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固建设”顶楼。
五十几坪大的办公室里头,家具都是清一色的深咖啡色调,除了一整面可以俯瞰车水马龙街景的窗户外,其它的墙面则摆满建筑模型的展示架,一张超大的橡木书桌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整个办公室显得阳刚味十足,幸好有浅米色地毯稍微淡化了点刚硬。
午后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射进办公室的每个角落,也照射在两名气势相当的男子身上,他们正隔着办公桌对看,年纪较大的跷着二郎腿,双手轻松地摆在椅臂上,仔细打量年纪小他一半的年轻男子。
孙泽仲年约二十六、七,前年拿到哈佛企管硕士的学位回国,人品和条件都是一流的,此时他深邃无波的黑眸毫不畏惧地跟建筑业霸主丁荣石对望着。
外面很多人都说孙泽仲温文可欺,那些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这是丁荣石跟孙泽仲会面不到十分钟后的结论。
这个男人,根本是只披着羊皮的虎,小看他的人,小心被吞了还帮他数钞票。
“‘大庆’前几年做了不少错误的投资,不但将之前赚的钱都赔光了,就连老本也亏进去,想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丁荣石话说得很直,不怕得罪人。“更别说,‘大庆’还养了一堆垃圾,不把那些垃圾一一铲除,别想脱胎换骨。”
家族企业通常都会养一堆尸位素餐、坐领高薪的亲戚,这些“高官”不事生产也就算了,还会挖墙脚,那才是公司最可怕的肿瘤,不彻底治疗就会变成致命的癌。
“‘大庆’的底子不错,今年也推出两个成功的案子,只要有一笔周转金,很快就可以转亏为盈。”孙泽仲不是省油的灯,胸有成竹地一一回答。“至于人事问题,我已经开始清理门户。”
去年年底,父亲心肌梗塞意外过世后,他临危受命接手家族企业“大庆建设公司”,立即大刀阔斧地裁减“冗员”和不必要的花费,也开发了几件不错的案子,但缓不济急,父亲前几年的错误投资不但吞蚀老本,还跟银行借了好几亿周转,无力偿还的结果,就是成为银行的拒绝往来户。
逼不得已,他只好找上“丁固建设”的丁荣石——建筑业的龙头老大。很多人都说他的行为无异是与虎谋皮,但他已无路可走,就算丁荣石是只大老虎,他也只能上山打老虎。
“喔?你所谓的‘一笔’周转金,是多少?”丁荣石不置可否地问。
“大约……五十亿吧。”说到金额时,孙泽仲依然维持着泰然自信的表情,压下心头的感受。
他是个好强的人,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不会低头跟人借钱,何况是这个天文数字,摆明了“大庆”的主事者不善经营,而他正是现任主事者。
不管今天的损失是不是他造成的,他都得概括承受,更何况,五十亿只能解燃眉之急,据他估算,起码要一百亿才能让“大庆”起死回生。
“五十亿?!”听到这笔数目,丁荣石眉头微耸,就算是底子深厚如“丁固建设”,一时之间也无法立即拿出这笔钱。
丁荣石精明的脑子开始按计算器,虽然五十亿是笔大数字,但仍是一笔值得投资的交易。
老谋深算的他,看中“大庆”的后势大有可为,尤其是在孙泽仲的掌舵之下,几年之后就可能有跟“丁固”一较长短的能力了。
丁荣石在心里一番计较之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一脸沈稳的年轻人,再度暗暗赞叹孙泽仲生得好。
不只长相俊俏,人品出众,气度更是大器,如果是自己的儿子,该有多好?
等等……儿子?
有了!
“要我借钱给‘大庆’也不是不可以。”丁荣石露出一脸好好先生的表情,使出“请君入瓮”的把戏。“只要能答应我几个条件,就一切好谈。”
“什么条件?”虽然心情澎湃,但孙泽仲仍强自镇静,不露出一丝焦躁的神色。
“第一,我要入股‘大庆’。”一谈起生意,丁荣石立刻换上一脸精明的表情。“‘大庆’的资本额有多少?股权如何分配?”
“一百二十亿。”孙泽仲毫不迟疑地回答,显示他对公司的营运了如指掌,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大少爷。“我们家占六十,其它家族成员占四十。”
丁荣石只考虑了一分钟,便立即作出决定。“那好,我愿意投资一百亿,而且我要百分之四十的股权。至于你们自己的股权要如何重新分配,你要自己想办法。”他要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可以,我代表‘大庆’接受这个条件。”孙泽仲只考虑两分钟,就点头答应。“但我要求继续持有‘大庆’的名号。”
丁荣石愿意投资一百亿,“大庆”立即可以起死回生,没有理由不答应他的条件。至于股权重新分配的部分,他会让那些股东乖乖听话,否则他只要放手让“大庆”倒闭,大家都没得玩。
“放心,我不会改朝换代,我对‘大庆’没那么大的兴趣。”一家小公司而已,他还没放在眼里呢,让他感兴趣的是人——孙泽仲这个人。
听到丁荣石的保证,孙泽仲松了口气。就算会暂时丧失绝对的控制权,但起码“大庆”的名号在,他还是有机会可以重新取得控制权。
“我的第二个条件,也是最后一个条件就是……”丁荣石顿了一下,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我要你娶我女儿。”
“娶你女儿?!”孙泽仲听了完全傻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丁荣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们不是在谈生意吗?怎么会牵扯到嫁娶?
“没错,一百亿不是小数目,当然要有一些保障。”丁荣石算盘打得很精,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如果我们成为一家人,这不就是最大的保障吗?”
“……”孙泽仲不发一语地陷入沈思,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不接受丁荣石的条件,没有资金注入,“大庆”顶多只能再硬撑个两个月就得宣告破产,届时几千个员工将会同时失去工作。
如果接受呢,他不但失去了选择伴侣的自由,交往三个多月的女友也必须分手。
公司的存亡、一段尚未成熟的恋情,孰轻孰重,已经非常明显,想都不用想就可以轻易作出抉择了。
姑且不论“大庆”是父亲一手创立的公司,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千名员工失业,尤其现在经济不景气,他们可能找不到下一个工作机会,生活极可能陷入困境。
但,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不好受,尤其是对自视甚高的他来说。
强迫自己等了一分钟后,丁荣石忍不住心焦地出声催促。“你的决定呢?”
孙泽仲面无表情地点头。“我愿意娶你女儿。”
丁荣石满意地哈哈大笑,站起来走到孙泽仲身旁,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很好!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作了正确的决定!我女儿温柔又漂亮,就像她妈妈一样,绝对会是一个好太太,你一定会爱上她的!哈哈……”
孙泽仲脸上闪过一抹厌恶,但随即压下,恢复面无表情。
为了公司而赔上个人婚姻,这笔交易,值得。
然而,对于未来的妻子,还没见上面,心中已经先有了几分排斥。
他会爱上她?
作梦!
第1章(1)
五年后
华灯初上,食物香味陆续从餐厅和各家厨房传出,引得行人饥肠辘辘,只想赶紧回家或找个地方祭祭五脏庙。
位于台北市仁爱路上的顶级豪宅内,有间二十坪左右的现代化欧式厨房,里头的厨具都是白色的,看起来清爽舒适,但要维持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此时,一名纤柔的女子正在厨房中,细白的双手熟练地切切洗洗、炒菜翻锅,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五菜一汤已摆上桌。
所有菜肴都用精致的小盘盛装着,不但色香味十足,而且营养均衡,就连装盘的艺术都考虑到,看得出厨子的用心。
摆上最后一道菜后,丁焕娣看了墙上特殊造型的装饰钟——七点五分。这表示在孙泽仲回家前,她还有二十几分钟的梳洗时间。
刚结婚的头三年,他每天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疲累的神情看得她好心疼。工作上,她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提供他舒适的家庭生活。
这两年,他不再加班了,只要没有应酬,就会在七点半准时回到家,几乎没有一天例外,这表示他已经能充分掌控公司的运作,她为他感到高兴。
她将沾到油烟的围裙放到待洗的洗衣篮里,走进房间拿换洗的衣物,正准备进浴室冲澡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一定又是每天准时“问候”的婆婆!
丁焕娣压下心中的不耐,过了五秒钟才接起电话。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整天在家没事做,就连接电话也不会吗?”另一头超高音调的怒斥声随即冲出话筒。
“妈……”拜托,别又来了!婆婆的高分贝,叫得她的额际隐隐作痛。
孙王舜茹每天的“疲劳轰炸”,炸得她心情低落,快到崩溃边缘了。
“最近天气很热,小心照顾我们家泽仲的身体,别让他累坏了。这点小事,妳应该做得到吧?”
孙王舜茹每天会不定时地打电话来“问候”她,有时还会登门视察,处处挑她的毛病,摆明了不让她好过。
“我知道。”同样的话已经听过上千遍,要能不记得才是奇迹。
“我告诉妳,嫁给我们家泽仲,是妳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孙王舜茹尖酸的语气五年来如一日。“如果不是我们家一时周转不灵,被妳那个爸爸狮子大开口,不但拿走我们家的股份,还硬把妳推销给我们家泽仲,否则我们家泽仲也不可能娶妳的!”
刚开始找丁焕娣麻烦时,孙王舜茹还有所忌惮,担心丁焕娣会跟丁荣石或是儿子哭诉,但几次下来,都没什么动静,她的胆子就跟着大了,越骂越起劲。
这个女人哪,连告状的胆子都没有!
“……”同样的话,孙王舜茹每次通电话时就会讲上一次,到底哪一天才会结束呢?
“说长相没长相,身材也不好,学历更不用说了!要不是妳家还有一点钱,根本没人会要妳!”孙王舜茹将焕娣贬得一文不值。“我们家泽仲真是可怜哪……”
“……”太超过了!焕娣想充耳不闻,但尖酸刻薄的话语还是一字不漏地入了她的耳,钻进她伤痕累累的心。
她好想大声反驳,如果没有丁家的金援,孙家还能不能存在尚是一个未知数,更别说让家族成员继续过着优渥的富贵生活了。
这间位于仁爱路的顶级豪宅是父亲送她的嫁妆,如今挂在他们夫妻共同财产名下,等于也是间接送了一大笔财产给孙家。
她从没想要邀功,但能不能不要再贬低她?她也是会受伤的!
“我对妳也不敢有什么奢求,只要妳把我们家泽仲照顾好,应该没问题吧?”
“嗯。”
“还嗯?连回答都不会,真是没有用!”孙王舜茹火气十足地挂上电话。
丁焕娣无力地放下话筒,每次跟婆婆说完话后,感觉就像是活生生被剥了一层皮似的,不满与痛楚长久累积下来,她已经濒临溃决边缘了。
铃~~铃~~
焕娣瞪着话机,不会又来了吧?她闭上眼,等了十秒钟才接起电话。
“喂……”
“焕娣,是我啦!”电话里传来低沈性感的嗓音。
“茤萸!”听到小妹的声音,焕娣明显松了一口气。
丁茤萸是家中排行最小的妹妹,她另外还有一个身分“丁萸”,是台湾鼎鼎有名的性感超级名模。
“怎么啦?干么叹气?”
“没、没事……”不敢让茤萸知道婆婆的行径,否则以妹妹的脾气,绝对会上门兴师问罪,这么一来,只会把事情闹大,让情况更复杂。
“后天是什么日子,妳还记得吧?”
“后天……”焕娣看了一眼茶几旁的日历,九月四日,正好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嗯……记得。”
“我跟若男想请你们夫妻俩吃饭。”
“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我已经在‘茹丝葵’订位了,晚上七点半。”
“不行哪,我要问泽仲……”
“拜托!”丁茤萸受不了地低嚷。“妳都已经二十八了,不是两岁或八岁的小孩子,他也不是妳老爸,妳不需要什么事情都问他!”
“可是……”
“别再可是,就这么决定!”
“……喂?喂?欸,竟然挂电话了……”丁焕娣傻愣愣地瞪着话筒好几秒,然后无奈地将话筒挂回去。
她很清楚,孙泽仲根本不会答应参加这类聚会。陪她一年一次回娘家过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唉……”低头看见手上的衣服,这才想到洗澡被电话打断,看了墙上的时钟,剩下不到五分钟就七点半了。“来不及洗澡了!”
匆匆将手上的衣服放回房间,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下仪容后,才刚走出房间,就听到大门的开启声准时响起,门后露出一张比偶像明星还俊美的脸。
“泽仲,你回来啦!”丁焕娣脚步轻快地走过同样是清一色白的起居室,来到玄关,拿出他专用的皮制拖鞋,脸上挂着发自真心的愉悦笑容。
她喜欢喊他的名字,有种亲密的归属感,像是再次确定他是她的。
她还清楚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孙泽仲的震撼,他不仅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人,还拥有优雅的仪态和得体的谈吐,简直就像是标准白马王子的化身,让她一见就倾心。
他的身高差不多一百八,身材偏瘦但不单薄;肤色是干净清爽的乳白色;橄榄型的眼睛很漂亮,深邃有神;眼睫毛甚至比她还要浓密;鼻梁挺直;略薄的唇形优美。
她从不认为自己重视外表,但他出众的相貌,的确让人看了心情愉悦,就算看了将近五年,每次看到他,还是会让她怦然心动。
“来,你的拖鞋。”弯腰将拖鞋摆在他跟前,等他换上拖鞋后,顺手将他的皮鞋用鞋刷清干净才摆进鞋柜,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等你洗完手脸,换好衣服,就可以开饭了。”同样的话,她每天都会说上一遍,为的是找话说。
“嗯。”他头也不回地轻应一声,继续走往他自己的房间,反应很平淡,淡到几乎可以称为冷漠。
就算回家,他的脑子里还是在想公事,尤其最近有一个超级建案正在进行,占满了他全部的心思,对于不重要的人事物,他会自动忽略。
看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背影,虽说已经习以为常,但她就是没办法不放在心上,心头酸酸涩涩的,五味杂陈。
就世俗的观点来看,孙泽仲是个百万中选一的超级金龟婿,不仅家世好、能力好,长相更是帅得吓吓叫,而且他不抽烟、不酗酒、不花天酒地,没有不良嗜好,每天还准时回家,是众人眼中的好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