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太妃笑着点点头,“就劳烦你了。”
“娘娘客气了。这是臣的本分。”
“对了。”恰太妃突然想到了什么,命人将一个包袱取了来放在范逸面前,“这是之前让人搜忘忧园时在主屋的抽屉里发现的,应该是王妃的东西,就物归原主吧。”
范逸微凝着眉,“这是?”
怡太妃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里头是一些银两和银票,还有几个大饼干粮及几件衣服,像是准备随时要走似的……当然,这只是母亲的猜测,做不得准,母亲本以为她是为了事发之后逃命用的,可现在既然知道一切都是误会,那这东西的用途,恐怕王爷也只能去问问王妃了。”
秦欢发着热,一直高烧不退。
守在卧榻边的范逸亲自替她脱衣上药,双目细细检视着她白皙肌肤上的每一条血痕,双手一一替她的伤口涂抹药膏及撒上药粉,再替她轻轻缠上绷带。
一切都打理妥当后,他才轻轻地替她盖上丝质薄被,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
他眼睛复明后,第一次见到她便是在地牢里,当时她一身是血,长发散乱在脸上肩上,小小的瓜子脸上满是鼻涕与泪痕,还有那记忆中吻起来柔软又动人的唇,不断地汩汩渗出血来,如此的触目惊心。
愤怒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
要不是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眼睛已经看得见,他铁定会二话不说亲自拿刀砍了那个刘嬷嬷,甚至,可能会失去理智连吴刚也一并收拾了……
第一次,他差点因为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那在他的生命中几乎是不曾有过的,唯一的一次疯狂是因为自己突然被毒瞎双眼……
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对他竟是重要如斯,平日听不得她喊痛喊疼,那夜却亲眼见到她血淋淋的被铐在架上,虚弱无比,泪流满面的哭泣着喊疼,当时他的心就像被放在烈火中烤一般,灼烫的痛着。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却是她最悲惨又令人心疼心痛的模样,他看不见她的美,只看得见她的泪与血,怨与痛……
原来,她生得如此清丽可人,就像她平日总是快乐轻扬的语调与笑声一样,却又有点不一样,她比他以为的还要纤细粉嫩,盈盈一握的腰枝,却同时有着一身丰盈水嫩,这样纤细又脆弱的她,怎能受得住那样的鞭打?
想及此,范逸忍不住又握起拳来。
他屏息着,脑海中又响起华月那日对他说的话——
“……若真是王妃解了爷的眼毒,那么,以王妃的年龄来推算,她很可能是当年下毒毒瞎爷的那个娃……”
是吗?真是她吗?
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相信这可能的事实,可如今真真切切面对着这张脸,却企图寻找当年那毒瞎他的娃儿的轮廓……
终究是无法释怀吧?若她真是那娃儿。那个害他前途尽毁,失去光明,几乎差点就毁了他一生的娃儿,他如何能原谅?
握紧的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范逸一个起身转身便要离开,却听见她细细碎碎的呻吟及痛苦的呓语——
“不,不要……痛……我好痛……”秦欢的眉头紧蹙,不住地冒着冷汗,纤细的指紧紧攥着被子,死命咬住唇。
范逸回过身来见她如此,眉一拧,想也没想地便伸出长指将她紧咬的双唇给隔离开来,吃痛的承受她啃咬住他指间的力道,另一手则拿一旁的毛巾替她拭汗。
不知过了多久,指间的力道突然一松,秦欢那始终紧闭的双眸微微地张开,昏昏沉沉地瞧着他。
“你为什么让我咬住你的手?不痛吗?”她看着方才那根狠狠被她咬住的长指,上头不只有她的齿痕,还有淡淡的血印。
“痛。”
“那为什么不收回去?”
“你的唇已经被你咬得不能再破了。”用他的指替她的唇,受点罪,他一点都不觉得吃亏。
这是心疼的意思。
他是有多心疼她才会笨得这么做?
秦欢幽幽地看着他,眼前这男人,也正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和以往没有焦距的看是完全不同的,他是真的用眼睛在“看”她……
不是错觉吧?秦欢一愣,颤抖着伸手抚上他那张俊俏的脸,他的眼睛蓦地眨了眨,神情是错愕又带点窘迫的腼腆。
“你……看得见我了?是吗?”她期待地望住他。
那眼神,布满着浓浓的渴望与希冀,明亮又闪烁。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闻言,她激动得想哭,才想着,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洒落整脸。
“终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不住地哭泣着,身子因剧烈的哭泣而抖动得厉害,牵动了她的伤口,她疼得皱眉,却还是止不住地猛掉泪。
范逸倾身轻轻地将她拥在怀中,淡淡地道:“不是早就知道可以治好我这双眼了吗?现在知道我真的可以看见,为何还这么激动?”
她是激动吗?应该说是感动。
不,不对,他刚刚说了什么?秦欢的身子突然一僵,手一紧,觉得脑子更昏沉了——
“王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难道早就知道了她在偷偷解他的毒?治他的眼?他如何知道的?
察觉她整个人都绷紧了,范逸伸手将她的指尖一根根松开,像是明白她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道:“你在作梦时糊里糊涂的,都对本王说了。”
老天,竟有这种事?
“我……可还说了什么?”她胆颤心惊地问。
“说你想跟本王幸福快乐一起到老。”
“还有呢?”
“没有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说着,范逸挑了挑眉,“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要对本王说,却只敢在梦里说的话?”
秦欢突然想起了现代有一部片名,叫《对不起,我爱你》。
此刻,她想对他说的好像就是这六个字。
她真的很对不起他,因为是她,不,是这个身体的原主毒瞎了他的眼睛。
因为毒瞎了他的眼睛,让她这个替身不得不选择离开他,可她突然觉得好难过又好舍不得,原来,她似乎已经爱上了他。
秦欢疲倦又难过的闭上了眼,“王爷,我好累好痛好想睡。”
这个时候,耍赖似乎是逃避问题、不必面对那双探询的黑眸的唯一选择。
“睡吧。”他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又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
动作有点不热悉的笨拙,此时的她却为他的温柔呵护感动不已。
如果,这个身体的原主不是毒瞎他的那个人该有多好……
明明踉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却必须承担原主是个毒娃、坏娃的原罪……
好怄呵。
可怎么办呢?毕竟是她占据了人家的身体,夺取人家的人生,自然不管是好的坏的都得概括承受了。
就算这男人再好,她也不能留恋,更不能留下。
留来留去只能留成仇……
眼皮好沉好沉,她的头也好沉好沉,不能再想了,她也想不动了,下意识地,秦欢伸手拉住他的手——
“不要走。”她低喃道。
“本王不走。快睡吧。”他温柔地承诺着,纵容着。
至少此时此刻。
他只想宠着她,怜着她,什么都不去想。
第十二章 梦境揭真相(2)
梦境,总是真实无比……
秦欢穿越到这个年代后的每一个梦,都不是梦,而是原主过去记忆的呈现,只是当她身在梦境中时却宛如身历其境,彷佛自己当时就真的在那里……
“师兄师兄,等等我,师兄。”十二岁的女娃一边追着前面的唐渊一边叫着,两条小小的辫子随着她的跑动在她肩背上跳啊跳地,小巧细致的脸蛋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十七岁的唐渊面如冠玉,笑起来比那桃花还美,已是一名让众千金一见倾心的翩翩公子,生在多情谷的曼蛛儿虽然还是个娃,可也是很爱美的,她的师兄长得这般美,她自然也是很喜欢很喜欢的。
师兄十岁便上了山拜她爹为师,当时她才五岁,除了学毒学医,他有空时总会把她高高举起转圈圈逗得她呵呵笑,也会在过年过节时带她下山去玩,大手拉小手,他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因为他自个儿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
她喜欢他,很喜欢,甚至比她喜欢爹爹还喜欢,所以,当师兄十五岁那年要下山离开多情谷时,她整整哭了三天三夜。
这两年来,虽然师兄每年都会上山来看师父师母,也就是她的爹和娘,但都是来去匆匆,所以他每回来她便像牛皮糖一样,一刻也不想离开他。
走在前头的师兄等了她一会,等她跟上了,才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取笑道:“你那么都没长个子,腿还是这么短。”
“我有长高的,是师兄长得太快了,曼蛛儿跟不上。”她跑得气喘吁吁地道。
“是吗?”唐渊哈哈大笑,“你个小姑娘家要是跟上师兄我的身高,那以后可就嫁不出去了。”
“为什么?”
“傻瓜,哪家公子喜欢高头大马像男人的姑娘?”
曼蛛儿听了害羞的低头一笑,“那曼蛛儿就别长太快好了。”
“个子不长没关系,这两年你使毒用毒的技艺可有长进?”
说到这个,她昂起了下巴,有点骄傲地道:“那肯定是比师兄厉害多了。师兄只在多情谷待了五年,我可是在这里待了十二年呢。”
“连婴儿时期也要算?”
“那当然,多情谷天生天养的我曼蛛儿,那使毒功夫自然也是天生天养的,谁也比不过我啦。”
“连师父都比不过?”
“嗯。”她不客气的点点头,“我爹虽然什么都懂,天下奇花奇草无一不识,可他根本就不使毒啊!功夫自然是没我厉害!”
唐渊不信的眯起眼,“不如我们比试比试?”
“好啊,怎么比?”一听要比赛,曼蛛儿跃跃欲试。这可是证明她才能,也可以让师兄对她印象深刻的大好机会,自然得好好把握才行。
唐渊转身走了几步,用手指着山脚下,那儿正好是通往京城官道上的小茶棚,平日来往的人不多,大都是商人或军旅,“看见那边那个身穿红衣的男子了吗?”
曼蛛儿走上前了几步,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身形修长又英姿勃发的红衣男子正高坐在白马上,适巧此时一阵狂风掠过,尘土飞扬,吹得那衣袂飘飘,更添这男子尊贵飒爽的绝美风采。
红衣啊,没想到一般人穿来都俗死人的颜色,穿在这男子身上竟然这般好看,像是天地间最尊贵华美的神只。
“他是谁?怎生得这般高大俊美。”
唐渊闻言轻哼了一声,“他有我美吗?”
曼蛛儿听了回眸一笑,“师兄比较美,但这男子却更俊一些,这世间大概没有比他穿红衣更好看的男子了。”
“师妹这么说,师兄可妒嫉了。”从小到大,这丫头的眼底只有他一个,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见别的男人的好。
曼蛛儿听了格格笑,“师兄想如何?”
唐渊的唇微微一扯,“就他吧。若你能在这男子身上使毒成功,就算你赢了。”
“真的?”
“我可警告你,这男子一看就非等闲之辈,你是打不过他的,若你失手了,就不会有第一次机会,可能被他杀了,或是被他丢进牢里去。”
曼蛛儿突然顿悟了,“原来师兄是打不过他,也没成功对他下毒?”
这丫头,嘲弄他需要这么明显吗?
唐糊无语,而后眯着眼笑道:“是啊,所以你若得手,在他身上施毒成功,就是赢了师兄我,如何?敢吗?”
“没问题!”她的双眸因为一股好胜心而闪闪发亮,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说的就是像她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娃了。
“这毒,还得是一般人解不了的毒。”
“这是为何?若没人解得了,那这男人不是死定了?”这么俊美又尊贵的男子,就这样死了也太可惜。
“事后你再想法子替他解不就成了?何况,师兄又没叫你毒死他。”
“嗯,那就毒瞎他吧,让他的眼睛看不见几天,我再替他解毒。”
唐渊一笑,“好主意。不过,那也是你没失手被他杀了之后的事。”
曼蛛儿突然侧过脸淘气的瞧着他,“师妹我若真失手,师兄可会救我?”
“你说呢?”
“不一定吧。”
“师妹何出此言?把师兄说得没心没肺的——”
“师兄不是打不过他吗?要是师兄真来救我,可就变成了我的同党,要是被抓起来,师兄是晴贵妃娘娘堂弟的身分就会曝光,连累晴贵妃娘娘,所以,我若失手了,师兄是不一定会出面救我的。”
闻言,唐渊的身子微微一震,惊诧的望着眼前才十二岁的女娃,没想到这个长年生长在多情谷的娃儿竟有如此深的心思,思路又是如此明白,倒是他小瞧了她,被她这么一说,竟让他有些汗颜。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分?”他是当今皇上的宠妃唐晴的堂弟这事,在多情谷应该是个秘密,就如同他儿时曾经上多情谷拜师学艺一事,在皇族里也是秘密,毕竟是在堂姊唐晴
进宫前的事了,堂姊进宫后,他便已离开多情谷。
曼蛛儿笑咪咪地看着他,“自然是爹爹告诉我的。他为了让我对师兄死心,不会一天到晚吵着要下山找师兄,只好把师兄如今尊贵无比的家世及利害关系告诉了我,免得我不小心拖累了师兄。”
她虽笑着,平日里闪亮亮的眼睛却浮上一层雾气。
唐渊瞧着瞧着,心便软了,伸手抚上她那张可爱又漂亮的小脸,一时无语。
“师兄想让这个男子瞎多久呢?”
唐渊又一愕,抚着她的手一顿,屏息的看着她。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他是在利用她?却还是天真的开心的接受他提出的比试?
“师兄对不起你,曼蛛儿。”这道歉,是诚心诚意的。
“没关系的,师兄,曼蛛儿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就算你不能让曼蛛儿陪在你身旁,但你的心里可以偶尔想着我的好,我就开心了。”说着,曼蛛儿突然高高踮起了脚尖朝他的脸颊亲了一下,转身跑开,跑了几步转回来朝他挥挥手,“师兄,我一定会赢你的,你等我的好消息!”
秦欢在睡梦中凝着眉,双手紧紧地握住拳,梦中的画面突然切到了另一幕——
曼蛛儿骑着失控的马儿突然闯进茶棚,她死命扯着缰绳大喊着所有人让开,自己的身子却因把持不住而半挂在马背上,随时可能从马背上摔下来,甚至可能被马蹄给踩死。
险象环生,命在旦夕之际,一个高大的红色身影旋即如箭般窜出,凌空几个踢踏之后落在那疯了似的马背上,长手一伸一收便将她从那半挂着的马背上拉进怀——
“抓好了!”男子低叱一声,手持缰绳,一心在控制那疯了似的马。
这位俊美无双的红衣哥哥,果真如她所料,是个见危必救,英勇也无双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