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嘛……”他故意拉长声音说出这三个字,曲醉云吓得几乎要用手去捂他的嘴了。
方少良见她慌成这样,便暂时住了口,又好奇地问:“你今天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今天一上楼,他就觉得云儿的气色不佳,一张小脸白白的,比起平日少了几分血色,连唇都失了红润。
曲醉云皱眉道:“你少气我,我就不会病。”
方少良暖昧地笑着,“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了?可我怎么会气你?我怜你、疼你都来不及呢。”
不想与他说这些话,曲醉云站起身,作势要去旁边拿茶杯。而视线一直不离方少良的方苑霞,看他俩很亲密的样子,心中有些吃味儿,便上前道:“少良哥哥,昨天我院子里的荷花开了,叫人请你来看,怎么你也不来?”
“昨天啊?”方少良懒懒地说,“昨日我一整天都在核算府里的帐目,哪有工夫出门闲逛?改日吧?”他又看着曲醉云间道:“云弟不是最喜欢荷花吗?改日咱们一起去看。我记得二妹妹那里有不少荷花的品种还是市面上少见的呢。”
方苑霞虽然不喜欢曲醉云,但是既然方少良亲自邀约了,自己也不得不装作大度的样子说:“是啊,表弟也一起来吧,我那里还有一盆逞罗国的荷花呢。”
“我对荷花不是很懂,而且这两日学堂上老师功课催得紧,我娘让我少出门,你们共赏就好了。”她淡然地拒绝。
被曲醉云折了面子,方苑霞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笑道:“表弟的架子就是大,咱们请不动就算了。”随后又表情一变,对着方少良娇嗔说:“少良哥哥,你可得给我这个面子,一定要来啊。”
他伸个懒腰,“我这几日也忙得很,指不定哪天有空。再说,既然云弟不去,那我也算了吧。”
方苑霞急得坐不住,忙过来拉扯他的袖子道:“不行不行,你一定要去。”
方少良将袖子扯回,淡淡地说:“咱们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我一个大男人跑到小姑娘的院子里去看荷花,不怕让人说闲话?总得带个伴儿吧?可惜这伴儿又不赏脸。”
曲醉云见他非要拉上自己不可,而方苑霞瞪着她的眼也都快起火了,只得说:“好,等我和我娘告了假,便去叨扰二表姊。”
方苑霞这才满意地坐了回去,只是不免又多看曲醉云两眼,心中很不愿意承认方少良肯去是因为自己承了他这个情。
曲醉云靠着二楼看台的栏杆向下看去,只见戏台上正演到精彩之处--换回女装的花木兰搂着爹娘哀声痛哭,唱着,“离家经年十二载,思亲难免泪双流。此身虽着男儿甲,心中常忆女儿愁。今日还我红颜色,侍奉双亲解千忧。天下皆知木兰名,何必荣华万户侯?”
这一段让她不禁听得痴了,“天下皆知木兰名,何必荣华万户侯?”
花木兰这样的奇女子,真的存在过吗?那甘愿以铁甲遮去婀娜身姿,任风沙替代脂粉,十二年的青春美貌随水流,却又在天地问留下一段属于自己悲歌慷概的动人传奇。
她,就像花木兰一样的孤独,不知能有像花木兰一般的骄傲吗?
小腹忽然隐隐抽痛,唉,这是她今日最大的烦恼。做女人的麻烦,便是这每月必有的疼痛怎么都避免不了,真不知道当年花木兰是怎么将这样的大事都顺利遮掩过去的?
她休质虚寒,只要到了这日子就手足冰凉,头几日更是小腹疼痛难忍。昨天在床上躺了一日都没有下地,今天总算好一些了,勉强可以出门见人,但两腿还是虚软无力。
母亲怕人看出问题来,也不敢给她做姜糖水喝,所以她只能忍着。
但是疼痛感忽然越来越强烈,一阵一阵的,让她不得不将小腹紧紧抵着栏杆,以压制那磨人痛意。
在她身侧坐着的方少良越看她越觉得不对,她脸色越来越白,双手紧紧抓住栏杆的样子,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又像是随时要晕倒似的。
“不舒服?”他不禁又悄悄地问了一遍,“若是不舒服就直说,也可以请个大夫给你看看。对了,常给老太太看病的方成祖一家也在楼下看戏呢,要不然叫他给你把把脉?”
“你……少管闲事。”她咬着牙,“不许叫人!我、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看她小脸纠结的样子,方少良眨眨眼,竟然明白了。
他默然一笑,转头对方老太太说:“老祖宗,我前两日买了本曲谱,恰好云弟也喜欢弹琴,我想带她去房里看看那本书,所以想先向您告个假,不知您同意不同意?”
方老太太笑道:“你们男人就是不爱看戏,这里唱得正热闹你们就要走。那好吧,也不强留你们了,一会儿吃饭时回来就好。”
方少良扯着曲醉云就往外走,经过方怡蓝的时候又说了句,“姑妈,我代云弟和您告个假。”
她看了下两人,眉宇紧整,似是有话想说又不便说,只对曲醉云道:“你不要给你表哥添什么麻烦就好。”
“云弟最讲规矩了,到我那里连茶杯都不敢碰的。”方少良说罢,便将曲醉云拉下了楼。
戏楼距离方少良的寒月居并不远,府中的丫鬟家丁们大多在戏楼那边看戏,路上难得见个人影,方少良柔声道:“看你疼成这样还忍着不说,路都走不动了吧?我背你。”说着他竟然真的蹲下来,背对着她。
曲醉云一张胆虽然雪白,但是耳根子却热得要命,知道被他看出秘密来,尴尬得要死。“你别闹了,我、我回西府去了。”
“休想!”方少良干脆一把将她抱起,往寒月居走去。
“放我下来!让人看到像什么样子?”曲醉云又惊又怕,又羞又怒,威胁道:“你若是不放我下来,我一会儿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方少良叹了口气,“好烈的脾气。”好在这时候已经来到寒月居门口,他将她放下,扬声问:“院里今天是谁值守?”
绿墨跑出来,连声答,“大少爷,红莺姊姊去厨房那边了,玉墨和金风在戏楼那边帮着伺候,只有我在。”
敛起笑脸,方少良说道:“我刚才在戏楼上吹了点风,鼻子不舒服,你去找红莺,让她和厨房说,给我做碗姜扬过来。”
第4章(2)
打发走了绿墨,他将曲醉云抓进自己的卧室,按倒在床上。
“好好躺着,一会儿喝了姜扬就好了。”
她盯着他瞧,闷声说:“你倒是挺懂的。”
方少良笑道:“我上有母亲,下有妹妹,家里还有这么多姨娘,女人的这点事儿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这表情是在吃醋?”
“鬼才吃醋。”曲醉云翻身对着墙面。
他欺身来到她身后,问:“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不用!”她反手推开他,惹得他发笑。
方少良的手哪里是曲醉云管得了的,他捺起她的衣摆,直接探入她的外裤,在她激灵一下,要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身子俯压下来。
没有血色的红唇被紧紧覆住,刻意地不给她一点喘息的空间,舌尖撬开那试图紧闭的牙关。她以为这样就能关住心门了吗?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允许!
将她死死的压在身下,嘴上的力道让平躺又乏力的她根本抵挡不了,唯有他一只手却与唇上的交战不符,正轻柔地帮她揉压着疼痛的小腹,由左向右,慢慢地转着圈。
若不是外面又有了绿墨的声音,方少良实在是舍不得放开她。先不回应绿墨在门外的询问,他抬起身,看到她的双眸全是水汪汪的亮择,脸颊和嘴唇又恢复了红润,不禁微笑着点点头,“好,现在的样子我喜欢。”
说完,便悄然下了床,开门让绿墨进来。
看到曲醉云躺在里屋的床上,绿墨讶异地问道:“表少爷怎么了?”
方少良冷冷地瞥她一眼,“这是你该问的吗?”
绿墨惊得缩起肩膀,忙退下去。
他故意悠然说道:“云弟,就算姑妈昨晚责骂了你,你哭也哭够了,起来陪我喝碗姜杨吧。”
听着身后的动静,曲醉云羞愤交加,却根本不敢回头。她的嘴唇被方少良亲得肿痛起来,若是让绿墨那种精明丫头看到了,真是只有死路一条。
直到听得房门重新关上,她才松了口气,刚要起身下地时,方少良已经端着姜扬坐到她身边来,“给你做的姜扬,可惜我不敢再让她们放点红糖,否则她们就真要起疑了。”
那愉着将碗递到她唇边,见她紧皱着眉却不伸手。
他叹口气,“真是不知好歹的小东西,我可是好心救你,你不喝了它,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若再疼得不行,我可救不了你了。”
曲醉云知道自己的情况,他说的也是事实,只得伸手去接碗,但方少良又把碗故意移开了一些,存心逗弄她,就像猫逗老鼠似的。
她生气地问:“你一天到晚戏弄我,有意思吗?”
“有意思。”他倏地喝了一口姜扬,搂过她的脖子,将扬什哺入她的口中,她躲闪不及,那辛辣的味道一下子灌进口腔里,止不住地想要咳嗽,又被他用舌头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姜汤的昧道实在算不上好,可棍杂在他的热吻中,这味道就变得更加诡异,他以舌尖搅动她的心弦,让那热辣的扬汁从咽喉滑入腹中之后,连着剧烈的心跳一并变得火烫。
曲醉云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想要推开,那魔鬼般的男人却轻笑着把唇滑到她耳边威胁道:“你要是把姜汤都推洒了,连碗也摔了,被绿墨听到声响,你自己和她解释去。”
于是她只好狠狠地咬了他的舌头一下,血腥之气骤然冲槛出来,饶是方少良不想松口也得松了。
他用手指抹了下流出血的嘴角,微眯起眼,“好利的牙。”
曲醉云夺过他手中的碗,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后,推开他,“我要过去了。”
“身体撑得住吗?”他从床头拿出一块手帕,慢悠悠地擦着舌尖上还在不断渗出的血,打量着她的背影,“怎么不穿我送你的衣服?”
“谁要穿你的旧衣服?”她没好气地说。
“嗯,原来是嫌弃衣服是旧的?”方少良勾唇一笑,“那好,明日叫锦绣坊的人去给你量身定做几身衣服。不过我送你的那几件还是我七、八年前的衣服,没怎么上身就压箱底了,送给你不是为了羞辱你,而是我那时的身量和你现在差不多,让你穿正合适。
”
“多谢大表哥的好意,可我实在承受不起。你这福厚绵长的人的衣服让我这福浅命薄的人穿,不知道是不是不吉利。”她冷着脸,一手撑在桌面上。本来今日就失血过多,又被他轻薄了半天,更没气力了,却偏偏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执拗地站着。
方少良晃到她身边,笑道:“我这福厚之人正好庇佑你这福薄之人,这样才是绝配。”见她要走,他一手拽住她往回拉,“先别走,还有些私房话要和你说。”
曲醉云戒备地看着他。他能说出什么“私房话”来?她猜也能猜出一二。
却听方少良说:“老太太年事已高了,这府中的人看在她的面子上,还会对你们母女俩好一些--”
“母子。”她打断他的话,咬牙切齿地提醒。这家伙若是故意要用错字,她不管,但要是在人前也这么胡言乱语那可怎么办?
不理会她的纠正,方少良迁自说道:“府里的人都是势利眼,我虽然得宠,但上面毕竟还有老爷和太太,你若想和你娘平平顺顺地一直住下去,光是靠你娘这样吃斋念佛的可不行,你总要做些事情出来,让他们看出你是可造之材,才不会让所有人都当你们是吃白食的,你们在这里住着才能更安稳。”
曲醉云心头一震。她本以为他要说的,无非是那些调情逗趣的玩笑话,没想到却也有一番肺肺真言。而这些话原本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是她的心病,被他说破时不禁有些气馁--她的无奈和尴尬方少良都看在眼里,在他面前她竟然没有半点秘密吗?
方少良又正色道:“我本来想带你从商,慢慢学起,但是看那个胡冲对你色迷迷的样子,真不放心把你交给他。我先替你留意着吧,看看把你安置在哪里合适。钱庄责任重大,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若交给你去管,府中肯定一禀人不服,或者酒楼那边可以先交一间给你打理……”
他虽然是在对她说话,但也是自言自语,这些话显然盘旋在他心头很久了,不便与他人说,今天告诉她,并不是为了和她商量,而是为了推心置腹。
这些年,他对她用的心思远比她知道的多,若只是贪恋她的皮相,他可以用强的,就算因此占了她更多的便宜,她也不可能反抗闹翻脸。但是每次看到她纤瘦的身影在府中孤独地伫立时,他就忍不住想把她拉到人前,让她大大方方地找回属于她的自信和骄傲。
但曲醉云对于他的心思却没有多少感激。若不是他主动挑弄,戳破真相,她又怎会有今日的尴尬,而且进退两难?纵然他为她安排后路,那也是他希望她该走的后路,而不是她自己选的,所以,她不可能接受他的安排。
她的沉默令方少良敏感地察觉到她内心中的抗拒,握着她的手,那手都是接成了拳头,不肯与他十指相交。
“云儿,你若以为我是在玩弄你,那你就错了。”他沉声慢语道,“我是认真的。”
她一震,这才看向他的眼--他说他是认真的?什么认真?认真地不让她有好日子过吗?
“不,”她吐出一字后,轻轻摇头,“我不愿意。”
方少良眉骨一沉,“为何?”
“因为我是男的。”这是娘赋予她的性别,她只能选择听一个人的话--娘,或者方少良。事实上,她也只能听娘的。
他冷哼了一声,“我有办法证明你不是。”
“那……”她凄然一笑,“我就只有死给你看了。”被逼到无路可走,唯有死路一条,他要的大概就是这个。
他的手暗暗使劲,将她的拳头接得没有一点缝隙,骨头都疼痛欲裂,“别拿死威胁我,这是小孩子才闹的脾气。”
“除了死,我还有什么可以威胁你的?”她默默地看着他,“结果你心里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有我,那你就会在乎我的威胁。结果没有……那我的威胁就一文不值。”
她在赌,她在赌这个男人对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如果是……那他会惧怕她的威胁而止步,如果不是……那也只有玉石俱焚这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