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脸孔不是停驻在他的视线中,而是无情的离去。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她的心神变得深沉,他仿佛看不见她的心、她的想法、她的热情……
突然,他扣着她的手腕,知道不能就这么放她离开。
她停下脚步,有礼但生疏的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我以为你会陪我一块。”他努力挤出微笑。
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与他一块进行某件事、吃饭、娱乐是她的习惯,刚开始虽然是他强迫的,但是后来也成了她与他交流最重要的时刻。
偏着头,望着他,她平静的拉开他的手,淡淡的笑着,双眼毫无波动,轻声的说:“我已经不饿了,再出门也累了,毕竟今天发生太多事,太累、太忙,我想先休息,晚安。”不等他反应,她转身,踏进房间。
她的情绪是冷漠的,带着他曾经认定的尊重与冷淡,就像他想像中夫妻之间的相处方式。
面容变得惨黑,他看着空荡荡的手掌。
掌心存留的微暖温度,因为少了她的存在而发冷,连带的他的心口也变得寒冷。
这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吗?
这就是他所谓的夫妻相处之道,不是吗?
这就是他曾经说过要给予她的对待方式,不是吗?
但是,为何他心底的恐惧如雪球一般愈滚愈大?
如果不想办法打破这种关系,他相信她会永远这么对待他……。永远?
心底的不安急速膨胀,他目光一凝,朝房间走去。
***
郝贺静站在浴室内,莲蓬头的水注持续淋在身上。
流下她脸庞的水液,不知除了温水以外,是否还有其它?她只是麻木的动也不动。
她僵硬的伸出手,停留在胸口,律动的心跳此刻终于变得平静了。
姊姊说的没有错……除了家人以外,谁不会伤害人?她可以对家中任何一个人耍赖装坏,可以信任家族任何一个人,就是不能把心从胸口掏出来,交给另一个人,因为那只会碎掉、疼痛。
身为郝贺家的成员,能遇到幸福,是福气,是幸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恩赐;不能遇到幸福,是理所当然,是天经地义,是成为郝贺家一员所必须牺牲的东西。
看吧!她再继续这么天真下去嘛!再这么简单生活下去嘛!就算她再如何表现得自己只是个平凡人,事实上,她郝贺静的身份永远不会变,永远只能成为大家口中的好处附带品,能令某个人少奋斗三十年的宝藏。
所以……放弃吧!不要奢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别幻想有一天有一个人能看清她,而不是看到她身后的家财万贯、无数唾手可得的商业利益……
抿着唇,咬着牙,将所有的伤心全逼回肚子内,她不会再让自己的形色让人轻易的瞧见,不会再让人看到脆弱,因为她是郝贺静,就算二十一岁,仍然是郝贺家的继承人之一,她也该长大,也该面对现实,也该看清一切的事物……
第7章(2)
突然,浴室门被开启。
深吸一口气,她冷静的抬起头。
邵士尘直接踏进浴室,站在她的面前。
两人的身子都湿了,但是与她一样,他没想过要闪躲,只是与她相望,没有开口。
“你要用浴室吗?那先让你吧!”她敛下眼,不想再看他,轻声的说,转身就要走。
对!不能再看他,每多看一眼,总觉得他的身影留在她心中的份量会愈重。
她不想当个可悲的女人,一个只能期待丈夫爱上自己,却永远也得不到响应的可怜妻子。
丈夫?她觉得有些可笑。
她现在才发现,早在不知何时,她将他认定为自己的丈夫。
即便老是说着拒绝不认同的话语,但那只是她的言不由衷,当早有想法时,总是容易因为自己的顽固而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很多。
她低着头,越过他,两人之间的交集变得尴尬又疏远。
眼中流露出哀痛,他转身,抓住她,将她拉向自己。
发现自己落入他湿热的胸怀时,她开始挣扎,用力反抗,毫不留情的想扯开他的手。
但是他不放,无法放,也不愿意放。
如果就这么放开她,她会走,她一定会走,她会洒脱的放下他,使尽办法与他离婚,她将不再出现在他的眼前,她会任由他在后悔中生活,也不会再见他。
为什么他会知道?
呵,他就是知道。
他其实是了解她的,这小女人平时和善热情,个性简单好拿捏,但是对她所认定的事情,她会说得直截了当、理所当然,当她认定一件事时,也会毫不留情的照着所认定的方向行动,任何人都无法说服、改变她。
如果让她决定放弃他了,如果让她认为他给予的伤害是不可原谅的,那么……无论他做再多的努力和挽回,即便她有多爱他,她也不会再回头。
更何况……她爱他吗?
呵,这是个不需要思考就能知道的问题。
她不爱他。
在他对她有了感情、有了眷恋后,他可悲的发现,他只能嘴上说说不在意、不对某人上了心,事实上,他早就恋上她了。
紧紧的拥着她,不顾她的意愿,他封住她的口。
“放……放开,邵士尘,你放……放开!我不想要……你该死,放开我……”郝贺静发狠的、毫不留情的咬伤他的唇瓣。
他不退开,仍旧坚持亲吻她,将心中的依恋以此封存。
他想说,不在意就这么吻到她明白为止。
可是她拒绝,不只用手打他,还用脚踹他,像是要将积压在心中的恨与伤全数发泄。
这个男人太可恶了!可恶得让她对他有了依恋、却又宣示着不会对她有爱。
前一刻才决定要冷静的无视一切,却在下一刻如此轻易的溃堤,她的眼中因此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去你的相敬如冰!”她用力的捶打他的胸口。
“去你的尊敬一辈子!”她咬着他的唇瓣,哪管是否感受到他流出的血。
“去你的联姻利益!”她重重的踢向他的膝盖。
“去你的邵士尘!你以为我年纪小就能欺负我?”她用力转头,想甩开唇瓣上属于他的温度,但是发现躲不开。
“去你的什么鬼情人!告诉你,我在意,我非常在意,管你是婚前情人还是婚后情人,只要和你有关系的女人,我看了都生气!”她又咬又叫又打又踢,怒气冲天,就像发狂的野兽,尽情扑击,与他对抗。
“你想有情人,可以,和我离婚再说!我们没有关系后,我不再在意你,你想有一百个、一千个情人都不关我的事。但是我警告你,你现在有我郝贺静这个妻子,就不准在外头乱七八糟。”她伸出手,打向他的肚子,管他会不会痛,管他到底饿不饿。
“如果你敢给我胡来,我会让你知道我可以玩得比你还疯!你想有情人,我就为自己多找几个爱人,想要爱我的男人多得是,就算不打着我郝贺静的名号,凭我的外貌,也能吸引男人爱我。”她知道自己开始胡诌,因为气坏了。
她承认自己有强烈的妒意,只要让她认定属于她的东西,绝对不会放手。
就算对方只想在她身上讨利益,就算她可悲的只有这项利器可以使用,但是……现在她不在乎拿来利用。
这个男人,在她倦了他之前,绝不准他放开她!
“你敢给我乱来,我会让你的邵氏吃不完兜着走,我会让你再也没有机会和郝贺家合作,我发誓我说到做到!”她忍不住在他的亲吻中大吼。
“让邵氏吃不完兜着走?没关系。”他轻吮她的唇瓣,低声的说。
顿时,她觉得心口一窒。
“与郝贺家再也没有机会合作……不,就算现在结束合作也无所谓。”他啃咬她微颤的唇瓣,重重的亲吻。
她觉得身子开始发冷。
他为了不接受她的要求,连这些最重视的东西都愿意放弃?
她就这么不堪吗?
难道他就这么无情,连对她施舍一些感情都吝啬?
如果连这样都无法掌握他,那她……她的手上就没有任何筹码了……
“不会有情人,从遇到你开始,就不会再有其它人……我会拒绝所有与郝贺家的合作关系,邵氏不会再成为郝贺旗下的分支……只要你继续留在我的身边,别放弃我,愿意原谅我……小静,对不起……我没想到过去那种想法用在你身上根本起不了作用。”
如果这些决定可以让她了解他此刻对她的决心与感情,他不介意牺牲所有原本到手、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也许是冲动,但是他不会后悔,比起她的重要性,他宁可放弃那些所谓的好处。
他过去的认知,早在遇到她后,大大的转变。
过去他以为无法放弃的重要事情,在面对她时,竟然变得微不足道。
“我很抱歉,这种想法伤害了你……”他吻着她,不舍的紧紧拥抱她。道歉?他敢道歉?他以为道歉就好?道歉就没事?
她的心眼很小,即便他道歉了,她仍然生气,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承认自己很幼稚,承认自己很不体贴,当她觉得受伤时,坏心眼的一点也不希望他好过。
看着他唇瓣上的血痕,看着那属于她的杰作,她很高兴自己终于弄伤了他,也不自责这么做有多粗鲁与过分,因为这就是她,不论好的或坏的,她一点也不想掩饰。
他受伤的唇瓣仍在流血,看起来很可怕。
但是她无视他是否会疼痛,这一次粗鲁的拉扯他的头发,让他受伤疼痛的唇瓣与自己的红唇狠烈的相撞。
她狠狠的亲吻他,用力的占有他的唇,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情好一些。
他没有退开,不顾唇瓣的伤痕疼痛,激烈的回应她。
舌与舌的交缠,唇与唇的难分难舍,他们感受着彼此的气味和温度,将自己埋在心中的感情小秘密,藉由这种方式传达给对方知道。
即便这么做并不能表达心意,但是他们渴望在对方的身上得到慰藉和安心。
紧紧揪着他的头发,让她与他不能分离片刻。
紧紧搂着她的腰肢,像想将她揉入骨子里,让她再也无法从他身边逃离。
混合着温水,也许还有她不满的湿咸泪水,除了交缠在唇口的湿意以外,他们再也无暇顾忌其它。
……
第8章(1)
郝贺静面无表情的坐在高级餐厅里,搅动着眼前的冰咖啡。
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她承认心情很复杂,没想到有一天会面对这种事情。
“邵夫人,谢谢你愿意见我。”对面的女人轻声的说,话语中带着自信,双眼毫不遮掩的直视郝贺静。
“不用和我客套,说太多无意义的话,直接说明你的来意吧!”郝贺静没有笑容,陌生又冷漠的看着她。
才刚下课,她就接到这女人打来的电话,她说有话想和她谈。
谈?老实说,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与这女人有什么事好谈的,尤其是私下谈这种事。
不过既然对方这么坚持,以她不喜欢逃避问题的个性,倒是很想知道这女人到底想和她谈些什么。
“那么我有话直说了。”瞧郝贺静冷静的态度,女人淡淡一笑。“我不希望离开士尘。”
“那与我无关。”郝贺静平静的说。
“但是他希望我调单位,或是离开。”
“这件事与我无关,干嘛跟我说?不是我要求他这么做。”
“可是他的出发点是为了你。”邵士尘的秘书目光复杂,隐含着怨恨。
“为了我?所以你希望我出面,为你向他要求放弃这个决定?”
“是的,如果你不在意我继续待在他的身边,那么帮忙做这件事只是举手之劳,毕竟我的工作能力对他来说是必要的,我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不只如此,公司的营运、相关合作和企业机密,包括邵氏不为人知的弱点,我都一清二楚,如果他不让我继续待在他身边,我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行为。”秘书的双眼深沉锐利,口气不经意的流露出无情。
郝贺静抬起眼,沉默不语。
“其实我不懂,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我的存在不会有威胁性。身为他的秘书,我能帮助他很多;身为他的情人,我不会破坏你和他的婚姻。我要的,不过只是与他在一块,是不是地下化,是不是被承认,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既然我没有威胁性又能帮助他,为什么你不能睁只眼、闭只眼?”郝贺静面无表情,眼底多了些许令人看不清的情绪。
“你知道士尘的父母亲也是这种关系吗?”秘书轻声的说,一副从容自信的模样,像是对他十分了解,又宛如她才是最适合他的另一半。
“哪种关系?”郝贺静淡然的轻声询问。
“就像我们这种关系。”秘书又是自信的微微一笑。“士尘的父母为了利益而结合,但是他们没有感情,因为婚姻关系与两家企业而有牵扯,他们无法像平常人一样不合不爱了就离婚,所以他们说好条件,只要在不被媒体发现的情况下,他们能够享受自由的生活,不只可以拥有多个情人和私人生活,就算想和对方发生关系,另一方也没有资格过问。”
郝贺静挑了挑眉头,一时之间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样……和没有结婚有什么差别?”
“我刚才说过了,他们的婚姻是建立在无爱的基础上,就像你和士尘。”眉头微微蹙起,郝贺静的神情变得冷凝。
“其实你应该知道,婚姻就是这么一回事,想要一个男人对一个不爱的女人从一而终,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相对的,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她绝不承认士尘爱上这个年轻女人,绝不!
“但是如果你想,你也可以让自己拥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可以让自己更快乐,也让对方解脱,这种事,何乐不为?如果你愿意的话,所有的事就好……”
“你知道我是谁吗?”郝贺静突然冷冷一笑。
“嗯?”秘书愣了下,不明白她为何岔开话题。
“我问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郝贺静。”
“对,我是郝贺静,相同的,我是邵士尘的妻子,也是郝贺家族新一代的继承人之一。”她看着秘书的目光愈来愈冷冽,好像一潭幽黑的湖水,令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所以呢?”秘书不懂她想说的意思。
郝贺静轻笑出声,眼中的光芒变得冷锐骇人,就像一个高傲的大小姐。
“那你又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话?凭什么和我提出这些要求?你以什么身份面对我?以邵士尘的女人?情人?小三?秘书?还是管家婆?凭你的身份,有什么权利、有什么份量和我说这些?”
缓缓的向后靠着椅背,她扬起嘴角,冷冷的瞅着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