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高太医说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但是想起她几天前气息微弱到让他以为她死了,就不禁打从心里担心,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来一遍。
「放心,我有肉。」她脱口而出,可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瘦子。
邢天与微微皱起眉头,「不必我提醒妳,妳也该知道自己现在瘦得前胸贴后背了……」
有没有那么夸张?她这几天洗澡更衣时,总忍不住欣赏这纤细曼妙的身材呢!不过也对,在肉肉女当道的时代,现在的她是瘦了一点。
不过,他不会因为岑语默纤瘦而嫌弃她吧?
「你喜欢有肉的女人?」她好奇的问。
「妳就为了问我这个?」邢天与已不记得他跟岑语默已经有多久不曾在夜深人静时说话了。
他们新婚时政局未稳,他总是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好几天不在家,可不管他回来得多晚,就算她已经睡着,还是会起来服侍他更衣卸甲,然后陪他说说话。
当时的他们虽不敢说是神仙美眷,但绝对是恩爱夫妻,可自从他为了收拢敌对势力而陆续娶进六名侍妾后就起了变化。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疏离,在范娇儿来了之后,更是糟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为了哄范娇儿开心,他跟岑语默难得接触,更难得说上话,即使看她因为愤怒伤心而不断伤害自己,他还是冷眼视之。
见他冷着一张脸,裴美乐心想自己一定问了让他不愉快的事,岑语默以前会这么问吗?是不是因为她老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邢天与才越来越不喜欢她?
算了,她才不在乎那种事呢,以现在来说,他冷落她反倒是好事,在他眼里,她还是他的妻子,可对她来说,他只是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若他突然说要睡她房里,她一定会吓昏。
裴美乐咧嘴一笑,「不是,我是要问你……」她边说着,边站了起来。
不知是坐太久,还是岑语默真的把这副身子搞得太糟,她一起身就整个人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失去了重心。
看她柳条似的身子晃得厉害,邢天与一个箭步驱前将她捞进怀里,稳稳地抱住了她。
裴美乐眼前慢慢见到了东西,当她定睛一看时,清楚映在她眼中的是邢天与那张英俊、严肃而又透出着忧心的脸庞。他在担心她吗?
不知怎地,迎上他眸光的那瞬间,她有种心悸的感觉。
这身体虽是岑语默的,但,当邢天与抱着她的时候,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手的温度及力气,而那些让她心跳加速、脸红耳热。
「看妳,站都站不稳了。」他的语气是责怪,可眼底却有着关心。
他的声音让她回过神,下意识推开了他,「我没事。」
被她这么一推,邢天与忽然有些受伤的、受挫的感觉。她是爱他的,正因为爱他,才不惜伤害自己以换取他一个眼神关注及一句关怀话语。他们曾经恩爱过,曾经比任何人都还要亲密过,可现在,她却推开了他。
是因为她失忆忘了过往的恩爱,还是她已决定不再爱他?
在他胑上觑见一抹受伤,裴美乐心头一惊,正想再仔细端详,那表情已经消失不见。
「说吧,妳要问我什么?」邢天与很快恢复平静。
「喔,」她想起最重要的事,「我是想问你,我们可以出去吗?」
邢天与浓眉微蹙,「我们?」
「就是我还有六位美人妹妹呀。」她说。
他有些惊讶,她几时跟六名美人以姊妹相称,甚至还相约出门了?
「我没了记忆,也不记得京城的样貌,所以想让六位妹妹陪我一起出去走走,行吗?」她眨着两只大眼睛望着他,像只乞怜的小狗。
她那逗趣的表情,教他的心莫名一热。
「是妳想出去?还是她们想出去?」他问,表情有点严肃。
「是我,是我想出去玩!」为免连累六位美人,她急忙与手承认是自己贪玩。
「妳该知道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她们是美人,除了——」
「我知道!」未待他说完,她已打断了他的话,「除了过年、端午、中秋跟爹娘寿辰,她们是不能离开王府的,可是你不觉得这太不通人情了吗?」
迎上她清澄而坚定的眸子,邢天与的心微微一震。是的,他确实是不通人情,不过他之所以如此严格限制,是为了防患未然。
他的六名侍妾都是官家千金,而她们的父亲分别来自攻部、刑部、礼部,其中许寻香的父亲还是内禁队的统领之一,他们在政争时都倾向于支持邢天乐,虽然在邢天乐去了南方封地之后已转向,但难保不会再有摇摆之时。
与其说她们是他的侍妾,倒像人质多一些。
他不让她们外出,是避免她们跟某些忌讳之人有所接触,一是提防她们跟娘家所追随推崇的旧势力有所联结,二也是为了保护她们不卷入纷争之中,一旦确定不会再有谁觊觎邢天修的帝位,他就会让她们离开,开始另一段人生。
「在府里,她们什么都不缺。」他说。
「她们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一点点的快乐跟自由。」她说。
「快乐跟自由?」他眉心微拧,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就算是只黄金鸟笼,只要被关着,谁都不快乐。」
邢天与立刻意识到她口中的黄金鸟笼指的便是硕亲王府。她是在替她们抱不平吗?从前对她来说,就像是六根针插在她心上的六名美人,如今已成了她可怜的好妹妹?
对她们来说,硕亲王府是黄金鸟笼,那么她呢?她也觉得自己被困在这只鸟笼里,振翅难飞?
「我听说你两年来造访安乐苑的资数寥寥可数,甚至……寻香还是个处子?」她语带试探。
他眉消一挑,冷冷地说:「几时妳也成了爱嚼舌根的女人了?」
「所以是真的?」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问。
「妳希望我多多造访安乐苑吗?」他也试探着她。
她想了一下,「她们都是你的女人,你是该分一点关心跟爱给她们。」
闻言,邢天与微微瞪大了眼睛。那个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的岑语默,如今竟转了性情,变得如此大方?
「你娶了她们,却将她们冷落在安乐苑,活像弃妇般。」她语带责备,「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太可恶吗?」
他十分震惊,内心的疑或也逐渐加深,从前的岑语默是个倔强骄傲的女人,不管多么愤怒、怨恨,她也从不会在他面前说出任何不合身分的话语来,作为一个正室,一个妻子,她总是谨守分际,可现在她却当着他的面说他可恶?
他伸出手端起了她的下巴,深邃而锐利的黑眸紧紧锁住她,「妳是岑语默吗?还是宿在这具皮囊里的什么东西?」
迎上他利如刀刃的目光,裴美乐陡地一惊。他看出来了吗?察觉到她不是岑语默了吗?
西媞他知道他的妻子已死,如今住在这身体里的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名叫裴美乐的女人,他会怎么处置她?搞不好他会把她当妖怪、当女巫捉去烧……
「我当然是岑语默!」她拨开他的手,强装镇定,「而且说我是岑语默的不是你吗?」
「妳变了。」看着难掩惊慌的她,邢天与淡淡的说:「妳变得不像我所认识的岑语默。」
「所以呢?」她不想表现出心虚的样子,于是勇敢的迎上他的目光,「你不喜欢这样的改变吗?或是你根本不曾喜欢过岑语默?」
邢天与心头一紧。不,他是喜欢她的。虽然他们的婚事是由父皇钦定,但他从未有过半分勉强。
岑氏父子受到朝廷重用,得到父皇的信赖,因此每逢岑君山与岑语浩回京时,父皇总会邀他们一家人到宫内作客。他见过她,当时她才十四、五岁,是个天真可爱的女孩,爱笑、爱吃,爱听人说话,也爱说话。
她有着一张圆润的脸、肌肤赛雪,眼睛又黑又亮,当她看着人时,总是带着笑意……他当然喜欢她,也许不至深爱,但绝无贰心。
「你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呀。」
第3章(2)
邢天与眉心聚拢,神情懊恼,就在这时,范娇儿的房门突然开启,从门里探出一张脸。
「天与,你回来了?」睡梦中,她听见外面传来邢天与跟岑语默说话的声音,立刻翻身下床,急急打断两人。
她从不让他们有太多接触机会,她要彻底的独占邢天与,绝不让岑语默有一丁点介入的可能。
「我等了你好久呢!该就寝了吧?」说着,她瞥了岑语默一眼。
迎上范娇儿带着敌意的视线,裴美乐先是一怔,旋即一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她话锋一转,「那明天能出去吗?」
邢天与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钟。「去吧。」
裴美乐等了一晚,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兴奋得跳了起来,「太棒了!」
欢呼过后,她转过身子,兴高采烈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看着她欢喜离去的身影,邢天与在原地杵了一下,直到范娇儿又唤他。
「天与?」她娇嗔着,语气里带着一点点恼意。
他这才回神,「来了。」
※※※※
翌日一早,裴美乐便带着梨儿跟小贵到安乐苑去,向赵飞红、许寻香等人告知这个好消息,知道邢天与答应让她们出府散心,不只她们高兴,就连伺候她们的那些丫鬟也都乐不可支。
于是她们请厨子准备了一些茶点糕饼,又带着泡茶的器具及几款上好的茶叶,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离开硕亲王府了。
天子脚下的京城歌舞升平、繁华昌荣,离开王府不久,便是一条热闹非凡的大街,街上人潮熙攘,两旁店家林立,食衣住行应有尽有。
对裴美乐来说,这一切都太新鲜、太新奇、太有趣了,从前只能在电视或是书里看到的景象,如今真实的呈现在眼前,让她十分兴奋。
在大街上逛了一回后,她们前往京城三大名园之一的蓬莱山,那其实是座庭园,之所以取名蓬莱山,是因为闼中有一人造的大型假山。
蓬莱山位在庭园的正中央,虽是假山,却巨大到可以攀爬,上头有瀑布流水,有奇石幽穴,还种植着许多稀有的花草,四季皆可见绿野展茵的风景。
园中有一座佛寺,四周有碧竹围绕,十分雅致,她们一行人便来到佛寺参拜祈福,并选了个地方歇脚煮水沏茶。
她们吃吃喝喝,谈天说笑,过了一个快乐又充实的下午,准备打道回府时,迎面来了几个说笑的男人,见她们一大群女子,几人顿时眼眸发亮,互相给对方使了个眼色,立刻很有默契的凑了上来,将她们拦下。
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美人及丫鬟们一见陌生男人斯近,一个个像是遇到了老鹰的小鸡,吓得不知所措。
「我们兄弟几人今天真是幸运,居然能遇上这么一大群美人儿。」
「几位美人儿,既然有缘,何不一起同游共乐?」
「美人儿,妳们是哪家的姑娘?」
他们几人依着华美,腰带上还缠着美丽玉石,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看一帮姊妹惊慌的挤成一团,裴美乐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好狗不挡路,闪开。」
她现在的身分是岑语默,是硕亲王妃,还是这票姊妹们的大姊,于情于理,她当然要站在前头保护她们。
几个男人上下打量着身形纤瘦的她,先是一顿,然后是讪笑。
「妳这柳条似的丫鬟可真大胆。」为首的男子趾高气扬地嘲讽,「你可知道我是谁?」
「谁啊你?」怎么?他身上有挂牌子吗?谁晓得他是什么东西。「妳这不长眼的臭丫头。」这时,为首男子边边的狐群狗党跳了出来,「我兄弟可是崔尚书的二公子,崔守义呢!」
崔尚书?敢情是个官呢!哼,他知不知道在他们眼前的她又是谁?裴美乐内心不屑。
看她不说话,崔守义嚣张又得意,「臭丫头,还不闪边去!」说完,他重重推了她一把,教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在地上。
「啊!」见她跌在地上,一票从小养在深园里的官家千金跟侍婢们不知该怎么办,只会惊叫。
「王妃!」梨儿跟小贵见主子跌在地上,急忙上前搀扶。
「王妃?」崔守义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说:「你们听见了吗?居然叫她王妃,哪里来的王妃会瘦得跟支挂面棍似的?」
这时,年纪最小,最沉默的许寻香提起勇气,驱前喝斥,「大胆,你们可知道她是谁?」
她虽然带着怒意,偏偏脸一点都不凶悍。反倒有种教人忍不住想抱抱她、亲亲她的娇媚劲儿。
崔守义看着她,两只眼睛闪着异彩,「美人儿,光是看着妳就觉得销魂,妳是哪家花楼的姑娘?」
「什么?!」听到他竟以为她是花楼里卖笑卖艺的姑娘,许寻香羞恼至极。
「告诉本公子,本公子一定会去捧妳的场。」崔守义大手一伸攫住她的手臂。
见状,众女又是惊呼,许寻香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放了那位姑娘!」突然,一声沈喝传来。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名身形高瘦却精实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掐住崔守义的手腕,疼得崔守义哀叫一声,松开了许寻香。
男子一个振臂,崔守义脚步踉跄的倒退几步,要不是他的猪朋狗友们扶住他,准会跌个狗吃屎。
男子转头看着受到惊吓的许寻香,温柔又亲切地问:「姑娘没事吧?」
迎上他那清澈的、温暖的目光,许寻香心头一悸,竟面红耳赤,说不出话。
这时,梨儿跟小贵已将裴美乐扶起,她拍了拍屁股,看向那英雄救美的年轻男子,两人目光短暂迎上,他对她微微一笑。
「臭小子!」崔守义站定后,恼羞成怒的咒骂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推本公司!有种报上名来,本公子绝对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年轻男子不卑不亡,抱拳作揖,「在下窦啸天,是京捕处的副教头。」
一听到他是京捕处的副教头,一票女眷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看她们的神情,裴美乐不难猜到所谓的京捕处应该是公家执法单位。
她小小声的问梨儿,「京捕处是什么?」
「王妃,」梨儿也小小声回答,「京捕处是责负京城的治安及秩序的,副教头的职责便是协助教头训练京捕的武艺。」
听完梨儿的说明,裴美乐立刻明白了。原来京捕处就是京城的特警,而这个叫窦啸天的则是负责训练特警们的助教。
知道对方理然有官职,但地位远远不及他父亲,崔守义有恃无恐地大放厥词,「区区一个京捕处的副教头,居然敢得罪我崔守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