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使势单力薄,她也得试试。
霍地起身,封易蕊的眼神不再旁徨,反而带着一抹坚定。
如果燕子柳以为她会坐视不管,那他就真的大错特错,就算拼了命,她也不能让燕怀柳死在天牢之中。
“圆柳,我得要你帮我个忙。”势单而力孤,她很清楚单凭她一人之力,只怕要靠近天车比登天还难,所以她得找人帮忙。
“小姐,有事您尽管吩咐。”
倾身,封易蕊小心翼翼地在圆柳耳际低喃几声,只见圆柳的头儿频频点着,就在封易蕊才交代完,燕子柳的身影却忽然像鬼魅般悄然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在说什么呢?”
燕子柳双眸定定审视屋内两人,但封易蕊也不是省油的灯,状若无事的朝着燕子柳甜笑着。
“只不过是话话家常罢了。”
微微点了点头,燕子柳抬脚跨过门坎,笔直朝封易蕊走去,双手自然地搭在封易蕊肩上。
“怎么都没吃?”殷切的嘘寒问暖,在封易蕊的面前,燕子柳永远是这么体贴温雅。
可封易蕊不知道的是,这几日燕子柳根本没忙着救人,而是在燕府整肃异己,所有燕怀柳重用信任的人马,全被发配到离京最远的铺子去了。
只要再过几日,这燕府真正当家作主的,就是他了。
想到这儿,他探手入怀,摸出一根梅花簪子,其上雕的梅花朵朵动人,栩栩如生。
不只整个家业,连同眼前的女人,他都要一并接收,至于燕怀柳,呵呵,听说在天牢里日子不太好过!
眸中的邪佞再也掩藏不住,这回封易蕊没漏看,她的心头倏地又是一惊。
她始终不敢、也不愿相信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原来几次三番,一步一步想要置燕怀柳于死地的人会是他?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们可是有着血缘至亲的亲手足,曾几何时,那温文儒雅的心性已经转变,竟连自个儿的亲生母亲也不放过。
“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完全没发现自己那志得意满的模样,已经露了馅,让封易蕊起了疑心,燕子柳笑着说道。
“大少爷费心了。”她当然不会笨到厉声质问燕子柳的所作所为,他绝对不可能承认。
所以她得小心翼翼、虚以委蛇,好替燕怀柳多争取一些时间。
现至今日,可万万不能再有差池了。
“为了你,就算费再多的心思,都是值得的。”这一切即将手到擒来,让燕子柳暗藏在心中的狼子野心,再也隐藏不住。
只要再过几日,一旦郭家人弄死身陷囹圄的燕怀柳,那么眼前的一切,连同这个女人,都是属于他的了。
铁链的拖曳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污浊不已的环境,封易蕊当然不会以为天牢是什么舒适的地方,可当她亲眼见着里头的不堪时,热泪顿时夺眶而出。
“他……还好吗?”
自从派圆柳出府,找上与燕怀柳同朝为官的易慕秋帮忙,那-一刻起,她就不敢多问,可如今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一种没来由的惊恐彻底撕扯住她,她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真的随时都会崩溃似的。
回头,易慕秋没作声,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那眼神像是在告诉她,待在这里,没有人会好的。
是啊!待在这儿怎么会好?
“快走吧。”不让封易蕊多瞧狱中惨样,易慕秋迭声催促。
“嗯。”
在催促声中,她紧紧跟上步伐,又往深处走了好一会儿,只见易慕秋停下脚步,手往其中一间牢房指了指,封易蕊蓦地顿住。
她缓缓抬头,当她见着那张染着血污的脸庞,和浑身挂着破烂衣物的他时,她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他。
打从她认识他以来,他几曾如此狼狈过?
双手紧紧攀着隔着两人的铁栅,一阵忍不住的呜咽终究冲口而出。
“快让我进去。”她着急朝着易慕秋低吼。
她得进去,她得知道他还真实的活着。
第8章(2)
终于,栅栏外的骚动引起燕怀柳的注意,只见他缓缓抬头,当封易蕊那不再隐藏的慌张映入眼帘之际,他竟得意地笑了。
“人我可是替你安全带来了,至于你家那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就劳烦你自己处理了。”旁人或许会对眼前那景象感动落泪,可易慕秋却视而不见。
为了引一个女人上钩,明明就可以轻轻松松解决的事,偏偏就要劳师动众的使上苦肉计,这种事,怕也只有燕怀柳这个男人做得出来。
朝着软玉温香在怀的燕怀柳挥了挥手,易慕秋很识相的走人,可走了没几步,他却又突然回过头来说道;“你该知道皇上一向性急,你可别再玩下去了。”
再玩下去,那燕府的家底就要被玩完了。
倒也不是担心燕怀柳,只是每每瞧见郭家那些人小人得志的嘴脸,还有燕子柳当燕怀柳早死了似的动作频频、重整家业,他就一肚子火。
就希望燕怀柳这回别玩得太久,否则要真惹怒了皇上,就麻烦了。
“你……”未语泪先流,封易蕊愈想仔仔细细地瞧着他,愈是瞧不清楚。
“我没事。”玩这阴招,是希望她能正视自个儿的真心实意,可不是为了惹哭她,让她伤心,于是她一落泪,他就连忙安抚她。
可他这话听到封易蕊耳里,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不过短短三天,他就瘦了一大圈,那张俊美的脸上,甚至还能见着几道或深或浅的伤痕。
这天牢向来是郭家的天下,他们对燕怀柳恨之入骨,这回燕怀柳落到了他们的手中,就算皇上三令五申要他们善待,但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借机整治。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若非是她招来燕子柳的恶念,无辜的燕怀柳又何需承受这种折腾。
想到这儿,向来刚强的她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嘘,别哭……”惊见她颊畔挂着的泪珠,燕怀柳的心紧揪着。
狂喜与无措在他的心底交错,她那毫不忸怩落下的泪,代表她打从心底的在乎他。
在这世间任何事他都可以不要,只要有这份在乎,他心愿已足。
那份在乎让他的心狂喜,可让她伤心,就是他不乐见的了。
“我真的没事。”他其实很清楚,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大大方方请皇上降旨,堂而皇之走出天牢。
待在这儿,除了想勾出那躲在暗处的主谋之外,纯粹只是为了他一份私心,他想知道封易蕊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他?
这几日,他满心惴惴不安,度日如年。
直到见着她的那一刻,他那颗心上大石,才终于落下。
这一辈子,他几曾有过这样的心慌意乱,之所以失了淡定与冷静,皆是因为她。
封易蕊定定瞧着他,对他说道:“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燕子柳的恨是因她而起,就该由她出面解决,没道理连累他。
“你可千万别胡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虽然有着柔弱外表,可却有一颗极端刚毅的心。
“我不会胡来的。”
她淡淡笑着,但那抹笑,燕怀柳并不觉得真诚,每当她决定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她都会扬起这种笑。
她决定了什么?
燕怀柳心下一惊,连忙伸手攫住她的手臂,然后认真说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完全不理会燕怀柳的着急,封易蕊轻笑着,那笑声似低叹。
将他眸中的着慌尽收眼底,封易蕊的心蓦地一动,想也没想,便主动送上自己温润的红唇。
在方才那一瞬间,她瞧清他眸里的焦急,也在那一刻,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懂她的。
这份懂,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累积出来的。
只怕这男人恋上她的日子,就像她恋上他的一样长,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自个儿心底儿真正的情感。
“你……”软玉温香投怀送抱,燕怀柳有那么一时片刻的怔忡,呆愣地任由她偷香窃玉。
她的吻悠长而绵密,就像一张华丽的织锦。密密地将他的心给覆住,逗得他心儿一紧,他易守为攻,他的吻开始像雨点一般落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然后又兜回她那丰润诱人的红唇。
那激狂的吻,几乎教人喘不过气,头一回,他怨自己竟然想出这个馊主意。
他竟然忘了,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完全不懂得该怎么乖乖躲在他为她织造的羽翼之下。
如果他猜得没错,聪慧如她,应该也已经想通那躲在暗处之人是谁。
所以她脸上那种坚定的神情,究竟代表什么?
他心中闪过好几种可能性,可不论是哪一种,他都不喜欢。
如果她急着救他,誓必会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和燕子柳对峙,虽然他知道燕子柳心仪她,可一个人如果连自己亲娘都可以除去,那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答应我千万别妄动,我很快就可以出去的。”一吻既罢,燕怀柳伸手温柔地捧住封易蕊的脸庞。
但回应他的却是封易蕊另一记悠长的香吻。
显然的她既不想谈,也不想答应他。
“你一向任性,这次一定也是触怒皇上,才会故意给你一点教训,将你打入天牢,这回若是出去了,可得敛敛自己姿意妄为的个性。”这些话,她好久以前就想告诫他,可总觉得自己没立场,所以一直隐忍不说。
如今,她怕自己再不说便没机会了。
“不许用这种交代的语气说话,我要的是你的陪伴,不是交代。”伸手将她牢牢拥入怀中,那力道似是将她给揉进自个儿身体里一般。
“只要你没事便成了。”
她望着他眸中不曾遮掩的深情,封易蕊的心轻颤着,她甚至想过如果她能早一点想通,不被世俗眼光给蒙去心智,那么或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当初因为嬷嬷的一番话,她就将自己的心锁紧,将他遗忘在角落,如今只能懊悔。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燕子柳抢走燕家族长的位置,也不能放任燕怀柳替他背过。
有些事,她一定得做!
用力回搂着他,好用力汲取他的温度,因为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了,所以她格外眷恋不舍。
“你……”该死的,他像个老太婆似的讲那么多,难道她都没在听?
那种诀别的感伤,让他几乎急得快发狂,燕怀柳蓦地张口想告诉她,自己之所以会待在这天牢之中,不过是他的诡计。
但牢中满是敌人耳目,他不能对她说出口,坏了大计啊!
而封易蕊缓缓退出他的怀抱,头也不回地钻出牢门之后。
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封易蕊甚至必须捂着自己的耳朵,不看不听才能继续往天牢之外走去……
第9章(1)
封易蕊蹑手蹑脚,踩着宛若猫儿似的轻缓步伐,靠近燕子柳的院落。
自从察觉燕子柳就是幕后黑手,一切都说通了。
是他杀了自己亲娘,也夺去郭家二小姐的性命,这一切的腥风血雨,是为了嫁祸给燕怀柳,趁机扳倒他在朝廷和燕家之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但知道真相又怎样,一样救不了燕怀柳。
毕竟口说无凭,想替燕怀柳洗刷罪名,就得有真凭实据,她知道无论是皇上或郭家,都不可能相信她的空口白话。
她小心翼翼推开了门,闪身而入,不断仔细翻找,却一无所获。
突然闻,墙上一副挂歪了的画,蓦地引起她的注意。
没有时间犹豫,心底的迫切逼得她没法思考自己的安危,她快步抢上前去,伸手扶正那画,果真她眼前的墙壁竟像有生命一般朝一旁滑开。
是一间暗室!
这样的发现让封易蕊惊喜万分,想也没想地就朝着那个暗门走了过去。
“你还是找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封易蕊差点跳了起来,但她随即镇定自己的心神,透着那幽暗的微光,她果真瞧见燕子柳端坐一张太师椅上。
他不是已经出门去了?难道方才他出门不过是作戏?
看来不单单是她在怀疑他,显然他也不相信自己?
“所以真如我所想,这一切纷纷扰扰,真金是你所作所为?”
双眸不着痕迹地环视这间狭小的密室,想替自己寻得一条活路。
“昨儿个你去见燕怀柳了?”
“你派人监视我?”封易蕊怒声质问。
“何需监视,我只不过稍稍一问,伺侯你的那个丫头就全招了。”
“你杀了圆柳?”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想到他极端的手段,封易蕊抖着声问道。
“难不成你真当我是杀人魔?那丫头傻傻的什么也不知情,我不会因为她助你就杀了她的。”燕子柳没好气地回道,显然对她的臆测很不满。
“难道你的双手没有沾满血腥?”对于他的埋怨,她亦不客气。
“你要知道,我之所以杀我娘是因为你,杀郭风月也是因为你。”
终于听见他间接承认痛下杀手,终于看清这一切的封易蕊,心中对他最后一丝怜悯也无,昔日的情份更是涓滴不剩。
“你别胡说,你杀人是为了满足你一己私欲,与我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被全然否定,燕子柳霍地起身,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封易蕊身侧,顾不得力道钳住封易蕊下颔,逼她非得正眼瞧着他不可。
“你想知道我怎会杀了我娘吗?那是因为她瞧不起你,当我同她商量要找媒婆向你提亲时,她竟然因为你是个孤女,大大嘲弄了你的身份,在那当下我就决定要杀了她。”
那话说得轻柔,可却听得封易蕊脸上血色尽褪,浑身发颤。
“你……怎么可以?”她不懂,她娘是多么重视他这个儿子,他怎么可以因为这种原因,就杀了自己的亲娘。
“有何不可?你可是我的一切,无论是谁,我都不容许他们伤害你,即使只是一句坏话都不可以。”
她静静聆听,却必须不断大口深吸呼,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致在盛怒之中做出可能危害自己的行为。
“那郭二小姐呢?你又为何杀她?”
“那自然也是因为她对你不敬,所以那女人更该死。”
那骄纵成性的郭风月是怎样对待封易蕊,他可是一清二楚,而燕怀柳对郭风月的不友善,正好让她成为他的棋子之一。
“你疯了!”这是封易蕊听完后,唯一的结论。
“是啊,我疯了!”猖狂地朗朗而笑,他承认自己的确是疯了,为她而疯。
“你把这些都告诉我,就不怕我将你的罪行揭露?”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得知道他的盘算,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你不会。”那语气万分肯定,显然对于这点,燕子柳有着十足把握。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他该知道她的性子,她从来不会坐视不管,只要有机会,她绝对会将他扭送官府,好告慰亡者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