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看在他对她有恩的份上,为他做牛做马,操持府里的一切,但是她却一丁点儿也不想伺候这些娇滴滴的大小姐。
自从皇上向燕怀柳逼婚的消息一出,平素爱慕燕怀柳的姑娘家就像潮水一般,假借各种理由留宿燕家,只为制造机会。
如果她们谨守本份,只是过府作客,那她自然会好生伺候,可偏生那些姑娘们都当自己是燕家未来主母似的,那颐指气使的模样,让她忍无可忍,不经意看着主子和这些姑娘亲密互动的模样,只觉得一阵气闷,也说不上为什么。
燕怀柳冷眼儿一扫,便瞧见郭风月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喜色。
显然她们都当封易蕊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可不行。”唇瓣勾勒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原本只在一旁坐壁上观的燕怀柳突然出了声。
“为何不行?”
“为何不行?”
闻言,封易蕊和郭风月异口同声开口问道,两人脸上的神色同样难看。
抬眼,望着封易蕊脸上的愤愤不平,燕怀柳眸中染笑。
即使几年过去了,这丫头还是这般直率,依然没学会察言观色、忍气吞声,这个性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惯的,对于他这个主子,她依然有话直说,从不避讳。
“因为当年我带你入府时,你曾答应我,要用五年时间偿还我的恩情,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五年期限还剩一年。”他毫不客气的讨起人情。
“你—”封易蕊自知理亏,不知该如何回应。
“燕大哥,你可得想清楚啊,像这种欺主的奴儿要是再留下来,哪里知道是不是有天会反咬你一口,这堂堂燕府有多少人抢着进来当总管,你又何必强留一个不想留下来的下人?”听闻燕怀柳竟要留下封易蕊,郭风月对封易蕊敌意自然也就愈强烈,说起话来更是尖酸刻薄。
“这几年,封总管将燕府打理得挺好的,未来我成亲的大小事还得仰仗她,我又怎么舍得让她离去。”
“可既然她的心已不在这儿了,燕大哥这样留她,岂不是有损身份?”
不过是个下人,有啥希罕的?
一个男人会这般不顾颜面留下一个女人,只有一种可能,难不成……
燕怀柳喜欢封易蕊?!
这个闪入脑海中的可能性,登时让郭风月脸色大变,但她还来不及发难,封易蕊却已经先一步开口。
“就算我悔约吧!”封易蕊满不在乎说道。
她虽口头承诺,却从未与燕怀柳画押定约,让她留在这里这么多年,只是为了报答他救命之恩,可如今,她看着燕府任由那些骄蛮千金任意出入、颐指气使,她心中的不快更甚,不愿再受制于人,这回她是铁了心要走。
“要滚就快滚吧!”闻言,郭风月连忙说道。
本就在心里盘算着,一等她嫁进燕家,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封易蕊给踢出门。
现在,燕怀柳不顾情面的留人,更让她妒火中烧,总是端着的温柔贤淑,也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小的先行告退,一交代好府里大小事,便会立刻离府。”完全不管这话是谁说的,反正封易蕊就当是燕怀柳允了她的求去。
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她就往门外走去。
完全没有瞧见燕怀柳那双深邃瞳眸之中一闪而逝的赞赏。
第1章(2)
一如来时一般,封易蕊空手而来,亦空手而去。
交代好事情,她连包袱都没收,只带着一抹潇洒的笑容就要离去。
当初她真不该因一时感激之心,就心软答应留在燕家当总管的。
这几年来她任劳任怨,和府里其他人也都有感情了,如此真要离开,心中难免有丝不舍,但她强逼自己打起精神。
“站住!”
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封易蕊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在平稳激荡的心情之后,这才愿意回身,说道:“燕爷还有事?”
从主子爷到燕爷,这妮子倒是将楚河汉界划得又宽又长。
“你要去哪?”
“离开。”封易蕊言简意赅,刻意避开他热切的视线,不愿心底的不舍被觉察一分一毫。
“就这么两手空空?”这丫头是天生倔强,还是淡漠?怎能就这样放下一切,说走就走?
“我既然两手空空入府,两手空空离去,不也理所当然?”她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对。
“说走就走,你以为这样就能和燕府断得干干净净?”双手负于身后,燕怀柳挑眉问道,那貌若潘安的俊颜瞧不出一丝情绪。
“那些千金个个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还想留着一条小命。”待在燕家这几年,虽只是下人,可因为打理燕府上下,见的世面也多了,她怎会不清楚那些善妒的女人家们,为了达成目的,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不想蹚入这浑水之中,她才想趁机求去。
再次想起那些姑娘围绕在燕怀柳身旁的开心模样,她的心没来由的沉了些。
“为什么离开?”她的理由,对他而言根本不构成她求去的主因。
燕怀柳望着她巴掌大的脸庞,瞧出她眸中的倔意,知道她这回怕是铁了心要走,但他不信她真如此无情。
依凭他的性子,他本不该主动开口,也不屑留人,可她眸中那种渴望离去的眼神,却没来由勾起他胸臆之中一抹怒火。
“我说了,因为不想得罪那些姑娘,里外不是人。”
“我没让你搅进去。”
他知道府里这阵子来了许多娇客。
他被皇上逼婚的事,其实朝野上下皆有所耳闻,加上前阵子同为朝中要臣兼他拜把兄弟的缪傲夏,才在皇上的逼婚下,风风光光娶了个妻子,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更是燃起希望,忙不迭将自己族中还未成亲的姑娘往燕府里送,想获得他的青睐。
对于皇上逼婚,他压根不以为意,也没想过在这些姑娘之中选娘子,他其实并不打算遵旨而行。
他之所以对入府留宿的千金来者不拒,一来是他向来八面玲珑,不轻易得罪他人,而且那些姑娘,也的确给他一个拖延时间的好借口。
他满心以为,以封易蕊的八面玲珑、心思聪慧,她能处理得来,并未加以过问,没想到她竟因为此事求去,那迫不及待的模样,直教他难以接受。
“你说不让我搅,我就真不会搅和进去?”封易蕊没好气的啐道,她倒不知道行事作为总是诡谲难测的燕怀柳,何时变得这般天真。
她明白那些姑娘们为何妒火中烧,不全是因为她的皮相?
但天地良心,她从未觊觎燕怀柳什么,更不愿为了他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你这回是铁了心要走?”眯起锐眸,燕怀柳的语气终于不若以往那般闲凉。
“没错。”毫不犹豫地点头,封易蕊没让自己有半分犹豫的机会。
“如果,我不答应呢?”燕怀柳扬起一抹笑。
她顿住了,以为自负如他做不来强留那一套,正因为吃定他这一点,她才不惜做出毁诺的行为,也要强行离去。
“你不会不答应的,你……你从不强求我什么。”
对于身旁下人的来来去去,他从不曾看在眼底,总是由着她这个总管定夺,待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她甚至没瞧过八面玲珑的他,强求任何人事物,可如今为何……
“没做过的事,不代表我这辈子都不会做。”不强求只是单纯觉得这世间没啥值得他求的,但这回,他就是不甘心见她想走就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颗心提到了喉头,要不是她努力压抑,只怕就要跃出来。
“你曾经许诺,用五年时间偿还我的恩情,现在恩情未尽,你却求去,我可以去衙门告你背信。”
“你不会!”封易蕊讶然抬眼,不相信他会做出如此失格的事,像他这种天之骄子,没什么好失去的男人,从不费心和别人争什么,再说无凭无据的,告上衙门只怕颐笑大方,他怎么可能……
“只要你今天踏出燕家一步,我一定会这么做。”见她不把自己的威胁放在心上,燕怀柳既不气也不恼,只是语气坚定地说道。
“无凭无据的……”封易蕊强压下复杂的心绪,提醒着他。
“你说,这是什么?”燕怀柳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玉佩,那玉佩看起来平凡质朴,并不是最上等的冰晶玉魄。
“这……”心猛地被撞了一下,气怒攻心,急着出府的她,竟完全忘了自己曾将这玉佩典押给他,“你当真想拿这玉佩威胁我?”
当年入燕府时,身无长物的她,为表示谢意及报恩的诚意,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当年爹与利家交换后得来的指婚玉佩,典押给他。
她怎么这么胡涂,这些日子以来真被气坏了,才会忘了索回这么重要的东西。
“讲威胁,未免太卑鄙。”朗朗一笑,将封易蕊的在乎全看尽了眼底。
“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耐这种摸不着头绪的感觉,封易蕊急问道。
一颗心吊得老高,封易蕊很清楚他这个男人,虽然对任何事看似不上心,可一旦认真起来,他可是颇有手段。
这点从他在庙堂之上收服满朝文武百官,在民间亦深得民心,同时也巩固自己在燕家的地位,无人敢擅动,长年稳坐族长之位,便可见一斑。
只是,她从没想过,这心计竟有一天,会用在她这微不足道的人身上。
“留下来。”其实这般的强求,连燕怀柳自己都不解,但偏偏自个儿就像是和她杠上似的,怎么也不愿让她称心如意。
兴许是她离开前,脸上像是要飞上了天的雀跃,引起他的不悦。
因为他背负着燕家一族的声誉兴荣,他不能如她一般毫不在乎的离去,所以他……嫉妒!
没错,一定只是因为这份嫉妒,才不想让她如愿求去。
“我说了,我不想成为那些莺莺燕燕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不想拿回玉佩?”燕怀柳突然开口,两片薄唇缓缓开阖低吟道。
“别拿这压我。我已为燕家卖命四年,分文不取,别人家的姑娘,二八年华早就嫁作人妇,而我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丫头了,却还留在燕家,不就是为了偿还那份恩情?”
“如果,我一定要你留下呢?”燕怀柳望着她的坚定,亦挑眉反问。
他看人一向看心,怎会不知封易蕊此刻的心绪紊乱复杂。
是他捡回来的人,他懂她的。
正因为懂她那不外显的愚忠,所以他才放心将燕家全权交给她打理,这几年,她也的确没让他失望,将府内里里外外打理得好极了。
她是个人才,而他需要这样的人才,其实比起那些莺莺燕燕、胭脂红粉,封易蕊这丫头的存在更教他舒心、教他难舍。
那直来直往的冲撞,再怎么说,也好过那些大家闺秀小里小气的算计。
“留下,若你不想咱们衙门见的话。”他话虽狠,却也不舍如此待她……
脑海蓦地划过一道想法,燕怀柳眸中也跟着闪过一种可能。
如果想将她永远留下,只有一种法子……
望着那抹狡狯的笑,封易蕊心中警钟蓦地大响,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燕怀柳却已双手负于身后,转身走人,那自信的模样,彷佛吃定她似的。
封易蕊狠瞪着他傲然的身影,若是眼神能伤人,燕怀柳的背后早被她的眼神烧灼出两个大洞。
她当然可以毫不在意的走人,可她清楚那男人若是铁了心,可以有多疯狂、多心狠。
双腿像是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好半晌之后,她只能垂着双肩,回到自个儿房里,继续待在燕家那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又一夜……
第2章(1)
该死的没骨气,该死的没胆识,该死的……这压根就不像她。
从来她就不似寻常女人般柔弱,打小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所以是众男人环伺的商场,她也能以铁娘子之姿,为燕家争得最佳利益,轻易使些小手段,便能令那些总是不安份的燕家族亲们折服。
单凭这样的经历,她就不该从昨日与燕怀柳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打从相遇开始,她似乎就是赢不了他。
她仰首吐息,对自己昨日的屈服,感到极度不满。
双手重重捶上身边开得璀璨的花儿,顿时娇弱的花瓣四散开来,随风飞舞。
见状,封易蕊更恼了,脸上晦黯无比的脸色,无声宣告生人勿近。
可偏生有人就是不怕死,还来不及察觉之际便欺身上前,一手搭上封易蕊浑圆的肩头,像哥儿们似的开口。
“封大总管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火气大到拿这些花花草草泄恨?”
“你管不着。”现在的她见谁都喷火,所以才躲到这人迹罕至的后花园,不想因为自己的盛怒连累他人,想不到还是不得清静。
“啧啧啧……”
那男子的啧啧出声,扰得封易蕊心中怒火更炽,伸手用力拍开燕子柳的手,完全忘了眼前这个男人也算得上是她的主子之一。
“这么大手劲,难怪花儿都被打散了,我说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燕子柳一向不视封易蕊为下人,倒将她当成妹妹,所以对她那四射的怒火倒也没瞧进眼底,不在意地耸肩,和燕怀柳多少有些神似的脸庞上,温煦笑容亦无褪去半分。
终于,稍微收敛怒气的封易蕊开口说道:“在气自己没骨气。”
迎着那洋溢温暖笑容的脸庞,封易蕊终究无法对燕子柳板着一张脸。
“怎么,怀柳又给你气受了?”这丫头向来冷静自持,是个知进退的姑娘家,唯一可以牵动她情绪的,也唯有燕怀柳一人而已。
“我没事的。”向来没同人说心事的习惯,虽然燕子柳总在许多事情上帮着她,但封易蕊依然淡淡响应,转身便要走人。
“你嘴上说没事,但那眉都可以打成结了,当我瞎了不成?”
不理会封易蕊的冷淡态度,燕子柳身形一移,结结实实挡住她的去路。
“子柳少爷就非得在这时候找我麻烦?”封易蕊半开玩笑说道。
“我这是关心你,哪是找你麻烦。”说着说着,他的猿臂一伸,将她的手腕收拢。
那粗鲁的举动,让封易蕊两道弯弯的柳眉蓦地蹙成一条线,眼神扫向燕子柳那过份亲密的手,想也没想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我真的没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那距离让她没察觉燕子柳眸中一闪而逝的失望。
“怎会没事?我听说怀柳这阵子纵容一干千金姑娘在府里放肆,为难了你,不是吗?为何你总是对我如此见外?”燕子柳蓦地驱前一步,再次逼近封易蕊。
见他那不容闪躲的模样,封易蕊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燕怀柳招进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只不过是她想离开的借口之一,真正的原因,则是眼前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