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山之首的昆仑山麓西北一隅,是雄伟壮阔的西王母宫殿。西王母统领着得道证果的万物,并协助他们革除妖性,进入仙道,因此在她慈爱的渡化下,万事万物都能有着规律的轮回蜕变,不致乱了天理。
瑶池旁,圣宫前,三只千年的神兽--大蛇、金虎及孔雀,兽性依然不除,难以成仙,王母娘娘每每见状皆不由得感叹。
大蛇天生的兽性是“不忠”,她身上有着斑斓鲜艳的花纹,体态修长具律动感,美丽而神秘。千年以来的修炼,她曾是被许多得道高人或是神仙收服,然而即使大蛇表面上臣服了,只要主人一个不注意,她随时可能反噬,因为她不信任任何人。
就这样,她的灵力进展得飞快,却从来不会只对一个主人忠实,即便到了王母娘娘的底下修行也不改本性,且就算她不主动招惹,也会有一堆自制力不够强的神兽被她吸引过来,结果不是被吸光精气就是废了几百年道行,她却一犯再犯完全无视王母娘娘的警告。
金虎天生的兽性是“暴虐”,她浑身的金毛看来金光灿烂,威风凛凛,却是神来杀神、佛挡杀佛。在她修行的过程中,除非道行远高于她,否则任何意图制伏她的人,最后惨遭毒手。
在王母娘娘的座下修行后,金虎暴虐的性子并没有多大收敛,只要闯入她修炼的领域,不管来者何神,一律被虎爪扫落昆仑山巅,运气好一点儿的才能留下一条命,王母娘娘在没有办法之余,也只能先在山峰之间放张天网,能救几个是几个,直到想出法子根除金虎的天性。
至于孔雀,天生的兽性便是“虚荣”。她天生一身华丽绚烂的羽毛,招蜂引蝶至极,却又高傲不群。千年以来驯服孔雀者,都是提供给她相当的优渥好处,让她享尽虚名、富贵及吹捧,才勉强得其青睐。
原本这“虚荣”并不会造成其他神兽的损害,然而当孔雀来到圣宫后,美貌惊人却又看似冰清玉洁的她,常引来许多神兽争相示好,甚至有一些还会偷取王母娘娘的圣物为献礼。当王母娘娘看到三千年才结一次果的蟠桃树被拔得只剩树枝,而那些果实又全进了孔雀肚里之后,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导正一下孔雀的个性了。
某日王母娘娘见到牛郎织女只得在每年七夕相见,如此坚贞的爱情激起她的一丝灵机。她决定让这三只神兽坠入人世轮回,从人间情爱之中学习,以除去自己的天性。
费尽了一番心力,大蛇与金虎已在人间寻到真爱,也除去了“不忠”与“暴虐”的天性--大蛇学会了在爱情之中对一个人专一:金虎也因为爱情而懂得珍惜万物的生命,至于孔雀……
王母娘娘来到孔雀常逗留的瑶池边,毫不意外地看到孔雀就着瑶池水面顾影自怜,四周也围满了各种神兽。
“孔雀啊!你的美丽连这瑶池边的仙草看了都要低头,着实令人惊叹,我特地将这只紫金葫芦献给你,希望里头的灵丹妙药能保你永远美丽!”犀牛精献上一只葫芦。
孔雀只是含蓄地笑着,修长而优美的颈项微微地往犀牛精那儿一侧,“真是太谢谢你了。”
犀牛精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一旁的猪精见孔雀的注意力被转移,便急急的将犀牛精一推,自个儿闪到她前面,“美丽的孔雀啊!我愿献上这如猪头般大的金元宝,只求你赐我一根羽翎!”
孔雀微微垂下眼眸,一眼也没看向扑通一声掉入瑶池中的犀牛精。“唉,我也很想赐给你,但你瞧我这身色彩斑斓的雀羽,若是少了一根,岂非破坏了它的完美?”
“就是嘛、就是嘛!”马精一脚踹开猪精,后者连叫一声都来不及,便随着犀牛精落入瑶池中。
“美丽的孔雀只配得上我这件金缕衣啊!”马精献着殷勤,但金缕衣才送到孔雀手中,下一瞬间他便被瑶池里那两头不甘心的野兽给拉下水。
孔雀淡淡地望着三头野兽在瑶池里斗殴翻滚,皱了皱眉的离开瑶池边,眼一扫,她见到不远处睁大眼、可爱地望着她的小青蛙,便一古脑地将手上的葫芦、元宝及金缕衣全扔给了青蛙精。
“全给我吗?”青蛙眨眨眼,不敢相信。
“嗯,全给你。”孔雀懒洋洋地甩了甩背后的羽翎,“我不需要吃什么药就天生丽质了,而金元宝只是看着漂亮却没什么用处,至于金缕衣嘛……哼,这世上哪有任何外衣比得上我这身华丽的羽毛!”
说完,她毫不恋栈地离开,然而才走没两步,眼前金光一闪,王母娘娘圣驾突然降临眼前。孔雀施了一礼,姿态仍是十分讲究,一定要优美才行。
王母娘娘命她免礼,开门见山地询问:“孔雀,方才的事我全看到了,不知你放出风声说喜爱各种宝物,等各界精怪将奇珍异宝送至你眼前,你却又不悄一顾是为什么呢?”
“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宝物才配得上我的美貌。”孔雀理所当然地道,“只不过目前看到的东西……唉,不过尔尔。”
王母娘娘叹了口气,“可是你知道吗?方才犀牛精献给你的紫金葫芦,是他跪了一百年,向太上老君求来的;猪精的金元宝,是他累积了一万斤油,跟财神换取的;马精的金缕衣,也是他拖了三万六千里的车,才由天上仙女送他的,这些辛苦付出只为了讨好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
“那也只能说他们的眼光不好,讨来的宝物配不上我。”孔雀一点也不在意。“何况我也不是真的想要那些东西。”
王母娘娘闻言皱了皱眉,“兽毕竟是兽,未受教化,故自恃貌美,桀骜不驯,反而让你无视他人真心。你对于仙器财物毫不贪图,代表你本性不差,但只要虚荣不除,你将不明了修行的真义,越走越偏可会成魔。
“孔雀,人类是三界中情感最丰沛真实的,本座现命你下凡投胎为人,历经人类的生离死别,学习人类的常识智慧,更重要的是你需从你所爱之人身上学习不拘泥于表象,设身处地的为人着想,体验真情,以去除你身上根深蒂固的‘虚荣’天性,未达目标之前,不准回天庭。”
话说完,王母娘娘振袖一挥,孔雀便带着不解的神情落入轮回池……
只不过落下轮回池的那一瞬间,孔雀还是维持着优美的姿势,即使遇劫,她也要美美的。
第1章(1)
萧关口里叼着一根草,懒洋洋的躺在京城南湖附近一株老树的枝干上。
他从小就在桃渚长大,桃渚是一个为了抵御倭寇而兴建的城镇,岸渚边种满了桃树,因而得名。
萧关没有父母……应该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幼他就与奶娘相依为命,奶娘虽然一直说他身世不凡,教他读书识字、知书达礼,但看着漏水的屋顶和破掉的窗户,萧关也着实觉得自家“不凡”极了,压根不把奶娘说的话当一回事,所以为了生活,也为了不让奶娘那么辛苦,他毛还没长齐就已经和街头巷尾的混混及无赖在大街上坑蒙拐骗,赖以维生。
由于他是混混界少数识字的,兼之资质聪颖,天生就有一股领袖气息,故还不到十五岁,桃渚靠海的地方,恶势力就以他为首。
奶娘见他这样下去不行,但自己又已风烛残年,无力插手,在病重弥留之际,她终于拿出一块凤形白玉佩给萧关。
“奶娘,有这样的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这样你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也有钱买药了啊!”萧关见了玉佩,不由得气急败坏。
奶娘凝着一张脸摇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道:“这玉佩攸关你的身世,十分重要……我死了以后,你就拿着它,到京城去找一个叫毕学文的官员……不要在桃渚继续瞎混了……依你的身世地位不应该只有如此……”说完,她就闭过气去了。
忍着悲伤的情绪,萧关办完奶娘的后事,恰好也花完了卖房的最后一毛钱,他拿着玉佩还有奶娘身前交给他变现的几样首饰,踏上寻亲之路到了京城。
其实他对自己的父母没有期待,也没有爱恨,心中存着的只有好奇,好奇自己究竟有什么样的身世,为何奶娘每次提起总是非常隐讳,如今他还得绕好几个弯来寻人。
但要找一个人不是这么容易,总不能随便拉个路人问他毕学文是谁吧?虽说毕学文是个官员,但这偌大的皇城,官员随便就不下几百人,要从人海中捞出一人谈何容易?
“毕学文啊毕学文,我该去哪儿找你呢……”就在他为了打听消息来到闹市,正喃喃自语时,赫然发现四周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他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自己一番,心忖自己应该没什么裤带没拉或是衣服有破洞的糗事吧?那大家为什么都用奇怪的眼光盯着他?
侧目的人群里,终于有一个人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好心地告诉他,“你要找毕学文?他是当今丞相啊!你连他都不认识,还在京城混什么?”
闻言,萧关差点没吐血,就这么简单?还真的随便拉个路人问就知道?
“奶娘啊奶娘,你若早说那人是丞相,我也不会出这个丑了,你不知道男人的面子是很重要的吗?”他只能苦笑再苦笑。
现在有了线索,心情放松的他悠哉悠哉地在京城里晃了一圈,然而打听完毕学文的为人后,才躺在树上没多久,他的目光便被下头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吸引去。
凉亭里站着男男女女,个个外表出众、华衣丽服。不过这并不奇怪,因为京城的南湖畔原本就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他们偶尔开开诗会、茶会、斗斗棋,甚至还会对着湖畔柳树清谈,也不知道能谈出些什么。
其实最令萧关感兴趣的,是站在凉亭正中央,显然鹤立鸡群的一名绿衣女子。若依现下京城内审美的标准,说那女子长得倾国倾城绝不为过,她一双明亮有神的丹凤眼儿微往上挑,鼻梁秀挺,有个樱桃小嘴,颈项修长优美,身段窈窕婀娜。
绿色这种色系的衣服是很挑人穿的,但这女子穿起来却浑然天成的衬托出她卓然不群的气质,绿衣的尾端处还绣着一排圆形的彩色刺绣,披散开来的感觉让她看来就像只孔雀般华贵。
骄傲、不凡,人人都赞叹地看着她,她却不在意任何人,只在意自己。
不过萧关注意的倒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身边那群京城青年才俊们对她过度的吹捧,简直让天仙都为之逊色,令人绝倒。
亭中,大理寺卿的公子严善仁手中扇子一扇,用他有些蜡黄的脸冲着绿衣女子涎笑道:“今日天气甚好,令人不禁诗兴大发,毕芳姑娘文才甚高,不如我们几个就合作做首诗,由毕芳姑娘品评吧?”
有表现自己的机会,其他公子当然点头如捣蒜,于是严善仁先故作沉吟一番,再喃喃念道:“亭中一美人。”
“好啊!好啊!”其他人不禁喝采来,毕芳受到赞美,也跟着微笑地点点头。
唯独树上的萧关翻了个大白眼,不明白这句诗到底好在哪里?要做这种诗,他这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也行,“田中一老牛。”看,还能跟他的“美人”对仗呢!
“玉洁又冰清。”吏部尚书之子尤聪明,也自以为聪明的接了下一句。
只见这句显然也很受用,毕芳拿手绢掩着嘴,害羞地笑了笑,但眼中所表露出的喜悦神采可不是只有害羞而已。
萧关差点被这群装模作样的人给闷死。玉洁又冰清?他故乡的老牛还懒惰又贪睡呢!
“绿袖迎风招。”这句诗是内阁大学士的儿子刘秉所做。
接续前一句玉洁冰清形容毕芳的内在,刘秉由外在着手,也算真有些文才。毕芳听出了些门道,不由得赞了一声,让刘秉很是得意。
萧关忍住不让笑声逸出口。这样就能受到称赞的话,那他也可以赞美他家的老牛“头角朝阳指”,比那什么绿色的袖子有诗意多了。
最后,由自诩风流倜傥的礼部尚书之子赵天成做结尾,“不知垂青谁?”
每个文人听了这一句,都挺起胸膛来,想表现出自己最俊俏的一面。
毕芳悦耳的声音轻轻地将这即兴诗吟了一遍,“亭中一美人,玉洁又冰清,绿袖迎风招,不知垂青谁?”她淡淡地一笑,“诸位公子谬赞了,毕芳哪里有那么好呢?倒是诸位公子年轻有为,都是京城里的青年才俊,才让毕芳自惭形秽。”
如此自谦,自然又引来那群所谓的青年才俊诸声赞美,令毕芳的笑容又更美了,迷得众人神魂颠倒。
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萧关,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这群人真是恶心到他不小心把嘴里的草都吃下肚。
“田中一老牛,懒惰又贪睡,头角朝阳指,不知累不累?”嘿!听起来比那恶心巴拉的美人诗具体又写实多了,他真是太有才华了!萧关不由自主地想。
凉亭里的那群人,根本就是男女交相贼,女的故意谦让,因为知道男的会吹捧,而男的则是知道女的只是假意谦让,所以更是卯起劲来吹捧。
这样的虚伪,让萧关浑身不舒服。
就在他思索着的时候,凉亭里的那群青年才俊突然鸟散了,兴许是中午将至,皇宫里早朝散会,公子哥儿们得快些回家,否则大官父亲们知道他们又在南湖边胡混,不赏几棍家法才怪。
留在凉亭里的只剩下毕芳与她的婢女青儿,等其他人都走光了,毕芳才优雅地在湖畔边坐下来。看着湖里自己的倒影,她笑容更盛,仿佛很满意自己的美丽。
“小姐,”青儿笑嘻嘻地指着桌面上那些公子哥儿留下来的礼物,“这些东西该怎么办呢?”
萧关也好奇了起来,桌面上有一组金光闪闪的酒盏,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还有一个食盒,这小娘儿们这么虚荣,应该会很喜欢这些能增添她身价的东西吧?
想不到大出他意料,毕芳竟懒洋洋地道:“桌上东西你喜欢的就拣去,剩下的就全给那个人。”纤指指向不远街道旁的一个老乞丐。
青儿像是很习惯这样的吩咐,便挑了几个可爱的小东西,其他的全堆到一边,然后将食盒捧到毕芳面前,“小姐,这个呢?流芳园的蛋黄酥饼,平常人要排三天三夜才买得到,相当有名呢!亏得刘公子有心,送了一盒给你,要不要留着吃?”
毕芳睨了一眼青儿,没好气地笑道:“知道你嘴馋,要吃就吃,或者拿去分给你府里那些姊妹。明知道我不吃这些东西的,要维持纤细的腰身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