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受到静谧夜色的影响,两人察觉彼此间的氛围有些不同,在难以抗拒的情况下,上官鸣玉渴望能再与她多相处一些时候。
“我不放心,还是让我送你。”
“真的不用了,上官老板,我自己可以走。”怕愈陷愈深,她必须拉开两人的距离。“你赶快回去吧,应爷这件事,我明天就会去处理,不会有事的。”仿佛怕他不相信似的,她保证道。
上官鸣玉伫立原地,动也未动。
风轻轻吹过,吹起了她耳畔的发丝,她抬手欲整理,他却早她一步,将她的发轻轻拨到耳后,并借着月光凝视那张朝思暮想的娇颜。
这三年来,他心头挂念着她,纵然娘亲与姊姊们不断催他成亲,他的心却平静无波,再也不能掀起一圈涟漪。只因心底满是她。
白色的倩影缭绕脑际,并未随着时间而模糊。
戒不掉、忘不了,只能任由思念蔓延,深入骨体,百般折腾,即使梦里也都是她。
他不爱她,他不爱她、他不爱她、他不爱她、他不爱她……即便心底默念上千回,仍是惦记着、想念着她,谁能教教他,究竟该怎么遗忘?
“为何……”
为何我会如此爱你?明明你伤透我的心,我心底却仍有你的身影,究竟是为什么?
未竟的话语伴随秋风而去,进不了她的耳,她仅能迎向他的视线,只见他的目光炽热地锁住她,看得她揪心,他俩明明已经没有关系,他为何要这样看她?难道他不知道他的目光能再次撩动她?
她要避开,非避开不可,无奈心头愈是想,便愈不能回避,只能一寸寸任他掠夺。直到这一刻方才明白,她爱他,爱得太深,忘也忘不了,只能在这份已经结束的爱情中沉溺。
上官鸣玉意识到自己差点又着迷于她的瞳眸,轻扣她下颚的手旋即收回,敛住所有不该滋生的情绪。“我明日要与玲珑前往松南城。”
“你……你告诉我做什么?”
是啊,告诉她做什么,他俩再无关系了不是吗?
他嗤笑。“是啊,我告诉你做什么。既然你不需要我送,自己小心点。”说完,转身不再停留。
既然不属于便不该强求,傅璎珞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欲走,哪知才走没几步,便察觉自己的左脚踝疼得厉害,本想忍痛走回去,方踏出一步便忍不住低吟一声,原以为如猫叫的音量不会被听见,谁知随即身后便有一股力量撑住她。
“受伤了?”
她垂眸颔首。
“只剩两条街而已,我扶你。”这次他不容她拒绝,双手迳自搀扶着她。
她乖乖的由他扶着走,似是怕加深她的伤势,上官鸣玉的脚步放得极慢,在月色下慢步而走,只闻轻浅的脚步声、风声,以及彼此的呼吸,其余的再也没了,他们没有说话,就怕会破坏难得的宁静。
他不禁回想起很久之前,她也是脚受了伤,不愿走路,他则是认命地抱起她,比起现在,那时的关系似乎还更融洽也甜蜜……实在不该再回想从前,他俩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退不得,只有继续往前。
两人沉默的走着,直至来到她住处门前。
“谢谢你。”
“这没什么,你脚伤还好吧?”
“应该没什么大碍,谢谢……”她再次朝他道谢。
“不客气,好好休息。”
“那个……你明天要与玲珑出门,凡事小心点。”说完,傅璎珞在前来应门的小桂搀扶下,走进屋里。
上官鸣玉本欲离去,却发觉小桂以目光暗示他等一下,他便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小桂匆匆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白纸交给他。
“这是什么?”
“上官老板看了就会明白了,不过看完之后记得要还我,千万不能弄丢,就这样了,明儿见。”话一说完,小桂轻轻关上门。
上官鸣玉看了看手上的纸,才轻轻打开。那是一张捐款的收据,捐款日期是三年前,捐款人是他的名字,而捐款金额——
一万两。
就是这个数字让他心痛很久好不容易才稍稍复原,为何现在还要再挑动他的伤口?这代表什么意思?
是否代表她对他是有心的?
他与她之间……究竟要何时才能有个了结?
上官鸣玉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将那张纸折好收入怀里,正要回转上官府时,念头一转,他遂往反方向而去。
第八章
已经一个月了,邵玲珑都从松南城回来了,上官鸣玉却是不见踪影。
这一个月来傅璎珞每次经过书肆时。目光便会毫不掩饰地看过去,明知那里没有想见的人。
以往他也会离开镇上好一阵子,她也没那么在意,这次却是他亲口告知,即使他没其他意思,她也很开心。
“老板,你想买下对门的书肆吗?”
听见小桂的问题,傅璎珞怔了下才回答:“咱们酒馆经营得好好的,我干嘛要去买下对门的书肆?”再说若买下来,以后要见他的机会就更少了。
“那为何你老是望着对面?酒馆是在这里。”看穿傅璎珞的意图,小桂存心调侃。
“我没在看,是在思索事情。”
“思索什么?”
“……”傅璎珞当然掰不出来。“小桂,你太闲了是不是?”
小桂颇无奈地说:“老板,我在拖地,是你挡到路,如果闲着没事,请早点回去休息,或是到其他地方,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堂堂老板竟被伙计嫌弃?傅璎珞很想摆出老板架式回应,不过最后只是安静离去。
她一直很依赖小桂,和她情同姊妹,这几年若没有小桂的扶持以及弟弟的陪伴,她大概早早就逃离这儿了。
不得见,偏欲见,这苦……难熬哪。
书肆的门没有关紧,门缝透出一丝光亮,上官鸣玉不在的时候,成德也不会待很晚,以为是他回来,她抑不住想见他一面的冲动,走到书肆门口,正欲从门缝往内张望,门却当着她的面打开,是成德。
“傅姑娘?!”成德很惊讶会看见她在外头,听见细微声音,还以为是老板回来了。“有事吗?”对于这个无缘的老板娘,他实在很替老板感到惋惜。
“不……我见你门未关,想来看看还能买书吗?”面对外人,她倒是能说出毫无破绽的谎言。
“当然可以,快请进。不好意思。老板不在,我积了点事正忙着,您自己挑选,要结帐的时候再喊我一声便成。”
成德果真把前头留给她,自己到后头去整理。
整整阔别三年,才能再进入这里,傅璎珞心头盈满莫名的雀跃,她走走瞧瞧,指尖滑过每一本书的封皮,回想每回前来与他聊天的甜蜜……浮现脑海的记忆,依然如此清晰,仿佛昨日才发生。
环顾四周好几回,最后她挑选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抚摸他最喜欢的那支笔,心情激动难平。
假使当初她能放弃恨,他们今日应该会很幸福,说不定已经成亲也有孩子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几乎难以想起当初为何执意走上那一步?可就算时间真能倒流,她深信自己仍会走上这条路,然后现在独自坐在这儿后悔,毕竟三年前,她对他确实爱恨交织。
那恨横亘在胸口十年,随着所受到的苦与痛渐次加深,早蒙蔽了她的心,为求报复的她不计代价,但此刻,她竟再也想不起当时的感觉究竟如何。
有些事情如果不经历过,永远不会有领悟,当初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一切,哪知得等到现在方能明白不是时间、不是报复,更非折磨——放下才是最好的结束。
无奈太晚醒悟,已经来不及了。
傅璎珞轻轻把玩了几下手中的笔,随后放回原处。
她伏案,小脸枕着手臂,默默垂下眼睫。她与他,不可能再回到原处,仅能利用这些偷来的时间想念。
有些心痛、有些懊悔,却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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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身影正伏于他案桌上。
结束这趟购书之行,上官鸣玉终于回到书肆,甫推开门,便看见傅璎珞趴在桌上,瞬间抚慰他疲惫的身躯,不过他还是很诧异她会在这里。
他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她,嘴角悄悄往上扬,为了玲珑的心愿,五天的行程缩短成三日,等玲珑找到想要的书便由邵府的车夫送回来、他则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这趟他着实累了,但一见着她却又精神百倍。
“傅……”成德没听见声音,便出来瞧瞧。
上官鸣玉连忙示意他小声点。
成德很机灵,立刻将声音吞回去,凑近他身旁耳语道:“老板,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他肯定不成人样。
“你去把外头的书搬进来,然后就回去休息吧。”
“可是后头我还没整理完。”老板不在,他变成怠惰的伙计。
“待会儿我会弄。”
待会儿?成德压根不信。老板一副疲累样,哪有什么力气帮他整理,啧啧!当他好骗啊?老板肯定是想与傅姑娘独处,才要将他这第三者速速驱离,放心,他很识相,不会自讨没趣,他也想回去陪陪妻子,最近她又怀孕,最需要丈夫的关爱。
等成德离开后,上官鸣玉将门关上,终于能光明正大将傅璎珞的美尽收眼底。
一个人的真心与否,不见得能掩饰得极好,在这点上,璎珞便做得不怎么成功。
清楚她的确对他有情,并非她所说只是看不惯天子骄子的他,更非为了钱,他心底明白,可惜这些都是在这一年才慢慢有所察觉,毕竟当初她伤他太重,让他什么都不敢再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然而走到分离时,他竟想走回头路。
假如当时他能有此刻清晰的思路,或许他们已经成亲了;假如当时他愿意静下心好好思索,说不定事情会迎刀而解;假如……太多太多无法实现的假如都成了清晨的朝露,追之不急。
他们已经没有所谓的“假如”。
那么,现在呢?
来得及吗?他与她,还有没有后悔的机会?
“璎珞、璎珞……”每唤一次她的名字,便益发思念她。
他想再度将她拥抱并且不放开——这样的机会,还有吗?
转眼已过了三年,他们之间还能再蹉跎几个三年?
若不想继续后悔,他得改变作法,假使璎珞非要保持距离,非要折磨他,他也没说不行,只不过要换个方式。
从今日起,他们之间要按着他的方式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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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夜里的敲门声格外清晰,上官鸣玉打开门,站在外头的是四处寻找自家老板好久的小桂。
“上官老板,不好意思,见书肆灯还亮便过来问问,请问有看见我家老板吗?”她家老板失踪了,她与傅彧分头找人,却怎么也没找到,她急得都快跳脚了。
“她在里头睡着了。”
什么?!她家老板在书肆里睡着了?!
“烦请上官老板唤醒她,我得带她回去。”
“她睡得很熟,就让她多睡一会儿,等璎珞醒了,我会亲自送她回去可妥当?”
有上官老板的保证自然妥当,只是……她觉得他好像不太一样,是否是那张捐款单发挥作用了?
“上官老板,那张纸你看过了吧?”
“看过了。”他打开抽屉取出来交还给小桂。“你想跟我说什么?”
“应该是上官老板要跟我说什么吧?”
他一笑,小桂果然是璎珞最得力的助手,精明得很。
“即使我不知晓这件事,我与她也会愈走愈近。”是曾恨过,但他对她的感情终究是爱。
“你对我家老板是什么样的感情?”
“我爱她,这个答案满意吗?”
小桂笑眼以对,安心不少。“十分满意,那么,我就能告诉上官老板一个故事了,这故事是在老板与我认识之前发生的,是老板亲口告诉我。”
“愿闻其详。”
“是有关你们两个的事情,老板的故乡是洛韶镇,她说你是她的青梅竹马,亦是她的未婚夫,你待她极好,还送了枚戒指给她,老板说戒指十分昂贵,是她始终不愿卖的宝物,即使生活再苦也未曾动过变卖的念头。当初她家道中落,失去一切,上官夫人却将她赶走,还说你嫌弃她丑陋,根本就不喜欢她,是为了她家的财产才对她好的……”
注意到上官鸣玉神情一怔,小桂接着往下说。
“离开故乡的老板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这段经过老板就没跟我说了,因为她说有些事情不适合告诉我,我想她是怕我听了会为她伤心吧。其实老板并未成亲,她说的丈夫就是你,一来是为断了其他人的觊觎,二来也是因为不曾想过会与你重逢,故而说丈夫已死,可我明白老板心里一直有你,即使在重重伤害你之后,她有一段时间夜夜难以成眠,经常独自坐在花园里流泪。”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玥儿……
原来他的玥儿不是为求富贵才离开,她是被迫离去,他竟被娘欺骗了这么久。
“而且,我想老板应该很想嫁给你,只不过之前生活太苦,她在心底曾起誓,只要能让她平安活下来便终生不嫁。上官老板,如果你真的爱我家老板,就请善待她,老板的前半生已经够苦了,希望往后有你的照顾,能让她真正获得幸福。”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她只是想让老板别继续后悔,孤独终老。
“小桂。我会的,谢谢你告诉我。”
“老板就麻烦你了。”小桂朝上官鸣玉鞠个躬。再进房看了傅璎珞一眼后便离开书肆。
上官鸣玉回到房里,站在床边,满心满眼尽是怜惜。那名曾经让他呵护在手心疼着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并且平安回到他身旁。
他在床沿落坐,执起她戴着戒指的手,来回抚摸她粗糙的掌心。
难怪她会知道他不能喝酒的原因,无怪乎这枚戒指有些眼熟,若上回能再看仔细点,相信事情也不会走到这地步,说不定会有转圜的余地,不过他也庆幸一切都不晚,还来得及。
来得及补偿,来得及再爱她,幸好。
“玥儿,原来你还记得我爱你穿白衣,你的白衣是为我而穿的吗?无论你过去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我知道你最怕孤独,从此再也不会让你孤零零了。”
玥儿,他的玥儿终于回来了。
庆幸上苍的垂怜,才没让他失去心爱的女子,这一生他将好好守护她。
不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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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走吧,鸣玉从来就不曾喜欢过你,真以为自己有多可爱吗?若不是看在你家的财产份上,我压根不会接受你这样的丑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