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竟无聊到告诉她这种事。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讨厌人,至少猫不会把那些他并不想和人分享的过去四处宣扬!
关梓恬咬了咬唇,虽然先前就想过他可能会生气,但对上他的怒容,她还是有几分不安。“他只是不希望你再继续这样下去--”
“韩骥到底对你说了多少?”
她有点为难。事实上,韩骥和她说的还真不少,不愧是与袁睿纯认识了三十年的朋友,只是她真的该老实招供吗?
从韩骥那里,她知道袁睿纯有个不爱他、从不在乎或关心他,仅将他当成工具的母亲,对他母亲而言,他只是巩固她在袁家地位及财富的棋子。
过去袁睿纯怜悯母亲得不到父亲的爱,且父亲对两人不闻不问,只有母子两人较为亲近,因此从小到大甚少忤逆她的要求,然而她没看见儿子的体贴,且从不在乎他的想法、他的喜怒,一心要他以袁家少爷的身份当她的傀儡,让她得以完全掌控袁家的事业,另外还想将干女儿硬塞给他,好更方便控制他。
终于,袁睿纯受够了,抛下一切一走了之,开始他最爱的创作。
他没动用任何袁家的资源,仅凭着网络让他的作品和名字一夕成名,几年后又从单纯的文学创作转型为编剧。
但他母亲并没因此放弃,当媒体发现袁睿纯出身名门,争相报导这位富二代才华洋溢,背景雄厚却未成为纨裤子弟,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她却跳出来再三强调儿子只是“玩玩”,最终还是会回去接手袁家事业,并娶等待他多年的未婚妻。
这番话惹得打算与他合作的人纷纷犹豫,就怕他哪天突然甩手不写,跑回去继承家业,顿时使他的事业遭受冲击。
最后袁睿纯不得不发表新闻稿,郑重强调他绝对不会回去接手什么鬼事业,更遑论放弃最爱的创作,才安了众人的心。
不过从前几天他母亲带着干女儿直闯这里的情况看来,显然他母亲还未放弃。
她很庆幸自己那天没一古脑儿劝他和母亲大和解,像他母亲这样的女人,根本就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味的忍耐退让只会让她得寸进尺,苦了自己。
关梓恬忽然觉得很难过。
虽然除了料理外,她什么都不懂,头脑转得不够快,做事又老是笨手笨脚的,但她还是很想为他做些什么。
“韩先生说洋葱炒蛋是令尊很喜欢的一道家常菜,令堂过去因为爱他,明明出嫁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却为了他特地去学了做法。”听起来很浪漫的故事,却没有好结果。
“是啊,可惜即使是这样,她也捉不住男人的心。”袁睿纯冷冷一笑。谁说能抓住男人的胃就能抓住男人的心?他母亲就是最好的反例。“所以后来她死心了,选择用金钱抚慰她空虚的心灵。”
父亲在婚前就有相爱的情人,却被家中长辈逼着娶了母亲,其实两人婚后倒也相处得还可以,只是父亲心中一直有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几年后,父亲在异乡与曾互许终身的情人偶遇,立刻与对方旧情复燃,更得知对方生下了他的孩子。
父亲一心想离婚与旧情人重组家庭,五年夫妻情分、对稚子的亲情,都无法撼动他的决心分毫。
他们母子之于父亲,什么都不是。
而他这儿子之于母亲,则只是工具……
“煮了那么多年,想必袁夫人这道菜一定做得很不错。”
“没有。”他又夹了块炒蛋,“她的手艺跟你没法比。”
母亲没什么做菜天分,学了许久,顶多只能把蛋炒得完整而已,味道和她做的差多了。
但为什么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忘不了呢?
或许是他身上流有那男人的血,才连喜好都和父亲一样,可是母亲做的菜,却只是为了做给那男人吃,而不是他。
他明明恼恨母亲心中只有那个对她无心的男人、后来又在乎袁家所代表的财富胜于他,偏偏自己还傻得讨好她,期望能从她那得到亲情,希望有天她能认同他的理想。
就是这样他才讨厌人,喂猫,猫还知道感恩,至少见到他还会喵喵叫个两声撒娇。可人呢,往往付出大量感情,却还是得不到回报。
他母亲是这样,他亦是如此。
所以他放弃了,不想再爱人,也不放感情在任何人身上,用冷漠做武装,拒绝任何人进出他的内心世界。
没有期待,才不会受伤害。
“我不是为了惹你生气才故意做这道洋葱炒蛋的。”在他的思绪一片烦闷紊乱时,某个嗓音在前方轻轻响起。
袁睿纯抬头,望向那搅乱他心情的元凶。
“我知道说这些是交浅言深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若想吃什么,我也可以为你煮。”她鼓起勇气开口,“或许你母亲只把你当成工具,用你换得她想要的东西,完全忽略你的感受……但这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呀,除了她之外,还是有很多在乎你的人,像是韩先生或是……愿意为你煮任何爱吃的东西的我,所以别再为了她,把真心关怀你的人推拒在门外了。”
他很震撼,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番话。
不可否认,他心中有一丝感动,被人如此在乎的感觉真的很好。但更多的,还是秘密被人道出的不自在,以及对韩骥自作主张的不满。
他冷笑,故意用轻蔑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激动,“为什么对我说这番话?就因为我救过你,所以想拉我一把?其实你用不着感激我,我们只是主雇关系。”
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关梓恬急道,“我并不是想报恩--”
她是感激他没错,但可以花了一个早上想着该如何劝他,这种心情绝对不只感激那么简单。
虽然确切的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可或许是觉得,他明明就不是冷漠的人,因此不想看他故意违背本性的假装无情,更不希望别人误会他。
“我只是想说,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她顿了下才轻声说。
“难道你爱上我了?”他冷冷打断她的话,眼中蓄着挑衅的光芒,“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你这么费心劝我接受别人,对你有何意义,而我讨不讨厌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了?”
爱?她爱他吗?关梓恬茫然了下。其实她没想那么多,只是一直想为他做些什么。
然而要她说不爱……不知怎的,又说不出口,好像违背了心意似的。
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她只能避重就轻的开口,“不管是韩先生或我……都很关心你。”
听她又提起那爱管闲事的家伙,袁睿纯的心情更差了。“够了,你口口声声韩先生如何如何,他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让你一直想劝我?”他们何时感情这么好了?
“才不是!”这回她倒是立刻否认,“要不是他提了你的事,我还不和他多说话呢。”
她晓得韩骥不是坏人,可他那吊儿郎当的个性,她实在没法适应,也无法和他好好相处,若不是想知道更多袁睿纯的事,她才不和他说那么多。
关梓恬不知道,袁睿纯因听到她和韩骥撇清关系,心情瞬间好转。
他看得出,这单纯的女孩是真的关心他。
就算仍不愿敞开心房,他还是不可避免的为她那单纯的关切感到愉快。
也因此,他稍稍放软语气,“总之你别再管我的事了,那与你无关。你放心,我再怎么讨厌人,也会记得把你排除在外,毕竟我的嘴早被你养刁,再也吃不下那些可怕的微波食品。”
这话不尽真实,她对他来说,地位绝对不仅止于厨子而已,但那些更深的情感是什么,他并不想探究。
关梓恬咬了咬唇,很无奈的看着他低头继续吃午餐,知道他不打算再和自己谈论这话题。
算了,暂时就先这样吧!她叹了口气。但只是暂时而已,她才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不管是基于报恩也好、单纯关心也罢,甚至是喜欢,总之,她不希望他因为过去的不愉快,影响现在或未来的生活。
她会想办法让他明白,他的付出不是没意义的,这世上还会有其他真正爱他、关心他的人出现。
第6章(1)
午后,关梓恬切了盘水果端去给在客厅的袁睿纯。
他说他刚完成了工作,接下来有几天的空闲时间。不过刚才自己莽撞的劝说,显然惹得他不悦,他变得不太和她说话,害她现在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捧着水晶碗,她怀着几分忐忑将水果放在他面前,轻声道:“多吃点水果补充维他命C。”
“嗯。”袁睿纯淡淡应了声,视线却没从电视上移开,热闹的音乐充斥了整个客厅,可他压根不理会她,也没拿起水果来吃的意思。
关梓恬突然觉得有点受伤。过去他虽然话不多,但起码还肯对着她说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敷衍都懒。
看来自己踩到了他的地雷!她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真的不想看他因为那些对他无心之人而对其他人心生排斥,他总得放下那些疙瘩,才能好好过日子。
想帮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帮起的浓重无力感包围着关梓恬,让她的脚像生了根似的站在那儿,明知无济于事却又不愿离开。
“Shit!怎么又死了!”
袁睿纯突然爆粗口,吓了她一大跳。
她抬头愣愣看着电视屏幕上显示的--You Died。
“……你还好吧?”虽然刚被他的冷淡刺伤,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他。
闻言他愣了愣,转头望向她,像是这时才发现她的存在。
“你站在那很久了?”
“呃,还好。”她迟疑的回答。十分钟而已,不算太久。
男人的眼中有几分迷惑,直到看到搁在身旁桌上的水果,方有了印象。
“喔,对,你刚送水果来……”他喃喃自语着。
“嗯。”她不懂他为什么看起来似乎有点茫然的样子。
“抱歉,我在工作时或打起电动,耳朵就会自动与外界隔绝,你跟我讲什么我大概都没反应。”他放下游戏杆,自地板上站起,拿了桌上的水晶碗坐回沙发。
关梓恬又呆了。所以他刚刚对她不理不睬,是因为忙着打电动,而不是生她的气?
“怎么不坐?”见她一直站在那儿,男人的视线飘了过来,“我没虐待你,规定你不准坐吧?”
她原地定格了几秒,才慢一拍的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
知道他没在生自己的气后,整张小脸顿时明亮起来,心情也飞扬。
“你到底怎么了?”他古怪的瞪着她,总觉得她反应很奇怪。
“没事。”她连忙摇头,才不敢说她以为他还在生气,“我只是很意外你会打电动。”看来他并不是那么会记恨的人,这么轻易就原谅她,她暗地松了口气。
他伸了个懒腰,说道:“不过就是一种舒压的方式。”
编剧这种工作颇耗脑力的,要怎么写得让人又爱又恨、边看边骂,但下周同一时间依旧坐定位等待开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没多爱打电动,不过玩玩那些砍砍杀杀的游戏,确实能够纡解不少压力。
“你为什么会想当编剧?”
袁睿纯正咬着香甜的瓜类,闻言,挑眉抬头看向对面那个好奇宝宝。“怎么忽然对我的事感兴趣?”
其实他并不讨厌她的关心,甚至还有点喜欢,只是那些不想被人得知的往事突然被拿出来讲,难免有些不自在。
但他不懂,前几个星期都还活在过去里、有些郁郁寡欢,唯有做料理和去喂猫时才有些笑容的她,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事情来?!
就因为韩骥说了他那些过往吗?让她心有戚戚焉?但他的境遇和她相比,明明差得远吧?他可没有想杀自己的未婚妻。
“我很好奇嘛!”她偏头打量着他,“你看起来不像编剧。”
她对什么电视剧、偶像剧、八点档、九点档的都没兴趣,但还是晓得从十几岁小女生到七、八十岁的老先生、老太太,对于某些电视剧很着迷、疯狂。
就某种角度来看,电视不断上演的某些相似题材的戏剧,其实也是流行,可他本人全身上下看不出半点流行气息,他甚至也不怎么看电视剧,包括他自己写的。
她觉得一个从不追求流行的人,能够创造流行真的很不简单。
“不像编剧,那像什么?”袁睿纯自嘲的勾唇,“讨债公司的打手?”
“才、才不是呢!”她瞠圆了眼瞪他,不喜欢听他贬低自己。“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听的话……但是你人很好很好。”
“拜托,你才认识我多久就知道我很好?”他轻嗤,“小女孩,别随便相信陌生人,就算是韩骥或我都一样,很危险的。”
何况不是才见过他对自己母亲恶言相向的模样,她怎能还说得出这种话?
“你认为要认识一个人多久,才能评断他是不是好人?”她静静瞅着他,“虽然……过去的事我没什么记忆,但其他人都说我和我那未婚夫相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的时间,我都没发现他是怎么样的人,甚至还打算嫁给他……时间,真的能让人彻底了解另一个人吗?”
他瞪向她,却被她澄澈的目光灼得有几分狼狈。“那也不该就以为我有多好。我很讨厌人,若非你煮的东西很好吃,也不例外。”
这个笨女孩,不是才被论及婚嫁的男友背叛?真不懂她怎么还可以继续这样无条件的信任人?
他有点弄不懂自己此刻矛盾的心思。
一方面讨厌她毫无畏惧和怀疑的相信他,一方面又喜欢她无条件的信赖。
唉,她真是傻得可以,却……实在好可爱。
见她噘着嘴,虽然没有再争辩,一双眼却含怨觑着他,摆明不赞同他的话的模样,看起来颇像被耍弄后不甘愿的猫儿,更让人觉得可爱……
意识到自己竟对她产生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他不自在的别过头,转移话题。
“不谈这些没营养的事,差不多该出门喂猫了。”他搁下已经空了的水晶碗,仓促起身去准备东西。
喂猫?关梓恬错愕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平时都五、六点才出门,现在才两点多,他喂什么猫啊?
“奇怪,怎么好像没看到白白?”公园里,关梓恬数了半天,终于确定今天少了一只食客。
她口中的白白,就是那只和她同天出现的母猫,自那日后,它也跟着其他野猫天天出现讨食。
很显然,她跟袁睿纯一样没什么取名字的创意。
正在倒猫饲料的男人闻言一愣,目光扫过四周,还真没看到那只新来的母猫。
“可能我们今天来得太早了吧?”眼看现在不到四点,他就有几分尴尬。