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与世隔绝的清静,阿寿颇能适应,可一向好动的点墨和红红可就有些难捱(ái)了,尤其是血龟天性嗜食鲜肉,整天干粮、肉干让红红不满足的想咬人。
“寿姊姊,我要出去。”她快不行了,牙好痒,想啃点鲜肉。
阿寿头也不抬往上一指。
“游出去。”
她一听,差点呕出一口血。
“很高耶!一百个我相叠也够不到顶。”
“千臾,你力气足,把她往上掷。”
看着医书的男人放下书,柔目轻抬。
“阿寿太看得起我,我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哪有力气举重物,丢丢麦草尚可。”
“我不重… ”恨死他了,简直欺龟太甚,她明明很轻…… 喔,是比麦草重一些…… 不过她是龟壳重,肉躯轻盈,
“听到了吧!我也无能为力,等他练就绝世武学再托你上去,”仰头一看,还挺高的,看得见大鱼在湖底游来游去。
“吼!你们都欺负龟…… 喔,不是,是欺负人,寿姊姊,你被他带坏了,以后不许再跟他在一起。”噢!好痛,谁打她?
一颗小指大小的石子滚进阴影处,查无凶器。
“小孩子多吃多睡,快快长大,你看点墨就是吃得多才长得高又壮,你要向他看齐。”别坏我姻缘,小心我饿你几顿,
正在啃着硬邦邦的肉干,听到自己名字被提起,点墨两眼无神的看过来,显得无精打采,神色萎靡。
毕竟关欠了,人都发懒,提不起劲,他也想到外头晃晃,吸吸新鲜的空气。
“他是猪,我也一样当猪吗?”血龟生长得极慢,她再过十年也顶多长个三寸而已,多吃多睡也助益不大。
“喂!你说谁是猪,闲着发慌想吵架是不是?”被说成不事生产的牲畜,点墨一脸不快,
“要吵就来,还怕你不成。”她伸直脖子,一副要咬下他几块肉的样子。
“你这个臭丫头,有胆别躲在寿姊姊身后,我一拳打扁你…… ”还敢挑衅,没被揍过不知痛是吧!
“来呀!谁怕谁,不敢动手的是王八乌龟。”她抬起下额,神色张狂。
一声闷笑从阿寿口中发出,她柳眉悄扬,笑溢美目。
除了她和红红外,没人知道她在笑什么。
“不敢动手的是王八乌龟”这句话便宜了谁,也只有那只盛气凌人的血龟。
“好笑吗?也说出来让我笑笑,”陌千臾笑着坐近,修长手指撩起她垂落面颊的发丝。
“不可以说一一”红红气急败坏的大叫。
“她说不能说,我也只好守口如瓶了。”不是每个人皆能接受龟化人形的骇人见闻,
“阿寿跟我之间有秘密了,我好伤心。”他故作捧心状。
瞧他装出受伤的神情,她噗嗤笑出声来。
“自个儿抓药去,大夫还愁治不了心伤。”
和无赖相处久了,一张白纸也落下几滴墨渍,阿寿向来清冷的脾性染上七情六欲,渐渐多了贪痴嗔的反应。
“心病还须心药医,纵有仙丹妙药也枉然,还是阿寿来给我治治吧。”他握起她葱白小手往胸口一搁。
“我哪会治病,你又寻我开心,快放手,红红他们正在看。”她羞意难掩,忍不住横眯一眼。
陌千臾笑意盈盈,令人心弦一荡。
“看咱们恩恩爱爱他们才好学着点,日后寻着如你我这般如意佳侣,那也是圆满。”
他这头说得自得,那头听得频翻白眼,相看两相庆的红红和点墨哼了哼,丝豪不觉得他的烂招数有什么好学的。
不就是死缠烂打、弄假成真,还能玩出什么新把戏。
“寿姊姊,我出去看看就回来,人家要捉的是他不是我,我往草丛里一藏,人家就看不到我了。”大不了她变回原形,捉几只山鼠吃吃。
“这事我做不得主,你问他。”阿寿把责任往男人身上一推。
她不担事,陌千臾倒成了一家之主,他眉开眼笑地看了看“儿子”,又瞧瞧不受教的“女儿”。这不是一家和乐的天伦图吗?
只要那个女儿别恶狠狠的瞪他,那就太美好了。
“你…… 姓陌的,我要出去,你快点头。”红红口气不佳,像来讨债似的。
他故作摇头晃脑,沉吟不语,等得她快破口大骂才开口,“小小年纪不受教,目无尊长,出言无状,家宅难平…… ”
红红愤然伸长颈,动作之快教人差点措手不及,若非缩得快,陌千臾的手指就遭殃了,多出几道深深的牙印。
“你烦不烦呀!自己欠下的风流债干嘛要扯上我们,说不定是你给了她希望,所以县太爷千金才死心塌地的赖上你,死也要嫁给你。”生时不能相守,死后再来纠缠。
红红的话是气话居多,可也有几分道理在,若是陌千臾态度明确地婉拒,杜雪晴怎会虚耗三年青春,执着一个对她无意的男人。
这番话在阿寿的心里掀起一圈圈的涟漪,她捂着胸,有种说不出的酸涩苦闷。
陌千臾失笑。
“说啥傻话,我哪来的风流帐,活了二十五年,唯一令我心动的人只有阿寿,我的等待就是为了她。”
唯一令我心动的人只有阿寿,我的等待就是为了她…… 阿寿心口一暖,微酸感受一扫而空,她嘴角轻扬,笑靥(yè)如花绽放。
“寿姊姊,男人很会花言巧语,你别上当…… 哎哟!你弹我龟头…… ”好痛,他好狠。
“什么龟头,明明是人,尽说些乱七八槽的怪话,我此心天可明鉴,绝无虚言,阿寿信我否?”他藉此一诉情衷,至死不渝。
“还是让她出去走走吧,再闷下去,她大概要撞山壁寻死了,”这事她要再想一想。
虽然慢,但她也渐识情滋味,她知道自己对他有好感,可失忆一直是压在她心上的一颗大石,让她迟迟不敢跨出那一步。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有通阴阳、识妖物的能力?有时体内有股清灵气流窜动,她一抬手,纤指轻动,脑中所想之物便会凭空出现在手心。
以前的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异于常人”,反而觉得有趣,可是在心头多了个人后,很多本来漫不经心的事忽地放大,让她不得不斟酌再三,再也不能得过且过。
一旦有了心爱的人就会患得患失,以对方为重,这就是爱倩的魔力。
“没错,我快闷死了。”红红点头如捣蒜,恨不得身有双翼飞出去。
“她虽小但反应机灵,外头发生什么事我们一无所知。倒不如让她出去探探消息,我们也好决定下一步路该怎么走。”总要有个了结,老是躲着不是办法。
“这…… ”陌千臾担心的并非衙门的人,而是三玄教和…… “他”。
他偷偷潜入衙门看过杜晴雪的尸体,确定杀她的人是徐颖清,而他的出现意谓“他”知晓他未死一事,后续的麻烦只怕不少。
“对啦!让我出去瞧瞧,说不定杀人凶手早已落网,就我们傻乎乎的躲着,我晃一圈回来不会超过半天,你就行行好,别再拘着我,”她野惯了,哪受得了老待在同个地方不动。
陌千臾极不乐意他们之中有人冒险,可又提不出好理由反对,他说不出自己防范的是他在这世上的至亲,
“好…… ”
好字才一出口,眉开眼笑的红红兴奋得手舞足蹈。
“哗!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出去放风了。”
见她雀跃万分的模样,他好笑的叮嘱,“先看看左右有无埋伏之人,别一古脑往外冲,人一多就别逗留,免得让人认出你。”
“得了得了,用不着你耳提面命的,我活了七十个年头,还不是没被人捉到过…… ”呃,他是例外,她败在太轻敌。
“你说什么?”活了七十个年头…… 是他听错了,还是她口快说错了?她怎么看都是八、九岁的娃儿。
红红干笑地缩缩颈。
“没什么,我走了,你们想吃什么,我顺便带回来。”
自知失言的她连忙打马虎眼将话题转开。
山腹出口被一块大石挡着,以她的娇小正好从底下的缝钻出,若是再多长几两肉,恐怕就卡住了。
事实上,洞口是有机关的,能使大石移动约一人宽度,可她太急着往外冲,等不及洞门开启,身子一缩就闪了出去。
“你在不安什么?”阿寿偏着头问,轻轻一握他宽厚大掌。
他苦笑,将身子贴近,涉取她身上的安定气息。
“你看得出我心里有事?”
“瞧你眉头深锁的,想不发现也难,你不妨说出来,多个人分忧好过一个人承担。”她心下不舍地以指抚平他眉间的皱折。
“我…… ”千言万语,他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再等一段时间吧。
第7章(2)
“阿寿,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不?”
人要把握当下,有些话不早点说就迟了。
“若是不能天长地久,这种喜欢还能生死相许吗?”她总有种感觉,迟早有天她将离去,不能长伴他左右。
闻言,他笑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你许我终身,我允你一生,咱们不分离,生同衾(qīn),死同梈(pēng)。”
“你…… ”他的话让她大为震撼,因他而颤动的心房微微一缩。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失忆,让你心里再无阻碍,明明白白地嫁我为妻。”他立誓。
“千臾……” 原来他真的知道她在想什么,阿寿动容,心中满溢蜜意。
实实虚虚,虚则实之,虚虚实实,虚实之间教人捉摸不定,才能出奇制胜。
心思缜密的陌千臾特意将医庐盖在山脚下,是因为他无意间发现山壁内别有洞关,他便以医庐为掩护,另辟更隐密的避难所。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也料不到弃屋而去的众人就躲在附近。
一般人在屋里找不到人,最多在屋前屋后多派些人看守,一段时日后见再无人返回便会自行离去。
陌千臾的用意也在此,确定危机已过,便可搬回原处居住,任寻他之人天南地北的寻找,他仍可怡然自得地待在屋里闲适度日。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欢天喜地的红红刚由洞口钻出,还来不及伸展四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一道刺目白光便朝她而来。
幸好龟头缩得快,险险避过划过头顶的剑光,削落她一大截得来不易的龟毛,
若是寻常人恐怕没命了,一剑身首分家,喷血头颅满地滚动。
不过这也教她气极了,想找人算帐。
可她是小小的灵龟,刚化为人形并无法力,除了咬人,半点招式也不会,人家的长剑快往身上招呼,她除了放声大喊,别无他法。
“啊一一救命呀!有人要杀龟一一”她直觉惊喊。
“够了,你要找的人是我,何必为难一个孩子,你剑上沾的血够多了。”闻声而来的陌千臾沉声道。
一记指风弹开近在眉心的剑光,吓得脸色发白的红红顿时软了双腿,放声大哭“呜啊…… ”差一点她就死了!
“不够,这把“孤鸣”要吸足万人的血才会停止悲鸣。”就如同他年年为人磨起来刀霍霍,用他人的血喂养那个老怪物。
“你还在助约为虐,滥杀无辜,没有抽身的意思吗?”满手血腥的屠夫,何时才能放下屠刀。
“抽不抽身是我说了算吗?大少爷的天真还真教人同情,你不染血,却有更多的人因你丧命,这是你自以为是的慈悲,”想要做到绝对的干净,他要先不负人。
好笑的是,他负的不只一个人,还负父、负弟、负表妹,负每个流尽鲜血的药人。
“颖清,放下吧,别再为那个人枉造杀孽了,你身上的毒我来解,我让你回到以前的你。”他的苦难到此为止,该有个了断。
徐颖清冷诮地持剑相向。
“你这话若早几年说,也许我还会感激你,现在……为时已晚了。”幽深黑瞳因他的话而流露出一丝痛楚,
“我以为只要我不在了,他自会停手,没想到他变本加厉,把更多人卷进他无边的欲望里。”
“哼!说得真清高,他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何必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你不过不想看他死而已,妄想当个不留恶名的孝子。”
他孝心十足,可却连累其他人受难,
“我…… ”陌千臾无言以对,颖清说中他为人子的私心 ,明知父亲有过却选择漠视,任他泯灭天良,
“大少爷躲得够久了,该回庄了,属下特来相迎,望勿刁难。”他嘴角微勾,神色蔑然。
陌千臾眸光一沉,将尾随他出洞的阿寿推向身后去,
“凭你一人之力,还请不动我。”
闻言,徐颖清阴阴低笑,
“大少爷想当个不孝子吗?庄主对你思念甚深,盼着早一日父子团圆,命我等务必达成使命。”
我等?!
这句话意谓着不只他一人,风吹竹叶,发出沙沙声响,竹林内暗影晃动,将近百名的黑衣人由四方八面涌来。
为了“请”回大少爷,徐颖清精心谋划,但求一击必中,不容疏失。
若是被逃脱,以大少爷的才智,想再寻回就难了。
“吓!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喊你大少爷,敢情你们还是一家人,那他们干嘛还围着我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还带刀带剑的,个个杀气腾腾,找回一些气力的红红小声的问,
她脖子还缩着呢,不敢伸长,话一出口就被满脸惨淡的点墨往后拉,她第一次看到向来和她打打闹闹的少年竟面无血色,眼中透着强烈的恐惧。
“是呀,一家人,大少爷不希望有人一时失手误伤你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位天仙般的寿姑娘吧。”徐颖清眼露嗜血光芒。
他连阿寿也知道?陌千臾心口微惊。
“他们与此事无关,放他们走。”
“放?”他笑得阴沉。
“大少爷也会着急呀,你不是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区区几只蝼蚁,就由属下代你解决,”
“你敢……” 他咬牙。
“呵呵,大少爷看我杀人犹豫过吗?连服侍过我的玉璧我都亲手送上一剑,将她连同肚中胎儿一并奉献给庄主。”不是她死,就是他亡,他岂会迟疑。
蒋玉璧,陌千臾娇娘之女,他们几个孩子从小感情就好,像兄弟姊妹一样玩在一起。
可蒋玉璧谁也不爱,偏偏爱上徐颖清,她自请庄主做主,甘愿为小,守在心爱的人身边。
奈何徐颖清不爱她,连纳妾也是被迫的,他恨她的自私,因此两人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情分,在陌天牧求血若渴之际,他二话不说推出大腹便便的她。
“什么,你连玉璧也杀了?! ”他……他怎么下得了手!
徐颖清冷笑,手中长剑一翻,
“大少爷想跟我谈条件吗?你有什么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