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看见主子黑了大半的怒脸,黎少秦开始想着要怎么替他的亲亲爱人脱罪。
一会,急马飙至,公孙燕无惧地迎向那道怒不可遏的审视目光。“王爷,属下为王爷带伤药过来。”
“本王还没虚弱到要与药为伍!”他怒目瞪着扑在马背上说不出话的女人。“公孙,妳抗拒军例,本王要妳马上回去,听候处置。”
“王爷,属下可以立即回去,但舒雪尹可能动不了,就先交给王爷。”公孙燕下了马,随即牵下她。
舒雪尹只觉头重脚轻,险些摔个五体投地,所幸有公孙燕搀着,才让她免于再行一次大礼。她双脚发颤,头晕想吐,好像坐了好几趟云霄飞车,但眼前有要紧事,不容她拖延时间。
“王爷,我带了一些药来,你要记得吃,还要记得上药,我不在王爷身边,御凤郎大哥应该也可以照顾你。”她发颤地走到他的马旁,将一包以布巾包裹的药递给他。
李弼浓眉攒紧,又恼又怒。“妳就这么想死吗?”
“嘎?”
“妳知不知道本王要去做什么?”
“知道啊,所以我才赶紧把药送过来。”公孙燕飙得超快,她都觉得她的头块要随风飘走了。
“本王在入夜前便可回城,妳认为有必要急于一时送药吗?”
她猛地愣住。原本以为他这一去,是要浴血沙场,大杀特杀个几昼夜,原来只是入夜之前就会回来……
“回去。”
他冷冷的嗓音不带温度,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冽,舒雪尹再傻也感觉得出来。
“……好。”她扯动嘴角,笑得很勉强,乖巧地点点头,泪水却无预警掉落。
“……妳哭什么?!”李弼咬牙低咆,瞥见戍卫正守在后头十步外,他微恼地只好翻马而下,怒瞪着她。”妳哭什么?”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舒雪尹扁了扁嘴,泪水掉得更凶了,她含怨地瞪着他。“你干么那么凶啊?我只是担心你,又不是故意打扰……我不清楚状况,可是你的伤刚缝好,一定要上药,而且你还在发烧,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出更多毛病的。”
为什么关心人还要被人凶?为什么明知道会被人凶还要来?她没有答案,唯一确定的,是不要他的伤势恶化,至于那些心揪心痛,她还没有时间细想。
李弼抿紧唇,被她苍白小脸上的泪水扰得更加心烦。“过来。”
她却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拿一双满是怨怼的水眸看着他。
啧了声,他一把拽起她,跃上马背,她立刻吓得将他紧紧抱住。“王爷,我不要骑马,好恐怖……”
“本王的骑术可不是公孙那野丫头能比的。”
“王爷要送我回去?”
“都什么时候了,送妳回去,本王的戏可就白演了。”想到底,还是把她带在身边他最安心。
“戏?”
***
舒雪尹的疑惑,在离开驿馆后,马上就被解开了。
才刚绕过山道,他们身后随即爆放烟火。
“今天又有庆典吗?”她回头笑看着不算太灿烂的烟火。
“妳说对了,待会有场庆典。”李弼勾唇,笑得嘲讽。
“庆典”的现场就在十里行宫,现场气氛剑拔弩张。
入夜后,位于山巅的十里行宫气温骤降,已改坐到公孙燕马上的舒雪尹冷得直打哆嗦,但是身后一望无际的骑兵没半个人吭声,她也只好咬唇硬忍。
李弼位于前锋,纵马到行宫前,不知道和守门的士兵说了什么,突地二话不说,弯身抓起对方,竟只以单臂之力,便将人整个提高地面,吓得舒雪尹瞠目结舌。
“仔细看,王爷没戴手套。”公孙燕突道。
“对耶,他不冷吗?”
“……”公孙燕不由得闭上眼,开始怀疑先前被感动,不过只是一时没防备。
行宫前,另一名守门士兵立刻向前,却被李弼一脚踹开。
“众将听令!”他头也不回地喊。
“在!”
舒雪尹几乎被震耳欲聋的声响给吓出三魂七魄。
“行宫里只余一千两百人,分守行宫四殿,中庭有埋伏,绕道往南,本王要活擒,一个个都活擒!”
话落,黎少秦立即和并骑的公孙燕对看一眼。
王爷的意思是说,他今晚不想血刃此地,也没打算要当开路先锋,这在他们以往的经验里,可说不曾发生过。
李弼抽出长剑,朝门一划,铜门立即折断倒地,发出轰然巨响,他们身后的骑兵迅速一拥而上。
公孙燕进门前,将舒雪尹丢还给上司。
等千人精锐骑兵入门后,舒雪尹忍不住问:“王爷不进去吗?”
“妳想要本王进去吗?”
“嗯……可以不进去就别进去了。”虽说不像战争,但总是有刀有剑,谁知道会不会砍到他身上?
“那就对了。”他猜的没错,她肯定不想见血,而他竟为了她,今晚不想双手染血……
“不过──”舒雪尹回头,适巧瞥见行宫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跳落。
不等她出声,李弼已策马向旁闪去,停在平稳石台上,随即翻身下马,瞥见数人埋伏。
他先发制人,弃剑不用,反将她教他的柔道展现得淋漓尽致。一个反身,抛摔,一个近身搏击,反身回踢,撤身擒喉,动作华丽得恍若正在舞一曲八德舞,其姿优雅绝美,风华绝代,教舒雪尹看傻了眼。
不过眨眼工夫,人皆已倒平。
李弼闭上眼,确定周遭并无埋伏后,才又跃上马背。
“王爷,你好厉害,简直是武术天才!”舒雪尹忍不住赞美。“我教你的那些招式,我可是经年累月学了很久的耶,可是你只看过一次,不但动作精准,还可以衍生新的动作,根本可以成为一代宗师了!”
“妳话多,但这回倒甜了点。”他勾动唇角。
“我说的是实话啊。”
李弼没有回答,但笑意依旧。
“不过,王爷,你刚才怎么会那么清楚对方的布阵?”这是她先前就想问的,可惜被打岔了。
此话一出,他明显愣住,瞪着怀里有双澄澈水眸的女子。
“……若本王说,这不过只是情报,妳觉得如何?”御凤衙司掌管所有情报,正因为如此才能掩饰他的天赋。
“既然如此,刚才直接攻入就算了啊。”她问得理所当然。
李弼瞪着她半晌,突地勾笑。“若本王说,本王身负天赋,能探人过去,从中得知实情,妳觉得如何?”他笑意不减,握着疆绳的手却是青筋暴露。
她会如何看他?惧他怕他,就如母亲一般?就连母亲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他,还有谁能够,甚至愿意与他走向孤老命运?
“欸,那不是太棒了吗?”舒雪尹双眸圆睁,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与崇拜。“王爷,你说真的还是假的?有这么好的事?”
这么好的事?他是为包袱,她竟觉得好?一时之间,李弼竟无法反应,却又不觉苦涩难堪,反倒有种被接纳与拥抱的错觉感。
“那你能看透我吗?”她又问,像个孩子一样好奇。
“不能。”正因为不能,他才对她有了几分兴趣,也才会因此留下她。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王爷。”能看透每个人,却看不透她?舒雪尹突地顿了下。也对,她来自二十一世纪,他看不透她,也不算说不过去。
而且,公孙燕也提点过了,他上战场才脱手套,八成是藉此从中读出敌方如何布阵,而在她面前也不戴,也许真是因为他读不透她,所以不介意吧。
“妳在胡扯什么?”他没好气地轻斥,“妳以为这种事本王会随便说说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担心起来。“爷,在皇朝里,会不会有人将这种天赋是为邪术,想要把你抓起来处以极刑?”
“妳想到哪里去了?”李弼不解地看着她。“妳知道国师对不?他能观天象、卜卦,甚至是观水镜看未来,本王远比不过他。”
闻言,她才松了口气,展颜笑道:“喔,原来是这样子,那就没关系了,我还以为王爷会变成魔女被捕杀呢。”她想起古欧洲的魔女传说就忍不住打颤,那根本就是没道理的血腥屠杀。
看她为自己松口气,他心里又软又烫,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这种心情,只能选择反唇相稽。
“妳在胡扯什么?本王怎么会变成魔女?”他哼。“本王本姓上官,亦是上官一族,而上官一脉从开朝便是护国国师。”
“喔。”原来这样的天赋在皇朝有迹可寻,那就不怕了。“可是王爷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能力吗?”
她想起来了,第一次相遇,他不伸手救她还推开她;欢喜日时,他刻意避开人群,就连擦身而过都面露嫌恶,原本她还以为他有洁癖,没想到是另有隐情。
“若能控制,本王还需要戴着手套?”他笑得自嘲。
“王爷,你手上有伤,却还是执意戴着手套,把伤藏在里头,伤会好,却好得很慢,会让你痛很久的。”她突地碰了下他的手,内疚自己当初怎会将他咬得那般狠。
他不由得怔住,总觉得她一语双关。
藏在心里的伤,被她看见了吗?
喉口有股热流,他硬是咬牙咽下,心里有股冲动想拥有她,可仍在最后一刻别开眼。
不轻易追求,不轻易许诺,因为他注定不能拥有。
可是……他是如此地想要她……
“王爷?”
神色自若地解开身上的狐裘披风,他说:“既然要公孙带妳过来,怎么还穿得这般轻薄?不冷吗?”
“是很冷,不过……”她推开狐裘披风。“不用了。”
“为什么?”他瞇起黑眸。“妳嫌弃本王?”
第6章(1)
“才不是,我有什么好嫌弃的?”
“不然?”
“就、就……”她眉眼闪烁,再次避开那件披风。
“王爷,里头已经控制住了!”黎少秦率先领马出行宫。
闻言,李弼不由分说地以狐裘披风将舒雪尹团团裹住,正要驾马前往,突地听见战鼓声起。
“后头有人?”舒雪尹紧张地回身抓住他。
李弼勾笑。“放心吧,本王早已布署好,就算西宛将军赶到,也只会被龙图将军拦截。”
“喔,这也是靠天赋得知的?”
“啐,本王也那么不济,非得事事靠天赋?”发现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立即将她的披风裹得更紧。“本王先送妳回去吧。”
“好。”她真的累了,两天一夜没睡,她快趴下了。
瞧她毫不在乎地侧趴在他胸膛,他不禁勾动唇角。“少秦,后头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遵命。”黎少秦高兴的扬扬手,看见舒雪尹偎在王爷怀里,就觉得自己的春天愈来愈接近。
“走了。”李弼打算纵马朝另一条山道回城,却发现身前人呼吸有些急促。“雪尹?”
“……王爷,可不可以把披风拿掉?”她眉头紧蹙,已经有些轻喘。
“拿掉,妳不冻吗?”
“可是我……”她痛苦地摇了摇头。“王爷,我不能呼吸了……”
他眸色骤变。“妳到底是怎么了?”
“我有、我有……气喘……”她下意识地拍打着胸口,痛苦挣扎。
他心神震动。“气喘是什么?是病吗?”还是因为他?因为他起心动念,上官家注定的命运立刻转动起来了?!
“嗯……”她练柔道就是为了强身,气喘已经有多年没发作了,可现在连着几日疲累,再加上狐裘披风,会发作她也不太意外,问题是这里没有药,没有扩张剂,她就死定了!
就是知道这种兽毛对她的杀伤力最大,她才不想靠近啊。
“王爷,她怎么了?”见情况有异,黎少秦快步跑近。
“她像是病了,本王带她去找前国师,你负责将此事打理好,将贵妃呈送上的手信一并交给刑部!”
“属下知道。”
“妳等我,本王带妳去找大夫!”李弼重踢马腹,扬长而去。
“来不及了……”
“胡扯,怎么可能来不及!”风在耳边疾速呼啸而过,夜风如刀,割得他颜面发痛,却痛不过心窝揪紧的程度。
这算什么、算什么?!
他不过起了心念,她就立刻出事?上官家到底干了什么事,非得如此罪延子孙?不管先祖做了什么,不都是为了皇朝,为何还要给子孙孤老的命运?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起念的姑娘,一个不怕他的姑娘……是怪他不够珍惜,是他犹豫不定才罚他的吗?
李弼满脑子杂念充斥,策马直往城外盘踞的山道狂奔。
要赶回城内太远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找他伯父,他懂医懂咒,隐居在山林,一定治得好她!
***
“伯父!”
李弼快马如电,在陡峻山道上如虹穿掠,最后来到山林间极为隐密的一处竹林。竹林里有间朴素的茅庐,外头围着竹哩,他直接驾马冲进去,抱着舒雪尹一脚踹开竹木板门,小小的主厅里却没半个人影。
“伯父!”他转向右侧小房,将她搁在床榻上,狐裘披风将她盖得密不透风,就怕一丁点的风都会让她染病更重。
然而雪白狐毛就在她的鼻前,却不见颤动。
他狠震了下,黑眸痛缩瞇紧。
“雪尹?”他轻拍着她的颊,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探手在她鼻息间,几乎没有呼吸。一股刺麻扎上背,他昂藏高大的身躯为之晃动。
这是什么急病?怎可能一病发就马上没了呼息?
他脑袋停摆,无法思考,只能傻愣地直瞪着她皱拧眉头,状似痛苦的表情,想轻触她的颊,却又胆怯地缩回手,堂堂战无不胜的凤凌王,现在完全不知所措。
她爱笑爱闹,有点聒噪,看似迷糊,有时却又睿智得吓人,恍若天真度日,又将每件事都看在眼里,她懂得防身还懂医,懂得如何救人,救身上的伤,救他心里的伤,怎么、怎么他才暗下决定,她就──
还不够……他还不够将她看个仔细,还不够好好怜惜她,还不够再多听听她娇软的耳语,他不在乎孤老,只要她愿意陪他一生一世,他会永远保护她,用生命保护她!
她说了,命是天注定,运是可以改的,她说……她说……李弼突地愣住。
我只是想跟王爷说,刚才我对那个士兵又亲又压是在救他,这是一种医术……
医术?就像她那样又亲又压?
他虽不清楚状况,但依稀还记得步骤,思及此,他毫不犹豫地扯开狐裘披风,微解开她的衣襟,深吸口气渡到她嘴里,再摸索着心窝处,轻轻按压,不敢过重,就怕伤着她。
他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但只要肯做,一定有机会。
也许上官氏该死,但是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老天不可能连她都不放过的!
“凤凌王,是天塌下来了吗?由得你在老夫小屋里如此喳呼?”清朗的沉嗓透着淡淡戏谑,上官振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后,发现他正对床上的姑娘又亲又压,而那姑娘面色黯沉,口唇发绀,随即转身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