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说了,我得走了,别等我用午膳,你自个儿用吧。”茗晴说着便要跨出大门,却被小帧扯了住。
“不行,格格一个人去不妥当,奴婢和你一块去。你等等奴婢,奴婢去披件衣服马上来。”说着,小帧便回身要去拿衣服。
见小帧仿佛把自己当孩子般保护,茗晴无奈的苦笑,柔声说:“小帧,我这么大个人,走不丢的。更何况凤妈去采买还没回来,董大爷又和我约了巳时会派人来取货,要是咱们全走了,谁替我交货?所以,你得待在家里。”
一听,小帧眉毛马上拧起来,“可是……奴婢还是觉得格格一个人不太——”
“好了,别操心,我又不是出远门,就在前头不远的玟莱客栈而已。你若不放心,等交了董大爷的货再来找我不就得了?”茗晴安抚着她,又说:“我真的要来不急了,天冷,快进屋去歇着,我走了。”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忐忑不安的小帧站在原地。
虽说是瑞雪,但这场雪来得又急又大,不一会儿街道便连路面都看不见,全被皑皑白雪给覆盖住,茗晴虽撑着伞,但纤细的双肩仍被滴落的雪水给染湿一片,冷得她直发抖,只能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因为急着赶路,她一个不小心在巷口和人撞成一块,踉跄的退了好几步,“唔……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撞伤?”
可一抬头,当她看见自己撞着的人是谁时,双眼立即瞪大,诧异得说不出话。
她讶异的模样让星盈脸色微变,半晌才扬起笑,轻声喊着,“茗晴。”
星盈这一喊,茗晴一双眼瞠得更大了,连小嘴都张开。
不能怪她惊讶,因为这长她没几个月的姐姐,打她被接进家里就没给过她一天好脸色,不是嘲讽就是不肖,不是“贱种”就是“杂种”的叫,何曾喊过她的名字?甚至,她连和她多说一句话都好似嫌恶万分。
所以,这会儿听见星盈唤她的名字,茗晴当然会讶异不已。
“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星盈走上前,拉着她的手,柔声又说:“是不是还在怪姐姐将代嫁一事说溜嘴,害你被休妻?”
听她提起这件事,茗晴顿时忘了惊讶她过分亲昵的行为,心头掠过一抹凄楚,双眸垂下,涩然地道:“不,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被拆穿只是迟早的事,怨不得任何人……”甩甩头,不愿再去想伤心事,她打起精神问:“姐姐,你怎么还在京城?皇上的寿宴不是已经结束了?”
一丝心虚滑过星盈眼底,她深吸口气,笑着说:“是结束了,可阿玛说要见见你才肯回云南。喏,我们就住在前头的天升客栈。”
“见我?”听见一向对自己不太理睬的阿玛要见她,茗晴更是惊讶,困惑的问:“阿玛怎会突然想见我?”
“这有什么好奇怪?”星盈虽是对着她说话,一双眼却不时四处游移,而且在这个大冷天,她额上竟反常的沁出汗水。“你是他的女儿,咱们一趟路来到京城,怎能不顺道见见你?对了,阿玛还不知道你被休离一事,所以我和阿玛说要来带你去见他,没想到竟在路上遇见你,正好,你和我一块去见阿玛。”
星盈说着便伸出手要拉茗晴走,却被她给闪过去。
茗晴下意识退了两步,心里极不愿和星盈一块走,于是找了借口说:“我还有事要办,况且凤妈和小帧还在家里等着我……不然这样好了,等我事情办完,我再自个儿去见阿玛。”
不知为何,茗晴总觉得今日的星盈有些古怪,先别提她那过分热络的行为,就说她此时闪烁不定的眼神,仿佛在等着什么似的,就让人觉得奇怪,直觉不能跟她走。
见茗晴不听话,星盈当场变了脸,硬是扯住她的手臂,想拖着她走。“少罗唆!跟我走!”
“做什么?放开……快放开我……”行动不便的茗晴被她这么一扯,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步履不稳地被拖着走。
此际大雪纷飞,街上路人本来就少,就算有,也没人想在这个大冷天逞英雄,于是茗晴就这么硬生生被星盈拉往一处隐蔽的小巷。
一到无人的小巷,星盈突地放开她的手,茗晴一得到自由,连揉都不揉自己被抓得肿疼的手臂,转身便要跑。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一转身,身后竟不知何时跑出一个人,那人手一抬,就拿巾帕往她脸上捂去,下一瞬她便失去了意识,软倒在地。
见茗晴昏倒,星盈忍不住开口询问:“她……她怎么了?”
那人冷冷瞟了她一眼道:“只是昏了。快走,省得让人给发现。”说着,他便扛起倒在地上的茗晴,沿着小路快步离去。
星盈见状,也只能跟着离开,不一会,三人的身影便让大雪给覆去,就连街道上的足迹亦被掩盖,仿佛从没有人来过这里。
“公、公主,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处置?哈哈哈……当然是让她消失!只要她消失,赫扬便会爱我……”
“消失……那是、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女人冷笑两声,阴森的说:“就是——死!”
吓!
“原来……原来是梦……”
这冷酷的对话,让茗晴蓦地由睡梦中惊醒,额间滑下冷汗,她伸手想要拭去,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居然动不了。
低头一看,茗晴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被人绑住,再抬头望去,她傻了,不是因为眼前屋里的金碧辉煌、奢华装饰,而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
“你……公主?姐姐?”
这一瞬间,她明白了,方才的对话根本不是在作梦,而是自己确实听见眼前两人的对话,她也总算知道星盈究竟为何反常,原来正是为了将她给绑来……
震惊的脸色渐渐被不安所取代,她沉声问:“你们抓我来要做什么?”
昭谕见她醒来,娇美的脸孔顿时扭曲,咬着牙说:“抓你来干么?你刚才没听见吗?我、要、你、死!”
听见昭谕恨得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话,茗晴感到自己的背脊泛起阵阵颤栗,冷汗霎时浸透全身。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鼓起勇气说:“公主,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就算你贵为公主,也不能动用私刑。”
既然公主答应过,只要她拿着休书离开,代嫁一事便不再追究,那么公主就没有资格再将她绑来,甚至将她赐死。
昭谕冷哼了声,扬起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轻声说:“没错,就算我是公主,将你杀死一样得被关进宗人府,所以……我不会笨得弄脏我自己的手。星盈!”
昭谕这一喊,一旁的星盈吓了一大跳,脸色惨白,颤抖地应声,“公、公主有何吩咐?”
昭谕回到软榻斜躺下,挑起自己的几缕长发把玩,语气冷然的说:“去将桌上那杯毒酒拿来,灌她喝下!”
“什么?”一听,星盈双腿差点软下。“公、公主……你这岂不是要我……当杀人犯?”
昭谕挑起眉,“怎么?你不也很讨厌你这同父异母的妹妹?现在本公主给你这个机会除掉她,你却不敢了?”
“公主……这、这杀人可是要、要杀头的……”星盈吓得连说话都结结巴巴。
就算她很讨厌茗晴,讨厌这女人身上流着和她一样的血,但她从没想过要杀了她。再说,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她再傻也知道这件事做不得,当然不敢。
“哼!”昭谕半坐起身重拍了下桌子,眯起眼斥道:“本公主的命令,你敢不听?”
星盈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颤巍巍的说:“公主……这、这事我真的办不到……”
她的不顺从,让昭谕怒不可遏,寒着声说:“办不到?好,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就是灌她喝下毒酒,二则是你自己喝下。你要选哪一样?”
“公、公主?”星盈吓白了脸,紧张的又说:“公主,你这不是摆明了要我的命?”杀人是死,不杀也是死,不论她选择哪一项都会要了她的命,她要如何选?
这话让昭谕艳丽的双眸闪过一抹狠绝,她故意放软声调说:“你放心,只要那跛子一死,我会派人处理掉她的尸体,并护送你回云南。除此之外,还会给你一箱黄金。后续的事交给我处理就行了,绝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你别担心。”
“真、真的?”听她这么说,星盈这才止住颤抖。
“当然……”是假的。昭谕在心中冷笑补充。
她昭谕公主会这么笨吗?要是让人知道那跛子死在她的公主殿,第一个找她算账的就会是赫扬,这么一查,她绝对脱不了关系。
所以她要找个替死鬼,而那替死鬼,正是眼前的星盈。
她方才说的全是真的——不过只有前半段,只要那跛子一死,她会连夜派人将尸体及星盈送出公主殿载往深山,到时,她只要假装自己看见星盈的诡计,去通知赫扬便成了。
这么一来,她便能同时除去两个眼中钉。
没错,只要和赫扬扯上关系的女人,一律被昭谕视为眼中钉,而差点成了赫扬妻子的星盈,自然也是她要除去的对象。
但星盈哪里知道她的计谋,听见能得到一箱黄金,双眼都亮了,端起那杯毒酒便往茗晴走去。
第9章(2)
茗晴见状,慌忙说:“姐姐,你不要让她骗了,我死了,她也绝不会放过你的。”她可不像星盈这么好骗,一听便知道昭谕刚才的一番话全是假的。
“少罗唆!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得到一箱黄金。快张嘴,把酒喝下去!”被贪念给蒙蔽理智的星盈压根听不进茗晴的话,抓着她的下颚便强要灌下毒酒。
“不!”茗晴死命的扭动身躯,避开她手上的毒酒低喊,“公主,我都已被赫扬给休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旁,你何必赶尽杀绝?”
她不懂,不懂公主为何一定要除去她,她们并没有深仇大恨不是吗?
“休了?”这两个字像是触到昭谕心中的痛处,令那张娇美的脸蛋顿时变得狰狞,她一个箭步来到茗晴面前,反手就是一巴掌,将茗晴的脸给打偏,恨声说:“没错,他是休了你,可他休了你竟是为了保全你!可恶的赫扬,胆敢骗我?既然如此,我就让他再也见不到你,让你彻底消失!”
愈说,昭谕便愈抑不住满腔的怒气,伸手又是一巴掌,将茗晴白皙的脸颊打得红肿不堪。
“赫扬……我是这么的喜欢他、这么的爱他,可他却不要我,反而要你这个跛子,甚至为你演了这么一出休妻记,不仅骗了我,还让皇阿玛答应赐婚……不可原谅!我绝对不会原谅他!我要他后悔一辈子!”
茗晴被她打得头昏眼花,却没漏听她的一字一句,硬撑着昏沉的脑袋,吃力地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保全她?演出休妻记?骗?还有赐婚……
难不成,赫扬并不是真心要休了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昭谕低头看着她,蓦地大笑出声,大发慈悲般的说:“反正你就要死了,那么我就让你死得干脆点,将事情真相告诉你……”
听着昭谕将赫扬在御书房里说的话全数道出,茗晴由起先的错愕、不信到震惊,最后红了眼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落着泪任感动在心房里澎湃、流窜,抚平她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伤痕。
原来……原来他都知道……原来……他并不是真的不要她……
这讯息来得太突然,也不是时候,但能在将死之际知道真相,她已经很满足。
至少,她不必带着遗憾死去……
“现在你知道,你为什么非死不可了?”
听着昭谕像是勾魂使者的语调,茗晴没了方才的恐惧,反而扬起清澈的双眸看着她,轻声说:“就算我死,赫扬也不会选择你。”
“闭嘴!”昭谕掐紧茗晴的下巴,被怒火冲昏头的她一时忘了自己的诡计,抢过星盈手上那杯毒酒,恨极的说:“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你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喝下这杯酒!去死——”她强硬的用酒杯抵着茗晴的唇,逼茗晴喝下毒酒。
茗晴虽将双唇抿得死紧,仍不敌昭谕的蛮力,几滴冰凉的液体就这么滑入喉中,让她难受得咳出声。“咳、咳咳咳……”
趁她张着嘴,昭谕一鼓作气,想要将毒酒给灌下。“给我喝下……”
“住手!”就在她要下手的刹那,一声爆吼伴着凌厉掌风而来,将酒杯连同昭谕给大力扫开。
那像要掐碎下颚的力道一松,茗晴马上剧烈咳起来,无奈毒酒早已滑入喉中,呛辣的感觉顿时让她头昏目眩、意识涣散,仿佛突然被抽光了全身气力,整个人往后瘫倒。
见到这一幕,赫扬一颗心简直快跳出胸口,在她软倒前及时将她揽进怀中,双眼泛红地说:“茗晴?你不能有事……该死!你要是敢死,我就将这里的人全都杀光!听见没?给我睁开眼!”
这话让原本要闭上眼的茗晴勉强睁开双眸,沙哑的说:“我……我没事,你、你千万别做傻事……”
他颤着手,拭去滑出她嘴角的毒酒,嗓音低沉得就像哽咽,嘶哑的低吼,“你保证会没事,我要你保证!你说过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记得吗?现在我不只要一辈子,还要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要你永远都待在我身边,哪也不能去,听见没有?”
身子逐渐发冷,茗晴强撑起仅剩不多的意识,伸手想抚摸他的脸,很轻很轻的说:“能……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是……我恐怕无法实现对你的承诺……”
言语一落,两行泪水滑下她缓缓合上的双眸,而她的手也在将抚上他冰凉脸颊的一刻落了下来,身子一软,陷入无止境的黑暗。
“茗晴……茗晴?”她一闭眼,赫扬一颗心也像在瞬间停止,整个人都傻了,抱着她一动也不动,一双眼紧盯着她毫无血色的小脸,不敢伸手试探她是否还有呼吸。
昭谕狼狈的爬起身,见他们相拥在一块,顿时被嫉妒蒙蔽了理智,她愤然的拿起梳妆台上的发钗,朝背对着她的赫扬走去,恨声说;“既然你这么爱她,好,我就让你们一块下地狱……”
她来到赫扬背后,高扬起手,发钗便要往动都不动的赫扬刺下!
“昭儿!还不住手!”
就在她要下毒手之际,那威严震怒的沉嗓让她停了动作,蓦地回身。
当她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人时,脸色一白,手上的发钗一松,掉落在地,颤着声低喊,“皇、皇阿玛……”
“赫……扬……公、公……主她……”
“别和我提那个女人!还有,不准再说话!”一听茗晴提起昭谕那歹毒的女人,赫扬便怒火中烧,若不是他早有防范,知道昭谕绝不会善罢罢休,派人暗中跟着茗晴,也不会这么快便知道她被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