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绿溪一听,赶紧挺直背脊。“不过我顺利完成杜律师交托,从法医处下手,他给我的是第一手的尸检。”
“不错嘛!教了几个月就上手,我带出来的人没让我丢脸,可堪造就。”要成大事者,当要懂得变通。
杜希樱的赞扬让人心生惶恐,通常她话中有话、意在言外,慧根不足的人参透不了,反而落个笨字加身。
因此自信心少了那么一点的小乔戒慎恐惧,战战竞竞地站得直挺挺,毫无一丝骄色。“杜……杜律师,我有把你交代的档案整理好,绝对没有偷懒。”
“瞧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付你薪水的人,就算你偶尔打混摸鱼,那也没什么。”她耸耸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姿态。
“杜律师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吗?我先帮你泡杯花茶还是?”没有因此而放松,乔绿溪全身紧绷,机械式地摆动手脚。
慧黠瞳眸一闪锐光。“好呀!昨天吃太撑了,喝茶清清肠胃也好。”
乔绿溪像见到猫的耗子,飞快闪进茶水间,一副有鬼在后面追似的。
其他人见状,十分羡慕她能逃离谍对谍的沉重气氛,绷到极限的压抑让每一个人出现颜面神经失调现象,甚至有人脸色发白,猛盗冷汗。
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异常认真,盯着电脑萤幕,深恐遭到点名。
“大乔……”
“是的,杜律师,我依您的指示调查当事人的人际关系,被告李清昭异性缘极佳,有许多女学生主动倒贴,最高纪录曾经同时和七个女人交往,并赠以高价奢侈品及小套房……”
身高一百八的孙立桥像脚下装了弹篑,她才喊一声“大乔”,他便犹如惊弓之鸟,背书般的口头报告他深入探访的结果。
连“您”的敬称都出口了,可见他有多敬仰身高只到他肩头的小女人,不敢有半点冒犯。
“大乔,你的拉链忘了拉。”这才是她想说的话。
“啊!”他双颊爆红,手指笨拙地亡羊补牢。
“不过……”见他倏地抽气,很想逃走的模样,她嘴角扬起。
“那律师好像有事找我,我去去就来。”别对着他笑,他觉得全身寒毛直竖。
杜希樱一脚往前搁,挡住他的去向。“我貌似夜叉?”
“呃!不是不是,杜律师是公认的美女,律师界的一校花,光华四射,可比日月……”一只秀丽葱指在他两眼间比动,他霍然后退。
“昧着良心说赞美词很辛苦吧,我真的很想给你鼓鼓掌,大赞你勇气可嘉,可是……你的衣服……”呵呵,她有那么可怕吗?他居然血色骤失的白了脸。
“您看错了,不是血,是我打翻辣椒酱,不慎沾上的。”他心惊的解释。
血……嗯,有意思。“是吗?那我怎么闻到血腥味?”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这只菜鸟呀!果然还未修炼成精。
“哪有可能,我明明用三十几张报纸包了好几层,密密麻麻不透风……”他还被胶台割伤,成了第一个伤号。
“大乔——”
一声慢了一步的高唤传来,惊觉失言的孙立桥脸色一变,惊恐不已地看向一验带着谴责的同事们,他愧疚又懊恼的垂下脑袋。
“什么东西包了一层又一层,是吃的还是用的?”唉!这些低智商生物,当着她的面挤眉弄眼打暗号,真是不想活了。
“那个……不是……”他吞吞吐吐,眼神闪烁。
“不会是包里吧!给我的限时专送?”她佯装一脸惊喜,兴高采烈的猜测。
瞬间细微的抽气声此起彼落,几乎全体员工的心提了上来,杜希樱不带杀伤力的一句软语让人打从心底发凉,全场百来人没一个敢对上她的眼睛。
不是因为她猜对了,而是她脸上异常亢奋的神情,那是蝎子准备将毒尾刺向猎物的预备动作,又快又狠,绝无活命机会。
“杜……杜律师,我们已经处理掉了,你不用放在心上。”见情势不对,端着热茶回来的小乔硬着头皮说。
卷翘长睫一掀,杜希樱笑容可掏地伸手接过花茶。“我不喜欢话说两遍,东西呢?”
“不要呀!杜律师。”
“别看,小学妹--”
“很恶的,学姊……”
“你放过我们吧!杜大善,人。”
一阵阻止声立起,原本“很忙”的众人有志一同的出声,个个面露惊惶。
“盛情难却呀!我要是不瞧上一眼,岂不是太对不起大家了。”她水瞳亮得灼人,闪着轻快。
“不要看——”
哀鸿遍野。
“大乔、小乔,需要我帮忙吗?我乐于助你们一臂之力。”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好不雀跃。
孙立桥像战败的公鸡似地看了乔绿溪一眼,她则快哭出来般地含泪点头,一两人合力搬出藏在桌子底下的纸箱,一层一层的解开包得密实的旧报纸。
有些人借故要开溜,但在某人笑眸盯视下,那只迈开的脚叉怯怯的往回缩,如丧考妣的祈求奇迹出现。
大老板最卑鄙了,一听到有未署名的包里送到警卫室,指定由杜希樱律师收,他连看也没看地直接走人,第一时间脚底抹油,自个逃生去。
“哇!好肥的公鸭,瞧这油脂多丰厚……”应该很重吧!养得够肥美。
“杜律师,我刚吃饱了。”乔绿溪很没道义的宣称自己已用餐。
“杜律师,我们乡下十年一度大拜拜,要吃素十天。”孙立桥更睁眼说瞎话,明明是土生土长的台北人,一路从求学到就业都在北部。
杜希樱摸着下巴,她先看看泪花在眼眶滚动的助理,再斜眸一睨全身僵直的菜鸟,好开心地笑道:“就吃姜母鸭吧!人家的好意要接受。”
“不——”
所有人面无血色,不少人已经捂着嘴急找垃圾桶,翻腾的酸液冲到喉头了。
躺在铺满一张又一张白纸上的是一只被放血的鸭尸,从脖子一路被划开直到胸腔,满溢的鲜血染红底下的纸张。
血在纸上晕开,竟是触目惊心的死字,鸭腹里还塞了剪报合成的纸张,警告她不得接下李清昭的案子,否则下场如同此鸭。
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并不多见,但不是完全没有,特别以杜希樱不给人留余地的作风,一年总有两、三回。
譬如老鼠、蛇、死鸡等,全是开膛剖腹地送来。
偏偏她这人思考逻辑异于常人,不论是多么恐怖,令人作呕的尸体,她都不生畏惧,反而还将其烹煮而食,再上传网路供人观赏。
三杯田鼠、清炖蛇汤、麻油鸡……她还一一列出烹调做法,做为菜单参考。
此举无疑是下战帖,向胆敢恫吓她的人宣告--你算老几,老娘赚钱还得经过你同意不成,有胆就放马过来,完封女王送你地狱旅游券一张,让你在阎王爷面前跳艳舞。
不过那些“祭品”不是她一个人吃,而是见者有分,有福同享地和同仁们共同享用。
只是,她觉得有趣,别人可不这么认为,事务所的肠胃药和清肝解毒丸是以打购入,报公帐,连大老板都同意,此乃职业伤害。
“小乔,还不把‘食材’送到楼下对街的热炒店去,米酒要三瓶,多放一斤老姜,麻油炒旺点,这种冷天喝热汤最暖胃了,不会再有手脚冰冷的毛病……”
第4章(1)
“你又收到威胁信?!”
就在众人哀嚎之际,救星来了。
几乎一片倒的感激眼神纷纷投向解救肠胃的救世主。
来的不是别人,还是和杜希樱八字不合、天生犯冲的夏桐月,他颀长身躯宛如巍巍而立的高塔,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大步走来的步伐稳健有力,剪裁合身的手工西装,衬托出他丰神俊朗的贵公子气息。
“哎呀!你不是赶着去上班,怎么又浪费时间转回来,我这么让你依依不舍,不怕迟到也要多看我一眼?”她带笑说道,实则眼露不快,恼怒他来得不是时候。
“你的外套。”他嘴角一抽,眼唇冷视。
杜希樱小嘴一噘,故作埋怨,“这天气又不冷,少穿一件不会受凉。”
“气候变化无常,你一外出就会需要它。”她虽是健康宝宝,鲜少生病,但这样的人通常一生病才最难好。
“知道了,谢谢你多跑一趟,以后我会留心点,不让你添麻烦。”好了,你可以滚了,这里没戏好看。她真正的意思如上。
“收起你缺乏诚意的客气,这是谁寄的恐吓物品,第几次了,和你交给我的光碟有没有关系?”她嘱咐的最急件,要他尽快解密。
她没回答,拉着他走进她私人办公室,关上门,阻绝想探听八卦的众人。“这事你别管,我自己会处理。”
“怎么处理,用挑衅方式逼对方出手,把自己暴露在危险当中?”她在玩火,而且乐此不疲。
“你太紧张了,小事一件嘛!干我们这一行没几个仇家是不可能的,用不着大惊小怪。”她不激怒对方怎么揪出藏镜人。
“上次是谁差点被绑架,手脚磨破皮在急诊室哇哇大叫,又是谁的车子被剪断煞车线,不受控制的冲向悬崖,几乎掉落浪高三丈的大海,还要我举例说明吗?”
想象她离死亡有多近,他心脏就一阵紧缩,这种事发生的次数多到他难以计数,每一次都吓得他快破胆,她倒像没事人般。
听着耳边的数落,她同时也在心里腹诽他的记性太好。“小月月,你要吃姜母鸭吗?我叫他们帮你留一碗。”
他狠狠一瞪,很想扭断她脖子。“少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又惹到谁,那人有多危险,会不会直接伤害到你?”
“唉!瞧你脸红脖子粗的,又不是来吵架,你先吸一口气,再心平气和的想一想,哪一个行业没有职业风险,人生在世总有些避不开的冒险……”吓!他干么突然靠近,放大的特写真有点……令人心跳加速。
夏桐月冷眸清冽地一睇,大掌一伸按住她后脑勺。“但是没有人故意找死。”
“我……呃!哪有,我一向最懒散了,绝不主动找麻烦。”她干笑着,瞳眸因心虚而闪烁。
“你本身就是麻烦,何必找麻烦。”别人站着没事,她是躺着也中枪。
“既然我是麻烦就离我远一点,省得你老是不耐烦,一天到晚生气。”也不晓得他在气什么,哪那么多气好生。
一双摄人黑眸沉了几分。“你的确是麻烦,麻烦中的麻烦,我也迫不及待想扔掉你这个麻烦,可是你给我这个机会了吗?”
她永远也学不会收敛,我行我素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别人的闭门谢客她视若无睹,不欢迎的神色更是完全漠视,大摇大摆的硬是闯入他的世界。
他抗拒过,也想过对她不闻不问,不管她的死活,可是她娇柔的甜嗓一唤,他便弃械投降。
她是魔,缠绕在他的心底,他的坚持、他的原则一碰上她,兵败如山倒。
“说得可真委屈,好像我真是毒害你甚深的魔女,我的恶劣有一半是你宠出来的。”她说得理直气壮,毫不愧疚对他的长年压榨。
“你……”他想对她发火,但一瞧见她微噘小嘴,心底的火苗瞬间灭了。“希樱,你不是不接刑事案件,为什么破例?”
她掀唇欲言,一对上他黑亮乌目,仓卒的移开视线。“没什么,老板要我接我就接,没人会把财神爷往外推。”
杜希樱是实力坚强的律师,巧言善辩又熟读各种法律条文,不论多艰难的案子到了她手中都能迎刃而解。
举凡民事案件、国际官司或是离婚索取高额赡养费,她向来打得漂漂亮亮,战无不克。
可是自她入行来,从不接手刑事案件,不管当事人如何求她,她不点头就是不点头,还把委托人当隐形人漠视。
个中原因别人不清楚,与她有十八年情谊的夏桐月,再清楚不过了。
“你认为这样的说词说服得了我吗?是谁让你改变原则的?”她有顽石般的意志,从不为任何人动摇,除非出自她的意愿。
面对他来势汹汹的逼问,她一如平常地含笑以对。“桐月,没当检察官真是太可惜了,逼起供来挺有模有样的。”
“……如果我在这儿吻你,你想会发生什么事?”他不容她打马虎眼,就算要用威胁也要逼出答案。
她一顿,目光略嫌迟疑。“你不会。”
他怕死了和她扯上关系,不会自找麻烦的,毕竟人言可畏。
“你要赌吗?”他在笑,却感觉不到笑意。
“……”杜希樱眉头一蹙,思忖着他此时的心态。
“不玩了?你不是最天不怕、地不怕。”他一手扶住她后腰,语带讥诮。
“夏小月,你确定你玩得起吗?我最讨厌半途而废的人……”她话到一半,讶然的睁大眼,被浓烈的男性气息封口。
被她一激,夏桐月完全豁出去了,他不假思索的头一低,吻住不久之前还在他身下娇吟不己的樱桃小嘴。
早该把高高在上的她给拉下来,她太自信将一切掌控在手中,毫无意识到她只是个普通女人,受伤了仍会流血的血肉之躯。
“杜律师,我们刚刚又收到了红色墨汁即成的恐吓信,上一头写着要你识相点,别理会别人的家务事……啊!我我没看见,走错了办公室,两位继续……”天呀!好闪,她的眼睛快瞎了。
“小乔……”杜希樱气虚的一唤。
“你回来,把恐吓信函和相关事物一并拿给我。”夏桐月语气坚决,主宰了局面。
乔绿溪尽量不露出好奇神色,小声说道:“夏先生,我们不能泄露当事人的隐私,所以……”
“所以?”他俊眸一凝,不怒自威。
“所以请你千万不要向外宣扬,看过后就忘了。”她眨眨眼,很识相地将整理好的档案资料交到他手里。
两个人都抱在一起,吻得难分难舍了,还有什么放心不下,Boss的感情世界也只有他一个男人,她要是还看不出两人是什么交情就太瞎了。
事实上,整个事务所都看出这两人有一腿,是属于青梅竹马的恋情,偏偏他们又嘴硬得很,死也不肯承认。
不过……嘿嘿嘿,被当场逮个正着,这下可狡辩不了吧!
“小乔,你在背叛守密的诚信。”杜希樱显得急躁,想抢回成迭的文件。
“你做得很好,可以出去了。”夏桐月抬高手臂,让某人抢不到。
乔绿溪笑咪咪的一点头,非常配合地往后一退,顺手阖上门。
“叛徒。”居然当她的面出卖她,这助理的翅膀长硬了。
“有什么话就光明正大地说,嘀嘀咕咕的谁听得懂。”他按住她头顶,以眼角睨视。
“还给我。”她伸出手,不见妥协。
“理由。”她的反应太不寻常,有鬼。
眼珠灵活一转,杜希樱振振有词的开口,“因为我不想让人说完封女王是浪得虚名,不敢碰最棘手的刑事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