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会小心的。”邬曼绿简直冒汗。一个叫她跳楼,一个要她小心胃癌,这些到底是好友还是损友?
“病人需要休息。”护士小姐拿着针筒和药瓶,暗示这些人太吵了。
“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公司的事我会处理,你什么都别想,只要安心休息,不准偷溜出院!”
邬曼绿看着阿花,感激一笑。邬曼绿还记得她刚来时笨手笨脚,又爱哭,一挨骂就掉眼泪,以为很快阵亡,没想到,哭完隔天还是来上班,几年了,现在换成这个助理来念她、管她了。
探病的人渐渐散去,床边只剩下段培风一人。
“你还有工作,去忙吧!这里有医生护士照顾,不用担心我。”她笑笑对他说。
他望着她,紧抿着唇,没说话。
“我真的没事,小毛病而已……以后我会小心一点……”她看着他,愈看愈心慌,愈说愈心虚。
为什么她隐隐感觉到他无声的肢体语言中有股暴风雨前的宁静那种味道。
好好先生生气了?
也对,她这个不及格的女朋友,成天只会给他添麻烦,吃他做的早餐、赖他的床,把他家当旅馆,累了才回去睡觉,交往几个月来,她没扫过地,甚至连一个碗盘也没洗过。
遇见他是她走运,但他遇见她,就百分百叫倒霉了。
“对不起……”她知道自己很糟糕。搞不好他正在客户那里签约,听了阿花大惊小怪的说话方式,以为她快挂点,匆匆赶来,结果只是胃痛。
段培风拉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下,仍直直看着她。
邬曼绿感觉得到他正怒力隐忍怒气。
“不要生气啦,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准时吃饭。”她试着撒娇,虽然这保证她实在没什么信心履行。
他的表情倏地软下,握住她插着针头,细瘦到血管清晰可见的小手,半晌仍不发一语。
见他这样,她都快急哭了。
头一次如此害怕失去,感觉他就要提出分手。
“我不是生你的气……”他终于开口。“我生自己的气,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你,连你身体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都没注意到。”
“喂……干么这么说啦……”她眼眶发红,泪光闪闪,一颗心又甜又酸又纠结。“我又不是小孩,是我自己没照顾好自己,不是你的错,而且你有你的工作,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我。”
“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可以把你身体照顾好,我可以做到。”
“那你的工作咧,客户谁服务?
“工作可以交给信任的助理处理,但是,我不能冒可能失去你的风险。”
他早知道她工作一忙起来,整天没进食是常事,等肚子饿到不行就又猛塞食物进肚子,两餐作一餐吃,他却疏忽这样的饮食习惯对身体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还要加上熬夜、长时间睡眠不足。
他宠她、纵容她,不想勉强她调整生活习惯,反而害了她。
所以他好气,气自己这个完美先生是“假的”,是不负责任的!
“哎唷……”她哭了,难为情地将被子拉起来盖住脸。“我要睡了啦!”
长这么大,她何曾听到如此贴心、感人的话?
不哭死才有鬼。
“睡吧,我在这里陪你。”他轻拍她的背,哄她入睡。
她躲在被子里,感动到不行。
这个男人包容她至此,如果要她为他上刀山、下油锅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她真是爱惨他了。
爱到突然有向他求婚的冲动,这辈子,她都不想离开他了。
果然,人往往在身体发出警讯,失去健康之际,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
***
一个星期后,邬曼绿出院了,立刻刊登“征摄影助手”的求才广告,决心要训练几个徒弟来分担庞大的工作量。
以往她不收徒弟是因为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让她带人,一教新手,工作就拖慢,而她性子又急,受不了笨蛋,年轻人若禁不起骂,很快夭折,她付出的时间、心血便通通付诸流水,然后,她会沮丧好几天。
可是,若是再漠视这个问题,恶性循环下去,哪天真的倒下不起,影响的人事物太多了。
生了这场病,她才明白,身体不只是自己的,不只是受之父母,还关系着和她一起打拚的工作伙伴、她的客户、她配合的厂商,更重要的,是她最爱的人会因她而难过。
现在,她不只培养徒弟,也和业界几个不错的网拍摄影师配合,减少工作量,尽量将作息调为正常,把身体养好。
而这过程,比她更尽心尽力,比她更关心她的健康的,是段培风。
现在,他除了每天为她准备营养丰盛的早餐,又加上中午的便当,每天下午四点附近小吃、点心店会送他订的点心到工作室,然后他吩咐阿花盯着她至少休息十五分钟,喝个茶、上个厕所,吃吃填肚子的小点心。
就算外拍,他也能找到外拍地点附近的美味小吃。
他的用心让邬曼绿不敢再轻匆、不敢再铁齿,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减轻他的负担。
第7章(2)
啾啾啾……
“下午茶时间,吃点心喽!”这个时间的鸟叫门铃,就如同学校下课钟相同功能,工作室瞬间从紧绷备战的凝神气氛中抽离,所有人同时放下手边工作,涌向门边。
大家都很期待,今天送来的小点心是什么。
邬曼绿笑看这群饿死鬼投胎的助理,觉得不可思议,段培风会魔法还是什么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掳获每个人的心,让每个人都爱死他?
只是每天搁下工作十五分钟,吃吃其实花不了多少钱的小点心,可是很神奇的,整个工作室的磁场却因此而转变,助理们有了笑容,工作气氛和谐,战斗力大大提升,效率反而比之前更好,失误更少。
难怪有人说“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现在,她亲眼见到改变,信了。
段培风,真是个有智慧的男人。
“咦?段大哥,你怎么来了?”
邬曼绿听见门口的说话声,转头看去,看见捧着纸袋的段培风,喜悦随之涌现。
“什么东西味道这么香?”她笑着走向他,忍着不冲过去抱他,可眼底,清楚写满爱意。
他接收到了,心里一阵暖意。“刚经过前面那间庙,发现庙口多了一个炸蚵嗲的摊贩,忽然想起小时候吃过的那个记忆,很怀念,就买来了。大家趁热吃。”
“蚵嗲?是什么啊?没吃过耶。”两个年纪较轻的新进助手好奇地捧着热腾腾的纸袋,吃了起来。
“蚵嗲是用在来米浆,拌蚵仔跟菜抹成一个半圆形,放到油锅里炸,是早期的传统小吃,现在比较少见,你们可能没吃过,还有炸番薯。”
“唔……好好吃喔!段大哥,我最爱你了!”
只见一个个吃得咔嗞咔嗞的,满嘴油光,一脸幸福。
每个人都爱段培风,都想见缝插针当小三,不过,只要看过他们俩凝望彼此眼神的肉麻程度,相信都会自动打退堂鼓,他们认识的段培风是不可能劈腿的。
邬曼绿和他坐到墙边的小沙发。
他拿了个蚵嗲给她。“小心烫。”
“你也一起吃。”
“嗯。”
两人并肩坐着,手臂贴着手臂,静静地享受这美好的时刻。
虽然天天见面,但感情却能一天比一天浓烈,一天比一天还想念对方,渴望快点见到对方,邬曼绿知道,他付出多少努力,才教会她什么是爱。
爱别人,也爱自己。
“我跟你说,我最近胖了两公斤耶!”她得意洋洋的告诉他。
“你这不叫‘胖’两公斤,是好不容易长了点肉。”
“重点重点,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喔!”她声音转小,嘴巴附在他耳边说:“我从B Cup,变成C Cup,总算对得起你了,科科。”
“对得起我什么?”他莞尔。
“你知道的嘛,”她顶顶他的肩。“就是回报你天天做好吃的东西给我吃,一点点小福利啦,呵呵。”
他大笑,完全被打败。
这个女人真的很宝,居然回报他这种“福利”。
不过,他喜欢。
从青少年时期就已经十分“成熟稳重”的段培风,自从遇见邬曼绿,每天大笑,甚至笑到肚痛的次数愈来愈多。
他开始像个正常人,会开怀大笑、会担心、会忧虑、会生气,而他所有的情绪源头,都系在这个像卡通人物一样的女人身上。
他因为她而完整,体会到爱与被爱的感动,有个人无私地为你着想、对你好,而你也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让她更幸福。
即使两人因长成背景不同而有些观念认知上的差异,只要相信对方深爱着自己,哪里会有磨擦,哪里来的沟通不良?
以往谈恋爱,女友最关心的永远是他爱不爱她?有多爱?可邬曼绿却总是觉得他对她太好、太宠她,她怕无法给予同等回报。
多傻、多笨的女人,很会斤斤计较,就怕占别人便宜。
“喂,你觉得耀文跟永晴怎么样?”这两个是她的徒弟,相处两、三个月,资质很不错。
“耀文比较聪明,反应快;水晴感觉很务实,一步一步来,各有各的优点。”
“没错。”跟她的看法是一样的。“不过,耀文还没当兵,以后会不会继续做这一行还不晓得,永晴倒是很稳,事情交给她我很放心,这次真的捡到宝了。”
“嗯,我在永晴身上看到你的影子,任劳任怨,很有责任感。”
“是不是?”她大乐,知道段培风是内行人。“永晴跟我同一天生日耶,哈哈,虽然我不是很懂星座啦,但据说,同天生日,个性会很相近,所以,这个女徒弟可能跟我一样耐操、耐磨、认真、负责、善良、老实。”
以上是她自认的优点。
“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而且这么好运。”她继续说:“想当年,我师父就是问了我的生曰,看中我的八字,决定把他的毕身绝学全部教给我,然后就放心环游世界去了,嘿嘿嘿,你说,我是不是快要好命了?”
“可怜的永晴,到现在还不晓得自己误上贼船。”
“就是啊……”她也为自己的徒弟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两人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了。
“幸好,我没有我师父那么狠心,也不会那么快退休,而且,人家永晴比我有女人味多了,身边已经有‘护花使者’保护她,放心,不会被我欺负的。”
“耀文?”
“答对了。所以,我只要好好照顾永晴,留住她,到时候耀文退伍就会乖乖回来向我报到,那时我就真的可以享清福了。”她偷笑。“我是不是很奸诈?”
他眯起眼,也露出贼笑。
其实,他相信耀文跟永晴遇到邬曼绿是他们的好运气。
虽然她的脾气又急又倔强,这一路跌跌撞撞吃了不少亏,比别人多绕了很多路,却也因为不认输,得到宝贵的经验与技术,而她不藏私,只怕徒弟不学,没有她不肯教授的。
在这个社会,哪里找得到这样的师父?
从她的师父黄大年,到她收了这两个徒弟,一切都是缘分,善缘。
“对了,我下个星期到底特律参观车展,你会不会乖乖按时吃饭,还是我跟附近的餐厅老板交代,每天准时送饭来给你?”
“我现在会很乖啦!”她的嘴翘半天高。“到处都是你的眼线——阿花、茱莉、林太太、警卫……我再怎么顽劣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知道就好。”他满意地摸摸她的头。“等我回来后我们再去医院检查一次,看看你溃疡的恢复状况。”
“是,遵命。”
她看似被管得死死的,可怜兮兮,可实际上,谁都晓得她多享受被他“驯养”,多自豪地告诉别人,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制得了她这个恰北北。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第8章(1)
在段培风的悉心照顾以及身旁朋友的“监视”下,邬曼绿过着十分规律的生活,早睡早起,三餐定时定量,假日骑脚踏车、爬山。简直跟退休老人没两样,不过,正因为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她才能如此快速恢复健康。
现在的她,整个人看起来光采动人,连她自己也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回到学生时期的体力与冲劲。
而且,有段培风在身边,耳濡目染下,她的脾气也收敛不少,最能体会当中差异的莫过于已担任她助理三年的阿花。
“以前是肉食性的暴龙,现在是草食性的羊咩咩。”阿花如此比喻让永晴跟耀文了解。“所以,你们现在进来真的很好命啦!”
“羊咩咩是还不至于啦……”邬曼绿认为自己没那么温驯可爱。“不过,看阿花这么不怕死,敢形容我是暴龙,就知道我已经不吃人肉很久了。”
“哈哈,师父说话真的好好笑喔!”永晴很爱笑,很捧场,不管师父说什么她都可以笑到“流目油”。
邬曼绿是永晴的偶像,而永晴则是她的宝贝爱徒。
其实,人哪有那么容易转性的,急性子永远是急性子、脾气火爆的再怎么修身养性还是比一般人更容易肝火上升,只不过她有机会也愿意学习段培风看事情的角度,于是“轻重缓急”的顺序慢慢产生变化。
现在就算再遇到令她抓狂的事,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这口气时,只要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段培风,然后问他:“换作是你,你气不气?”
如此一来,她的气就消了。
因为,他的反应永远是平心静气,用那张温柔的笑脸,不疾不徐地说:“气。”
当他附和地说“气”,她反而哈哈大笑,因为明知道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得动怒,他纯粹为了她而“气”,多可爱。
只需听他说这么一个字,她已经得到莫大的安慰。
这男人,简直像是她的“百忧解”。除了低沉浑厚的嗓音具有安抚作用,他的人本身就拥有与世无争的气质,相处久了,看事情的角度不再那么尖锐,心情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大起大落。
唯一的缺点就是,以往她一个人生活惯了,像脱缰野马,无牵无挂,潇洒如风,现在只要一天不见他,就像患病一样无精打采,食不知味,凡事都提不起劲。
这种病大概就是江湖上传说的“相思病”吧!
邬曼绿躺在段培风舒服的床上,抱着他的枕头滚过来又滚过去,久久无法入睡。
他这次出国先是回加拿大探望父母,然后才到巴黎与一同组团参观车展的车商会合,今天才第三天,也就是说她至少还有一星期见不到他。
“呜呜呜……怎么熬啊……”她长吁短叹,感觉自己像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