朗热忱的邢天修,他显得冷漠孤僻又深不可测,看似对朝政毫不闻问,私下却替邢天修拉拢了一帮先帝跟前的重臣及良将,以助邢天修登上帝位,而其中包括守在西北重镇的岑君山及岑语浩父子俩。
岑氏自先祖开始便佐国参政,担起戍守边疆之职,骁勇善战、忠肝义胆;岑君山父子接获邢天与的书信后,立刻快马返京,加入拥护二皇子的行列。
不久,先帝驾崩,帝位之争也正式浮上台面。虽然先帝驾崩之前已传口谕要邢天修继承大统,登基为帝,但邢天乐在朝中的势力仍未消灭,邢天修虽坐在龙椅上,却随时有被篡位的危机。
为了让兄长稳稳的坐在那张龙椅上,邢天与私下运作并汇集着各股势力,能者拉拢网罗;逆者则诱之以利,说之以理,动之以情;再有不服者,他也不惜背上恶名,尽其所能替兄长铲除异己。
经过整整三年的明争暗斗,邢天乐的势力被逐出宫,由明转暗。
虽然邢天乐的势力未完全覆灭,但在邢天与的压制下也未敢造次,至此,邢天修的帝位算是暂时稳固了。
到了岑语默终于出嫁这年,她已经十九,而他已二十三。
成亲后两人感情算是和睦。邢天与虽性情淡漠,不易亲近,却也十分礼敬她。
她不知道他爱不爱她,他对她若有一丝的好,她也会猜想是父亲及兄长之故;不过,她是爱他的,深深的爱着他、恋着他、崇拜着他。
之后邢天与陆续迎回几位侍妾,她们全是官家出身的小姐,年纪最轻的只有十五。
寻常男人都免不了三妻四妾,更何况邢天与位高权重,是权倾朝堂的硕亲王,她早知道除了自己外会有其他妾室,可当那些女人一个个进了硕亲王府,她就像是整天被针扎着般难受。
她开始使性子,耍脾气摆脸色,跟所有人过不去,成了王府中最惹人厌的人。除了从小跟着她的婢女梨儿跟小贵,偌大的王府内没人能跟她相处。
人人都避着她,不与她亲近,邢天与在朝中事忙,也鲜少到拾翠苑来探望她,于是她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寡言,情绪也越来越阴晴不定。
一年前,邢天与迎娶范娇儿进府,并让她住进拾翠苑,与她比邻而居。
从此,邢天与到拾翠苑的次数多了,可找的不是她,而是范娇儿。
这时岑语默已经二十一,是邢天与所有女人中最年长的一个。
隔着薄墙,她总能听见邢天与跟范娇儿亲昵的低语及欢笑声,他们有时高声谈笑,有时低语呢喃,夜深人静之时,她甚至能听见他们燕好的声息。
这一年对她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天天盼着邢天与能偶尔造访她这里,但期待总是落空。
她的性情越是古怪,他便离她越远,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不惜弄伤或弄病自己,可他还是不曾怜惜过她。
终于,她的身心都生了病,躺在床上日渐消瘦,他却铁了心不理她;她想应是她年纪大了,又瘦了,不再是他理想中的样子。
「邢天与……」她望着另一个女人的房门,哭得泪如雨下,「你真这么狠心,如此绝情?」
罢了,既然不被心爱男人所爱,她也再无活着的意义。
岑语默虚弱不已,脚步不稳的往自己房间走,只是刚走到门口,她突然一咳,鲜血顿时染红地面。
她无力的瘫坐门边,凄楚的、无声的笑着,她渐渐感觉身体变得很沈,呼吸变得幽微,心跳也变得迟缓,最后失去了知觉……
※※※※
「啊!」
清晨,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清冷的空气。
邢天与从睡梦中醒来,一个翻身,推开了靠在身边、枕着他结实臂膀而睡的范娇儿。
「谁啊?」范娇儿被扰了清梦,一脸不悦。
邢天与没响应她,立刻下床,套上便鞋,再抓起一旁的袍子穿上,大步走向门口。
打开门,他就看见岑语默的贴身侍女梨儿站在门口,脸色发白,全身颤抖。
他几个大步来到岑语默房前,只见她倒卧在门边,动也不动。他驱前抱起身形瘦削的她,发现她脸上有着血迹,地上更有一滩已经干涸的血。
邢天与一惊,立刻探了探她的鼻息,却已经没了呼吸。
她死了?可她的身体还有余温,身体也还如此柔软……剎那间,懊悔排山倒海而来。
过去一整年,她老是弄伤自己、弄病自己,就为了惩罚他的移情别恋,可这次她决定用死来结束一切吗?看着怀里消瘦的她,邢天与的心一下一下的抽紧。
这时,范娇儿从隔壁房间出来探看,见他抱着动也不动、满脸是血的岑语默,吓了一跳,「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